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張校長(三)

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但在此時, 卻又不知從哪兒問起了。

與劉老師等鬼不同, 張校長還活着,但狀态并不好。

“是生魂離體,”寧天策上前檢查了一下張校長的眼睛和頭頂說道, “頭頂陽火滅了。”

“什麽陽火?”

劉老師解釋道:“人頭頂雙肩處有三盞燈,是陽氣點燃的火焰, 普通人肉眼難見,夜間陽氣弱,要是貿然回頭, 肩膀的燈滅了, 陰氣就會入體, 鬼也可以控制人的心神, 所以我們對付人類時, 一般會先想什麽辦法讓他回頭的。穆懷彤第一次見你時藏在樓梯拐角處, 就是聽說你剪了媛媛的頭發,陽氣比較旺盛,難以對付, 便想了這個法子滅你的魂燈。”

“那我的滅了嗎?”我左右回頭,還拿着手機給自己頭頂拍了張照片,想看看有沒有燈。

“你的……”劉老師頓了頓道,“若普通人的魂燈是油燈,吹口氣就滅;你的大概是山林起火吧,風越吹火越旺。”

“那……”我望着張校長憔悴的面容, “能借個火把張校長頭頂的燈點亮嗎?”

“不能,”小寧說道,“她壽數快到了,即使是生魂也維持不了太久,你有什麽話盡快問吧。”

我迅速給張校長發信息:【校長,小段要怎麽才能離開身軀?她的執念是什麽?】

躺在病床上的張校長沒動,那個手機卻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控制般,飛快地自動打着字。

【段友蓮是我剛剛當上仁愛中學校長時,第一批招錄的住宿生。她父親車禍後,我曾問過她的母親,是否要孩子搬出宿舍走讀。她母親問我,住宿和走讀的優缺。我告訴她,走讀可以陪伴家人,讓她母親不至于太過孤單寂寞;住宿的話,學校環境比較簡單,孩子更容易走出離開親人的悲傷。她母親說,就選對孩子好的吧,讓段友蓮繼續住宿。可是我沒想到,孩子們天真的殘忍,有時比社會更加殘酷。】

我将張校長的信息讀出來之後,段友蓮幽幽道:“宿舍老師以為我每晚都乖乖住在宿舍中,其實是舍友裝的,她們将我趕出宿舍,我一直在網吧包夜,便宜又可以上網消磨時間。可是網吧環境很亂,我每天都去,很快就被人盯上,有一天晚上從後門離開學校想去上網時遇到襲擊,掙紮時被打暈了。那時候河邊監控還沒全覆蓋,他們将我扔進河中,一開始我很難受,後來突然力氣變得特別大,自己從河底游了上來。我站在岸邊,腦袋裏全是水,連腦漿一起從耳朵流出來,那時我就知道,原來我死了。”

我聽過後心裏特別難受,但還是敏感地抓住了關鍵:“你半夜離開宿舍,相當于逃學,被人棄屍,但屍體又自己爬回來,沒找到屍體警方是很難認定死亡的,你現在在警局的狀态該不會還是失蹤吧?你去世多少年了?”

“我不記得,腦漿沒了,對數字不敏感。”段友蓮搖搖頭。

我給張校長發信息:【您是哪年成為校長的,段友蓮又是什麽時候失蹤的?】

【我記得很清楚,2011年年初我成為仁愛中學的校長,年底段友蓮失蹤。】

“小段該不會還活着吧?”我讀了短信後不由道。

“不可能,”寧天策猛搖頭,“她的确是活屍,我十分确定。”

劉老師也附和道:“寧天師說得對,我死了這麽多年,活人死人還是能夠辨別出來的。”

段友蓮也堅持自己已經死了。

我看着這三個法盲痛心疾首,錘着胸口解釋道:“2011年距離現在足有8年,根據《民法》規定,公民下落不明四年或者因意外事故兩年以上,利害關系人可以向人民法院申請宣告他死亡。也就是說,如果段友蓮的母親不申請宣告死亡,小段在法律上還是活着的。”

張校長:【段友蓮的母親林建英應該沒有申請宣告死亡,在我陷入昏迷前,還曾打探過她的消息,這些年她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女兒。】

段友蓮一下子哭了出來,她蹲在地上,對我說道:“沈老師,我想見我媽……”

我沒來得及說“沒問題”,小寧就立刻道:“不行!你怨氣過重,又是活屍,尋常人遇到你壽命會減少,就算你無心害人也不行。”

這可怎麽辦,我對這方面并不了解,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小寧。

“除非小段願意用這道符壓制自己的陰氣,”小寧從背包裏拿出那件黃袍,從內測撕下一張被我充能過的驅鬼符,“一般厲鬼貼上這道符就算不至于魂飛魄散也會束手就擒,你是活屍,應該還能移動,只是會很痛苦。”

他見段友蓮想伸手抓符咒,着重道:“十分痛苦,或許比你死前還要痛苦。”

