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自此,原本為外院粗使丫鬟的馬蘭眉,搖身一變成為專門伺候皇甫殇的貼身丫鬟,無論他去哪兒,她就跟到哪,這份殊榮,令皇甫府裏上上下下所有年輕的丫發們嫉妒眼紅。
就像現在,天未亮,到廚房領了燒好的熱水,要回主院伺候皇甫殇起身的馬蘭眉,在跨過門檻欲步出廚房時,被人從身後狠狠一撞,險些弄翻盛着熱水的銅盆。
“哼,怎麽走路的,別以為你當上主子的貼身丫鬟就可以目中無人,這般不長眼,當真是讨人厭至極,還不快點走開!”同樣前來取水的美豔丫鬟,撞了她不但不道歉,還惡人先告狀。
“蓉蓉!”年齡較長、與美豔丫鬟同行的大丫鬟蘇蘇見狀,連忙拉住她開口喝斥,“你想鬧得秦總管知曉,親自前來訓人嗎?”
蓉蓉聞言渾身一僵,用眼兒狠狠剜了馬蘭眉一眼,冷哼了聲走人。
待她離開後,蘇蘇無奈地嘆了口氣,轉頭複雜地看向馬蘭眉。
“蘭眉,你別怪她,她只是……心裏不舒服。”原本蓉蓉被秦總管相中,暗中培訓,打算之後送到主院服侍主子的,誰知,因二殿下一句話,蓉蓉因此失了當上主院一等丫鬟、伺候主子的資格,換做是誰,心裏都會不舒服的。
“蘇蘇姊,你放心,我知道,我不會怪她的。”馬蘭眉端着盛着熱水的銅盆對着她甜甜微笑,可心裏卻是連飙了好幾句髒話。
屁!沒事才怪,她以為她喜歡跟蓉蓉搶這種吃力不讨好、辛苦伺候人的工作嗎?要不是自家弟妹和爛賭爹的性命全捏在那奸商手中,她被硬逼着潛伏到皇甫殇身邊盜取标案機密,她才不想幹這種事呢!
自從調至他身邊當貼身丫鬟後,她簡直就成了府中所有丫鬟們的眼中釘、肉中刺,總是處處被人找麻煩,光是這些天下來,她就不知遇上了幾次了。
一群被男色迷得暈頭轉向的蠢蛋!真以為她們眼中的主子是那麽好伺候、好相與的嗎?!
告別了蘇蘇,馬蘭眉端着沉重的銅盆,憋着一股無法抒解的郁氣,往皇甫殇所居的主院方向走去。
自被調到他身邊,她深深了解到他有多挑剔、多難搞,簡直是慣會折磨人的主。
原以為混進主院當上他的貼身丫鬟,只需幫忙天熱時掮掮風、渴時遞遞茶水,然後伺機盜出标案機密便成,但現實是她壓根沒機會接近書房重地,更沒一天輕松、好睡過,甚至比起以往當外院粗使丫鬟時還要辛苦勞累。
這一切,全要拜他那多如牛毛的規矩所賜。
像現在,身為負責伺候主子飲食起居的她,清早打了水之後,便要捧着盛滿熱水的銅盆候在他的卧房門外等他起身。
哪怕那盛滿了水的水盆多重,她都不能将它擱下,因為,這是身為貼身丫鬟服侍主子所需遵從的規矩。
天殺該死的規矩!
她一邊在心裏暗咒,一邊極力不讓手中端捧的水盆打翻,但又因長時間端着,雙手不停顫抖着。
在旁人眼裏,他是個冷傲卻體恤下屬的主子,但在她眼裏,他只是個愛變着法子折磨人的可惡家夥,像這種無人道、變态整人的規矩,到底是哪個人想出來的啊?
也不知在門外站了多久,直到她雙腿隐隐打顫快要站不住時,她終于忍不住朝房內叫喚——
“爺,卯時了,您可要起了?”
