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李小婉沒有想到,她的另外一只手機會響。
更沒想到的是，來電顯示上閃爍着的名字會是路璃。
這個仿佛很久都沒有被提起的人,又仿佛日日都在提到的人，讓李小婉的手指顫栗了。她不曉得如何開口說話，猶豫着要不要接聽。耳裏是手機不安分的鈴聲,吵鬧得叫她更加難以抉擇。短暫的幾秒鐘，好像漫長極了。
但最終，李小婉還是接通了電話。
“喂？”見對方沒有先開口,李小婉輕聲問道。
那頭的路璃明顯一怔。這聲音确實是李小婉,是那個冷冷冰冰的李小婉。沒有絲毫的改變,雖然僅單單一個字,但完全不影響她是李小婉這個事實。于是，路璃沉下呼吸，平靜地道：“喂，小婉。”
單蔚然還站在兩步外的地方，眼光凝聚在路璃的臉上。
路璃沒有笑，沒有皺眉，甚至是沒有什麽表情的。單蔚然的心稍稍安定了些。然而，随即而來的是另一種不安定。面對李小婉的電話，路璃怎麽能沒有絲毫的變化呢？除非，她是裝的。又或者，是她單蔚然太多心了。
哪一個答案是正确的，變成了此刻單蔚然思考的問題。她看路璃的眼神漸漸虛渺，好似看的并不是路璃這個人，而是在看路璃的這顆心。
“路璃，有事嗎？”李小婉不自覺柔了聲音，在叫出路璃的名字的那一刻，她發現路璃依然是不同的。她不能以完全平常的态度對待路璃，即使冷，也總在平均的溫度之上。這是不對的，李小婉默默地對自己說。
“有些事情。”路璃幹笑了聲，有些尴尬地說：“聽蔚然說，她找過你。”
聽到單蔚然的名字從路璃的嘴裏說出來，李小婉重複肯定了自己心裏那個“不對”。她不能将路璃放到特別的行列，不能老是想到路璃。這通通是不對的。李小婉咬痛了嘴唇，嗯了聲。
“她說要謝謝你，謝謝你願意出面來……說服我。”路璃擡頭看了眼不遠處的單蔚然，低頭幹澀地繼續說：“我們想請你吃頓飯，如果方便的話。”她說了“我們”，盡量避諱掉了單蔚然的名字單獨出現，但說完就後悔了。她将單蔚然與自己列成了整體，一個與李小婉剛好對立的整體，而李小婉就顯得孤獨了。
“不用客氣。”李小婉果然直接拒絕了。她沒有那麽大的氣度，也沒有多麽多的熱情。路璃這麽一說，李小婉本能地抗拒起來，連帶着抗拒了路璃這個人。她認識路璃那樣長的時間，竟需要路璃出于他人的意願來請她吃飯？真是個特別好笑的笑話！
“我知道你很忙，就吃個便飯。午飯也可以。時間随你，地點也随你。只是出來吃頓飯。”路璃想要說吃飯是原本就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吃飯對身體不好之類雲雲，而話到嘴邊就變成了絮絮叨叨的這個那個，完全不是她的本意了。她想李小婉肯定要誤解她了，又不好逐個解釋，只得這麽等着，等着李小婉的再次拒絕。
路璃的表現還是叫人放心的。單蔚然是這麽想的。雖然在對話的過程中，顯得語氣單薄了，但該說的話還是說的很到位。至少從表面上看，她瞧不出路璃對李小婉過分的感情。當然，許多感情都埋的很深，輕易不會放到面上來。單蔚然精于分析，此時已并不十分擔心這絲絲連連的情感牽扯。她更擔心的是路璃在姚慕堇推薦的電影裏，會是個什麽表現。
Advertisement
“那好吧。”李小婉隔了幾秒鐘，說道：“時間和地點還是你……你們定，到時候給我發個短信就可以。我不忙。”失業的人能忙到那裏去？李小婉說完自嘲地笑了笑，聲音很輕，飄忽忽的，像是春天灑在空氣裏的柳絮。她再次遂了路璃的心願，做一件她如何都不願意做的事情。可是，李小婉倒不感覺難過。她對于事實接受的能力，叫她自己都感到吃驚。
“那，我讓蔚然跟你說。”路璃遲疑了片刻，還是提到了單蔚然。
“好的。”李小婉笑着應道。
于是，路璃将手機遞到單蔚然的面前，自己則卧倒到了沙發裏，頭枕着胳膊，由下而上看着舉起了電話的單蔚然。她聽單蔚然禮貌地笑，說些可有可無的客套話。她想李小婉肯定是不愛聽的，但看單蔚然的模樣，似乎兩人談的很好。李小婉到底在想什麽？路璃問自己。而從來，她是說不出來這個問題的答案的。李小婉是個善于隐藏自己的人。想到此處，路璃的心忽地又被小刀紮了一下。
