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058

又一天傍晚, 黑翅在褐耳欲言又止的支支吾吾聲中暢快飛離巢穴,她先去了明酥家。

“小禾苗,好久沒見啦。”

“黑翅?”明酥從牛棚裏鑽出來, 手裏還拎了個鞋刷子, 看黑翅精精神神的,完全沒有她見過的雌鷹孵蛋時的頹喪和邋遢,不由問:“你沒生蛋啊?我還想着這麽多天沒見你跟褐耳,是因為你在孵蛋呢。”

“你沒猜錯。”黑翅抖了抖油亮的羽毛,快活道:“但最近是褐耳在孵蛋, 我出來給他覓食。”

“你放心?”

“咋不放心,他比我體型大羽毛密,比我更适合孵蛋啊。”黑翅心裏有些氣虛, 所以她故意扯高了音調,試圖說服禾苗。

沒孵蛋之前她滿心滿意都在計劃要怎麽孵蛋怎麽養仔, 甚至怕褐耳那個不着調的會到處宣揚,在生蛋之後她嚴辭警告他不許對着禾苗叭叭。禾苗現在是人,但在她眼中就是只鷹,她生了蛋, 又在巢穴裏辛苦孵蛋,然後她的伴侶跟別的鷹大肆談論她生的蛋, 黑翅咋想咋都覺得不太舒服。

“再過二十來天, 我就有三只小鷹仔了。”褐耳不能說,但她可以,蛋是她生的, 她想給誰說給誰說。

明酥呦了一聲, 先恭喜,算着人類的叫法, 激動道:“那該叫我叫小姨吧?還是姑?”

黑翅不懂,“随便,随你樂意,都行。”她們貓頭鷹除了父母外,其他的都是叫名字。

“叫小姨。”她有個好小姨,有個壞小姑,明酥對小姨這個稱呼頗有好感。

“你還要不要給你爸媽送信?我給你送。”黑翅主要是想去鎮裏玩玩,也不知道咋回事,在巢裏蹲了五六天後,她特別特別想到處逛。在阿許家的菜棚上蹲一夜就行,就是不想回山裏。

尤其是看到褐耳雜亂了羽毛,蔫頭巴腦地蹲在巢裏,她心軟有意想替他,但又煩躁,還是不回去為好,眼不見心不煩。她瞥了眼雞窩裏孵蛋的老母雞,甚至有些隐隐後悔,當初褐耳提出讓禾苗幫忙孵蛋的時候她該同意的。

明酥毫無察覺牆頭的鷹有算計她當保姆的心思,還誠心實意的為她操心:“我沒見過有公鷹長久孵蛋的,他會給蛋翻面嗎?不會在你離開後離巢撒歡吧?”

“不會不會,我昨天找大壯請教了經驗的。”黑翅觑了禾苗一眼,說:“小禾苗,我倆是好朋友吧,我跟你說說心裏話你不會告訴褐耳吧?”

“肯定不會,進我耳不出我嘴。”明酥往樹墩子上一坐,拍胸脯說:“我什麽時候沒偏向你?你放一萬個心,我絕對不給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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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翅暗呸,最初才認識的時候就被這小鸺鹠騙了,說什麽偏向不偏向的,就是不跟人類打交道的大壯也不會相信這鬼話。但她又沒別的鷹可說,只好矮子裏拔高個,暫時信她一回。

“通過大壯我才發現,其實雄性貓頭鷹更看重後代,當初大小黃爪都不能長距離飛,他為了避開細眼帶壞兩個鷹仔,竟然能把他們帶到南山去,我孤身飛過去,不停歇都還要半夜。”黑翅佩服地點頭,繼續說:“搬回來之後一直到現在,大壯對大小黃爪還非常有耐心,那兩個小的來我們這邊玩他還不放心地要跟着。所以我覺得,貓頭鷹中雄性更适合養仔。”以往的孵蛋養仔都是雌鷹負責,那是因為雄鷹體型大力氣大,跟雌鷹相比更利于捕獵,但現在都有人類投喂了,捕獵的優勢就沒了。

