第4章
花哥端詳着擦得幹淨剔透的黑色水晶玫瑰，嘴角詭異笑容的弧度勾起來。
沉浸地欣賞了一分鐘，他把玫瑰放回口袋，繼續完成剩下的工作。
“大家跟我走。”
八點三十，他帶領着大家出發，前往旅行打卡的第一站——
紙人長廊。
路上，花哥要給大家分發早餐，看上去硬得開了叉的一枚幹餅，稱之為鐵塊也不為過。
大家都很嫌棄，害怕把牙磕掉。
可黃奇峰說，這是大家今天唯一的食物，如果不吃，就只能等到明天……再獲得一枚新的幹餅。
黃奇峰從花哥那兒殷勤主動地接過分發早餐的任務，轉身就把一大袋子幹餅塞到眼鏡男懷裏，翻臉翻得比翻書還快，笑容一下子消失，“去給大家分了。”
熱臉貼導游的冷屁股貼多了，也會累。
郁樂的幹餅是一個賊眉鼠眼的老大爺送過來的。
他看郁樂的時候，那不懷好意浮想聯翩的目光總黏在她雪白細嫩的脖頸上，順着她的領口往下睃。
郁樂沒看到，她接過幹餅，低頭啃了一口，差點噎住，實在太難吃了。
她漂亮精致的眉眼瞬間耷拉下去。
老大爺還沒走，湊過來伸手想要握住郁樂的手腕，“小姑娘，你不喜歡吃這個？要不要待會兒我帶你去樹林裏，那兒有好吃的。”
郁樂淡定地退後，老大爺撲了個空，失望地收回手，段琪琪已經罵了出來，擋在郁樂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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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個糟老頭子在想什麽屁吃！是幹餅吃得太撐了？！怎麽還動手動腳的，你惡不惡心啊你！”
這邊吵吵鬧鬧的聲音讓不遠處的花哥都看了過來。
他臉上微笑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但只瞄了一眼，又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
老大爺臉皮厚，被段琪琪這樣一說，也無所謂。
他是攻略組的人，有靠山，身杆硬，即便被戳穿他也能輕哼着扔下一句，“你個小高中生，毛都沒長齊呢，別瞎嚷嚷。”
段琪琪氣得滿臉漲紅，将手裏的幹餅狠狠往地上一砸。
郁樂看了看她，轉身走到花哥身邊，歪起腦袋問道：“花哥，咱們旅行團就不能改善一下夥食嗎？”
正在啃鹹蛋黃豬肉飯團的黃奇峰直接噎住：？
這tm是你能問的問題嗎？
上一個這麽問導游的新人他也見過。
化成的黑煙都不知道飄到哪個外太空了。
黃奇峰再次緊張地注視着花哥的神情變化，完全沒有注意到其他游客們也在一臉期待地看着花哥，想要改善夥食。
這幹餅實在太難吃了。
花哥臉上詭異的笑容再次消失，他的目光在郁樂的臉龐上停留了幾個瞬間，随後移開，落到旁邊的老大爺身上。
“你們想吃什麽？”
老大爺剛剛沒握到郁樂那玉膚耀目的手腕，正遺憾着。
忽然被導游關照到，頓時心中一喜，連忙提意見，“來點包子豆漿稀飯就成！對了，有雞蛋更好，補充營養。還有還有，為了飲食營養均衡，最好還安排一點瓜果蔬菜以及堅果之類——”
話未說完，在衆目睽睽之下，賊眉鼠眼的老大爺瞬間融化，變成了一股黑煙。
衆人徹底懵了，眼睛瞪大，呼吸停滞，現場凝固了整整十秒，仿佛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就連兩邊林子裏從清晨就一直沒有安靜過的烏鴉叫，都徹底湮滅。
