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半潇潇雨未歇

深夜的山林,分外寧谧。銀灰色的天幕下,遠處的山巒和近處的叢林都隐在夜色之中,化成了一道道柔和的曲線,粗粗看去,卻分不清哪是山色,哪是樹影。春蠶食葉般美妙的細雨聲中,連大地都已放心地沉沉入睡。

不知是哪一棵樹的枝桠上積了水,落到一窩雀兒的小家裏,立時便激起一陣唧唧咯咯的呢喃,不知是在抱怨這天氣,還是在相互安慰,抑或是擠在一起取暖的時候,一只踩了另一只的腳?暖融融的聲音裏,你甚至能想象得出翅膀裹住翅膀時相依相偎的溫馨。

在這一片寧靜祥和中,一株枝繁葉茂的古柏上,卻忽然發出一聲夜枭凄厲的悲啼,驚起栖宿的雀鳥一陣不安的騷動。

一刻鐘之後,一道幾乎可以與這夜色融為一體的黑色身影鬼魅一般飄進了叢林。古柏之上,随即落下一道同樣濃黑的影子,停在了來人面前。

來人冷冷道:“你又有什麽事情?”

“夜枭”桀桀一笑:“怎麽,你很不情願見到我?”

來人似是有些煩躁:“有事快說,沒事快滾!”

“夜枭”仍是桀桀笑着:“啧啧啧,這可不好,這麽美麗溫柔純潔的好姑娘怎麽可以這麽粗魯地罵人呢!白天見着你,可是像仙人一樣溫婉高貴的呢!”說着便欲伸手去搭她肩膀。

原來來人竟是個年輕的女子,“夜枭”見她只哼了一聲,躲開自己的手,卻并不打算争辯,自覺無趣,只得道:“主人已經很不耐煩了,那東西你到底什麽時候能拿到手?”

女子焦躁道:“什麽時候能拿到手?你以為我不想早早兒的離開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嗎?只說找那麽一件東西,哪裏去找?怎麽找?到底有沒有那麽一件東西,如今還兩說着呢!”

“夜枭”冷哼一聲:“你在質疑主人的判斷嗎?”

女子沉默半日,終是不甘心地道:“不敢。”

“夜枭”冷冷道:“別怪我沒提醒你,這兩年裏你都沒拿到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主人對你已經很不滿意了!以你的聰明,應該不會願意當一顆棄子吧?”

女子似是萬分委屈:“我不是已經……”

“夜枭”不耐煩地打斷她:“不要提你做的那些事情!你那點小手段玩得過誰?只會打草驚蛇罷了!你只需要找那件東西,別的什麽都不重要!回去吧!”

女子不情不願地應了,正待轉身回返,卻聽“夜枭”又道:“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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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只得停下,只聽那“夜枭”道:“聽主人說,你上次提到過,那個老太婆院子裏,有處隔間從來不許人進去?”

女子沉思道:“在太妃搬來之前,我都去看過的,那時什麽都沒有。如今那屋子鎖着,下人只說那間是空的,我卻也不好進去。”

“夜枭”怒道:“糊塗!空屋子何必鎖着!怨不得一點消息也沒有,合着是在老太婆那裏收着呢!帶我去看看!”

女子兀自猶豫不決,“夜枭”冷冷一笑道:“怎麽,還怕我搶了你的功勞?你最好別忘了,是誰一次次在主人面前費盡口舌保住你這條小命的!再沒有進展,只怕連我也要陪着你一起玩完!”

女子暗暗咬牙,卻也只得應了他,二人無聲無息地往太妃居處掠去。

因太妃素日甚喜清淨,是以晚間向來是沒什麽人伺候的。蕙茹的屋子在外間,年輕人難免睡得沉,二人沒費什麽周折便潛進了內室。

女子原本擔憂,那個平日裏靜靜的,像影子一樣的老嬷嬷原是太妃從宮裏帶出來的,只怕會依着宮裏的規矩卧在太妃塌旁守夜,卻不曾想太妃原本最怕的便是規矩,又兼憐她年老,自打在王府之時就已吩咐了不必上夜的。嬷嬷雖說最初十分不解,終是拗不過主子,也只得宿在旁邊屋子,只夜裏偶爾起身看視一兩遭,聊作盡心就是了。

“夜枭”見太妃居處內外都無人守夜,連塌旁都空無一人,冷冷地剜了女子一眼,壓低聲音道:“你說這裏不好進來?”

女子無言以對。雖說實實只是判斷失誤,但若眼前此人認定自己是有意隐瞞,此時卻是辯無可辯的,只得咽下滿腹委屈,來到一處極小的窄門前,伸手一指。

“夜枭”伸出滿布青筋的大手,似是輕輕一捏,銅鎖便已無聲無息地碎成了幾塊。女子有些畏懼地看着他,卻見他冷冷瞟了自己一眼,再瞄一眼窄門,退後一步,讓出了門口。

女子一愣,即刻恍悟。原來他竟是怕屋中有詐,令自己先去試探,不由得滿腹怨憤。知道此人是斷不會憐香惜玉的,無可奈何之下,只得硬着頭皮,推門便進了隔間。“夜枭”随即也跟了進去。

女子在踏進這處隔間的一瞬間,心髒幾乎都要停止了跳動。內心深處,似乎生出一點隐隐的期盼,卻說不出自己期盼的究竟是什麽。

如果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在這裏,那麽這一生,已算是功德圓滿了。家人的平安,自身的榮耀,以及,與他一生一世的相守……

主人許她的這些,不正是這些年忍辱負重所苦苦追求的嗎?

可是,那一縷雖說極其淺淡,卻總也揮之不去的惆悵,算怎麽回事呢?

屋子自然不是空的。

物件兒雖不多,因着隔間甚小,卻也并不顯得十分空曠。

甫一進門,擡眼便可看到一張原本并不高大的八仙桌,端端正正擺在正北方向,桌上三柱清香,依然在袅袅的燃燒着。桌子上方,高高懸挂着一幅畫像,畫中男子身着龍袍,一身冷冽的威嚴之氣似乎已經破畫而出,讓這小小隔間裏的兩個活生生的人都有些招架不住。

僅此而已,再無別物。

女子失落之餘,卻又不着痕跡地悄悄舒了口氣。

“夜枭”不死心地翻遍了八仙桌的每一個角落,翻了畫像背後,撥了香爐裏的灰,連桌子下面的磚石都盡數敲了一遍,終究還是不得不停了下來,狠狠一咬牙:“該死!”随後便鐵青着臉往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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