“所以呢?”明酥沒覺得這些話有不适合褐耳知道的。

黑翅嘿嘿兩聲,聽到隔壁猛力摔門,咽下胸腔裏的怪腔怪調,壓低聲音說:“我不打算孵蛋了。”她打算賴掉之前跟褐耳的五天輪流孵蛋的約定。

“你給我找個活兒,讓我忙起來。”這才是黑翅來的主要目的,看禾苗皺着眉頭,黑翅溫聲哄道:“我們都是雌鷹,合該相互幫助的,而且孵蛋又不是啥要命的事。”黑翅越說越覺得有理,腦袋靈活轉動,利誘道:“這樣吧,你這次幫我,等你要找伴侶的時候,我給你出謀劃策,偷窺也行,跟蹤也行,傳私信也行,你讓我往東我決不往西,我還不要報酬。”

對不起了褐耳,你老婆給的好處太多,我再拒絕就不知好歹了。

“好,交給我了。”明酥一口應下,裝模做樣道:“我覺得你說得挺對,褐耳那大體型的确是适合孵蛋,羽毛密體溫高,說不準你們的鷹仔還會提前破殼。”

“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再沒有比你更理解我的了。”黑翅假意恭維。

明酥有些赧然地舔了下唇,含愧戴上了聰明的帽子。

“你今夜有沒有要給你爸媽送的信?”黑翅老話重提,她到底是有些心虛,要找個事讓她忙起來,不然她怕在褐耳面前演不下去。

“有有有,我去寫。”就是沒有也要有。

明酥把給小黑刷毛的鞋刷子挂牆上,快步進屋去撕作業本紙,其實今天已經星期三了,後天晚上她爸媽就要過來,她也沒什麽話想說,同時腦裏還在思索要給黑翅找個啥活兒,并且只适合黑翅,褐耳還不能幹的。一時握着鉛筆久久沒落筆。

“寫好了沒?”黑翅在村裏轉一圈回來了,見禾苗還坐在書桌前,不由催促。

“好了好了。”明酥唰唰兩下子,在紙上寫她想她小姨了,問小姨啥時候生寶寶。

“好了,給,你給送去。”出于愧疚,她提醒道:“阿許媽媽給褐耳準備的肉你給送回去了沒?”

“我出來的時候給他捕了只老鼠,等我從鎮上回來了再給他送肉回去。”

明酥看黑翅的身影再也看不見了,搓着胸脯嘻嘻兩聲,想到褐耳現在肯定是蹲在巢裏不敢挪身,還一心盼着黑翅回去跟他說話,頗為同情地嘆兩聲。

“孵蛋罷了,你就當磨性子了。”她自言自語道:“反正你也不虧,又不是孵的別的鷹的種。”

一夜過去,天色蒙蒙亮,黑翅要返回後山了,離褐耳出巢只剩兩天了。

“禾苗,別睡了,快醒醒。”

明酥睜眼,就見黑翅站她枕頭邊上,垂着張鷹面,急聲說:“禾苗,你別忘了我們昨晚說的事,你今天多想想,看能不能在今晚之前把适合我的工作給找好。”

“這麽急!”

肯定急啊,有了合适的理由她不就不用跟褐耳耍賴了。

“急,幫幫忙啦。”她撒嬌央求。

明酥打了個哆嗦,有這功力你使到褐耳身上不好?何必來糟蹋我。

“我想我想,你趕緊走,太陽馬上就出來了。”

黑翅再三囑咐才輕身離開,回到巢裏,不等褐耳開口,她老實又主動地趕他起來,蹲在蛋上,殷勤道:“你要不要出去轉兩圈?太陽還沒出來。”

“想讓我出去轉你不早點回來。”褐耳嘀咕:“我腿都蹲酸了。”他怕捏不準力道再把蛋給壓破了,一直是提着勁兒擡着屁股的。

累死了。

黑翅瞥見他腹下壓瓷實的羽毛,背上的毛也亂糟糟的,像是炸毛的老母雞,垂下眼不敢看他,催說:“下去活動活動吧。”

