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到處走走
皇儲和意外受傷關聯在一起,背後藏着陰謀的可能性極大,不然為什麽說太子是當今世上風險最高的職業。但朝花公主在皇儲名單上排行第五,這件事就可能還有別的解釋。
“難道不是?”朝花想了想,“莫非我朝霧國的繼承權以長為先,所以我這個皇儲其實是個虛的?”
知春垂下眼簾,“霜葉,你去門口守一下。”
霜葉應聲走了出去,把門關上了。
“公主,”寒梅道,“照霧國不按長幼即位,一切皆以德為先。”
朝霧國百年崇禮尚德,不分男女尊卑,皇家的子嗣都有平等的繼承權,公主可繼承皇位成為女王,雖說長幼有序,但在這裏萬事以德為先,皇儲必須德才兼備,深受百官擁護。
成了年的皇家子女,可以選擇心儀的對象,對伴侶忠貞不二,也是德行的一大考量。
所以本國實行一夫一妻制,皇家為了給萬民樹立榜樣,絕不允許皇子皇女擅自與配偶和離,不過當夫妻有一方暴斃,未亡人可以再次婚娶。
作為皇儲的公主,所選的驸馬有個條件,就是不可入朝為官,也不可姑息夫家的外戚,差不多是一個賢內助的角色。
但如果公主即位成了女王,在位時出現意外或者因病而駕崩,而皇儲尚未成年的情況下,皇位就會由皇夫繼承。
前女王和皇上的孩子,成年之後,就具有了優先繼承權。
所以朝霧國的皇帝,一直以來也不是延續着一個姓氏,只不過名諱都是以朝字開頭。
“那流夕妹妹……”聽到這裏,朝花莫名地想到了六公主的名諱,皇後這是公然表明要放棄幼女的繼承權,還是故意要挑釁祖制,別出心裁。
“啊這個……”寒梅為難地看了一眼知春。
“皇後娘娘說了,六公主體弱,能活下來就是佛祖保佑,不妄求其他。”知春淡淡地。
這也沒什麽不能說的,皇後娘娘自己都時常挂在嘴邊,表明心中對皇族一片赤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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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明眼人都知道,這也是形勢使然,長公主已經二十有六,膝下有一子一女,六公主方才十歲,就算皇後有心,那也得前面的五位皇儲紛紛讓道,連皇上百年之後也要等到六公主成年才行。
“所以在宮裏,長公主和二公主是同胞,三公主和四公主是手足,六公主母後尚在,那就只有我,是形單影只了。”
朝花做了個總結,也難怪皇上不太在乎她的生死。
“不是。”知春咬咬牙,“在朝霧國,人心向背才是最重,公主您就是一直淡泊明志,又不和朝官親近,久居深宮,才失了……”
“和朝官親近……”朝花琢磨了一下,“所以我能傳喚朝中官員?”
“那是當然。”
“所以我也能出宮走走?”
“……那也是……當然。”
霜葉這樣有武功傍身的女官,就是專門為公主們配置的暗衛。
朝花想了想,“我還想知道,如果新帝即位,當朝其餘的皇儲會怎麽樣?”
這等生命攸關的大事,不容得她不考慮。
知春的臉黯淡下來,“守三年皇陵,再派去駐守外城,永遠不能回到皇城。”
德字下面一條心,如何能保證昔日和皇帝一起長大的兄弟姐妹可以沒有二心,最好的辦法,當然就是沒有這個人的存在。
前朝的皇子皇女們,大多都是不得善終,不過這些話,誰也不敢明着說出來。
明面上皇女選驸馬,其實還是借助了一部分夫家背後的勢力,在朝中為自己争取皇位而造勢。
“你可以和我說說二驸馬的事了吧。”朝花快速消化了這些信息,微微眯起了眼睛。
既然驸馬不涉及皇位之争,二驸馬身份高貴,又深居宮中,怎麽會突然暴斃?
她會這麽關心這個案子,還是和閨房裏枕頭下暗格中那把染血的匕首有關,二驸馬的死和自己醒來的時間離得太近,不防都不行。
知春嘆了口氣,讓寒梅給公主換上新茶,一五一十地和她說起了二驸馬的生平和死因。
二驸馬名叫高司義,出身名門,是當朝手握兵權的大都督的第三子。
朝霧國在大陸上版圖最大,國力空前,偶爾有外藩流民騷擾邊境,卻從未踏入邊關半步,靠的就是大都督的布防排兵,還有他那兩個少将軍的兒子,分別駐守南北邊關。
而高家三子司義,自幼偏不喜武功,愛詩歌詞賦。大都督雖是個武将,倒是個開明的父親,由着三子自由生長,當個閑散文人。
正因為才情遠揚,他在詩會上被二公主朝月一眼相中,挑為夫婿。
朝月公主為人知書達理,秀外慧中,夫妻二人琴瑟和鳴,朝中對她是一片贊譽。
朝花聽到這裏,高深莫測地笑了笑。
知春看了一眼公主,繼續說道,“您和二公主一向交好……”
朝花:“我和二驸馬關系怎麽樣?”
