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荼蘼壓架清香散

開到荼蘼花事了。

遙遙望着滿山蒼翠,無聊地坐在權當院牆的荼蘼架下乘涼的韻清,竟也不由得傷感起來。

她本是最愛春日萬紫千紅的熱鬧的,原本想着險峰之上,萬物可以自由自在地生長,今年的春天該過得多麽欣喜與自在。誰料造物弄人,這一個春天,竟盡數生生浪費在連綿的陰雨中了。

陰雨,死亡,疾病,猜疑,一幢幢不愉快的事情接踵而來,徹底把須彌峰上每個人的生活搞成了一團糟。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目前看來,這一切都算是暫時過去了。

前些日子,經過一番雷厲風行的徹查,在總壇上上下下幾千人中,竟挖出了二三十個大大小小的細作。這一結果,着實讓衆人吃了一驚。

遺憾的是,這些被揪出來的人,有的在試圖逃跑時被殺,有的在被捉住以後中毒身亡,更有幾個在被拷問的時候匪夷所思地倒斃在群雄面前,一番周折下來的結果,竟然是一點有價值的線索都沒有得到。這讓群雄在興奮之餘,仍隐隐存了些抹不去的擔憂。

很顯然,被查出來的,沒有一個真正的中心人物。

看着那幾個明明已被打開心防,正要說出些什麽的細作一個個莫名其妙地死在眼前,再遲鈍的人也能嗅出一些舍車保帥的味道。

只怕,最大的那條魚,還是漏網了。群豪各自在心裏打起十二分精神,預備着應對對方下一次的挑釁。

無論如何,經過這一番整頓,衆人看到紫蕤重新振作,看到身邊的兄弟仍是同心同德,重又生出了萬丈豪情。前一段時間的滿天陰霾,如今也算是差不多散盡了。

紫蕤身體已基本複原,韻清也算是可以松口氣,不必成日跟着了。驟然輕松下來的日子,竟讓她有了些隐隐的不适應。

從什麽時候開始,竟已習慣了事事以他為中心,時時刻刻惦念着他的一切了呢?我柳韻清,可向來不承認自己是勞碌命的呀!

冷蕭蕭無聲無息地靠了過來:“想什麽呢,笑得這麽開心?”

“呀!”韻清吓了一跳。待看清來人,不由嘆了口氣:“我說十二姐,您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悄沒聲息的吓人一跳!我的小心肝很脆弱的,讓你給吓出點兒毛病可怎麽好!”

冷蕭蕭無所謂地道:“哪有那麽容易吓壞的?要真吓壞了,我把我的賠給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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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清這下怎麽也忍不住翻白眼的沖動了。

誰說這個十二當家生性清冷了?誰說冷蕭蕭沉默寡言了?這個女人,她明明可以用一句話把人噎死,再用另一句話把人給氣活過來!

認命的嘆了口氣:“卻不知十二姐有何貴幹?”

冷蕭蕭依舊板着她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冷冷道:“看你一個人笑得一臉燦爛,過來問問你是不是中邪了。”

“我笑了嗎?”

“……”

“好吧,那麽我确實是中邪了。”

“不過十二姐,你可向來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吶,實說了吧,最近你又是中了什麽邪?”

冷蕭蕭卻一時沒有答話。韻清知道,跟她說話随時都要做好冷場的準備,當下也不覺尴尬,自折了一條長長的荼蘼花枝,慢慢掐着上面的倒刺,一個人玩的自得其樂。

沉默半晌,冷蕭蕭長長嘆了口氣:“我不愛說話,可眼睛不是瞎的。前一陣子,大家對你的态度,想必你也不是不寒心的吧?”

韻清只是默默地掐着花刺,一聲不吭。冷蕭蕭又自顧自道:“我總覺得,你是我見過的人當中最聰明的,我不信你看不出,衆人疑你,根本沒有什麽充分的理由!如果不是有人刻意引導,怎會那般湊巧,齊刷刷都疑到你身上去?你難道竟不曾疑心,幕後那人便是真正的兇手麽?我不信。我猜你很清楚那人是誰。可你為什麽不說?”

韻清自然知道她言下所指。她說的這些事,自己何嘗不曾思量過!是誰做了那些事,是誰引導衆人疑心自己,冷蕭蕭只是猜測、推想,自己卻是明明白白知道的。

只是,知道又如何呢?難道可以說了出去,讓他傷心嗎?

這半年來,不是不清楚,自己與師姐的情分,終究已是盡了。單憑師姐所做作為,讓自己揮劍殺她,也未必完全下不去手,只是他……他已受過了那麽多苦楚!那般殘酷的真相,又怎麽忍心再讓他知道!

冷蕭蕭見她沉吟不語,嘆了口氣,也便不再說話。二人默默相對而坐,一個生性清冷,一個又心事重重,外人看來自是無比別扭,兩個當事人倒是一點都不覺得怪異。

日上中天,荼靡架下的陰涼地漸漸窄了下去,冷蕭蕭看了看已經慢慢爬上肩頭的日影,道了聲珍重,起身便走。

韻清目送着她灑滿陽光的背影,暗暗勸慰自己:生命之中,畢竟還是有陽光的,眼前這人,不就是嗎?

荼蘼架下是沒法呆了。看看地上一片晃眼的日光,韻清長長地嘆了口氣,舉步往西苑走去。

青鸾斜靠在窗前榻上,靜靜繡着一件粉白色的嬰兒裹肚,斑斑駁駁的日影透過紗窗漏到她的身上,看起來無比寧靜美好。

韻清怔怔地凝視着她娴靜的側影,一時竟忘了身在何處。

還是青鸾轉頭看見,忙招呼來坐,韻清才回過神來,不由嘆道:“師姐,你真美。”

青鸾仍是波瀾不驚地柔柔一笑,低頭繼續一針針繡着那件精致的小肚兜,眉眼之間,已隐隐沁出一份初為人母的慈和與安詳。

韻清撿起筐中已完成的繡品一件件翻看着,只覺件件精致,愛不釋手,不由擡起頭,問青鸾道:“這樣精致,可見是件件費了老大心血的,只是孩子……你準備怎麽辦?”

青鸾出了會兒神,方長嘆道:“車到山前必有路,也只得到時候再說罷了。”

韻清聽得她話中并無多少擔憂,心下明了,她必已有計在後。只怕前日那一番整頓,漏網之魚遠不止她一條。想到她仍會跟皇帝的人暗中來往,只覺心下十分焦躁,枯坐了一會子,也沒什麽話說,只得告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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