“你下次要回來早點。”

“你去不去了?”黑翅故作不耐煩,有意起身,“不去你繼續回來蹲着。”

褐耳挨了兩句噎,舒坦了,熟練地順毛安撫:“大早上的別發脾氣,你讓我去我肯定去,你睡你的,熬了一夜困了吧。”

黑翅冷眼看他不說話,見他又啰嗦了兩句才下樹,不由暗自嘟囔:“我多好脾氣的鷹吶,碰上你給我磨成了栗毛球,渾身是毛刺。”

明酥對給黑翅找活兒完全沒頭緒,其實最适合的就是跟細眼一起去出公差,但眼下細眼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按以往的時間推算,短時間內不可能有差事。她只得在村裏轉轉,實在不行就先編個活兒給應付過去。

“禾苗,吃飯了沒?”

“還沒,我奶在家做飯。”

“來我家吃點?”

“不了不了,我奶做我的飯了。”

明酥趕緊跑開,看見她大爹家的小灰跟它的崽子小花在撲咬打鬧,她喊了一聲:“小灰!”兩只狗就扭着屁股搖着尾巴過來了。

“你倆吃沒吃飯?小灰呀,你咋還瘦了,是不是讓給小花吃了?它都快有你高了,不是小崽子了,別讓它,它該讓你的。”

小花毛色好看,而且不像小灰一樣喜歡下地放羊不着家,它白天基本不離家,有它在,她大爹大媽有時候出門都不鎖門,對它放心,由此也更喜歡小花。

但明酥還是最喜歡小灰。

她拍拍小灰的狗屁股,看離大爹家不遠,她跟着兩只狗一起跑了過去。

“大媽,我來了,在做飯吶。”

“禾苗你吃飯了沒?沒有?那在我這兒吃。”

明酥接過半個餅子,問:“我大爹呢?還沒起床?”

“早起了,去地裏看大麥去了,大麥在孕穗了,他去瞅瞅缺不缺水。”

說着就聽到有人進門了,明酥走出去一看,她大爹手拎了個死老鼠扔給了兩只狗。

“在哪兒逮的老鼠?”杜美月問。

“地裏,有耗子偷吃穗子,剛好被我撞上了,攆上給踩死了。”他咂了下嘴,嫌惡地說:“就攆上了一個,還跑走了一大窩。”

“年年都是這樣,你待會兒吃了飯去鎮上買幾包藥給撒上。”

“等等。”明酥舉手,獻策道:“不用買藥,我讓黑翅去你家地裏去捉老鼠。”

杜美月搖頭,笑說:“我可付不起那鷹嘴子的牛肉,我買幾包藥也就兩三斤牛肉的錢。”

“嗐,大媽你說這話可就外道了。”明酥板着小臉,好不容易有個活兒,她哪能給推走,走過去挽住她大爹的胳膊,親熱地說:“我可是我大爹的親侄女,給自家地裏捉老鼠哪能要錢要牛肉,啥都不要,你們也省了買藥錢,我晚上就給黑翅說。”

轉過臉又說:”大爹,吃完飯了你領我去你家大麥地認認地兒。”

明伯文被這小丫頭逗的笑歪了嘴,猛一下子抱起她,朗聲說:“現在就去,免得待會兒耽誤了你上學。”

明酥鼓嘴,她不去上學也行啊。

走到堰埂上,明酥見路上淌的有淤泥,問:“這天還沒暖就有人下堰了?”

“就去年來逮泥鳅的,今年又來了。”

這個明酥有印象,就隔壁後王村的兩個男人,去年從初春下魚簍,一直逮到入了秋才罷休,去年夏天那會兒村裏也有人眼紅,編了竹簍子也跟着下魚簍,但逮的泥鳅黃鳝有時不值得往鎮上跑,而且也不是每次都有人買,漸漸的也都罷了手。沒想到今年開春了那兩人又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褐耳:我要孵蛋?

黑翅:我要打白工?

禾苗大爹:嘻嘻,撿了便宜。謝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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