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逃課了

一翻身,又睡了會兒回籠覺,等徹底醒透了,朝花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跳下床,看見寒梅留下了三身薄輕紗裙,豔紅杏黃嫩綠,件件鮮豔明媚,眼睛被晃了一下,忍不住閉了閉。

這個五公主的審美實在一言難盡啊。

她走到衣架旁,取下那件昨日才換下的白色窄袖短衫和淡紫色紗裙,胡亂套上,又順手給自己綁了兩個麻花辮,鏡中的少女嬌俏可人,甚是滿意,就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

在外面等着的寒梅,一見她這副松散打扮,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公主,您這身太随意了,去學堂會被四公主找麻煩的。”

“哦,四公主也去?”昨兒好像沒聽說。

“對……聽說四公主專程去找了皇上,說想陪您一起,怕您好久沒去學堂,跟不上進度。”

朝花暗中竊喜,這下真不無聊了,可以繼續找四公主套三驸馬的無頭案了。

寒梅把她推回房間,在梳妝臺前坐下,簡單編了個發髻,正要插上簪花,朝花立刻制止了她。

口中振振有詞,“我這次去禦書房是去學習的,學習時最重要的就是專心,腦袋上頂那麽重的東西,我怎麽專心得了?”

說罷,拿起帕子,把寒梅剛才仔細給她塗上的胭脂口紅統統抹掉。開玩笑,四公主已經把自己當成假想的情敵,此時再打扮得花孔雀一般,還想不想認真破案了?

“對了,公主,”寒梅問道,“先前去學堂,您都不讓我們跟着,說是放堂之後可以和蕭質子多聊會兒天,您今天……”

朝花的嘴角抽搐着,“就不用跟着去了,但放堂準點來接我!”

寒梅掩着嘴,應了下來。

梳妝完畢,拖拖拉拉吃了早膳,磨磨唧唧上了轎子,她又囑托侍衛們走慢點穩當點,最後趕在敲鐘之前,到了禦書房門口。

心中嘆了幾口氣,揮手遣走了侍衛,轉身朝內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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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輕手輕腳地進了學堂,看見了滿頭步搖花枝招展的四公主,和腮紅塗得宛如猴腚的六公主,朝花覺得自己真是一股清流。

只可惜,老師正在低頭伏案批改上一次的留堂作業,對遲到的清流視而不見。

上書房裏一共只擺了兩排座椅,四公主和六公主占了第一排最右和最左的位置,唯獨留下正中間的一個座位。

朝花用手指捋了捋耳側的碎發,正要在那個空位上坐下——

“嗳,那是我放筆墨的地方。”

“哎,你別坐那。”

四公主和六公主同時叫喚了一聲。

朝花定睛一看,原來兩人之中那張案臺被一道看不見的線劃出了楚河漢界,左右各擺了一套多寶文具匣,裏面裝着筆墨紙硯,鎮紙墨床筆架。

一套紫檀木雕漆,一套粉□□鳳,和主人的行頭很般配。

一看自己空着手,朝花乖乖坐到了四公主身後的座位,這個角度,正好把講臺後的蕭琰擋得死死的,她松了口氣。

偏偏這時,蕭琰站了起來,一身月白長袍,宛如竹林月色,清冷飄然,聲音卻似三月暖陽。

“幾位公主可完成了上次留下的作業?”

前排的兩位公主縮了縮脖子,蕭琰的目光正好和朝花在半空中正面交彙。

朝花瞳孔一縮,懊惱地要命,就聽見那個清雅的嗓音在頭頂上方響起。

“五公主的作業完成了吧?”

作業?朝花看見蕭琰頭上飄過了“論人的不平等起源”一排大字。

她嘟哝着,這是什麽朝代,考什麽西方哲學史的題目。

“蕭先生,五姐姐她頭傷剛好,可能這麽難的題對她不合适。”六公主嬌滴滴的嗓音像夏季的蓮子,清脆剛帶着點苦。

這是暗示誰無腦呢?朝花眉尖輕蹙,這個六公主,绫羅綢緞鋪一身,珠玉釵環披一頭,更讓人鬧心的是那稚童眼神之中明晃晃的輕蔑。

你才十歲啊妹!非要來搞宮鬥戲?她痛心疾首。

為了表示自己腦子沒壞,她大大方方站了起來,抻了抻裙擺,“先生,我沒帶答案,但我能現場回答,可否?”

“公主請講。”

“好,我先說我的結論,人生來是不平等的。雖然出生時大家都是兩個眼睛一張嘴,但旁人看來就不同,就好像我們三姐妹,因母後不同,自出生開始,在所有人眼中我們就不是平等的。”

蕭琰原本看着手中的書卷,聽她這麽一說,雙目從書上移開,淡淡地看了朝花一眼。

“我們三人只是因為母後不一樣,別人看我們的眼光就不同,皇女尚且如此,那些普通老百姓家的女兒,和達官貴人的女兒,差別更是有如雲泥。

“再者,什麽是平等?如果人可以活在只有我們自己的世界裏,那便可以是平等的,但只要和其他人生活在一起,有了比較,有了權力差異,就不可能平等。“四公主和六公主滿眼驚恐地看着朝花,她這說的是人話嗎?怎麽一個字都聽不懂。

蕭琰的眼底泛起了漣漪般的笑意,令人眩目,“公主這樣說,是不是認定平等是不可能實現的?”

