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雅婷公寓,503室。

鐘淼捆着石膏的手還趴在窗框上,半個身子探在窗戶邊,姿勢很有點“自殺”的意思。原本,她只是想要“自殺”試試姚慕堇的态度,但情勢顯然嚴重超越了她的預期。現在姚慕堇發話了,鐘淼憂傷地意識到擺在她面前的兩個選擇都是那麽殘酷。

“要死快死啊!想上頭條,老娘可以給你聯系個記者!”王小玉沒好氣地說,邊說邊剝柚子,将好大一瓣果肉塞進了嘴裏,嘟嘟囔囔道:“白天伺候你,晚上也不讓人消停!小婉是漂亮,但也沒漂亮到把你的魂都勾走吧!哎呀,這柚子真甜!”

“有多甜?”鐘淼眨眨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王小玉手裏的柚子。

“肯定沒你的李小婉甜喲!也沒你的姜蘇安甜!”王小玉一撇小嘴。

鐘淼弓着腰,腿腳都發麻了。見王小玉完全沒有過來攙扶的意思,她只好舔着臉朝王小玉笑,湊着笑臉谄媚:“小玉,我要是真的跳下去,那可是要出人命的!你看你之前都急成那樣了,我也挺心疼的,不如……”她的話還沒有說到重點,王小玉的小胖手就擺了起來。

“不如?不如你跳的幹脆一點吧!我哭也哭夠了,電話也打了,人家都不理你了!你還不跳?你要是不跳,姚什麽的怎麽會把李小婉給你喲!對了,應該是就算你跳了,人家也不會把小婉交給你的!你就癡心妄想吧!”王小玉憋了一肚子氣,恨得牙癢癢。鐘淼半夜三更突然跟走火入魔了般,趴在窗戶上就嚷着跳樓,着實把她吓的不輕。然而,“李小婉”的名字一出現,大偵探王小玉就發覺了這是鐘淼的陰謀!

“小玉,你別這樣嘛!”鐘淼哭喪着喊道。

“友情提醒你,現在已經六點十五分了。”王小玉怕怕手,揚着下巴說。

“你這是要跟姚慕堇一樣逼死我嗎?”鐘淼又委屈又着急。

“是你自己要死要活的!”王小玉瞪了鐘淼一眼,繼續哼道:“你看那個姚慕堇像是怕你死的人嗎?真笨!”補充了足夠養分的王小玉臉色紅潤起來,嘴唇也粉嘟嘟的,還是像個漂亮的洋娃娃一般。她對鐘淼勾勾手指頭,又搖搖手指頭,譏诮道:“還大導演呢!就算姚慕堇同意了,小婉像是能同意的樣子嗎?我們小婉,那麽矜持的人,能跟你們演戲作假嗎?”

見王小玉分析的頭頭是道,鐘淼倏地就來了精神,索性也就不急着跳樓了。

“小婉給你演戲有什麽好處?”王小玉一本正經地問。

鐘淼費力地爬到床邊,氣喘籲籲地擺了個舒服的姿勢,也一本正經地起來:“我對這次的劇本很有信心,她能演女主角,和姜蘇安對戲,你知道這是多少人明争暗鬥夢寐以求的嗎?”

“小婉又不喜歡……”王小玉不屑地說。

“不喜歡?”鐘淼苦着臉讷讷地盯着王小玉,忽地晃了晃腦袋:“不能不喜歡!我已經把她的形象完全設定在本子裏了,換個人我還拍個什麽勁兒?誰知道姚慕堇會給我送個什麽人物來!小玉,你有沒有辦法嘛!”鐘淼邊說邊伸手想要拽王小玉的睡衣,可惜王小玉坐在床尾,叫她怎麽也夠不着。

王小玉扭頭輕哼,仍舊沒好氣:“小婉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可不是出賣朋友的人!”

