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逃課(二)

小寧将從我身上撕下的符咒全部貼在黃袍內側,又将桃木劍遞給我, 一臉凝重道:“段友蓮只怕已經狂化, 連劉老師這樣法力深厚的鬼都能被她帶走,不容小觑。這柄桃木劍你使用起來比我威力更勝, 由你用。必要時咬破舌尖, 噴一口血在她臉上,能夠保命。”

他又從小挎包裏拿出一堆挺像搞活動時插的小旗子, 口中念念有詞,是每個旗子都念上一遍,我數了一下, 八八六十四個旗子。

“這是八卦陰陽陣的法器, 能夠化陰轉陽, 将女鬼困在陣中。昔年茅山派先祖曾用它對付過飛天夜叉, 法力無邊。只可惜以我的功力, 無法完全發揮法陣的力量。”小寧一副豁出命來的樣子, 嘴唇都發白了。

我挺無語的:“只是……一個學生逃課而已啊……逃課很正常啊,我大一的時候就逃過課,老師當天就點名了, 給我期末考試扣了十分,後來再也沒敢逃。”

“放心,”小寧鄭重地說道,“縱使我魂飛魄散,也不會讓你受到半點傷害的。”

我真是無語兩行淚,為什麽找一個逃課的學生, 要這麽大的陣仗。

小寧說段友蓮是水鬼,最大的可能是回到自己死去的地點,也就是H市城外的河。

H市臨河而建,過去是城外有河,現在已經完全納入H市範圍內了。河邊蓋了一圈高檔小區,進都不讓進,找了好半天才離開別墅範圍,河邊還有護欄,立着“水深危險,游泳罰款500元”的牌子。

“段友蓮可能就在河底,”小寧眯眼道,“想找到她,可能要潛入河中才行。”

說完他就要脫衣服跳河,被我一把拉住:“別別別,沒看見牌子嗎?要罰款的。而且這河邊五年前施工時就有監控,基本已經實現全覆蓋,我覺得抛屍的可能性特別小。你要不還是把指南針……羅盤拿出來找找吧。”

這幾年H市為了打造環境優美的別墅小區,加強污水治理,每天都會派人打撈河中的垃圾,說實話,河底沉屍這種事,十年前還有可能,十年後就……有點難,清潔隊随便一撈就撈上來了……

過去還經常有游泳的人淹死在河中,近幾年管得嚴,保安每隔兩個小時在河邊巡邏一圈,與其被抓到罰款,還不如去游泳館。

小寧總算是被我勸住沒有跳河,拿出羅盤四下尋找,我怕他只顧着看羅盤失足落河,便用手挽住他的胳膊,我們吹着徐徐的涼風,在河邊漫步。

大約走了半個小時,幾個保安走到我們面前:“你們兩個,我們在監控裏觀察你們半天了,要幹嘛?這裏不許游泳!”

“散散步而已。”我抱着小寧的胳膊說道,“我們又沒有去小區,河邊還不允許散步嗎?”

“一男一女我見過,兩個男的……”保安隊長看向我們倆,視線中充滿懷疑。

“怎麽,你歧視少數派群體嗎?”我昂首挺胸說道,“兩個男的不行嗎?”

保安隊長眼中寫滿了不相信,可我和小寧什麽也沒做,就一直在河邊散步,這裏是公共區域,開放觀景的。

我就這樣固執地與他對視,這時小寧忽然側過臉,在我唇上輕輕吻碰了一下,看向保安隊長道:“你覺得只是為了在河裏游泳會作出這麽大犧牲嗎?我與他在一起承受很大社會壓力,白天這裏一對一對全是男女情侶或者閨蜜散步,兩個男人怎麽敢光天化日之下親密,我們趁着夜晚來釋放一下壓力不行嗎?”

保安隊長被小寧的勇敢舉措吓到了,嘴張成雞蛋大小,灌了一會兒河邊的風才道:“你們……注意點,散步可以,千萬別再河邊打野戰,監控錄着呢。”

說完就帶着人像逃難一樣跑開,我望着他的背影,拍拍小寧的胳膊說:“幹得漂亮!”

小寧長長吸了一口氣:“沈老師,你到底……”

“到底什麽?”我等了半天沒見他繼續往下說,在河邊的路燈下擡眼看他。

夜色中的小寧真帥,我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方才吻了我。

如果不算小時候爹媽親戚親嬰兒時期無比可愛的我的話,這……搞不好是我的初吻……

河邊微涼微潮的風吹拂在臉上,我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臉紅了,又紅又燙。

小寧看我一會兒,拿起羅盤道:“你說得對,這裏十分幹淨,近幾年城市污水治理很好,沒有陰氣,我們去仁愛中學吧。”