朝花擡起頭和他對視,目光灼灼,毫無懼意,“如果普通人可以做到不貪不嗔,上位者可以做到愛民如愛己,倒是可以實現。”

“愛民如愛己?”蕭琰反問道,“請問公主是否可以做到?”

最怕空氣忽然安靜下來,朝花抽了抽嘴角,讪讪地笑着,“這事你應該去問我……皇上。”

這種擺明了下套讓自己跳進去的技倆,朝花怎麽可能看不出。

蕭琰又笑了笑,請朝花坐下,重新拿起書卷,繼續講起課來。

朝花站在原地沒動,一臉愕然。

就在剛才一瞬間,天眼又……開啓了。

她看見昨天蕭琰和自己分開後根本沒有離去,而是健步如飛地一路尾随着她,一直遠遠看她進了偏殿,畫面才終止。

我靠你個跟蹤狂,還說不是想殺我?心中風起雲湧,戰鼓擂動。

朝花在腦海中構想了一百種可能性:會不會是前任朝花公主在昏迷前目睹了蕭琰殺人的現場,結果被他追殺。

又或者,朝花果真是去找了二驸馬,兩人談話間她發現了蕭琰罪證的蛛絲馬跡,結果被他追殺。

再或者,朝花是蕭琰的幫兇,事成之後他決定殺人滅口以絕後患。

自己不過是一支嬌花,要殺自己比殺雞還容易,他還不速速動手,跟蹤自己是為了什麽……

百轉千回中,她忘記了坐下。

“公主?”蕭琰驀然轉身,見她還杵着,神情有些疑惑。

“我,我肚子疼,我要回去。”朝花的臉色開始發白,老天爺這都給她漏了多少次題了,她做什麽不好,非要做那只傻兔子一頭往樹樁上撞?

等不到蕭琰回話,她挪動小碎步,倒退着出了書房,一轉身飛快地跑了起來,發髻一下從頭頂散落開,黑色的長發在空中輕盈地飄動,風也跟着她跑了起來。

蕭琰一怔,垂下眼,收回了目光,這個奪目的少女,和他之前認識的那個确實不同。

但對他而言,又沒有什麽不同。

四公主望着朝花消失的背影,眉頭皺了起來。

書院在皇宮的東南側,距離二公主的升平宮不過數百步。朝花跑出了書院,跑着跑着,就發現自己迷了路,但看看周圍的風景,又有幾分眼熟,想了想恍然大悟,她這是跑到二公主的升平宮附近了。

她正想轉身換條路,就在這時,餘光中出現幾個宮女,從轎子上攙下一個身着素服的女子,往內殿走去。

朝花愣住了,往那名女子的身影仔細看了幾眼,那女子看上去比自己大上幾歲,雍容華貴卻面色憔悴。

眉心微蹙,她決定賭一把,悄悄跟了過去。

“二姐姐?”朝花跟在那女子身後怯生生地喊了一聲。

那女子停下腳步,側身看着她,動容道,“朝花?怎麽是你?”

朝花昨晚聽知春和自己介紹那幾位公主時,記得她曾經說過,朝月公主賢良淑德,蘭心蕙質,是幾名公主中性格最為溫柔的。

也是因為如此,和朝花公主的栖霞宮唯一還有些走動的就是二公主了。

但上個月大驸馬的案子發生之後,二公主忙着安撫姐姐,陪長公主去宮外住了一段時間,剛回來沒多久,又遭遇了二驸馬被謀殺的噩耗,尚未從打擊中恢複,自然也沒關注朝花的傷情。

朝花怯怯地走了過去,看着那張憔悴的白皙面容,鵝蛋臉,妝容極淡,眼角還留着哭過的痕跡。

“二姐姐,我來看看你,你還好嗎?”

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女人身上有一種淡淡的陽光的味道,溫暖的,軟軟的。

但悲傷之情止不住從她的周身散發出來,像是被塵霾遮住的太陽,讓人忍不住心疼。

“二姐姐,你還好嗎?你要是不方便,我改日……”朝花慌亂起來,她忽然意識到,朝月剛剛經歷了喪夫之痛。

這種未亡人發自內心的悲恸,根本就不可能是演出來的,她心中頓生愧疚,虧她之前事不關己的時候,還推測了一番妻子殺人的可能性。

沒料到,她這麽兩句話仿佛觸到了朝月公主的痛處,杏眼裏立刻蓄滿了淚水,裙裾搖曳走過來,顧不得禮節,抱住朝花小聲地抽泣了起來。

“為什麽,為什麽。” 她泣不成聲,眼淚染濕了朝花的肩頭。

朝月和二驸馬高司義成婚還不到兩年,夫妻間如膠似漆,雖未誕下一兒半女,兩人卻約定好了,再過幾年就向父皇請願,一起離開皇宮,于山水之間行走,過神仙般的隐居生活。

她放得下皇家女兒的高貴地位,他舍得下都督府的榮華富貴,幸福的生活近在咫尺,為什麽,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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