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市第一醫院,骨科。

“大腿韌帶拉傷,左臂骨裂。”醫生看着X光片，對王小玉說。

“那需要住院吧？”王小玉也看着片子，但她看不懂。

“床位不夠,手上打石膏，回去修養。”醫生邊說邊開起了單子。

“她說她要疼死了……不住院能行嗎？”王小玉猶豫了片刻問道。她不想把鐘淼再弄回家去,此時已經淩晨三點多了。困意時不時地來騷擾下她，叫她的眼皮子都不自覺地耷拉下來。雖然這是樁好人好事,但王小玉身心疲憊，經不起折騰了。最糟糕的是,送她和鐘淼來的女人跑了！把這爛攤子整個兒交到了她手裏。王小玉很郁悶。

而姚慕堇有姚慕堇的理由。她喝了點酒,酒駕可是犯法的事。況且,真如她所說，在醫院門口被蹲點的記者拍到，胡寫一通，鐘淼的電影定會受到負面影響。王小玉的出現無疑解決了這一難題，所以她将這兩個人丢在了醫院外，踩着油門就逃走了。

“疼是疼不死的！回去吃藥，休息。”醫生很冷酷地拒絕了住院的提議。

王小玉撇嘴，無奈地捏着醫藥單走出來，老遠就聽到了殺豬似的嚎叫。

“啊！我要死了！你輕點……輕點兒啊！”鐘淼揚着腦袋，緊閉着眼睛，看也不敢看一眼護士的動作，只覺得手臂被用僵硬的東西釘得死死，渾身都跟着害怕起來，抖的像篩糠。

半夜的醫院，亮着慘白慘白的燈光，到處是消毒水的味道。

涼風嗖嗖地吹起來，将王小玉理順的長發都吹亂了，吹的她後脊梁都發起寒來。

“現在我們去哪兒？”鐘淼打好了石膏，坐在輪椅裏，仰頭看王小玉。

“回家！”王小玉沒好氣地說。

“你……”鐘淼不大痛快道，話還說出口就卡在了嗓子眼。此時，王小玉站着，她坐着。高度的差別使她不得不轉頭仰視，才能看到王小玉的面孔。而在擡頭的一剎那，她突然生出些莫名的怯懦，好似自己有了什麽小辮子被攥在了王小玉的手心裏。但細想起來，她并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被王小玉知道了。

王小玉低頭瞄了眼輪椅的人，見對方欲言又止，并沒有對自己感激涕零，心裏也不大高興。索性不去說話，鼓足力氣，将輪椅推動了起來。

鐘淼端坐在輪椅裏，視線往前看，心裏想要在後腦勺上生出雙眼睛。她想仔細看一看王小玉，在醫院這麽明亮的日光燈下。這想法一旦出現，就叫她非常地難熬。她看不到王小玉的模樣，只能側着餘光，斜睨到黃色外套的一角。那黃色很豔麗，像春天裏的油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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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早，估計很難打到車吧？”鐘淼幹咳了聲，打破了夜晚的寂靜。

“離的不遠，不行就走回去呗！”王小玉大大咧咧地說。這不大會兒的功夫，她已經推着輪椅走到了醫院外頭的廣場，擡頭就能看到挂在半空的月亮。這是個挺寧谧的夜晚，王小玉的心陡然柔軟了起來，目光飄向遙遠的天際，圓乎乎的小臉上露出向往來。可是，在這麽寧谧美好的時候，她居然跟個半殘在一起，還要做苦力！簡直是浪費人生！王小玉又一次的郁悶了。

聽王小玉說走回去，鐘淼倏地心思一動，竟是感動極了，聲音都有些哽咽：“真是，太麻煩你了！”

“老娘也不想走，是因為路上沒車好不好！”王小玉在心裏嘟囔，但嘴上确實溫柔地笑道：“助人乃快樂之本，我也只是做了件小事而已，你不必介懷。”

鐘淼一愣，她沒想到王小玉居然這麽有文化，還這麽懂禮貌！這與印象裏的501，與電話裏的“小賤人”，都實在差距太大，叫她一時都消化不過來，昂頭朝王小玉眨了好幾下眼睛，不可置信道：“你是說真的？”

“老娘長的像騙人的人嗎？”王小玉默念，而嘴上站在個把門的，讓她瞬間殺死了粗言穢語，對鐘淼輕輕點頭說：“鄰裏之間相互關照，應該的。”

見鐘淼瞪着眼睛瞧自己，王小玉又笑了，心想肯定是她如花美貌把503美呆了！不禁笑得更明媚起來，說出來的話精細又婉轉：“醫生說你要好好休養，不能進行劇烈活動。你要記得喲！”

“這……真是謝謝你了。”鐘淼直感心頭一熱，眼眶子都險些紅了。但聽見王小玉提到“劇烈運動”四個字，耳根子忽地發了燙，直燒得脖頸都變了顏色，嗫嚅道：“我摔了那會兒，你在幹嘛？睡了嗎？”

“哦，那麽晚了，我肯定睡了呀！”王小玉睜着眼睛說瞎話，說完還此地無銀三百兩地重複了一道：“哎，我都睡着了，被你喊醒的。你要是不出聲，我指定一覺睡到大清早！”話音落定，王小玉咂了咂嘴，似感覺不妥，彎腰湊到鐘淼的耳畔，輕聲問道：“那你怎麽會摔倒的？那麽晚了，你在幹嘛呢？”