過了良久,才聽見卧房內傳來男人的回話,“進來。”
她如蒙大赦般呼了口氣,連忙調整了下臉上那忿忿不平的表情,換上一張讨喜的笑臉,捧盆側身推門進屋。
“爺,您總算起了,昨夜睡得好嗎?”她動作輕巧地将水盆放置到盥洗盆架上,取起架上幹淨巾帕浸入熱水中泡濕、擰幹後,雙手恭敬地轉遞給一身中衣坐在床沿邊的冷漠男子。
皇甫殇只輕掃了她一眼,接過那熱巾拭淨臉。
“今天天氣好,廚娘特意替爺做了豆腐皮包子,最适合夏末初秋微涼的氣候食用了,等爺盥洗完後便可用了,您不知,廚娘的手藝越來越好,那豆腐皮包子,一個個包得精致小巧、漂亮極了,像早春綻開的花兒一般,您見了一定喜歡。”她面上帶笑的向他報告廚房今日為他所備的早膳,卻得不到他一句正面的回應。
他恍若未聞,自顧自地起身,到盥洗盆架那兒自行進行梳洗。
見他不理睬她,她繼續往下道:“若是爺不喜豆腐皮包子,還有碧翠魚羹,早晨用它暖暖胃也是極好,您……”
像是受不了她一大早便不停在耳邊叽叽喳喳,大爺總算開口——
“前些日子想你是新來的,秦總管尚未告知你我的習性脾氣,才忍了你這麽多天在我耳邊放肆叨念,現在我告訴你,身為我貼身丫鬟首要遵守的規矩,就是牢牢管好自己的嘴巴,我最讨厭大清早有人在我耳邊唠叨,若不想我立即将你轟出去,你最好閉上你的嘴,安安靜靜做你身為丫鬟該做的事。”他冷冷瞥了她一眼,而後轉過身張開手。
“爺,您這是?”馬蘭眉楞住,不解他此番動作的含意。
“該不會連這秦總管也沒派人教過你?替我更衣。”他冷聲下令。
“啊?什、什麽?更衣?!”乍聞這道命令,馬蘭眉臉色一變,驚慌地退了步,僵笑道:“可是,明明、明明前幾日都是您自己……自己……”
前幾日都是她端水供他盥洗後,他自己更衣,而她去主院廚房替他取來早膳,怎麽今天……
“你不會真以為身為我的貼身丫鬟,要做的工作只有每日晨起端端水,伺候我用早膳如此簡單吧?前些日子不過是見你新來,想予你幾日适應罷了。”皇甫殇冷眼盯着她,語氣嚴厲喝道:“現在,還不取袍來為我更衣。”
馬蘭眉連忙從衣櫃中取來他常穿的繡金盤紋黑袍,欲為他着穿,可不待她将衣服披上他身,一聲冷斥随即又傳來。
“錯了。”
“啊?”她哪兒做錯了?
“為我更衣前,難道不需先為我整束中衣?”他冷冷斥責,“還是你自個兒都是這般不理中衣便穿外衫的?”
她被訓得小臉一紅,真是挑剔的男人,這般計較做什麽!她在現代可從未幫男人穿過衣服。
心裏雖然嘀咕,面上還是表現出一副知錯羞愧的模樣,“是,奴婢知錯了,是奴婢一時大意、粗心忽略了,還請爺見諒。”
接着,在他張手等候下,她酡紅着臉,微顫着手接近他,整理敞開的中衣。
隐約可見他結實而精壯的胸膛,泛着古銅色的光滑色澤,順着胸膛而下,是緊實的六塊腹肌,及隐約可見的人魚線,讓人看了忍不住臉紅心跳。
她忍不住呼吸一窒,心髒怦怦亂跳,一張小臉更是難以抑制的泛紅。
喵的,枉她在現代瞧盡了世間美男,竟沒人能抵得上眼前這男人的美色,要是出生在現代,不知要讓多少女人為他争風吃醋啊?
“磨蹭夠了嗎?”見她只顧着發呆,遲遲沒有動手為他整衣,皇甫殇微眯起眸子,危險的冷聲催促,“若是發楞磨蹭夠了,能動手幫我整衣着裝了嗎?”
馬蘭眉連忙回神,手忙腳亂地服侍他穿好衣袍、梳理黑發束冠。
“下次做事若再這般拖拉,便自個兒去秦總管那兒領罰。”取過她遞來的随身麒麟玉佩,他冷聲訓斥,“讓他好好教教你,服侍主子該有的伶俐與本分。”
語畢,他看也不看她一眼,迳自步出卧房,絲毫不管聽了他這話臉色大變的馬蘭眉。
“這個小肚雞腸的男人!”她在他背後咬牙恨恨跺腳道。
不過就是失了會神,有必要這麽計較嗎?竟要将她送到秦總管那裏領罰。
其實并不是什麽嚴重的打板子,而是到秦總管那兒跪着聽他訓話再罰背府訓,可怕的是,秦總管那宛若唐僧般、令人抓狂崩潰的碎念功力啊!