“喂,王小玉!李小婉是你朋友,我呢?我是你什麽人啊?你得以大局為重!我可是你的……”鐘淼氣急之下不管不顧地喊道,話到一半忽然卡在了嗓子眼。她還沒有完全想清楚她和王小玉是什麽具體的關系,但在她看來,怎麽也比“朋友”是要更加親密一些的。所以,王小玉将她置于了李小婉之下,這讓她十分地不高興。

“你是我什麽?”王小玉笑嘻嘻地湊過來,小圓臉泛着粉粉的紅光。

“你是豬!”鐘淼冷冷地說。

王小玉的笑臉立馬就沉了下來,罵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你……王小玉!你真是跟豬一樣笨死的!”鐘淼咬牙切齒地說,撲哧撲哧地喘着粗氣:“你睡我的床,花我的錢,吃我的紅燒肉!你倒是說說,我到底是你什麽人?我和李小婉,你選一個吧!”

“選?”王小玉愣了愣,彎彎的眉毛皺了起來,不禁嗔怪鐘淼:“你和小婉比什麽?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鐘淼的頭揚得高高的,完全不理會王小玉這些多餘的解釋:“叫你選,你就選!你是支持我,還是不支持,你自己看着辦吧!”

“幼稚!”王小玉嗤之以鼻,嘲笑道:“你喜歡我就直說嘛!”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鐘淼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重複,故作潇灑地說:“我看啊,是你喜歡我才對!想我這麽才貌雙全的人,早就習慣被人喜歡了!”

“我呸!”王小玉大大咧咧地笑起來,笑着還不忘繼續嘲笑鐘淼:“你這麽才貌雙全,怎麽小婉不買你的賬呢?”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鬥的不亦樂乎。時鐘滴滴答答地行走,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眼見七點鐘就要到了。

“你真不發劇本嗎?”王小玉轉了話題,問道:“玩真的?”

“不然呢?我不能屈服!”鐘淼非常堅持,表情也凝重起來:“我不能讓投資方控制我的電影意志,否則以後豈不是他們要上誰就上誰了!電影就只剩個殼子,還有什麽精神價值?我做不到拿自己的心血開玩笑!”

王小玉咬了咬嘴唇,看鐘淼的眼神透露出晶晶亮亮的光芒來。她很少見鐘淼認真的模樣,而這三天裏,鐘淼極盡的表現出了“認真”這兩個字,幾乎是廢寝忘食的寫作劇本。對于認真的鐘淼,王小玉突然有種不同尋常的感覺。

“說不定姚慕堇會推薦給你不錯的新人呢!”王小玉勸道。

“現在的新人,空有模樣沒有氣質的多得是!”鐘淼搖搖頭很無奈地說。

兩個人沉默了會兒,各自皺着眉頭,似乎是在巴巴地等待着七點的指針越過,然後再繼續悵然,繼續鬥嘴一番。但時間仿佛變慢了,分秒蹒跚着腳步,總是在徘徊。

叮咚——

門鈴突然響了。

李小婉亭亭地立在門外,而她的身後站着的是姚慕堇。

王小玉尖叫一聲,砰地合上了房門。

“誰啊?”鐘淼在卧室問道。

“難道是做夢?”王小玉捏了把自己的胳膊,疼得倒抽涼氣。在确信不是做夢後,她将房門輕輕拉開了一條縫隙,眯眼朝外頭瞧,一眼就瞥見了蹙着眉頭的姚慕堇。

“開門。”姚慕堇的語氣有些冷,說完就做了個推門的動作,卻沒有使出什麽力氣,只将手掌放在了門上,開口道:“或者,叫鐘導到外面來。我不介意在這裏跟她談正事。”

鐘淼側耳聽着外頭的動靜,直到聽見姚慕堇的聲音,心撲通撲通地狂跳起來,渾身的熱血都要沸騰了!在她的印象裏,姚慕堇可是個說一不二的人。雖然今天的太陽還沒有升起來,但鐘淼已經在心裏斷言——太陽是要從西邊升起來了!

王小玉輕輕哼了哼,打開門将兩人迎了進來,但她不看姚慕堇,倒是朝李小婉笑笑嘻嘻地說:“小婉,你來啦!吃早飯了嗎?我給你做面條吃,好不好?”

李小婉抿嘴笑着搖了搖頭,指着卧室的方向說:“我們是為工作的事情來的,小玉,鐘導的情況還好嗎?”

王小玉做了個鬼臉,既不說鐘淼好,也不說鐘淼不好。

姚慕堇的臉上仿佛結了層霜,一丁點兒笑容都沒有。這确實不似她慣常的作風,就好像此刻她站在鐘淼的家裏,本身就不是她的态度。她的态度應該是嚴苛的,甚至是殘酷的。這一路上,姚慕堇不止一次地提醒自己——廣茂的利益高于一切!