“那就這樣說定了，到時候見。”李小婉極好地維持了漂亮的聲音，直至談話的結束。單蔚然将時間定在了明晚，地點是本市一家很高檔的川菜館。這是個很合适的安排，讓李小婉這樣習慣了處處精細的人都挑不出毛病。也就只有跟從，笑了笑算是同意了。
單蔚然是個很懂得照顧旁人的人。李小婉放下手機，自覺應為路璃感到高興。可是，無論如何，她都沒法高興起來。過去的日子，她也照顧過路璃。不過，是用她自己的方式。現在看來，這些方式大約是不受路璃喜歡的。所以才有了單蔚然。但如果沒有單蔚然，她就能這麽一直站在路璃的身邊了嗎？李小婉驚覺地想到，她本來就不打算一直這麽與路璃陪伴下去。她不能給路璃的東西，為什麽要求路璃給她呢？
然而，為什麽不能一直陪伴下去？
這是另外的問題。此時此刻，這個答案已經不那麽重要了。
在空虛的當口，李小婉盼望她的諾基亞響起來。
手機躺在沙發裏，安靜的好像壞了。
“壞了？”李小婉趕緊握住手機，用力按動鍵盤，看見屏幕倏地亮起來，才發覺是自己太緊張了。
那人沒有打來電話，也許就不會打了。李小婉煩躁地想着。
單蔚然将路璃的手機放回茶幾上，走近，坐到了路璃的腳邊，逗趣似的揪了把路璃的腳趾頭，笑道：“小婉沒有你說的那麽難相處，你看，她答應了。”
路璃疼的一縮身子，剛好給單蔚然讓出了更多的空間，叫她可以從容地抱住路璃的小腿，将下巴擱到了路璃膝蓋上，繼續說道：“明天晚飯，在京華吃。那裏的川菜做的不錯，特別是水煮魚。”
“她不怎麽吃辣的。”路璃幽幽地說。
“嗯？”單蔚然一愣，擡眼看着路璃：“你們還真是好朋友。”
“好朋友。”路璃勾着嘴角笑了，又重複了一道：“是啊，好朋友。”
“那明晚你這個做好朋友的，就好好表現吧！”單蔚然半開玩笑着說，湊近到路璃的身上，盯着那張嚴肅的俊俏臉蛋，笑道：“你在想什麽？不會已經事先在腦袋裏演練起來吧？”
路璃不說話，打了個呵欠，懶懶地合上眼簾。
“困了嗎？”單蔚然擡手撫過路璃的臉頰，柔聲道：“困了就早點休息吧？”
“我想再坐會兒。你先睡吧，明天還有工作。”路璃沒有睜眼，聲音略微的沙啞。
“那你別太晚，當心身體。”單蔚然也不勉強，說完兀自起身走向卧室。她很少在路璃家裏過夜，因為工作很忙，也因為路璃的別扭。那種既不反對也不熱烈的別扭，讓單蔚然沒有留下來的理由。好似她說要在這裏過夜，是一件非常過分的事情。
情侶之間莫不都是粘粘膩膩，恨不得分秒都在一塊兒過的嗎？但路璃不是這樣的，她不說不可以。而當單蔚然在的時候，她也不說蜜語甜言。在睡覺的問題上，就更複雜了。
單蔚然取了眼鏡，有點空虛地平躺在床上，從門縫裏依稀可以看到客廳的燈光。
路璃縮在這燈光下面，像是睡着了。
時間已經到了午夜，似是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風裏有細碎的聲響。
李小婉抱着肩膀站在窗戶前，看外面的燈火。那些連成線的路燈，昏黃的在雨夜裏閃爍。黑色的馬路就在光影裏延伸，自東向西一直伸向很遠的地方。從這條路走下去，再轉彎，從小街叉出去，連着再拐兩個彎，就到了路璃的家。李小婉的目光憑空轉彎，又倏地收回，最後停在身旁的手機上。
明日她要穿件體面的衣裳，換上十厘米的高跟鞋，最好去理發店裏吹個發型。還得上點淡妝。不能太濃了，要素雅，像是裸妝，将氣色化的好些。李小婉盯着那手機，心裏卻在盤算着吃飯的事情。在第三次的見面裏，她希望給單蔚然留下個不同的印象。而且，路璃在那裏。
此刻，叫李小婉不能睡覺的事情是，那個怪人沒有打來電話。
她不想睡着了再被吵醒，索性就這麽等待起來。一等就是兩個小時。
有什麽理由叫一個購買了VIP的客戶不來電話？李小婉想不出來。所以她繼續又等了四十分鐘。直到淩晨一點半，那個家夥都沒有打來電話。在最後确認一遍手機是正常的後，李小婉按住了關鍵機。她必須睡覺了，只有充足的睡眠才可以讓她漂漂亮亮的去面對路璃，和單蔚然。
李小婉感覺她已經太久沒有見過路璃了。
作者有話要說：依然是玻璃碗的微虐節奏~~~~
話說，路璃這位小同志比較腹黑呀.....有木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