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莫雨哥哥……”
今時不同往日。
他跟他不可能像尋常弟兄那樣唠嗑,什麽你從哪兒來我到哪兒去,都是不能問也不能回的。
像現在挨得這麽近已是難能可貴——
忽然,穆玄英揪住莫雨微敞的前襟,嗅了又嗅。莫雨被他的莫名舉動搞得一頭霧水,但那鼻尖時不時蹭到胸前的肌膚上,竟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受,于是眯起眼,撥弄開他的額發,把人稍稍拉開些,“你在聞什麽?”
“我……”穆玄英眨了眨眼,“好像在哪裏聞到過這個味道。”
又是莫采薇幹的蠢事。
平日摘個花花草草都能踩界到惡人谷的毒皇院,外出接近目标之前,也不把身上的香料味掩一下,豈不是讓長期跟她在一起的人全都曝露出來?況且,毛毛這鼻子比什麽都靈光——
“你覺得這是什麽味道?”莫雨佯裝無事地問。
“香味。”
“你覺得我會往身上塗香料?”
“不會——”穆玄英難以想象地咂舌。但是,這股味道的确熟悉,他想了想,忽然臉紅起來。
莫雨心知他想偏了,也不澄清,正好借機搪塞過去。
兩人同下餐霞樓,迎面遇到巡夜金吾,因為沒趕上佳節,城裏宵禁,他倆互看一眼,敏捷地躲到狹窄的巷子裏,貓下腰,藏在磚堆後面,目送那隊金甲武衛走後穆玄英一整個欲言又止的模樣。
“還發呆?”莫雨就在旁邊,把他的細微反應看得一清二楚。
“咱們逃難到楓華谷時,那平頂村的大叔說,洛陽城晚上很熱鬧,到處都是花燈跟煙火。”穆玄英惋惜道:“可現下又不是過年還是看不到……”
聞言,莫雨大為不滿,那謝淵到底是怎麽管束毛毛的,這麽大了,連個東都西京的夜市都沒見過。
“前幾年有解禁過。”
“那怎麽又禁了?”穆玄英茫然道。
莫雨冷笑,“還不是皇宮裏那位……一時高興,放宮女出去賞花,有不少人趁機溜了,他一怒之下派了大內高手去抓,但有反抗就地處死,呵,就算回去也免不得一死吧。”
“原來如此。”
“你是在想她們衣食不愁為什麽要逃出來吧。”
被說中心事,穆玄英幹笑兩聲,“不愧是莫雨哥哥……”
“男歡女愛天經地義。”莫雨看他跟聽故事似的不覺嘆息,“讓那些女子在宮裏枯待到老,換你會不會坐以待斃?”
穆玄英從未接觸過這些事,一時驚了,“着實可憐。”又道,“我若見了必要幫她們逃出生天。”
“幫?怎麽幫?”莫雨倚在牆邊冷觑于他,“堂堂浩氣盟的未來當家人跟朝廷作對,你要七星情何以堪?”
順了良心,悖了法紀,多少惡人便是因此入谷,他倒要看他如何取舍。
“莫雨哥哥現在問我,毛毛真不知如何回答。”穆玄英窒了一下,毅然道:“但一劍臨喉,我絕不行那言悔之事!”
“你……”這小子固執得很,莫雨真有點擔心哪天被他遇到不平之事,會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舉動。
穆玄英眉眼彎彎,“況且莫雨哥哥也不會見死不救。”
莫雨一手扣到他臉上,擋住那燦爛的笑,“行了,回你的客棧去,過些天皇族大喜,夜間會有鬧市,到時你可以看個夠。”
“诶,真的?”
驚喜聲從自己的掌心飄出,呼出的熱氣聚在掌心,癢癢的,烘熱了莫雨,他不得不板着臉道:“再不走天亮了。”
“好,莫雨哥哥,咱們後會有期——”穆玄英哈着身子欲往外出。
“毛毛。”
莫雨在他踏出巷子之前喚。
穆玄英邊走邊回頭,“嗯?”
只見莫雨猶豫了一下,終是忍不住開口,“你那頭毛……還是想想法子吧。”實在翹得人無法直視。
小巷子裏立時傳出砰一聲響!穆玄英捂着三度受傷的腦門,心忖,這是招誰惹誰了?更是不敢去看莫雨此刻的神情,飛也似的跑了。
待他走遠,莫雨放下揉着眉心的手指,口氣一變道:“還不給我出來!”
話音甫落,倒挂在檐上的莫采薇探了探腦袋,“少爺。”
“你還敢來見我?”
撲通一下,莫采薇不怎麽優雅地落地,“少、少爺,婢子對不住你,白天看包子都被穆少俠那位女伴買走了,所以,這次早一步把紙錢都給買了……”
——他要那麽多紙錢幹什麽啊?
