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癡人說夢
她是悠閑了,有人卻惶惶不安。
師心怡回到自己的玉春閣,仍舊心有餘悸。雖說時隔十二年,但當時情景卻歷歷在目。
那日她慫恿師心鸾去太液池,對池中盛開的睡蓮表示出萬分的喜愛和渴望。
師心鸾是長姐,素來對幾個妹妹寬厚,便親自蹲下來給她摘睡蓮。
她又故意讓翠兒引開丫鬟的注意力,看準時機,正準備推師心鸾下河。太液湖邊沒有侍衛,師心鸾一落水,只要她不呼救,再拖住她的丫鬟,師心鸾必死無疑。
哪知她剛準備動手,卻突覺左小腿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她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緊接着,一個人影風一般從眼前飛過,迅疾跳入水中。
她受驚擡頭,入目所見,是一張皎月般的容顏。
正如古詩詞裏形容的那樣,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耀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她看得癡了,忘記了反應。
四歲的她,還不懂得情之一字,只是記住了那張美麗的容顏。
但她不曾想過,那個美得如同仙人般的少年,看清了她那一刻的惡行。
再後來,她年長了些,在一次游船之中,又看見了他。
一顆芳心就此遺落。
與此同時,她看出師心鸾也與自己一般心思,心裏那股嫉恨翻湧得更厲害。
她心裏清楚,府中四個姐妹,師心鸾容色最美,身份最高。北靖王世子妃的位置,師心鸾的機會比她大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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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皇後插手,免了她的後顧之憂。
師心鸾敗了,名聲也臭了,又是寡婦之身,再無翻身之地。
她也就此心安了。
卻萬萬沒想到,聖旨突然莅臨。她措手不及,怒恨交織。原本是想要刺激師心鸾,沒想到卻得了這樣一個噩耗。
該怎麽辦?
心裏充斥着這個疑問,甚至大過了去計較心上人即将屬于她最讨厭的那個人。
不能夠坐以待斃。
咬了咬牙,她轉身欲出門,卻有丫鬟來報,大夫人來了。
她大喜,趕緊迎了出去。
“母親,您要幫我。”
剛見到楊氏,她就哭着撲了過去。
大夫人蹙了蹙眉,摒退下人,拉着她坐下來,這才問道:“何事這般哭哭啼啼?”
師心怡咬唇。
由于那件事牽連了二叔受責,回來後母親便審問了她,她雖有城府,可到底年幼,也被皇後一怒下得不輕,當即交代了慫恿師心鸾摘睡蓮之事。只是,省略了打算推師心鸾落湖一事。
原本她是不打算告訴母親的,但眼下師心鸾已知真相,只有母親才能幫她。是以她猶豫須臾,便和盤托出。
說完後,她邊用帕子拭淚邊觀察母親的臉色,見母親柳眉微蹙神色淡冷,心中越發不安。
“母親,您一定要救我。”她哭得可憐,凄楚道:“皇上賜婚,她縱遭人棄,卻抵不過天家恩賜,身份水漲船高。如今便敢要挾我,待她做了世子妃,定會秋後算賬。屆時…屆時我便再無活命的可能了母親…”
大夫人低眸看着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兒。
眉如新月眸似秋水,膚光細膩如雪堆積,哭起來便如玫瑰泣露,嬌豔欲滴,更惹人疼憐。
“你要我如何幫你?”
微松了口氣,師心怡忙道:“不能讓她嫁入北靖王府。”
大夫人看着女兒的眼睛,平靜道:“皇上賜婚,斷不可改。否則便是欺君之罪,九族皆滅。”
師心怡早已想好了策略,眼底陰霾一閃,低聲道:“皇上聖旨不可改,但距離婚期還有五個月之久。若在此期間,她出了什麽意外…”
比如說,暴斃!
大夫人看着女兒眼中的陰狠之色,像纏枝樹藤底隐藏的蛇,吐着陰森森的蛇信。
她突然道:“你取而代之?”
知女莫若母,大夫人自然知曉女兒的心思。
師心怡面色羞紅,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聲如蚊蚋道:“母親,我今年十六了。”
去年祖母就提過,要為她議親。只是她心有所屬,旁人看不上眼。
女兒羞若紅霞的臉頰昭示了一個懷春少女的心事。
大夫人轉過眼,淡淡道:“心怡,你的所有不甘和嫉妒,我都理解。你不願屈居人下,你想要衆星拱月,這也沒什麽不對。但你選錯了人。”
師心怡臉色一變。
“母親…”
大夫人面不改色,繼續說道:“你要除掉眼中釘,就得徹底。可你留下了把柄不說,還妄想抹去別人腦中的記憶,那便是癡人說夢!”
母親毫不留情的打擊讓師心怡面色一白。
“你可以眼高于頂,但不能不自量力。”
大夫人眉眼不擡,語氣淡如雲煙,仿佛坐在身邊的不是她的女兒,只是一個陌生人。
“楚央自幼深受皇寵甚至蓋過皇子公主,就憑他高中狀元卻在前途錦繡之時抛下官途出京游歷,而皇上不加責怪反而為他保留職位,便能看出,他榮寵之盛,滿朝文武,無人可及。”
“雲樂公主二九年華尚未出嫁,皇上怎會不知自己女兒癡心為誰?卻依舊不願成全。你以為這是為何?因為她心系之人,心不在此。”
她無視女兒越來越蒼白的容顏,“換句話說,此次皇上賜婚,若非征得他首肯,就憑你大姐寡婦之身,皇上怎會如此委屈他?”
師心怡臉上淚痕未幹,怔怔的望着面容冷豔的母親,看着看着,眼裏忽然燃起一簇亮光。仿佛要抓緊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急切道:“皇上不是還派了世子去離河巡視麽?或許…或許皇上覺得這門婚事委屈了他,故而委以重任作為補償…”
大夫人嗤笑一聲打破女兒的異想天開。
“京城多的是待嫁閨秀,皇上誰都不賜,為何偏偏要賜一個與自己兒子有過糾葛的寡婦給他?難道北靖王不會寒心?朝臣不會非議?太子不會憤懑?雲樂公主不會哭鬧?你當皇上跟你一樣蠢?”
最後一句擲地有聲,伴随着她拂袖而落的茶盞碎片,泠泠響起,寒澈逼人。
師心怡花容失色,頹然坐在了地上,目光呆滞毫無焦距。紅唇顫顫,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良久,一行清淚自眼中滑落。她近乎絕望的望着冷漠的母親,“難道…就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麽?”
大夫人低頭看着仍舊不肯死心的女兒,“你若還想要前程,還想在這京中貴女占一席之地,就趁早收了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師心怡淚流滿面的搖頭。
“不,我不甘心,不甘心…”
大夫人恍若未聞,冷漠的告訴她自己的決定。
“你也不小了,昨夜我已與你祖母商議過,你表哥今年二十有三,還未婚配。過幾日我便請你舅母入府,交換庚帖,等你大姐出嫁後,年後就安排你嫁過去。”
師心怡驟然擡頭,失聲道:“不,我不嫁——”
大夫人目光一寒,“不嫁也得嫁!”
說完她便起身離去,任由女兒在身後如何哭喊也絕不回頭,冷漠得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