可是,李小婉是一個意外。

而這個意外的發生,始于半個小時前的辦公室“交流”。

“我倒想聽聽,你是怎麽惹麻煩的。”姚慕堇坐在沙發裏,擺出一副願聞其詳的姿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小婉,“是怎麽惹到路璃這個麻煩,又是怎麽惹到鐘淼頭上的,我都想聽你說說。”

李小婉啞口,心裏是憋着氣的。她的*不該被姚慕堇調侃,即便姚慕堇的語氣并非是調侃的,但那樣輕浮般說話的态度讓李小婉渾身不适,輕易地就被戳痛了軟處。

“怎麽,不想說了?”姚慕堇咄咄逼人道。

“我沒有什麽可說的。路璃的事情,是我的私事。至于其他的,我無可奉告。”李小婉硬邦邦地說了句非常官方的話,說完便将頭扭向一邊,留個後腦勺給姚慕堇。

姚慕堇也不惱,繼續慢悠悠地問道:“你的無可奉告,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用我的方法去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呢?如果你不介意,我也可以自己調查。”

“你對我的調查還少嗎?”李小婉冷笑着說。

“李小婉,”姚慕堇長呼口氣,伸手扳正了李小婉的肩膀,叫那雙漂亮的眼睛正對上自己,爾後嘴角彎了彎,笑着說,“讓你開口就這麽難嗎?你不是說在工作上會盡力配合我嗎?現在,你就需要配合我。告訴我,你對鐘淼有什麽樣的吸引力,好讓我在工作上可以不那麽被動。我是在很認真的工作,希望你也和我一樣的認真。”

姚慕堇的一番話滴水不漏,這會兒倒好像變成了李小婉不通世故。

“廣茂的員工守則裏可沒有說,總經理在談工作時,需要與員工靠得這麽近。難道這就是姚總你所謂的認真?”李小婉目光如水,唇角一抹淡笑,表情與姚慕堇頗有幾分相似的“認真”。

“很近了嗎?其實還可以更近一些,我從來不反對和你更貼近地交流。”姚慕堇不真不假地說,說完像是要實踐她的言論似的,猛然圈住了李小婉的腰,将下巴擱在李小婉的肩頭,在李小婉的耳際幽幽地開口:“需要我親自對你的魅力值做一次徹底的評估嗎?我相信我會給出一個你滿意的評估報告,至于其他的事情,我可以不管。”

比起談工作,姚慕堇所謂的“評估”,更讓李小婉感覺到無所适從。

“我們還是說說鐘導演吧!”李小婉掙開姚慕堇的環繞,撫平散在耳邊的垂發,說道:“我和她并沒有打過幾次照面,也許她只是在意某種形象,而我也根本不是她想要的那個樣子。我們去找她談談,大概就能明白了。”她略帶急切地向姚慕堇提議,順勢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生怕姚慕堇真的對自己評估起來,那錯落不齊的心跳更叫李小婉沒有辦法平靜地思考。

“你确定需要談一談?”姚慕堇挑眉問。

“也許只是誤會呢?”李小婉反問道。

“我沒有興趣去确認這是不是誤會。”姚慕堇斂了笑容,正色道:“在廣茂,利益是第一位的。鐘淼的心态過分藝術,我不贊同她這麽沖動的舉動。所以,你不必說服我。”

李小婉沒有預料到姚慕堇的堅決,卻也無從反駁姚慕堇的堅決。從姚慕堇的眼神裏,她能看出作為職業女性的睿智,也許正是這份睿智讓姚慕堇可以穩妥地主持廣茂的大局。然而,也許這份睿智正是她李小婉所缺乏的。所以,她沒有在她原本的崗位上贏得更多的成就。想到此處,李小婉不由地垂了眼簾。

“你是對我的決定表示失望嗎?”姚慕堇問道,猶豫了幾秒鐘,終究是擡手覆住了李小婉涼涼的眼睛:“小婉,你在失望些什麽呢?”

“我沒有失望,”李小婉拉過姚慕堇的手,露出那雙依舊明亮迷人的眼眸,“我只是在想,你會不會為我破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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