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教授您好

電話那邊很安靜,甚至能聽見微微的回音,男人“嗯”了一聲,低沉的嗓音稍顯冷淡:“請講。”

他的聲音仿佛近在咫尺,紀晞晞覺得耳朵麻麻的,有點酥癢。

這男人不簡單啊,低音炮自帶混響呀。那天當面說話的時候怎麽沒發現?

可能是光看他臉去了吧。

也不至于啊,作為一個追星狗,她什麽美男沒見過?

紀晞晞正胡思亂想,那邊又傳來一聲:“喂?”

“抱歉,信號不是很好。”她掐了自己一把回過神,撩了撩頭發,甜美的嗓音帶着歉意,“陸教授請問您明後天有空嗎?我有一些問題想當面請教您。”

“稍等。”接着電話那頭傳來了紙張翻動的聲音,他說,“明天下午三點到五點可以。”

“好的,我會準時到您辦公室的。您辦公室方便嗎?”

“可以,你記一下,江大第五教學樓303辦公室。”

“好的。明天見。”

挂了電話,紀晞晞放低身子往下面坐,把地址記了下來。沒想到他們還挺有緣的,這樣也會碰到,希望他不計較自己那天的強詞奪理。

哎呀,又要見到人帥眼瞎了,還有點小緊張呢。

結果她緊張歸緊張,第二天還是睡到日上三竿。

保姆做好了飯上樓叫她起床,她睡得迷迷瞪瞪得爬起床去洗漱,然後拿了罐帶磨砂功能的面膜開始敷,讓皮膚更水嫩,方便等會上妝。

敷完了又塗好護膚品,紀晞晞才下樓吃午飯,誰知吃到一半,紀國平回來了。

她沒理她爹,草草吃完飯就自己上樓回房。

哪曉得紀國平跟着就上來了,還要進房間。

“站住!”紀晞晞站在房間門口,回身也不正眼看她爸,拿腳尖踢了踢紀國平剛踏進房間一步的腳,“出去。”

紀國平耷拉着耳朵:“晞晞……”

“不許進來!”紀晞晞雙手抱胸,涼涼地看着她爸,“年輕女孩的房間是你随便進的嗎?你在外面也是這樣随便進其他人的房間?”

被女兒怼得面紅耳赤他也沒脾氣,誰叫自己理虧呢。紀國平小聲申辯:“晞晞,那怎麽一樣啊,我是你爸爸!”

但他不敢造次,還是把腳收了回去。

紀晞晞哼了一聲轉身就走,自己回房間開始化妝。

紀國平在門口走來走去,等了半天,才下狠心進了門。他見紀晞晞在梳妝臺前折騰,搓着手沒話找話:“化妝呢?你要出門呀晞晞?”

紀晞晞坐在梳妝凳上,也不搭理他,開始琢磨畫什麽妝。

其實坦白講,她皮膚白,臉型好,五官豔麗,不化妝已經很漂亮了。平時她喜歡畫點煙熏妝,搭配修身的連衣裙,來展示自己玲珑有致的好身材。跟時下流行的混血網紅風和青春綠茶風比起來,她屬于美豔型,前凸後翹的身材打扮起來,渾身上下豔光四射,反倒更像80年代的港星,頗有點複古範兒。

可今天是去當好學生的,還是低調些為好。她放棄了一貫的喜好,決定畫個出水芙蓉的淡妝,讓自己顯得專業一點。

紀國平還在旁邊跟她尬聊:“這粉底是不是都要沒有了?什麽牌子的?爸爸一會兒去給你買!”

“不用。”她橫了她爹一眼,“我這兩天臉過敏,可不敢随便亂用。”

紀國平哪裏聽不出來這話的意思,這是提醒自己她挨了打呢。他原本就自覺愧對女兒,這下越發內疚,整個人低眉順眼的,乖巧得像個兩百斤的胖子。

“既然你不同意她……”紀國平掀起眼皮偷瞄他閨女,見她沒什麽反應,握拳錘了下掌心,沉痛道,“既然你不同意她,那這件事就暫時先放一放。”

他腆着臉看閨女的臉色:“咱不提了,不提了好不好?”

