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就只是個普通的警告。”韋天賜緩緩地吐出了煙圈。青藍色的煙霧在暗淡的燈光下緩緩上升,蓋住了一雙老謀深算的眼。

埃德加的唇邊依然挂着招牌的微笑,然而眼底卻是一片森冷。他毫不躲避,直接看着對方的眼睛,一字一句:“恐怕我不能接受你的警告。”

“哦?”煙蒂掉在地上,然後被他用腳碾滅。韋天賜慢慢地走上前兩步,近距離地看着這個年輕的西方男子。

“這兩個月來,我這個小侄子就忽然不乖了起來,專門和董事局對着幹。而且,他還私下結交了許多同業——軟件工程師,企業管理者。雖然他以前也不怎麽乖,但一直也沒有鬧出多大的亂子。可誰知,這兩個月來,他竟然膽子大到調動浪潮企業的內部交易。”

“內部交易是犯法的。”埃德加笑道,“韋總就把這麽一個驚天內//幕告訴我了?”

“但凡公司做大的,或多或少,總是有那麽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這個道理弗蘭德斯先生不會不懂。”

“随您怎麽說。”埃德加毫不在意。他取出了一支錄音筆,在韋天賜眼前晃了晃:“不過,假如我要是把這個證據交給警方,您該怎麽辦呢?”

“您那80%的利潤也不想要了嗎?那可是160萬美金啊。”

“我自然是想要錢的,但是這筆錢并不是救命稻草,而是可有可無。倒是韋總。如果我真的把您對‘銀盾’技術總監做的事情公諸于衆,您還能像您自己斷言的這般從容嗎?”

韋天賜的眼睛眯了起來。他不急不緩地點燃了另一支煙,細細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埃德加推測的沒錯。自己之所以還對韋慎之下手,就是因為自己還關心浪潮企業的運營。韋天賜手握着浪潮的股權,就是為了能讓浪潮更好地發展,從而為自己獲取更多的利潤。他不可能親手将浪潮推上風口浪尖。

經過多方面的調查和研究,韋天賜和幾個骨幹人員都認為浪潮沒有必要在七年內涉足北美市場。因此,韋天賜把本來棄置的“銀盾”項目扔給了韋慎之,又把他趕回美國,本來就是一種“流放”——他剛剛從magi“叛逃”過來,手下有沒有任何人,而且名聲也不是很好聽,韋天賜料想他也鬧不出什麽名堂。

然而,自從和西網簽訂了合同,認識了這個西網的總裁,韋慎之就好像變了一個人。在商業的處理上,手段漸漸果決起來。雖然在很多事情的處理上依然顯得不成熟,但是比起連個月前,已經是天壤之別。

韋天賜蒼老的眼裏轉過些許情緒,然後便被不留痕跡地掩飾了過去。埃德加依然輕笑着,卻什麽都沒有說。

昏暗的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好長。斜飛入鬓的眉毛如同兩柄細劍,狹長的眼睛裏滿是銳利質詢的問道,連唇角的笑容都變得或真或假——或許還夾雜着幾分諷刺與冷嘲。

他雙手放回口袋裏,微微擡起下颌,冷笑着看着韋天賜。在确定韋慎之沒有任何大礙後,他心裏所有的顧慮陡然消失了,人也變回了那個運籌帷幄的西網總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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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蘭德斯,你還真的像外界傳言那樣,分析切中肯綮,手段頭腦一流。”已經沒有了敬稱,“不過說真的,我不是很能理解您。浪潮和西網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您為何要處處和浪潮董事局過不去?”

“因為我不認為韋慎之做錯了什麽。相反,我很欣賞他的膽識和決心。”

“過度的英雄主義情結會把人送進墳墓的。”

“那也遠比通過綁架、勒索、敲詐等雞鳴狗盜的手段獲得的名譽與身價要值錢的多。”

韋天賜又看了他一會。然後,他揮了揮手,帶着所有的黑衣保镖離開了。韋天賜最終那個意味深長的笑意沒有逃過埃德加的眼睛,他知道對方不會善罷甘休,也知道韋天賜并不會為自己手中握着的證據就有所顧忌——但凡手中握有權柄的人,不可能沒有處理這些“醜聞”的方案。

然而這些不是他現在應該想的。待對方一走,埃德加就撿起了被對方扔在地上的手機,立刻跑回了韋慎之面前将他慢慢扶了起來。

“能站的起來嗎?”

“……嗯,還好。謝謝你。”

…………

韋慎之坐在車的前座上,神色複雜地看着窗外。洛杉矶的夜生活遠沒有拉斯維加斯那樣豐富絢爛。寬闊的街道上幾乎沒有什麽人影和車輛,只有昏黃的路燈一盞一盞地掠過他的視線。

他收回目光,不經意地看向左側正在開車的埃德加。對方察覺到他的視線,轉過頭來,回了他一個微笑。

“你堅持不去衛生所,真的沒問題嗎?”