知春:“……這個,公主您對男子的樣貌要求很高……”
朝花頗為尴尬地笑了笑,這話聽起來的指向性不言而喻。
在女官們的眼中,二驸馬和朝花就是極其普通的姐夫和小姨子關系,沒有什麽交情。
二驸馬是死在昨日傍晚剛入夜的時辰,也就是朝花公主獨自在花園散步的那段時間裏。
因為驸馬沐浴的時間過久,等宮人發現異常的時候,人已經溺斃在浴湯池裏,屍體泡得發白腫脹,早已回天乏術。
“他沐浴時沒有宮人在旁邊伺候?”朝花皺眉。
知春躊躇了一下,“聽說,二驸馬專門遣散了宮人,說要獨自沐浴,構思新詩。”
朝花咳嗽兩聲,“他以前沐浴也這樣?”
知春小臉一紅,“那奴婢就不知道了。”想了想,補了一句,“昨天下午的時候,奴婢聽二公主宮裏的丫鬟說,二公主去探望大公主,驸馬獨自留在宮中寫詩,也沒讓宮人在身邊伺候。”
哦——?趁着老婆不在家,遣開宮人,确實有些古怪。
朝花微微蹙眉, “那調查的……那個什麽部門?”
“掌禁司?” 知春一頓。
“對,他們怎麽說?”
知春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奴婢不好打聽這些,公主您要是真想知道,可以直接把劉大人叫來一問。”
朝花略作思忖,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目前她掌握的信息太少,貿然和官員相見,不見得是步好棋,反倒容易打草驚蛇。
“那我就在附近走走。”她嘆了口氣,“病人應該要呼吸新鮮空氣才有助于恢複健康。”
寒梅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公主這次真是換了個性子,居然喜歡到處走走了。”
知春聽了她的話,覺得多少也有道理,“那奴婢稍微準備一下,公主您稍作休息。”
這宮裏最近确實不太平,但會武功的霜葉回來了,多少可以讓人放心一些,五公主受傷後,宮裏不少傳言四起,這個時候公主要是出去走走露個面,反倒是堵了那些謠言的口子。
公主點點頭,讓她們幾個先出去了。
等人走得沒影了,朝花起身跑到衣櫥前,拉開櫃門,彎下腰,在櫃子裏仔細摸索了起來。
她想離開寝宮的真實目的,是将那把帶血的匕首丢到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從知春開始說起二驸馬的事,她就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
如果不是朝花殺了人,那這把藏在她床榻之上的匕首,就會是栽贓構陷她的證物!
再換一個可能,如果真是朝花殺了人,那她何潇潇也不必替她認罪,畢竟魂走茶涼,何苦給自己找麻煩。
思前想後,盡快把那把匕首處置掉,才是正途。
摸了半天,臉色一寸一寸白了下去。奇了怪了!匕首怎麽不見了?她百分之百确定,昨晚自己就是把匕首壓在了那件百花褶裙之下。
昨晚入睡前,她覺得枕着刀太不吉利,特意起身,用小衣把帶血的匕首包好。還特意沒有用手接觸到刀身,防止指紋印了上去,雖然這個朝代不太可能有現代的刑偵技術,但謹慎點總是好的。
今天一天她幾乎沒有離開過寝殿,知春霜葉這些宮女也是當着她的面進來的,其間并沒有人碰過衣櫥,可是匕首卻不見了!
徹骨的寒意從心底慢慢浮現。
是蕭琰?
天眼看見的情形,就是蕭琰昨夜潛入她的閨房,也許除了想殺她,還意欲那把匕首?
陡然直起身,又快步走回床頭,打開暗格,裏面空空如也。
還好,沒有再栽贓個什麽兇器給她。
朝花深呼吸了幾口,整理了一下心情,她很清楚地知道,在這個宮裏,分清敵友會是她活下去的第一步。
從衣架上拿下一件淡紫色的披風罩在身上,默默地拉起了帽兜,遮住了因為緊張而略顯發白的面孔。
“吱呀”一聲,房門被打開,三個女官看着朝花公主從容地走出來,嬌美的臉龐藏在了帽兜裏,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走吧,就在附近轉一轉。” 剛邁開腳,又停了下來,“那個,你們誰給我拿一張宮裏的地圖來。”
知春應了喏,低頭走去了書房,取了一張之前她臨摹的宮裏的建築圖。
出發前,朝花還是決定不帶上寒梅,以免過于引人注目,寒梅默默地應了,退回了內殿。
三道在太陽下拉長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鵝卵石小路的盡頭。
一陣風來,樹葉翻動。
一個黑影吊在大樹的枝頭,冷冷地凝視着她們幾個的背影,看見留在原地的寒梅又折回寝宮裏,口中啧了一聲,縱身一躍,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