一想到她第一日來到這兒,無意将他慣飲的君山銀針泡砸了,被帶到秦總管那兒罰跪挨訓一整天的情景,她的小臉就難看至極。
說什麽她都不能讓他逮到錯誤,遣到秦總管那裏受罰,那滋味,簡直生不如死啊!
任務尚未完成,她忍!忍這個沒心沒肺的面癱男人,總有一天,她會将他對她的那些可惡刁難全讨回來的!
在他背後惡狠狠地揮舞了兩下小拳頭,她深呼吸,調整臉上表情,換上一張甜美的笑顏,提步追了出去。
“爺,等等奴婢。”
用完早膳後,皇甫殇領着她與幾名随從出門了。
随着馬車徐徐行駛,逐漸駛離了九陽帝都,馬蘭眉不禁機着馬車窗緣,掀簾偷瞧着外頭景色,好奇的轉首問他。
“爺,我們這是要去哪兒?”不去巡視他名下的産業商鋪,反而命人駕車出了城,她不由得起了幾分好奇。
要說起來,這似乎還是她來到這個異世朝代後,第一次搭馬車出行。
端坐在車廂內閉目養神的皇甫殇聽見她的問話,眼未睜,語氣淡漠的回道:“去莊上。”
“莊上?哪裏的莊子?”她如同一只剛被放出籠子的鳥兒,一時忘卻了自己的身份,追問不休,“是爺在城外的莊子嗎?還是爺正相看準備要買的莊子?您到那兒去要做什麽?那兒也是您的産業嗎?您……”
“你話太多了,”他終于睜開眼,不耐的打斷她,“若是你再打擾我沉思想事,便到外頭去與棄坐吧。”
一早便聒噪不休,宛如一只多話的八哥,讓人一刻也不得清閑。
若不是尚未得知她潛進府中的目的,他是不會讓如此吵人的女人待在他身邊的。
“不說就不說嘛。”挨了罵,馬蘭眉嘟嘴悶悶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跩什麽跩,以為她喜歡跟他這塊千年寒冰坐在一塊嗎?要不是被那奸商逼迫,她才不愛跟這種冷冰冰的面癱男待在一起呢!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左右,他們來到了城外的一處莊子上。
那莊子,不若一般富人的別莊大門深鎖,而是大大敞開着正門,任由莊子裏那身着粗布衣裳的孩童們來回追逐、嬉戲玩鬧,偶爾還能瞧見幾名婦人端着盛滿衣服的洗衣盆,笑着經過他們,還有幾名年老的婆婆坐在門檻上,動作遲鈍地教導着孩子如何曬幹玉米粒。
“主子,別莊到了。”駕車的車夫扯住缰繩停下馬車,回頭向車廂裏的皇甫殇禀報。
“嗯。”皇甫殇停止把玩随身玉佩,在手下恭敬的服侍下,下了馬車。
而随皇甫殇下了馬車,瞧見眼前這副宛如農家田園樂景象的馬蘭眉,不由得楞住了。
“這裏是……”這種類似農村大雜院的地方,真是他名下的莊子嗎?而他來這裏又想做什麽?
這時,院子裏一名似管家婆子的胖婦人發現他們到來,連忙擱下手中做到一半的活,朝他們快步走來。
“爺,您來啦。”她笑咪咪走到皇甫殇身邊請安問好,“今日爺來得可比以往早,不知是否用過膳了,需不需要在莊上用些,最近莊子裏的孩子們趁着天好跟婆婆學做了腌菜,配上清粥,還挺脆嫩可口的,您要不要試試?”