“我啊？”鐘淼尴尬地笑笑，擡起完好的右手摸了摸下巴，“我在創作劇本，很投入地創作。然後，我起來倒水喝，不小心絆倒了。事情就是這樣的！”既然王小玉都睡着了，那她鐘淼自然是不能做別的了。

“那你有沒有聽到奇怪的聲音呢？”王小玉詭秘地壓低了聲音，嘴唇幾乎貼到了鐘淼的耳垂，熱氣一*的随着她的呼吸竄進鐘淼的耳道裏。可王小玉不覺得羞臊，她的心思在她的秘密會不會被人發現這個事情上。

鐘淼只覺得後頸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麻酥酥的癢癢的，叫她的血氣瘋了似的上湧，幾乎聽不清楚王小玉說的話了。在無人的街道上，她無措地扭過了臉，正對上了王小玉一雙水靈靈的眼眸，瞬間全身仿佛過了高壓電，使得她的唇瓣都哆嗦了起來。

“你怎麽了？不舒服？還是胳膊疼腿疼了？”王小玉不明所以地問。

“我，我什麽也沒聽見，真的。”鐘淼搖搖頭，垂下眼簾，不敢再看王小玉。

王小玉長呼口氣，臉上露出愉悅的笑容。然而，笑容維持了不到兩秒鐘，王小玉就不笑了。她想到了那該死的性冷淡！這個鐘點，眼見天色就要微白了，那位大爺到底是生是死，是要改差評還是不改差評，她一點消息都沒有。難道又要白忙活一晚上？王小玉第三次郁悶了。

雅婷公寓的藍色燈體字在閃爍，鐘淼看得真真的。

這路程不算近也不算遠，王小玉推着輪椅，想着自己的生意，便沒有了說話的興趣。在瞧見小區就在不遠處時，才開口道：“瞧，都快到了。”

“真是辛苦你了。”鐘淼誠心誠意地說，臉頰上依然紅撲撲的。

當然，如果她聽到王小玉此時的心聲，肯定就不會這麽說了。

王小玉咬牙切齒地在心裏罵：“死鬼！性冷淡！被我逮到，老娘指定把你大卸八塊！”

“要不是你，我今天肯定回不來了。”鐘淼摸摸耳朵，想要回頭去看王小玉，又怕那過電似的感覺，說話時的語氣不覺柔軟了，像是喝到了微醺，口齒略微地呢喃起來：“看不出來，你還挺會照顧人的。”

“我本來就……”王小玉想要說幾句自誇的話，就見保安亭裏的小保安正沖自己笑，便還了笑臉過去，将輪椅推過了小區的門口，朝保安點點頭：“安全回來了。”

“王小姐，你真是心地善良，心胸還廣闊，現在像你這樣的好姑娘可真不多！”小保安趕忙走出保安亭，筆直筆直地站好，對王小玉進行了個全方位的贊美。再低頭看坐在輪椅裏的鐘淼，笑得就不那麽由衷了：“鐘小姐還好吧？好好養傷啊！”

鐘淼鼻子哼了聲，撇了撇嘴：“謝謝關心！”她見那兩個小保安對王小玉滿臉的傾心，像是恨不得把眼珠子粘到王小玉身上去，心裏就很不高興，看保安的眼神都透露出殺氣。特別是那句“心胸廣闊”，更說得鐘淼渾身不痛快，連帶着胳膊和大腿都抽動般疼起來。

叮咚。

電梯停在了五樓。

王小玉看着鐘淼，鐘淼看着王小玉。501和503就在兩邊。

“你自己行嗎？”王小玉猶豫了下問道。

“沒問題。”鐘淼拍拍胸口，挑着眉毛說。她以為王小玉怎麽也得客氣一下，或者堅持一下，然後送她進房間，再進行些深入淺出的談話。但王小玉居然什麽也沒有說，連客氣都沒客氣一下！

“嗯，那你自己當心了。”王小玉點點頭，打了個長長的呵欠。扭過身子，掏出鑰匙，将房門打開了，又回過頭看了鐘淼一眼：“你也累了吧？好好休息！”說完就走進了房間，關上了房門。

砰——

“喂！你就走啦？”眼見房門慢慢合上，鐘淼急急地伸手在空中胡亂抓了把，連王小玉的人影都沒有抓到，悻悻地嘟囔：“說走就走，真狠心……”

這會兒，王小玉已經失魂落魄地從床上撿起她的備用手機，雙目失神地盯着來電顯示。令她失望的是，性冷淡沒有再打來電話！

“這要我可怎麽辦呢？”王小玉軟嗒嗒地躺到床上，疲倦極了，連衣服都沒有脫就睡死了過去。

而另外一邊的鐘淼，卻怎麽也合不上眼。

“好疼哎，疼死了，真疼呀！”她哼哼個不停，在床上不敢翻身，只将哼唧的音量自動調節到了最高點，眼巴巴地望着白森森的石膏牆壁，在心裏念叨着王小玉：“聽不見嗎？怎麽能聽不見呢！我都叫這麽大聲了，難道還聽不見？隔音沒這麽好吧？為什麽不來問問我呢？我都要疼死了！喂，王小玉，你倒是關注一下我啊！送佛送到西呀！”

作者有話要說：正面接觸了喲^_^

小玉平時也是好姑娘一枚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