段友蓮搖搖頭:“我難受沒關系,只要能見到我媽。”

“我們這就去找她。”我舉起手機,張校長剛将小段母親的住址發送到過來。

雖然我還有話要問張校長,可小段的事情比較要緊,最好今晚這對母女就能見面。我們又偷偷離開了第四醫院,走前将張校長的手機重新放進櫃子中。

等在醫院外的司機大哥一臉不悅地将我們送到小區門前:“已經晚上四點了,我五點收工,四點半之前不出來,你們就自己想辦法回去吧。”

我和小寧沒關系,白天也可以行動,但劉老師和小段就難辦了。

我挺愁的:“我可以将劉老師揣進懷裏避開陽光帶回家,小段……”

劉老師連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沈老師你胸口是最熱血的位置,放在那裏與被太陽曬沒什麽差別,我、我還是進入寧天師的背包裏吧。”

“你确定?”小寧打開背包,裏面是六十四面布陣彩旗以及一大堆符咒。

劉老師:“……”

“這樣吧,我把上衣脫下包住你,”小寧想了想後道,“你有附身物,只要能避免陽光直射就好。”

“真是多謝寧天師了!”劉老師感激道。

“沒事,我也是第一次替一個鬼操心,感覺挺新奇的。”小寧明明是在對劉老師說話,眼睛卻看着我,還帶着笑意。

他們客客氣氣的,我卻很着急,看着單元門道:“這門都鎖着怎麽進去?就算我們能進單元門,也沒辦法進入林建英的家中吧?劉老師你能開鎖嗎?”

劉老師一臉為難:“我能暫時脫離筆記本穿牆,可沒辦法帶小段進去,小段的力氣倒是可以踹開門,但是……”

段友蓮肯定是不願意将母親的房門踹壞的,修門還要不少錢。

“哎,你說你們做鬼有什麽前途!”我長長嘆氣,對小段說,“要不你就按門鈴吧,說不定阿姨在可視屏上看到你的臉,就給開門了。”

其實希望不大,可我們沒時間了。我們商定好,如果林阿姨不開門,我們就盡快坐車走人,白天我和小寧再想辦法約見林阿姨,讓她晚上給小段留門。

“好,寧天師,給我貼符吧。”小段靜靜地看向寧天策。

“你不要喊出聲音來,”寧天策一邊說一邊将符咒貼在段友蓮的心口,“活屍的叫聲十分尖銳,會吵醒小區的人。”

符咒貼在段友蓮身上後,她全身顫抖,指甲不受控制地長出一厘米,抓住自己的胳膊使勁撓,疼得龇牙咧嘴,這麽痛,她竟是沒發出半點叫聲。

忍着痛,小段一下又一下地按着林阿姨家的門鈴。

“小區物業這麽好,我們偷偷進來不會被監控拍到吧?”我與小寧躲在樹林中,擔心地問道。

“這倒沒事,段友蓮做活屍久了,陰氣重,能夠影響監控信號。就像那天你與夏經理在電梯中遇鬼,監控卻什麽都沒拍到一樣。”小寧說道,“小區的監控最多能夠拍到我們兩個進入小區,拍不到段友蓮和劉老師。”

“所以監控會拍到我們進入小區,然後藏在樹叢中?萬一将來被人發現,那我們該怎麽解釋?” 教鬼學生比教人類學生累多了,我這一晚上頭發愁得一把一把掉,除了擔心學生的身心健康……心态健康,還要關心自己的行跡,愁死了。

“就用河邊一樣的借口。”小寧握住我的手說道,“有樹林遮擋,監控不知道我們在做什麽,怎麽說是我們的事情。”

“咦?”我才意識到小寧在說什麽,他難道是想……

“呯!”單元門突然打開,段友蓮的母親竟然真的只是看到可視屏中的畫面,就大半夜的跑下樓。

“小蓮……”一個中年女人顫抖地對段友蓮伸出手道,“你……”

段友蓮後退兩步,別過臉說:“不能碰我。”

接着她就與林阿姨走進樓中,我聽不到她們說話的內容。

我緊張地捏着小寧的手,心情十分複雜:“小寧,你說小段會怎麽對阿姨說她的事情?阿姨能接受嗎?”

“沈老師,”寧天策的聲音中透着一絲異樣,“從火車站趕回H市後,我曾向夏經理打探過你的情況,他當時誤會了什麽,認為我也對你感興趣,便暗示我,你喜好男,并且對我有好感,當時我心情很複雜。”

我一愣,夏津那個混蛋,我還打算跟小寧做朋友呢,沒想到他這麽早就出賣了我!

我連忙挽回道:“小寧,你別信夏津的話,我……”

“我信了。”小寧打斷了我的話,用唇。

今天夜色很美,我和小寧藏在樹叢中,在柔柔的月色下,交換了一個輕輕的吻。

作者有話要說: 段友蓮:我腦漿都沒了,還讓我背題?肯定背不下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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