“不用了。”皇甫殇淡漠地拒絕了她的提議,“我今日時間不多,僅能在此待半個時辰,尚福人呢?”他直言要見負責打理莊子的管事。
“他在後院糧倉清點收成,要是他知道爺來了,還不欣喜得飛奔來見您。”胖婦人一邊笑迎着他入莊,一邊告知她家那管事老頭的去向。
“嗯,派人叫他來主院見我,另外,我身旁這丫鬟交給你,有什麽需要幫忙或是要做的,不必客氣,盡管命令她去做。”交代完畢,抛下了馬蘭眉,他迳自領着幾名随從大步邁進莊內。
“是的,爺,我知曉該怎麽做的。”胖婦人伫立在莊門邊,笑着恭送他入莊。
待他人消失在莊子院內後,馬蘭眉才上前捉住身旁胖婦人的手臂,心追問道:“這位管家大嬸,敢問這裏是……”
“你應該是剛進府沒多久的丫鬟吧?”胖婦人笑着拍拍她的手,臉上帶着和善親切的淺笑替她解答,“這裏是爺專門收容一些老弱婦孺的莊子,也是咱們爺心善,別看他外表一副冷冰冰、不易親近的模樣,其實在這帝都裏,比起一般大富商賈,爺做的善事可多了,瞧,這莊子,便是他眼見這些失親的孤兒老弱流離失所、無處可去,特意建來收留他們的。”
“……是這樣嗎?”聞言,她不禁錯愕,沒想到身為皇朝巨商的他,背地裏竟默默做了這樣的好事。
她不由得想起身處現代、尚年幼的自己,亦是失了雙親的孤兒,但自幼便被丢到那冷冰冰的育幼院,之後在各個寄養家庭流轉長大,若是那時有人能像他一樣真心收留自己,那該有多好?
“不僅如此,為了怕孩子們将來因不明是非而誤上歧途,咱們爺甚至還請了夫子來教他們念書,無論爺再忙,每個月定會親自來一趟,瞧瞧莊子裏是否有哪兒不妥或需求,總之,這莊子裏的人,誰不知道他是個稀世難得的大好人、大善人……”胖婦人不停地贊美皇甫殇為貧寒困苦之人所做的事,直到說得嘴都快幹了,才驀地大力拍了自己額頭一下。
“哎呀!瞧瞧我,光顧着跟你說話,都忘了還得命人去通知我家老頭去見爺,不說了,我先去找人,你自個兒先在這兒随意轉轉,等我詞來再帶你去莊子裏好好逛逛。”說完,她丢下馬蘭眉,轉身急匆匆的走了。
馬蘭眉若有所思地獨自待在莊子門口。
原來,他竟是面冷心善之人,不若商人予人陰險狡詐的印象,隐藏在他那冷酷外貌底下,竟是一顆如此炙熱的仁愛之心,只是長期被他那冷漠的外表及性子給掩蓋了。
看來是她誤解他了,皇甫殇這個人心地還挺不錯的。
遠處,皇甫殇在随從的簇擁下步出主院大廳,随那名叫尚福的管事到後院糧倉去巡視。
看着他那張在初秋烈陽下俊美無俦的側臉,她的心不禁微微被觸動了,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好感,在心底悄然地蔓延、發酵……
“查出來了嗎?”
夜深人靜,該是衆人歇息入睡時刻,皇甫殇卻尚未就寝,獨自待在黑暗的書房中,秘密召見他的手下暗衛何七。
“是的。按馬蘭眉所言細查了她的背景,她家裏确實貧困,過去全靠她一人倒夜香養家,家裏除了她之外,還有一雙年幼的弟妹和個嗜賭的爹,兩個月前,她生了一場大病,病愈後,家中僅存的二兩銀子全數使盡,窮得揭不了鍋,會與皇甫府的牙婆搭上,單純想為家裏多賺些錢,讓家人好過些,一切皆符合她所交代的來歷背景。”何七拱手禀告這些日子暗地調查的結果。
皇甫殇背手伫立在書房窗前,頭也沒回地問:“無可疑之處?”
“無。”何七想也不想地直接回道。
“呵,”皇甫殇勾起冷笑,“越是查起來無異樣越是可疑有問題。”眯起眸子,他轉身沉聲嚴厲地下令,“繼續查,務必查出隐藏在她後的是誰,其真正的目的和進府的企圖。”
“是!”何七躬身領命。
“另外,這是三皇子于南方與臣子勾結私販武器至大食的往來書信,你派人送去給二皇子。”他取出了一封以火漆封緘的密函交給了他。
“這……”何七接過信,不禁錯愕,“主子是何時拿到這證據的?”怎麽他一點也不知曉?