他轉移了話題,我也不好再說什麽,說不定小寧就是為了搪塞保安呢,畢竟那天電梯裏摸我的不是他,是我誤會了。

我跟着他上車,一路車內空氣沉默又壓抑,還有一種我從未體會過的氣氛在彌漫着。

夜間車少,我們很快到了仁愛中學,下車後我的臉終于沒那麽燒了,漸漸恢複平時的溫度。

後門這次是關着的,我們只好跳牆。好在小寧身手好,他先飛上牆,再将我拉了過去。

我這時才發現小寧是比我高的,腿比我長,手也比我大,力氣好像……力氣好像還是我更大。

“一個學生逃課逃到自己學校,這還能定義為逃課嗎?”我一邊在校園中尋找,一邊問道。

“這裏陰氣很重。”小寧舉着指針飛快旋轉的羅盤道,“你跟緊我,不要散開。”

我有件事十分不解:“你和寧掌門不是說我正氣護體,不懼鬼神嗎?就算段友蓮真的是活屍,我之前能剪一次指甲,現在就能再剪一次吧。”

“你現在信念産生了動搖,”小寧抿着唇說道,“之前你的無所畏懼是因為堅定地相信着科學,認為他們都是人,是一群不聽話的學生,就不會産生恐懼之心。而現在一旦出現動搖,你的正氣可能就會盤踞在胸腔中無法外溢,未必是狂化後段友蓮的對手,我很擔心你。”

最後一句又成功地讓我臉紅了。

我跟着小寧的羅盤将整個教學樓逛了一遍,都沒找到段友蓮。倒是三年四班教室陰氣很重,小寧說我的學生們可能都住在這裏,但我進去後也沒見到人,只是三年四班的溫度比走廊低一些罷了。

“能夠在人前現形的都是厲鬼,尋常鬼像電梯和校車中的鬼是無法顯形的,他們能讓一般人産生幻覺,但沈老師你的話……大概只會覺得有點涼快。”寧天策解釋道,“而厲鬼可以不顯形,他們雖然在教室中,但不願讓你看到。”

“為什麽?”我對着三年四班的空氣說,“你們不喜歡老師嗎?”

講臺上的粉筆竟然自己飛了起來,在黑板上寫下“不喜歡”三個字。

我很受傷,都顧不得粉筆無風自動的事情,繼續對着空氣喊:“為什麽不喜歡,老師對你們不好嗎!”

黑板上又出現“考試”兩個字。

好吧,我上學的時候也不喜歡考試。

“段友蓮在哪兒呢?”我又問道。

粉筆在黑板上寫:“舊宿舍樓。”

“乖,”我對空氣說,“都是認真的好學生,我這就去把小段帶回來,大家還是要一起上課的。”

我對小寧說:“他們告訴我舊宿舍樓,去看看?”

小寧盯着我問:“你不怕嗎?你親眼見到粉筆自己寫字,已經有八九成相信我的話了吧,為什麽一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呢?”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學生們很乖吧,我無法将他們視作異類。

與小寧一起跑到舊宿舍,仁愛中學是鼓勵學生住宿的,段友蓮所住的是女生宿舍樓,小寧說這裏陰氣很重,要我小心一些,我們背靠背向前走。

到了宿舍樓四樓,就聽到幽幽的哭聲。

我們循着哭聲而去,在404號宿舍的門虛掩着,一個女生蹲在地上低聲哭着。

她旁邊飄着一個筆記本,小寧在我眼睛和耳朵上各點一下,我眼中的筆記本就變成了坐在床板上的劉老師。

“哎,別哭了,你說你一路從學校哭到彼岸小區,讓我幫你偷考卷,見偷不到後又哭回來,眼淚把我房間的地板都弄濕了。”劉老師苦口婆心地勸道。

“我不管,沒有試卷我就不考試,嗚嗚嗚……”段友蓮哭道,“我都死了,為什麽還要學法律?”

“不是我不幫你偷,沈老師那電腦……上次小王同學藏在郵件裏吓唬他,他是真的硬摳電池啊,小王雙手死死抓着電池不放,還是被他将電池摳掉了,小王現在雙臂脫臼沒痊愈還堅持答卷呢,你讓我去他電腦裏偷考試卷,我,我真的……”劉老師說着說着抹抹眼淚,看起來特別心酸,“我還怕你想不開,一個筆記本飄出來跟你走容易嗎,你都不帶我一下。”

聽着他們的對話,小寧默默将手裏的六十四面旗子塞回小挎包中,我也将桃木劍還給了他。

到這個時候,身為老師,我不得不出面了。

我在宿舍門上敲了幾下後進門,對段友蓮說:“小段,老師之前不知道你們是鬼,用現實世界中的法律考你們,實在是不對,老師錯了,我以後不會這麽做的。”

小段見我進來先是一臉驚悚,後聽到我的話後,激動地站起身,驚喜地笑道:“老師,你真好!”

“但是法律還是要學的,活人有活人的法律,死人也有死人的規矩。小寧,你們茅山派知不知道……鬼的圈子有沒有什麽規矩?”

“有,”小寧點頭,“茅山古書上有記載。”

“很好,你們等老師回去研究一下茅山古書,咱們更新課程,學鬼的法律再考好嗎?”

聽了我的話後,小段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作者有話要說: 段友蓮:我不幹了,我自我超度還不行嗎?寧天師求求你超度我吧QAQ

沈老師:超度就是投胎吧?那現代法律了解一下……

沒有什麽能夠動搖沈老師的意志,這些鬼對于沈老師而言,先是學生,然後才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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