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您到底為什麽要對他如此殘忍

肖沉受的傷太重了, 他本就在衰弱期,剛才又回光返照一般情緒那麽激動, 沒過多久就暈了過去。

紅狐紅着眼睛把暈過去的黑蚺背在身上。黑蚺出乎意料的輕,在他的背上安靜地趴着,像只淋了雨後軟塌塌的小野貓,乖得不行。

誰能想到獵人最強居然也會有這麽乖的時候。

花鏡說的對,蟲族太多了。紅狐的實力根本比不上他們兩個開了挂一樣的大佬,讓他自己一個人背着失去戰力的黑蚺還要沖出蟲潮确實過于強人所難。

即便如此,紅狐也不打算按着花鏡囑咐他的做。

他是黑蚺的好兄弟, 鐵哥們, 是在戰場上能放心把後背交付給對方的親戰友, 讓他砍下黑蚺的頭他根本就辦不到。

況且如果今天是他躺在這裏,黑蚺絕不會只砍下他的頭, 他又怎麽能這樣對黑蚺?他根本就做不到把黑蚺丢在這裏, 放任他的身體被蟲族撕咬的事情來。

紅狐苦笑一聲,也許就是因為他總是拎不清才怎麽也趕不上這倆貨的吧。

黑蚺好不容易度過了衰弱期,只要他能把黑蚺帶出去, 所有的傷都會恢複,包括腺體和眼睛。黑蚺的身體會變得更為強大。3S訓練最難熬的時間段已經過去了,紅狐不想讓黑蚺所有的努力功虧一篑。

他把花鏡給他的備用人偶拿出來,轉瞬間人偶就變成了和肖沉一模一樣的外表, 手上也纏着被鮮血浸濕的布。

備用人偶和臨時人偶的作用差不多,只不過不需要回收,能模仿出模仿對象的身體狀态, 等徹底冷卻後不論用什麽機器檢測也只是一具屍體, 是死遁的最佳道具。

“走, 咱們回學院。”紅狐道。

他背上的黑蚺無知無覺, 只有微弱的呼吸,似乎是在回應一般。

……

紅狐把黑蚺帶出來的時候幾乎是爬着出來的,他受了不少的傷,美豔撩人的臉上都沾了不少血跡。

他擡頭看着花鏡,頗有點可憐的味道:“我把黑蚺帶出來了。”

饒是花鏡這般冷血的人物也不由得被眼前堪稱壯烈的景象震驚到,她沒想到以黑蚺的實力還會傷得這麽重,更沒想到紅狐會拼了命也要把黑蚺帶出來。

她語氣有些詫異:“我不是說了只要把頭帶出來就可以了嗎?你們怎麽會傷成這樣!”

紅狐心虛地別開眼睛不敢看他,猶自嘴硬道:“我總不能放着黑蚺不管自己一個人跑吧?再說砍頭多疼啊……”

即使黑蚺連3S訓練都能一聲不吭地扛下來,紅狐仍會擔心黑蚺會不會疼,會不會難受。

花鏡從一開始的震驚也很快恢複過來,她沒戳破紅狐的小心思,只是淡淡道:“不要做多餘的事。”

她這樣說着,卻在紅狐小聲嘟囔着‘這不是多餘的事’中微微蹲下來,摸了摸紅狐的頭,唇邊帶着極為淺淡的笑意。

男孩子們啊,真是……

後續的獵人們很快趕來,本來蟲巢應當是極難攻破的,每次攻破蟲潮都要犧牲幾位獵人,更何況晦冥島還爆發了蟲巢。可這次因着肖沉闡述詳盡,他們很快就攻破了晦冥島,所有的蟲族一網打盡。

無一死亡。

肖肆終于還是來到了島上,他的運氣似乎出奇的好,居然一只蟲族也沒有碰上,順利得不可思議。

可他大概還是來得晚了。

島上已然風平浪靜,安靜得不可思議,如果不是地上還有蟲族爬行過的痕跡似乎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

遠處晦冥島的監獄聳立着,地面上的建築都是軍官居住,地面以下極深的地方才是關押犯人的地方。

肖肆從沒來過這種地方。

他小心地踏入監獄的塔樓,甫一踏入便暗暗心驚,這地上竟滿溢着血水,他的褲腳也被浸濕,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熏得他快睜不開眼睛。

地面上不少殘肢碎肉浸泡在血水中,有些死不瞑目的蟲族被不知什麽武器釘在牆上,淬着毒意的眼睛陰狠地瞪着他,監獄裏還關着一些被蟲族咬死的犯人,旁邊脫落着一坨坨還沾帶着血跡的人皮。

這樣驚悚陰森的地方,肖肆一個Alpha都背後隐隐發冷,他難以想象肖沉會有多麽害怕。

肖肆不敢坐電梯,他順着樓梯走下去一層層地找着肖沉,然而越往下氣溫越低,場面越血腥。肖肆越發心慌,這樣恐怖的場景,一般人見了一面恐怕就會做噩夢,可他昏迷了那麽久,肖沉早不知道被關在這裏多長時間了。

