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七 別想着這人能母……父憑子貴……
突厥退兵的消息傳到雲京時候,倒是讓京中諸人都松了口氣。
最先回京的是将軍黎薛,他當初是與秦琳一道帶兵出征,在禦城一戰中也立下了赫赫戰功。
禦城一戰之中的三位将軍中,周稼如今是護送突厥那兩位王子北行了,而他則是先一步帶着聖旨回京,秦琳是跟随禦駕一起。
他與周稼兩人都是許久之前就跟随了趙如卿的,那時候趙如卿手下都沒什麽人,他們那會兒也沒有什麽能耐,去不了別的地方,只有趙如卿收留了他們。
最初時候的确是不服還看輕的,後來跟着趙如卿東征西戰,一場場勝仗打下來,最後便是心服口服,死心塌地。
不僅僅只是他和周稼,趙如卿身邊的親信大臣們都是這麽過來的,當初誰也不看好她,甚至覺得趙蒼是寵溺她太過所以才給一個女孩兒掌兵,到後來她便讓身邊的所有人都低頭臣服,她在人格上有着旁人所不能及的光輝,她能容人,有雅量,能洞察人心,她寬厚又坦然,與此同時又公正不失原則,與她相處——或者說有這樣一個上位者來作為領導,對底下的人來說都是一件覺得舒适的事情,與此同時,她又并非僅止于此,她的大局觀,她胸中丘壑,都讓人不得不拜服。
那時候她與那趙勇那幾個皇子發生了争鬥,他們這些人一眼就能看出誰勝誰負,那些人全不是她的對手——事實上也的确如此,她就是以一介女身擊敗了那幾個認為自己可以登上大寶的親王,最後逼退了趙蒼,登上了皇位。
身為臣子,是會為自己擁有這樣一個君主而驕傲的。
于是在趙如卿登基之後,他們這些人更加忠心耿耿——當然,他們也看得出來旁邊還有多少人是居心叵測的。
去了一趟兵部把手裏的事情交割了一番,黎薛換了身便服便去找闵頤了。
“老周去突厥了?”闵頤看着黎薛就這麽溜達進來,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把手裏的活推到旁邊去然後與他說話,“你怎麽先回了?”
“密旨。”黎薛從懷裏掏了封密信出來丢給了闵頤,自己在他對面的蒲團上坐下了,熟門熟路地給自己倒茶喝,“我沒看,也不知道是什麽事,你別和我說。”
“啧,說得好像我特別想說給你聽一樣。”闵頤接了信,先看了一眼那封蠟沒動過,才繼續拆開看裏面的信,口中道,“聖上不在京中就這麽幾天,動靜可不小。”
黎薛喝了口茶,看着闵頤拆信:“沒動靜才是奇怪的事呢!我倒是也奇怪了,他們怎麽就……就覺得聖上好欺負?”
“聖上是女人,女人都好欺負。”闵頤随口說道,手裏拆開了信,一目十行地看過去,面色漸漸凝重了一些,最後便沒了聲音。
“看來是大事啊。”黎薛啧了一聲,又喝了口茶,“要是不急,咱倆晚上吃飯去呗?”
闵頤把信紙來來回回認認真真地看了兩遍,然後塞回了信封裏面,擡手就在一旁的擺燈裏面引了火給燒掉了。
“不是急事,晚上你想上哪吃?還要喊別人嗎?”闵頤平平常常地看向了黎薛。
“吃點清淡的,在軍中吃腌肉幹糧吃多了,整個人都覺得膩得慌。”黎薛掃了一眼已經燒成灰燼的那封信,“咱倆随便吃吃就好,不用叫別人了。”
“行,那你等一會兒,我把手裏這點事情做完了咱們就走。”闵頤說道。
黎薛點了點頭,就在旁邊喝着茶等。
趙如卿不在京中,許多文書上的事情便簡單得很了。
闵頤沒一會兒就把手頭的事情歸整清楚,把官袍換下來,就與黎薛一道出了弘文館往西市街坊裏面找了個素菜館吃飯了。
黎薛點了一桌子綠葉子菜,闵頤又加了幾個豆腐素雞之類,又上了兩碗湯,連酒也省了。
“秦家是什麽情形?”等着菜送上來,黎薛随口問道,“看着秦琳好像也不怎麽好過的樣子。”
秦琳和他們是不一樣的,論關系,秦琳是趙如卿舅家的表哥,有這麽一層親戚關系在,她任用他便不似用黎薛等人時候那麽信任,比如這次突厥之事,秦琳本人原本是可以帶兵的,趙如卿就硬是讓黎薛也一起前往,這其中緣由,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宮裏面德妃還是秦家人呢,能有什麽情形。”闵頤嗤了一聲,“老秦要是識趣,趕緊讓他爹和叔叔把與德妃那一支的關系給掰扯開,否則以後沒什麽好下場。”
“同支同源,那可難。”黎薛搖了搖頭,他忽然又想着什麽一樣,擡眼看向了闵頤,“不會他們還沒死心吧?”
