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6

姜抒以覺得他問這種問題是真的莫名其妙。

真有這個心思早幾年幹嘛去了?

她甚至覺得應該趁他喝多了多罵他幾句,以洩心頭之憤。

“我沒那個閑工夫。”

只不過沒等姜抒以再次開口的機會,周嘉蘅慢悠悠直起身子,仗着身高優勢居高臨下地望着她。

他話音剛落,姜抒以就頗為無語地說:“那你問什麽問?”

周嘉蘅聞言低頭。

她完完全全被籠罩在他高大身形所制造出來的陰影之下,大概是反骨被激出來了,不服輸得仰頭同他對視。

唇線繃得筆直,就連拿着手機的手背上都凸起了青筋。

這麽多年過去了,她的性格絲毫沒變,與當年如出一轍。

即使為了工作有不得不向他妥協的時候,一旦有了機會,是絕對不會在他面前認輸的。

周嘉蘅輕笑了聲,往後退了一步,将半邊的光亮還給她,視線漫不經心落在她身上。

“幫人問的。”

他這麽一回答,姜抒以腦子裏忽地想起這幾天一直跟她在微信裏沒事找事聊的楚照陽,大致明白了怎麽回事。

楚照陽這人從見到她開始就表現得格外熱情,不難猜出他的意圖。

姜抒以本想回答沒有,但面前這尊佛的存在仿佛就是在提醒她,絕不能讓他有機會奚落自己。

于是她點點頭:“一年多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周嘉蘅現在對她也沒什麽好感,那就最好不要跟他或者他認識的人扯上關系。

聽見她的回答,周嘉蘅沒有立刻回應,而是擡了擡眉梢,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圈。

接着沒什麽情緒地“哦”了一聲。

他這副樣子看在姜抒以眼裏就是挑釁。

翻譯一下就是——

還真能有瞎子看上你?

再要麽就是——

就你?

姜抒以:“……”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周嘉蘅怎麽還是這麽欠打?

難怪沒公司願意要他去上班,只能自己開個破工作室。

……雖然這個“破工作室”看上去還像模像樣的。

不行,絕不能讓他占上風。

有什麽話能夠一句話噎死他呢……

正當姜抒以腦子急速運轉之時,拐角處驀地出現一道人影。

“Alex!你是出來找我的嗎?”

她雙眼一亮,立刻小跑到他身邊。

Alex本來是打算出來醒醒酒的,結果一看見走廊裏的場景,都不用冷水洗臉,酒瞬間醒了。

“Of course!”他很上道地摟住她,“你出來太久了,我有點擔心。”

周嘉蘅眸色暗了暗,兀自勾了勾唇角,弧度冷漠又充滿譏諷。

“不好意思啊周總。”姜抒以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嗓音都歡快了起來,“我要先回去了,都怪我男朋友,總是很不放心我,一離開他視線時間長一些就會不安。”

話畢,她沒敢再等周嘉蘅說什麽,拉着Alex離開了走廊。

直至回頭也看不見周嘉蘅身影了,姜抒以才勉強松一口氣。

“他不會看出來的,放心。”多年好友,Alex自然知道她在擔心什麽。

“不一定,他眼光很毒的。況且……”姜抒以猶豫了下,解釋道,“我跟他認識十多年,他太了解我了。”

有了當年那樣不美好的過往,如今再次相見,不說她一定活成人生贏家,但總不能是被他看笑話。

“那也有六年沒見面了不是嗎?”Alex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肩頭以示安慰,“早就變得不熟悉了。”

Alex說得對,确實是不熟悉了。

就算是父母這般親的人,分別一段時間都會生疏,更別說周嘉蘅于她,只是個沒有血緣關系的曾經的“朋友”。

她垂眸,忽然就釋懷了。

說不定周嘉蘅真就只是幫人問,順帶嘲笑一下她罷了。

後半場周嘉蘅一直沒回來。

姜抒以想他大概是覺得無聊先走了,便打消了回家的念頭,跟大家一起玩到了後半夜。

散場時天正蒙蒙亮,有些早餐店開了門,雖然沒有客人,但店家已然開始在門口拉腸了。

她替Alex叫了個代駕,然後自己打了個車回家補覺。

鬧鐘十二點過半準時響起。

房悅芊只給半天假,盡管并沒有完全睡醒,姜抒以還是掙紮着從床上爬了起來。

拉開窗簾,刺眼的太陽陡然照亮房間。

途中Alex來了通電話,約她晚上一起去一家新開的Cafe吃飯。

她邊接邊泡了杯黑咖醒神,随便吃了點麥片就鑽進車裏往公司趕。

換了一個國度重新開始,必定是十分困難的。陌生的環境,不同膚色與文化的人,不懷好意的歧視行為,全都重重地壓在了剛遭背叛的一家子身上。

父母自然是不想寶貝女兒出去吃苦,但是捱不住她苦聲哀求,最後還是如她所願。

所幸,打工幾年,讓她有了一點積蓄,足以令她在回國之後買一部代步小車。

距離下午上班尚有一會,姜抒以看了眼油表,決定先去加箱油。

踩下油門,她望着前方熙熙攘攘的街道,忽而想起那天在車上,楚照陽說的話。

“只不過剛買沒兩天就跟人撞了,就昨天下午的事。”

按照那天的時間推算,前一天下午……

不就是她和周嘉蘅重逢的那天?

姜抒以繃着臉想,以他周嘉蘅的性子來說,肯定是被氣的。

可他又有什麽好生氣的?

損失的是她,丢人的是她,頹廢了好長一段時間的人也是她好不好?

而他周嘉蘅呢?