先是波浪卷大媽反應過來，她尖叫着抱住腦袋，往後逃。
一個不小心，還差點兒絆倒另一個大媽。
離花哥近一點的兩個女高中生也慘叫一聲，手牽手一起跑。
所有都漸漸反應過來，抱頭逃竄。
死人了！真的死人了！就這麽在眼前聲兒都沒響就灰飛煙滅魂飛魄散了？！
太可怕了！這簡直太可怕了！人說沒就沒！連聲招呼都不打！
這是什麽導游！
這是催命的閻羅王啊！
段琪琪沒跑，她堅定不移地站在郁樂身邊，暗戳戳冷笑。
糟老頭子！活該！
瘋狂逃竄的衆人一下子跑到了百米外。
雖然昨晚大家都聽黃奇峰說過導游的神秘強大之處，可沒有親眼所見，只是心裏有些發憷。
心想那花哥也算是笑眯眯的，雖然笑得有些奇怪，但怎麽可能……
就連黃奇峰也不由自主背過身去，不敢迎上花哥的目光。
腦海裏那條攻略果然沒錯，他已經可以漸漸肯定，是郁樂的問題。
可是……怎麽會這樣？
就在黃奇峰百思不得其解時，花哥臉上重新恢複了那詭異的笑容。
他看着郁樂，停頓三秒，又看向遠處的人們，“大家不必着急。”
衆人吓得又連連後退。
不急！我們不急！你別過來就成！
黃奇峰到底見慣了風浪，既然花哥又笑了，那就沒事了。
他連忙走過去，招呼大家繼續前進，別耽誤時間。
并且解釋道：“你們真的不用急啊，等你們的旅行手冊像我這麽高級了，就可以吃更好的早餐了。”
他拿出他的旅行手冊和才啃了一口的鹹蛋黃豬肉飯團，引起“哇”聲一片。
黃奇峰的旅行手冊确實比大家的旅行手冊看上去高級不少。
封面平整，沒有那麽多坑坑窪窪，“旅行手冊”四個大字也寫得端正一些，不像大家的那樣，是鬼畫符。
“峰哥，我們的旅行手冊什麽時候才能和你的一樣？”幾個高中生望着手裏硬得發黃的幹餅，像拿着一塊鐵餅似的，心塞塞。
“多旅游打卡幾個景點就行了。”黃奇峰炫耀完畢，心滿意足收起旅行手冊，身後忽然閃現出七個一模一樣的他，身影閃了閃。
游客們的眼神更羨慕了。
他們昨晚已經聽黃奇峰介紹過，這是特殊能力，只有少部分幸運的游客擁有的旅行手冊才會附贈特殊能力。
而他們，似乎都沒這麽幸運……
黃奇峰炫耀完旅行手冊，又拿出鹹蛋黃豬肉飯團慢慢啃。
其他游客艱難地咽完幹餅，聞着空氣裏彌漫着的鹹蛋黃和豬肉香，開始再次羨慕地盯着黃奇峰吃東西。
黃奇峰忽然就覺得手裏的飯團好香，他最愛來帶新人團，就是喜歡這萬衆矚目的感覺，還有作為資深游客的優越感。
他珍惜地吃完一半飯團，大概五分飽，就把剩下的飯團認真包好，放回口袋裏，留着下午吃。
郁樂則面無表情地扭過頭，把沒吃完的幹餅掰碎，喂陳大爺提着的那只鳥籠裏的鹦鹉。
“老陳，你這鳥哪來的？”波浪卷大媽好奇地靠近，又嫌棄郁樂，“你這小姑娘真是一點都沒吃過苦，怎麽能這麽浪費食物呢？幹餅你不吃給我吃啊！給這鳥幹嘛？！太浪費了！”
“它很餓。”郁樂眼皮沒擡地回了一句，白白嫩嫩的手指将幹餅掰得更碎。
“餓就餓呗。”波浪卷大媽不屑地扁扁嘴，小聲嘟囔一句，“它餓死了不是正好嗎？還能讓我們沾點葷腥呢！餓一天了就吃個餅，和鳥吃得一樣！”
大媽怨氣滿滿地盯着郁樂，心想這小姑娘是真不懂事，也沒眼力見兒。
鳥籠裏那只渾身披着翠綠色羽毛的鹦鹉忽然撲棱起翅膀，把頭扭到一邊，脆聲重複着，“死！死！”
大媽臉色變了，眉毛扭曲起來，“它這是咒誰呢？”
“反正不是咒你。”陳大爺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強調了一嘴，提着鳥籠快步走遠。
其實游客們現在已經分成了兩撥，就以昨晚住的屋子劃分。