紀晞晞捏着粉餅點T字部位的手一頓,微微側臉看向她爹:“當真?”

“當真當真!”紀國平指天發誓,“爸爸什麽時候騙過你!”

“哦。”她又轉過去,拿刷子塗腮紅。

“晞晞,”紀國平沒轍了,“你就原諒爸爸這一次好不好?爸爸不是有意的,你看我這不是被你罵急眼了嗎?”

紀晞晞拿起定妝噴霧,閉上眼來了兩下,弄好之後,她看向她爸,挖苦道:“反正我這巴掌挨了也就挨了,我總不能也給您來一下才算扯平吧。”

她爸低頭縮腰,沒吭聲。

她又說:“我要跟你約法三章。你答應了我就當沒這事兒了。”

見事情有轉機,紀國平忙不疊地答應:“行行行,約!”

“第一,以後再也不準提要跟她結婚這件事,我不反對您再婚,但是這個女人,不行。”

紀國平一臉難色:“這個……這個再說,現在不提了。”

“第二,你們在外面胡鬧可以,不準帶回家裏。不僅僅是這個房子,咱家名下7套房,随便哪一套都不行。只要是你和我媽掙下的房子,通通不準她進門。”

“這……”

“爸,你自己的錢我不過問,愛給誰花給誰花。但是,”她着重強調了一下,“其他的你就別想了。”

“爸爸的錢還不是都給你花,你放心,爸爸心裏有數了。”紀國平垂頭喪氣的,可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那第三呢?”

紀晞晞打開口紅盒,漫不經心地說:“第三沒想好,暫時先這兩點。”

“那行。”

紀晞晞看了半天,最後選了粉色的變色唇膏。塗完嘴唇,她照了照鏡子,看着裏面的人淡掃蛾眉,妝容清麗,滿意地點了點頭,才看向她爸:“那行是什麽意思,你能做到嗎?”

眼下什麽形勢?要是敢說做不到,他敢保證女兒馬上又要變身了!

紀國平一咬牙一跺腳:“能,能做到!”

這下紀晞晞滿意了,高興地挽着他的手臂,跟他灌迷魂湯:“爸爸,從前你答應過我的事情從來沒有食言過,這次也不要破例哦。”

“不會!”紀國平再三保證。

“行,那我出門了。”

“你去哪兒啊?要不要叫司機送你?”

“不要。”她推着紀國平出房間,“我換衣服啦。”

紀晞晞的車送去了修理廠,又不想開保姆車,于是拿手機叫了專車直接去了江大。車子駛進這座百年高校的大門,主幹道兩旁的樹木郁郁蔥蔥,巨大的樹冠在空中交織,形成一條特別漂亮的林蔭道。

她發了個微信給謝熠。

【晞晞:我突然想起來,你們江大不放暑假嗎?】

謝熠估計在忙,半天沒回她。

車子停在了目的地,紀晞晞下車一看,是一棟黃色的小洋樓,大門中央挂着燙金的招牌,寫着第五教學樓。

“乖乖,歷史學院就是有文化,連教學樓都是民國範兒。”

她在心裏默默地鄙視了下自己的野雞學歷,有點汗顏。擡手看了看表,離三點還有一刻鐘,紀晞晞沒有貿然去打擾老師,而是坐在大廳的椅子上吹了吹空調,又拿出筆記本,把思路重新整理了一遍。

差5分三點,她上樓,找到陸湛陽的辦公室。

三點整,她敲了敲門,虛掩的防盜門裏,傳來一聲“請進”。

紀晞晞推門而入,率先映入眼簾的一團枝葉繁茂的綠,原來房間的玻璃窗正對着一棵黃桷樹樹冠,巴掌大的葉子在陽光下青翠欲滴,就像一幅傳世的油畫。

窗戶下,有個男人背靠牆坐在那裏。因為逆着光,紀晞晞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到陽光散在他的白襯衫上,像是給他吹上了一層絨絨的金粉。

聽見動靜,辦公桌後的男人把視線從電腦上移開,看見紀晞晞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問:“有什麽事嗎?”