他發瘋似的尋找着肖沉的身影,生怕自己見到的會是肖沉的屍體。

他還欠着肖沉的道歉,他與肖沉的隔閡還沒有說開,他還有好多好多沒來得及彌補肖沉的事情……

越回想以往種種,肖肆越愧疚得心一抽一抽的疼。

肖沉從來都是最渴望家族的那一個,可他卻從來都游離于家族之外,他從家族裏得到的少之又少,可他仍保持着最熱烈的情感,即使這情感注定得不到任何的回應。

終于,他還是找到了肖沉。

肖肆無暇注意肖沉還纏着刀的手,他滿眼只有肖沉微微垂下的頭。

那一貫桀骜英俊的臉不知道被誰劃了長長的一道,血肉外翻着還在滴着血,他一只眼睛緊緊閉着,似乎永遠不會再睜開一樣,另一只半合着的眼睛早已失去了所有的神彩,讓人難以想象到這曾經是怎樣一雙總是帶着戾氣、桀骜不馴的清冷眸子。

肖肆覺得心被針紮似的泛起麻密的疼,肖沉就那麽無知無覺地躺在監獄的一角,這個曾經矜貴桀骜的小少爺現在卻浸泡在冰冷肮髒的血水裏,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污染得不成樣子。

“……肖沉?”他試探地喚,可空曠陰森的古堡裏只有他自己的回音,像極了一聲嘆息。

肖沉的頭發散亂着,白皙的臉上都是血跡和髒污。

他明明是最愛幹淨的。

肖肆魔怔了一般輕輕地去擦,可卻越擦越髒,怎麽也擦不幹淨。

幼弟的血沾到他的手上,肖肆卻宛如發現了什麽一般狂喜起來。

觸。手是帶着些許溫熱的,肖沉還活着!

肖肆激動地快要哭出聲來,他竭力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發出聲來,身體顫抖得如同篩糠。

“肖沉……肖沉……”肖肆瘋魔了一般又哭又笑,他的弟弟還活着!肖沉還活着!

可他不知道的是,這個‘肖沉’只是一具假冒的屍體,泛着熱氣是因為備用人偶剛剛變化,可這一點熱氣也終将冷卻下來,‘肖沉’也終将會死。

晦冥島太冷了,肖沉身上的熱度逐漸開始流失。肖肆把衣服脫了下來,全部裹在肖沉身上,肖沉只無知無覺地任他作為。

肖沉從沒有這麽乖順的時刻,肖肆卻只想落淚,他口中喃喃自語着:“別怕,你不要怕,哥哥這就帶你回家,不會有人再來傷害你了……”

這是肖肆頭一次在肖沉面前自稱哥哥,可是他的那個最別扭又最溫柔的幼弟終是聽不見了,他卻不知道,仍把他那傷痕累累的至親背在身上,一步一步走出這座将肖沉活活困死的地獄。

幼時他們就是這樣,即使打得厲害,最後回家的時候還是要帶上對方,不然回家是要被大哥挨個訓斥的。肖沉年齡小,吵着打着到最後總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跑到了肖肆的背上,肖肆自己也累得夠嗆,一邊背着幼弟還要一邊罵罵咧咧地唧唧歪歪,而肖沉往往就在肖肆的罵聲中趴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肖沉的身上愈發冷了下來,肖肆努力地想要維持住肖沉的理智:“你記得嗎?我們小時候的那一回,也是這樣,我背着你,你指着月亮給我看,你說你将來一定會和它一樣,讓所有人都只能仰望着你……”

那時的那些年少輕狂,月下相伴着的溫情,最後竟也會疏遠至此。

彼時彼刻,正如此時此刻。

只是被背着的人早已傷痕累累,背人的那一個已然泣不成聲。

他們一同長大,即使打打鬧鬧的最熟悉的人也終歸是彼此,他眼神一轉對方就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他們明明心裏都在意對方在意得不得了,可最後是怎麽發展成今天這個樣子的呢?

“其實那天晚上,那個巷子裏,我一直都在,我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欺負你,可我沒敢進去……”肖肆崩潰地哭道,他們之間一直以來的那個硬硬的疤,終于被肖肆親手撕了下來,帶着血,連着肉。

“對不起肖沉,我是個慫包,是個孬種,我沒保護好你,一直都是,一直都……”肖肆泣不成聲,桀骜的男人此刻哭着乞求,他從沒這麽卑微過:“我錯了肖沉,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他的淚水從眼中滿溢出來,十分狼狽的樣子:“我求你,肖沉,我求求你了,你再給我一個機會,不要離開我,不要走,不要對我那麽絕情,不要連一個補償的機會也不給我,好不好?”