——為什麽他有這麽呆的手下?
莫雨攥着拳頭忍了又忍,“你好膽,居然模仿我的字。”要不是看在毛毛起初無意赴約,紙錢的事使他們順利見面,這筆帳非算不可。
“婢子知錯了,嗚……”莫采薇淚汪汪瞅着他,“可是少爺,為什麽要婢子把雁蕩宗的岳承志與蕭沙之徒有瓜葛抖出去?那不是我們打探的消息嗎?”白白便宜了浩氣盟,姐妹們都很不開心。
“你妝又花了。”莫雨無力道:“那雁蕩宗是名門正派,門內出了逆徒,由你我揭穿,只會被所謂正道人士诟病,說惡人谷陷害他們,由浩氣盟出面調查,要傷也是傷正道的和氣。”
“婢子懂了!”莫采薇一臉崇拜地破涕為笑,“少爺好厲害,是利用穆少俠來幫咱們大惡人谷做事!”
“無謂利不利用,他遲早會查到雁蕩宗。”莫雨沒好氣道,“這不過是順水推舟。”
“既有婢子留意穆少俠,少爺沒必要見他呀……”莫采薇對對手指。
莫雨狼狽地瞪她,“你問得太多了。”是,不見也沒什麽,只是太久沒聽到那句莫雨哥哥,有點想念罷了。
莫采薇吓得一捂嘴,“婢子這就回去盯梢!”
“回去把你身上的草木花香蓋一下。”莫雨頭疼,實在後悔把這蠢丫頭帶出來,蓉蓉問他為什麽選采薇跟在毛毛身邊,竊以為渾身是破綻等于沒有破綻,但如今看,丢她在惡人谷被肖藥兒折騰比較省心。
“咦?”莫采薇拉了拉較之于她有些寬大的藍色外衫,“現在不會啊,我穿這件是穆少俠的——”
皎皎月光破雲而出,莫雨這才看清她的衣着。當時,他是見到兩人雙雙上岸便走了,并不曉得穆玄英把外衫給了莫采薇,即便他不猜也知道那個傻毛毛是怎麽想的,但是,這丫頭又是怎麽回事?
“你沒衣裳換了?”
“不是的。”莫采薇眼裏閃着委屈的光,“婢子是着急買光各家紙錢,一直沒來得及……”
敢情她是把那件濕漉漉的衣裳又穿幹了麽?
穆玄英在客棧裏整包袱。
他發現少一件外衫,想了想,是采薇姑娘沒有歸還,主動去要好像很沒氣度,不要的話又覺得不妥——尤其是蠟丸在衣衫的內袋中放着,若不慎丢失就太對不起軍師的良苦用心了。手快要碰到門的他眸光微爍,竟改了主意,自言自語道:“唉,天還沒亮呀,我不如多睡會兒。”一頭紮進床鋪,用那軟軟的薄被把自個兒裹了個嚴嚴實實,很快傳出淺淺鼾音。
暗處幾道人影紛紛躍出,他們的手裏皆有利刃,不由分說對着躺在床上的年輕人狠狠砍去。
穆玄英氣息平和紋絲不動。
兇器也沒有真正落下,偷襲者面面相觑,似是對他熟睡這件事信以為真,放松了戒備。不料,被褥裏猛然探出一臂,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腕,其餘幾人見勢朝下砍來,穆玄英反手以對方的兵器招架,擋住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夾擊,當當當,火花四溢。他另只手一扣床鋪,身形繞臂,修長的腿踢翻了圍在左右的家夥,哀嚎聲不絕于耳。
有人趁機開溜,穆玄英也不着急追趕,站在後面瞅着他們倉皇逃竄,等最後一人要跳窗時,甩手把從他們那裏得來的兵器穿過腋下,刺進窗棂。
“啊,大蝦擾民!”
這什麽話?穆玄英狐疑地掐住他的喉嚨,“你是哪來的?”
“餓……人……菇……”
那口音根本不是漢人,又貪生怕死得很,難道以為只要報一下惡人谷的名號就能混淆視聽?難為穆玄英竟聽懂了他的怪誕腔調,頓時為莫雨哥哥不平起來,生氣地封住此人要穴,“擅入民居,持械暗傷住客,我要把你交給官府。”頓了頓,“進了大堂,自然有各種法子讓你開口。”
這套詞他本是不會的,有一次見月弄痕與可人神色匆匆,便随她們來到博望山,那時司空大叔正在審出賣浩氣盟的內奸,他踮着腳尖在欄杆外頭,目睹了一幕又一幕的驚人場面,從最初怕得晚上睡不着覺,手腳冰涼地抓着盟主不撒手,到漸漸大了才了解何為亂世用重典,若不明正典刑如何還枉死之人一個公道?
“嗚嗚嗚。”那人面色慘白,“窩上……上……又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