估計還在一中做他萬衆矚目的校草,說不定心裏還在暗喜,總算擺脫了她這個麻煩的小尾巴。

姜抒以越想越氣,打方向盤時手上不自覺地多使了點勁——

刺耳的水泥地劃拉聲伴随着一聲巨響,受到巨大沖擊的姜抒以這個腦門磕在了方向盤上。

回國後真沒有一件順心合意的,她低低咒罵了句,心知這次車禍是自己的問題,只好主動下車查看情況。

她的車沒什麽大礙,對方的可就不太好看了。

被撞的是一輛卡宴,通體黑漆閃着嶄新的光亮,唯有後半車身上,挂了一片觸目驚心的漆。

除此之外,那扇車門還凹進去了一塊。

姜抒以心裏頓時涼了一大片:“……”

這下完了,就光是這車門,把她賣了都賠不起。

這怪誰?

怪周嘉蘅。

要不是他這幾天異常的舉動,她絕對不會在開車的時候走神。

她恨恨地在心裏給周嘉蘅記上了一筆,随即嘆口氣。

算了,現在後悔也沒用,還是先看看要賠多少錢再做打算吧。

車上的人還沒下來,從側邊看是在打電話。

露出來的那只手骨節分明,在男人中算是稍白的皮膚,卻不顯羸弱,手臂上的肌肉線條一看就是常年泡在健身房的人。

姜抒以在車邊停下腳步,猶豫半晌,伸手敲了敲車窗。

與此同時,男人挂斷電話,聽見敲擊聲後轉過臉來。

視線觸及姜抒以那一瞬,他眸色一暗,似是冷哼了聲,開門下車。

姜抒以:“……”

如果沒記錯,再根據這部卡宴的嶄新程度,估計就是周嘉蘅那部剛買來就撞壞了的新車沒跑了。

她這幾天的運氣,不去買□□真是浪費了。

“不好意思周總,要不然我們先去修車行看看?”

姜抒以嘆口氣,主動開口詢問。

怎麽說他的車也是因為自己才要二進修理廠的,總不能顯得她不講道理。

“行啊。”

與預想之中一定會收到的冷嘲熱諷不同,周嘉蘅這次出乎意料地好說話。

“那坐我的車一起過去吧。”

見他聯系了修車行的,姜抒以想着速戰速決,側了下身子露出自己的小座駕,示意他上車。

“您說多少錢?”

雖然來的路上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也知道價格不會有多低。

但真聽見價格時,姜抒以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光是一個車門,就足以花掉她幾個月的工資了。

老板再重複了一遍那個數字。

姜抒以面色一滞,沉默了兩秒,問:“支持分期付款嗎?”

老板:“不太支持。”

姜抒以:“……”

她瞥了眼車主本人——

仿佛即将付不起修理費的不是他的車般,周嘉蘅就倚在一旁看着,半分要為新車擔心的自覺都沒有。

大概是姜抒以的眼神過于赤/裸/裸,老板也跟着看了眼,随後,他小心翼翼地問了句:“要不然……您讓您男朋友先把錢墊上?”

姜抒以:“……”

她剛要解釋周嘉蘅不是她男朋友,就見後者臉上寫滿了氣死人的“關我屁事”,頓時氣笑了。

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姜抒以清了清嗓子,故意捏着腔調說:“老板,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哥哥。”

話音剛落,她就察覺到背後倏然出現了一道迫人的視線。

“是嗎?”老板詫異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打轉,“看起來不太像兄妹,親的嗎?”

“是親的,如果我是他女朋友的話,他怎麽舍得讓我付修車錢。”

話頭到這兒,她似是有些警惕地往後睨了眼。

周嘉蘅離她不遠,将她的話全收進了耳裏,正抱着雙臂打算看看她能演出個什麽來。

然而,在收到她那不懷好意的眼神時,他敏銳地感受到了一絲不對勁。

果然,緊接着,他便聽見姜抒以壓低了聲音說——

“你別告訴別人哦,我哥在天龍會有好多個女朋友,都超漂亮的哦!”

天龍會,南湖市最老且最出名的賭場兼夜總會,佳麗成群。

周嘉蘅:“……”

“我就可憐了,爸媽每個月就給我那麽點零花錢,不僅要用來給嫂子們買禮物,還要在我哥把錢花光之後幫他修車……”

姜抒以話沒說完,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張卡。

周嘉蘅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邊,大概是為了堵住她越說越離譜的嘴,被迫“花錢消災”。

“哥哥!你不是沒錢了嗎!”

姜抒以憋着笑,做作地攔住他的卡。

“你要是給了修車的錢,明天哪裏還有錢給三嫂子買生日禮物?”

越演越上頭了是吧。

周嘉蘅磨了下後槽牙,将卡搶回去,利落地甩在老板面前的桌子上。

“刷這張。”

姜抒以本來還想再接着演多一段,不過感受到身邊男人愈加下壓的氣場,乖乖閉上了嘴。

老板接過周嘉蘅的卡,臉上雖然帶着笑,卻沒能遮掩住驚訝又鄙夷的目光。

估計是真把他認作了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每天過着淫/靡不堪的生活。

幾分鐘後,老板将□□和卡還回。

姜抒以等他接過,心想着總算逃過一劫,接下來要擔心的就是該怎麽将這個錢還給周嘉蘅。

結果,就在她轉身離開之際,腰間驟然間出現一只寬大的手。

那只手稍稍一使勁,瞬間将她箍回了主人身邊。

下一刻,男人摟緊了她,格外親昵地蹭了蹭她毛茸茸的頭頂。

“三嫂子哪有你重要?就算哥哥窮到睡大街,你喜歡的車都必須修好。”

說到這兒,他停了停,故意拖着暧昧的腔調道——

“畢竟你說過,這輛車震起來最有感覺了。”

姜抒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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