肖肆此刻全然沒了尊嚴,他百般哀求着肖沉,帶着哭腔的聲音寂寥地回蕩在地下監獄裏,悲怆得足以讓神明側目。

可無論他怎麽哀求,怎麽哭喊,如何的歇斯底裏,如何的肝腸寸斷,肖沉的身體仍是一點點地冷下去。

肖肆放下肖沉,死死地把肖沉摟在懷裏,也不管肖沉的血把他衣服都弄髒。

他努力地用自己的體溫溫暖着肖沉,可那些熱量如水滴入海,肖沉依舊是刺骨的冰涼。肖沉的頭顱軟軟地埋在肖肆的肩上,冰冷的臉挨着他的鎖骨,冷得肖肆骨頭也鈍鈍的疼。他感受不到任何溫熱的氣息,崩潰得要發狂。

“我知道你是想報複我,你不要再裝了好不好肖沉?你不要再生氣了,我真的知道我錯了,你不要開玩笑了,快點醒過來好不好?”肖肆顫着聲音懇求着。

無人回應。

晦冥島冷得厲害,監獄裏死去蟲族的屍體都早已不再冒着熱氣,備用人偶之前殘留着的熱量終歸是會流失殆盡的,可肖肆哪裏會知道,他執拗地想把肖沉的身體捂熱,拼命懇求着肖沉不要走。

肖夜楓肖一岚趕到時就看見這個場景。

一片詭異蒼白的蟲族屍體殘骸中,肖肆緊緊地把肖沉擁在懷裏,臉上的神态卻灰敗得令人心驚,他們從沒見過肖肆這般頹喪絕望的神态。

而肖沉的狀況卻更為嚴重,他的這個最小的弟弟此刻雙目緊閉,臉上、身上全都是傷,垂落在地的指尖血肉模糊,眉頭微微皺着。

肖沉的胸前已經不再起伏,肖一岚上前伸手去探,一片冰涼。

“阿沉……”肖一岚鼻子一酸,不忍地側開頭。

他心裏清楚,肖沉已經走了。

他早早就做好了這個心理準備,可真的親眼看到的時候卻仍是接受不了。

肖肆聽見動靜,終于回過神似的看向肖一岚,眼中兀地迸發出神彩,他用力抓住肖一岚的袖子,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大哥!肖沉快不行了,你快救救他,你快救他!”

他的嗓子早就沙啞,此刻的聲音殘破得驚人。

肖一岚無言地看着他,眼含着淚水,他撫了撫肖肆的後頸,輕輕地搖了搖頭。

肖肆看懂了他的意思,不可置信道:“怎麽會,大哥,你是在騙我是不是?你是不是還在氣我說了那些話?我給你道歉大哥,你不要騙我了好不好?”

肖一岚看着肖肆不願接受的樣子忍不住喚道:“阿肆,肖沉他,已經走了。”

“不可能!怎麽會呢?”肖肆的聲音帶着哭腔,“你一定是在騙我,你不知道,我來的時候肖沉的身上還熱着,他明明就還有氣,他怎麽可能……”

肖肆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他與肖沉別別扭扭了十幾年,肖沉一直在等他說出原因,可等他終于下定決心要告訴肖沉所有一切的時候,一直等着的那個人卻早已聽不見了。

他心裏大概也是明白肖沉已經走了,他只是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肖一岚眼眶紅得厲害,他沉默地把兩個弟弟抱在懷裏,肖肆趴在他的肩上,終于忍不住像個孩子似的放聲大哭。

“都怪我,都怪我!肖沉走的時候我就在旁邊啊,是我的錯,是我沒照顧好他……”肖肆嚎啕大哭。

肖沉是在他的懷裏走的,他眼睜睜地看着,卻什麽都沒做到。

他明明是有機會救肖沉的,可他卻什麽也沒做到!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仍是當初那個小巷子裏什麽也做不到的孬。種。

肖沉在他懷裏慢慢死去的樣子會成為他的噩夢,終他一生,他也無法擺脫。

“大哥,肖沉他本來是可以活下來的。”肖肆道,神态卻魔怔了一般:“他是恨我,他是恨我才不願意留下來的!”

“阿沉不會怪你的,他怎麽會恨你,阿肆,你不要再想了!“肖一岚急切道。

肖肆哪裏肯聽,只執拗地念着,他本就才是大病初愈,監獄裏又冷,他又都把衣服裹在了肖沉身上,能撐到肖一岚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此刻終于支持不住,暈了過去。肖一岚急忙把肖肆攬在懷裏。

一直杵在門邊的肖夜楓終于動了。

他上前,沒有管兀自哭得厲害的肖肆,只是不發一言地抱起了肖沉的屍體,繼而扭頭便走。

以那一貫的冷冷的,不近人情的神态,毫無半點動容,一如小時候每次他丢下他們,說要外出赴宴的時候。

“父親!”肖一岚喊住他,語氣憤怒:“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了,阿沉他都走了,您仍是這麽不待見他嗎?”

“您到底為什麽要對他如此殘忍啊?”

肖夜楓動作一頓,涼薄的眸子裏隐忍的理智一閃而過,很快就被滿溢的瘋狂代替。

他沒有理會肖一岚,抱着肖沉的‘屍體’快速離開。

無人看見他用力到發白的指尖。

作者有話要說:

成年肖肆(童年濾鏡八百米):肖沉說他要成為月亮一樣的人

實際肖沉說的:(指着月亮)那玩意兒看到了嗎?我遲早給它打下來。

幼年肖肆:?你好像有那個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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