“我命人截來的。”皇甫殇口氣淡漠地道。
他不過是在南方制造了一些動蕩、散播了一些不利他們的流言,之後派探子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在他們害怕事情曝光,因心虛緊張而通信聯系時,讓人截下了他們的通信。
而這将成為他們最終無法抵賴的致命證據。
“原來如此,主子請放心,我定會親手将此信函交予二皇子,絕不贻誤主子要事!”何七信誓旦旦地保證。
“嗯。”他輕應一聲,表示自己聽見了,而後,窗外一陣搖晃的燭光燈影靠近,伴随着窸窣的腳步聲,似是有人正朝書房悄行而來。
皇甫殇察覺,立即轉首朝他下令,“有人來了,你先走。”
“是!”何七領令,身影一閃,迅速從書房暗道離開,而他則順勢側身閃躲至書架旁那陰暗角落處。
沒多久,只見書房房門咬呀一聲被人推開,一個橋小的身影提着一盞燈籠悄悄地從外頭溜了進來。
“嘿嘿,果真無人,就知道趁這個時候過來,這裏鐵定沒人。”進來的正是方才他們秘密談論、懷疑其進府目的的馬蘭眉。
見她左右查看了一番,在确定無人之後,快速地關門來到書桌前,并随手将燈籠擱置在桌上,然後就着那搖曳朦胧的燈光,半趴在書桌上翻找着。
“到底在哪兒呢?那東西應該會在書房裏,總不可能他随身攜帶吧?”她一邊嘀咕,一邊努力翻找着桌面。
她特意不睡等到這時,就是想趁着夜深無人的時候,來書房裏偷取那奸商要的礦坑機密,可無論她如何翻找,始終找不到她要尋的東西。
皇甫殇那家夥究竟把東西放在哪裏呢?最後,她索性轉移目标到身後的書架上。
“既然桌上找不到,那總該在這裏吧,就不信連這裏也沒有。”
不待她從書架上翻找出她欲找的東西,下一秒,她正在書架上胡亂翻找、摸索的小手被人從身後狠狠攫住。
“你在這裏幹什麽?”低沉冷冽的男人嗓音,不帶一點感情地飄進她耳裏,吓得她心一驚,差點腿軟摔倒。
“媽啊!”她捂着自己怦怦亂跳的心,忙轉首望向說話的人。
糟了,是皇甫殇!怎麽會被他逮個正着?!
“爺……爺,這麽晚您還沒睡啊?”眼見自己做壞事遭人活逮,她只好硬着頭皮,僵硬地朝他擠出一抹微笑問好。
“我的丫鬟都還未睡,我這個做主子的又怎能先睡呢?”皇甫殇冷笑一聲,接着語調一變,嚴厲地朝她逼問:“說,你趁夜深無人進我書房做什麽?”
他将她方才潛進書房後的一舉一動全看在眼裏,他絕不信她在他書房只是随更翻翻,一點目的都沒有!
“奴婢……奴婢……”馬蘭眉支支吾吾,不曉得該如何回答,正當她擔心自己潛進府中欲偷盜機密的事會因此曝光時,眼尖瞧見摔落地上的一本習字帖,靈機一動,“字帖!奴婢是來尋字帖的!”
“字帖?”皇甫殇微眯眼瞅着她。
“是啊,”她一邊吞着口水,一邊小心翼翼地掙開他的手,身子慢慢向後退移到案桌旁點亮了琉璃燭燈,“因為這些日子跟在爺身邊,見爺字寫得蒼勁好看,素來字醜的奴婢,便隐隐動了心思,想練寫字,故到爺的書房裏想跟爺藉着字帖習字……”
呼,幸虧她腦筋動得快,及時想出了這個借口,不然事情就麻煩了。
“喔,為何不白日來向我借,非要趁着三更半夜無人的時候,偷偷摸摸進我書房翻找呢?”他敏銳地揪住了她話語裏的疏漏,毫不客氣地質問。
“那是……那是因為奴婢畢竟是下人,府裏規矩又甚嚴,怕奴婢想練字這念頭若是讓秦總管知道,肯定會惹來一頓訓斥,所以才……”她故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咬唇福身,“總之,還請爺看在奴婢不是心存惡意的分上,饒了奴婢這一回吧。”
巧言狡辯!皇甫殇在心裏冷笑道。明知她這番說詞是在掩飾、抵賴自己真正的意圖,他卻未戳破那極為牽強的理由,反而微垂眸,順着她編出的謊言往下接話道。
“既然你有這般上進好學之心,身為主子的我又有何理由不允許,甚至為難你呢?”他冷眸斜看了她一眼,緩步踱到書架旁,從上頭取下了三本約莫有半塊磚頭高的書冊遞給她,“想在短時間将字練得好看,用一般的字帖肯定是不成的,臨摹抄書是練字最快的方法,這是記載大盛皇朝各地人文風情的雜記,你便用這抄書練字吧。”
“什、什麽?!”馬蘭眉難以置信地瞪大眼,低頭驚看着猛地被塞入手裏的三冊厚書,“你……你說讓我抄這個練字?”