“看看朝中現在就一個秦琳,他們能死心?”闵頤反問,“聖上任用人才,但不用他們秦家,德妃又是秦家人,天然地親近他們,這不是一目了然。”
黎薛想說什麽,看到門簾被掀開小二送了湯菜上來,便閉了嘴。
等到湯菜布置完畢了,他端起湯喝了一口,慢悠悠道:“那都是鬼迷心竅了,連局勢都看不懂。”
“不說那些,和咱們又沒關系。”闵頤也喝了口湯,這湯是蘑菇湯,格外鮮美,他低頭加了一片蘑菇吃在嘴裏,過了會兒擡眼看向了黎薛,“你見着咱們聖上點的那個探花沒有?姓顧的那個。”
“見過,怎麽了?”黎薛夾着綠葉子菜慢慢吃,問詢地看了一眼闵頤,“那人有什麽特別嗎?”
“你不覺得他和咱們小殿下……有點點像?”闵頤壓低了聲音飛快地把話說完了。
“什、什麽?”黎薛沒能反應過來,但夾着菜心的筷子都松開了,鮮嫩的菜心掉落到了碗裏面,“看不出來啊?!”
闵頤“哎”了一聲,又低頭喝了口湯,不樂意繼續說了。
“不可能的吧?”黎薛把筷子放下了,“不都說那人死了麽?大家都說是咱們聖上見不得男人敢和她争,手刃了他!”
“這個我沒聽說過……”闵頤半晌不知說什麽才好,只憋出了這句話。
“那你聽到的和我說的有什麽不一樣?”黎薛好奇地問。
闵頤想了一會兒,道:“我聽到版本是那個男人不知好歹,咱們聖上送他去廟裏了。”
這話一出兩人面面相觑。
“我覺得也就比我聽到那個稍微好那麽一丁點。”黎薛拿起筷子夾起了碗裏的菜心,“可能死了比做和尚還更爽快一點吧……”頓了頓,他又回想了一番顧蘭之的模樣,聲音漸漸虛弱了下去。他看向了闵頤,見闵頤也正看着他。
“真的有點像?”黎薛感覺嘴裏的菜心仿佛像草,“他哪裏冒出來的?”
“不知道。”闵頤聳了聳肩,“聖上上回親口說了和這位顧大人有些往事,所以我想……”
“那難怪聖上把他帶在身邊呢!”黎薛啧啧了兩聲,“這人要是留在京城,怕不是立刻就被那邊拉攏了,還輕易就能牽扯到小殿下,果然聖上是明智的!”
這話讓闵頤就沒法往下接了,他原本是想與他讨論趙如卿會不會給顧蘭之一個名分之類的,這會兒黎薛的想法完全就是……南轅北轍也不為過。但仔細一想,黎薛這猜想也并不是不可能。
“我說得有理吧?”黎薛看了闵頤一眼,“我跟你說,咱們聖上可沒那麽多風花雪月的心思,你就別想着這人能母……父憑子貴了,那都是癡心妄想。”
“是,你說得有理。”闵頤這會兒也覺得自己想得太多,吃了一塊豆腐,他又問道,“聖上什麽時候能回來啊?”
“最多後天。”黎薛肯定地回答道,“不過也不叫人去京郊迎接,省了你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