老年團還有大部分高中生都圍着黃奇峰，眼鏡男和光頭壯漢則左右護法似的，緊緊護在黃奇峰左右。
而黃奇峰又屁颠屁颠跟在花哥身後，趁機獻獻殷勤。
而郁樂他們幾個則走在最後面。
郁樂好像真的是來旅游的，一路上還有心欣賞一下這崇山峻嶺的風景。
段琪琪忍不住盯着陳大爺手裏的鳥籠多看了好幾眼，終于問道：“大爺，我記得你昨兒進屋的時候，沒這鳥籠啊。”
陳大爺往前面望了一眼，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我跟你們說啊，這只鳥是我養了七八年的，它叫多多。出門旅游的時候，我的确沒帶它，把它放在寵物店寄養了。”
“那怎麽會……”洪莺也好奇地湊過來聽。
“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陳大爺唏噓了一聲，小聲道，“昨兒夜裏不是吓死個人麽？我就在床上想啊，死了就死了，也沒什麽遺憾的，就是擔心我的多多，我要死了它可怎麽活……”
他老了，老伴去得早，兒子女兒也都忙着闖事業，唯一陪伴他的就是多多，而多多的世界裏也只有他。
陳大爺老淚縱橫的眼睛裏又多了幾絲欣慰和震撼，“然後早上睡醒的時候，我就看到多多和鳥籠一起出現在我手邊了。”
陳大爺小小地撒了一個無傷大雅的謊。
他是不會承認他晚上難過害怕又擔心地哭了一整晚，根本沒有睡着，一個老頭哭哭哭，這多丢人呀！
段琪琪和洪莺幾個人仿佛天方夜譚地聽着這一段，驚訝地張大了嘴。
又覺得他們都已經在這兒了，好像也沒什麽好不可思議的。
郁樂也一直在聽，她好奇地歪了歪腦袋，“大爺，它真是多多嗎？”
“當然啊，我的多多我怎麽可能認錯！”陳大爺寵溺慈祥地用手指摸了摸把腦袋蹭到籠邊的多多，輕笑道，“而且多多似乎更有靈性了。”
聊了一陣，走了一陣。
花哥讓大家停下休息休息。
郁樂望着前面望不到頭的黃泥路，坐在誰都不敢坐的唯一那塊幹幹淨淨的石頭上休息。
因為花哥就坐了石頭的一角，其他人心理陰影面積巨大，真不敢坐過去。
郁樂彎腰捏了捏白白嫩嫩的小腿肚，抱怨道：“怎麽還沒到呀，腿好酸。”
不少游客擦汗的動作一滞，默默離她和花哥遠了些。
開始了，她好像又要開始了。
黃奇峰也停下喝水，詭異地看了看郁樂，又看了看花哥。
郁樂似乎很無聊，百無聊賴地歪起腦袋，看着花哥又在視若珍寶一般，擦他口袋裏的那朵黑色水晶玫瑰。
郁樂越看越覺得眼熟，眨眨眼，湊到花哥肩膀邊輕聲道：“花哥，你這個玫瑰好眼熟呀，可以讓我看看嗎？”
花哥別過腦袋，目光在郁樂領口處別着的那朵鮮豔欲滴的紅玫瑰上逡巡了半晌。
他緩緩把黑色水晶玫瑰舉到郁樂面前，讓她隔空仔細觀摩了數十秒，才收回去。
語氣也和之前迥然不同，像在喃喃自語，只有郁樂清楚地聽到他說——
“以前它也像這裙子上的玫瑰一樣。”
是鮮妍奪目的紅色。
遠處的衆人好奇地看着花哥把什麽東西給郁樂看，心中又都有些羨慕。
能和導游搞好關系，也是一種本事。
這個導游大概就是喜歡郁樂這種漂亮可愛的小姑娘。
完全沒法比啊，衆人皆有些心酸。
黃奇峰卻已經震驚得有些快要傻掉。
花哥在和郁樂說什麽？
導游怎麽可能願意和游客聊天？
他那朵黑色水晶玫瑰不是他一直藏着掖着的寶貝嗎？
而且剛剛……花哥臉上的笑容再一次消失了吧！郁樂還是沒有死！
腦海裏關于花哥的那些攻略好像全都被震碎了。
再慢慢拼接重組。
巨大的震驚過後，黃奇峰隐隐有些激動。
如果他能把這些信息帶回游客休息中心，上交給攻略組，那可是一件大功勞啊！！！