這麽厚的三本書,她抄完手也斷了吧?
“不是你說想練字的嗎?”他那雙深黑眸子定定地瞅着她,唇角卻嘲弄的向上勾起,“放心,為了以防你遇到不懂的難寫生字,我會留在這裏陪你,若有不懂的難字,可随時問我。”
接着,只見他迳自步到書房中的軟榻旁,黑袍一撩,便在那榻上坐了下來。
“還等什麽,快點動手抄吧。”他命她抄書,除了故意折騰她之外,還能藉機監視她,以防她在空無一人的書房裏搞鬼、動手腳。
“是……奴婢、奴婢這就開始抄寫,多謝爺的恩典。”她幾乎是咬牙切齒道,臉上硬擠出一抹假笑道謝。
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沒想到她拿來當借口的假話,竟成了整她自己的法子。
可事到如今,她又不能推翻自己方才所說的理由,于是,她只能在皇甫殇的目光下,緩慢地移坐到書桌後,磨墨執筆,開始抄書。
就這樣,夜探書房倒黴被人抓包的馬蘭眉,非常苦命的抄了一夜的書、練了一夜的字。
待到天明,她的臉上已挂上了兩個黑眼圈,執筆抄字的右手更是抖得不成樣,反觀在榻上閉目養神、歇了一夜的皇甫殇,卻是一臉神清氣爽的模樣。
他從軟榻上起身,上前拾起她抄了一夜的字,一張張翻閱着。
“看來,你沒有寫字的天分……”看着她那歪七扭八的醜陋字跡,皇甫殇挑眉嘲諷她,“抄了一夜的書,還是如此不堪入目,倘若你想習好字,日後有空得讓你多抄些書才行。”
“勞爺費心了,是奴婢資質驽鈍,日後奴婢一定……一定會努力多抄些書練字的。”耳裏聽着他的諷刺,嘴裏卻不得不裝乖附和,馬蘭眉心裏嘔得快死。
這個男人,分明是故意說這些話來羞辱取笑她,她這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哪習慣用毛筆寫字啊,更別說是用毛筆抄書了,可即使她心裏恨他恨得牙癢癢的,卻也只能暗自吞下,誰要他現在是她名義上的主子呢?
“行了,練字的事先擱在一邊,現在既已天亮,你服侍我回房盥洗更衣,稍後與我一同出門到城裏巡視商鋪。”見折騰她折騰得差不多,皇甫殇終于肯放過她,命令道。
“什麽?!跟、跟你出門巡鋪子?”馬蘭眉整個人如遭雷擊,搖搖晃晃,差點暈倒。
天,辛苦熬了一夜的她,好不容易擺脫抄書的惡夢,現在居然不能回房休息,還要服侍他大爺盥洗更衣,然後陪着他出門去巡商鋪?!
“怎麽?有問題?”他懶懶擡眸回頭睨她。
她強忍下想罵人的沖動,強笑的搖頭回道:“沒、沒有,哪會有問題,奴婢這就陪爺回房,服侍爺更衣盥洗。”
跟在皇甫殇身後步出書房,回房的路上,馬蘭眉不禁用她那雙靈秀的美目在他背後偷偷瞪他,恨不得撲上前痛捶他一頓。
可惡!可惡!這人真是混蛋又可惡極了!
枉她之前還認為他是個面冷心善的好人,現在她收回這話,這家夥哪裏是好人,分明是個愛欺壓下人的無良主子啊!
是她一時鬼迷心竅,才會錯将沒良心的惡人當好人,哼!她再也不相信這世上有心地淳善、無私正直地為人付出的商人。
這世上的商人,全是一個樣,通通壞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