“算了吧,只是被他們揍了一頓。”韋慎之嘆了一口氣,“這點傷沒什麽,過不了幾天也就自己好了。”

埃德加笑了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你們浪潮公司的內部複雜程度簡直超乎我的想象。雖然,我對你在浪潮高層內部心中的地位略有些認知,但是卻萬萬沒想到你的親叔叔竟然會綁架你。”

“對于浪潮內部,你到底了解多少?”

“沒有多少喽,就是外界公開的那些。”

韋慎之又嘆了一口氣。他揉了揉發痛的眉心。不知為什麽,他覺得渾身上下有點冷,眼前的視線也有些模糊——大概是精神緊張後忽然放松導致的吧。

看着車窗外飛馳而過的夜色,他慢慢閉上了眼睛。

埃德加将車停在了一家酒店的停車場,就将韋慎之扶進樓了。在前臺小姐那裏開了兩張房卡,他又把他扶進房間在床上坐好,然後嚴肅地看着他。

“韋,你是不是發燒了?”把他扶上電梯的時候就感覺對方的體溫比平常要高。而一切安頓好了之後再看看韋慎之這幅樣子,顯然就不像還很健康。

“……嗯?嗯……也許吧,不過沒什麽關系,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埃德加伸手試探了一下他額頭的溫度,然後在床邊坐下,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你就是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嗎?”

“你還真是很關心我啊。”

沒想到對方會這麽回答自己,埃德加愣了愣。

“從我們認識以來,你就一直在幫我。你指點我怎麽處理各項商業事務,指點我如何高效率地和對方談判,指點我如何抓住對方的弱點,如何發現對方的需求……更何況,如果沒有你的指點,恐怕我這個magi的叛徒早就沒有在矽谷立足的機會了吧——這正是我那些叔叔阿姨們的目的。”

埃德加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等着他的下文。

“……你今天又救了我,還把我送到這裏……我真的很感激你……非常……非常的感激……”也許是發燒和受傷的緣故,原本低沉清越的聲線也帶上了些許的脆弱,“但是……你真的把我當你朋友嗎?”

“……”埃德加依然沒有說話,只是幫他墊了兩個枕頭在身後,支撐起有些虛弱的身體。

“我很早就想告訴你了,埃德加……”韋慎之輕輕地笑了笑,“我希望做你的朋友,但是我不希望你在我的身上,尋找那位姑娘的影子……我想真心和你做朋友,而不是借助和那位姑娘的相似點……而得到你虛假的友誼……”

“我們的友誼怎麽會是虛假的?我怎麽會把你當成她……”說到這裏連埃德加自己都驚了一下,因為他發現自己的手指已經放在了他的頰邊,語氣更是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溫柔。

……騙不了自己。埃德加,聽到他出事的那一瞬間,你想到的是誰?

韋慎之笑了笑,抓住對方舉棋不定的手,貼到了自己的臉上。埃德加的體溫本來就比一般人要低,給發燙的皮膚帶來了些許清涼。他又在對方的手掌上蹭了蹭,才微笑着看向埃德加。

“現在呢?你想到了誰?”

“……你倒是把我教給你的談判手段用到我身上來了。”将對方快要逼到牆角,将僞裝和謊言剖開放到對方面前,真是将他交給他的東西學了個十成十。

“我學到的還不止這一點。”韋慎之忽然伸出手,扶上了埃德加的肩膀,将身體傾了過去。

兩人的鼻尖不過幾厘米的距離,對方急促溫熱的鼻息拂在埃德加的皮膚上。埃德加的身體僵了僵。

然後,他慢慢擡起埃德加的下颌,将唇移到了他的唇角,不過分毫的距離就可以貼在一起。

然而韋慎之也就維持着這個動作沒有動。過了好久,他才慢慢放開他:“我和她不一樣。我不是個女人,更給不了你你想要的。”

“我不知道該說你聰明還是該說你殘忍。”

“聰明不就是一種殘酷麽?”他呵呵地笑了。

“我之前告訴過你,你現在還不是一個能夠獨當一面的企業家。你難道沒想過,如果我就此‘看清’了,和你形同陌路,你要如何和浪潮的董事局作鬥争?”

“如果你不是站在朋友的立場上幫我,那我不願意出賣自己的尊嚴。”韋慎之說,“浪潮當初股權的确立就決定了它的性質——尾大不掉的爛攤子。而我爸媽又在半年前喪生了……呵,然後這些明争暗鬥就全都浮出水面了而已。”

“你很勇敢也堅強,願意用一己之力撐起這麽大的擔子。”

“可是我不想當什麽企業的少爺。我只想做一個碼農,每天種代碼,活得又累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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