短暫休息過後。
抱怨歸抱怨，路還是得自己走。
郁樂撐着小洋傘，不想被樹林間那一點點細碎的陽光照到曬黑，低頭看着地上的路，怕她心愛的小皮靴沾到泥點。
心中還在默默思忖着，花哥的那朵黑色水晶玫瑰真的好眼熟，但是她想不起來，為什麽會覺得眼熟。
洪莺走在她右邊，段琪琪走在她左邊，對她表露羨慕和崇拜。
“郁樂，你膽子好大啊，我都不敢和導游說話。”
“是啊，不是聽那個黃奇峰提醒了嘛，當時導游正好看了我一眼，我頓時吓得心跳好快。”
“郁樂，你就不怕導游覺得你煩，然後把你……”
郁樂手臂擡高，把小洋傘投下的陰影分給她們一點，語氣輕描淡寫地奇怪道：“我們是游客，花哥是導游，他的工作就是要照顧好我們呀，怎麽會嫌我們煩呢？”
段琪琪再次崇拜：……！好有道理！不愧是樂樂姐！
洪莺腳步一晃：……？好吧！她果然還是以為自己是來旅行的！
等等，這個段琪琪不會也開始快樂旅行了吧？！
走了這麽久，也終于見到了紙人長廊這個景點的輪廓。
遠遠看去，就是用木頭随意搭起來的一個架子，十來米長，裏面擺滿了紙人，手腳随風吹動，影影綽綽，像是密密麻麻的人擠在一塊，瘆得人頭皮有些發麻。
走近一點看，這紙人長廊果然很随意。
木架子做得很粗糙，就是樹木架在一塊，連樹枝都沒修剪，各式各樣的紙人被挂在樹枝上，有的被樹枝穿了胸，有的大腿被戳了一個洞，沒有一個紙人是完好的。
紙人的工藝也很爛，像是小孩做出來，手腳長短粗細都不同，很抽象。
不過紙人們的眼睛卻做得很好，栩栩如生，風一吹過來，紙人輕輕擺動，那些眼睛也像是跟着動起來，目光緊緊盯着參觀的游客們。
膽小的一位女高中生吓得在地上跌了一跤，“這地方好可怕……”
雖然昨天黃奇峰已經給她們介紹過一遍，明明做足了心理準備，可來到這裏，還是止不住的害怕。
花哥掏出一個古老的相機，“大家可以輪流過來拍照留念。”
這個流程昨天大家都聽說過，花哥拍下的照片會作為打卡證明，出現在大家的旅行手冊上。
大家絲毫不意外地配合着照完，輪到郁樂的時候，她撐着小洋傘走過去，“花哥，我能和你一起拍張合影嗎？”
平心而論，郁樂覺得花哥這個導游還不錯。
旅游嘛，就得多拍點照片才對。
黃奇峰一臉“這個新人怕是瘋了”的表情看着她，從來沒有游客對導游提出過這種要求。
或者說，大家對導游害怕還來不及呢，誰會tm想和導游合影啊！簡直吓死了好嗎？！
在黃泉旅行世界的攻略介紹裏，打卡照片永遠是單人照，但會介紹某些拍照姿勢以及背景可以觸發特殊景點或是得到特殊神賜禮品，資深游客一進景點想的都是怎麽解鎖拍照打卡獎勵，誰會想到要和導游拍合影？
至于新人們，一個個吓得魂不守舍的，更不可能有這個勇氣和膽量。
黃奇峰想，現在發生什麽，他都不震驚了。
他已經和光頭壯漢商量好，趁沒人的時候，把郁樂解決掉，讓她永遠留在這裏。
光頭壯漢死之前也是個狠角色，見過血。
黃奇峰和他一說，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果然，黃奇峰看到花哥矜持而友好地點了點頭，并且再次說：“可以。”
呵。
黃奇峰挽起袖子，将他要殺郁樂的想法同樣傳遞給他的每一具身體——
一定！千萬！絕對！不能讓郁樂活着離開這個副本！
在黃泉旅行世界，還有一條所有資深游客心照不宣的準則。
不允許存在任何特殊的新人游客。
遇見，必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