紀晞晞看着他臉上架着一副防電腦藍光的眼鏡,神情嚴肅。學渣的本能讓她心裏微微發怵,于是趕緊表明身份:“陸教授您好,我是紀晞晞,昨天跟您預約過時間的。”

她說完,踩着一雙蝴蝶結的平底鞋,特別文靜地走到他辦公桌前落座。

陸湛陽重複了一遍:“紀晞晞?”

紀晞晞以為他沒聽清楚:“對對,紀曉岚的紀,晞是一個日字旁一個希望的希,兩個字是一樣的。”

“一個日一個希?”

昨天不是發了短信嗎,她看着陸湛陽表情有些許古怪,忍不住問:“有什麽不對嗎?”

“沒有。”陸湛陽取下眼鏡,将手邊的書放到一邊,起身為她倒水,“想喝點什麽?茶?咖啡?”

“白水就可以了。”

看樣子,他沒認出來嘛。

變化有這麽大嗎?

若說第一次見面的她,看起來像是美豔歌女顧曼桢,那今天她這身打扮就是清純學生顧曼璐。

直男真可怕,這就認不出來了。

算了,認不出來就認不出來吧。

紀晞晞顧不得心裏那點莫名其妙的小失落,忍不住暗暗竊喜。這下好了,不用覺得尴尬了。她環視他的辦公室,布置非常簡單,書櫃裏放着很多書,辦公桌上也是。

不虧是教授。

陸湛陽為她倒了杯白水,放在她面前。紀晞晞注意到他手指纖長幹淨,又在心底默默地給他加了一分。

等下,我幹嘛給他加分,又不是相親。

她小小地譴責了自己一下,拿出錄音筆,又拿出筆記本開始跟他介紹情況:“陸教授……”

陸湛陽重新落座,打斷她:“不用叫教授。”

“好的,”她從善如流,“那我叫陸老師吧。”

他颔首,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示意她繼續。

紀晞晞說:“陸老師是這樣的,因為請您做顧問是我的私人行為,所以可能到時候在演職人員表上無法為您署名。當然,報酬您不用擔心。”

陸湛陽皺了皺眉,說:“不用每句話都帶敬語。”他看她的模樣,估計是花信年華,一口一個您地叫他,不免覺得三十的自己有點老,“是李老師介紹你的來,對我只是舉手之勞,不用署名也不用報酬。”

“那怎麽好意思。”沒看出來謝熠媽媽的江湖地位還有點顯赫啊。

陸湛陽沒有過多地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你先說說情況吧。”

“是這樣的……”紀晞晞微微颔首,為他介紹大致情況,她們這部戲是買的網絡小說《廢後》的影視版權,主要講述了身為皇後的權臣之女,因為弟弟對外征戰失敗與伉麗情篤的皇帝産生分歧,後又為救弟救父與丈夫逐漸分道揚镳的故事。

“所以我想了解一下詳細的時代背景。”怕他覺得大材小用,紀晞晞又補充了一句,“就是比較嚴肅的歷史,不是網上碎片化的東西。”

“你這個不對。”陸湛陽靠在椅子上,閑适地挑刺,“這個故事,不是發生在西夏時期的。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應該是南北朝時期的西魏。”

他甚至準确地說出了歷史原型。

紀晞晞大驚:“你怎麽知道?”

陸湛陽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仿佛回答這種問題多麽自貶身價。

“西夏的建立的民族、人物、時間、戰役歷史上都有明确記載,你網上随便查查就能知道,我不贅述。”他對這一時期的歷史非常熟悉,年代和細節都信手拈來,“我這裏能提供的細節是民族特性,文物來源,著名人物生平等。”

“另外,”他補充道,“我推薦幾本書給你,如果沒有時間看,或者看起來有困難,你可以看央視出的一套紀錄片,能幫你快速了解這段時間的歷史。我說名字,你拿筆記一下。”

她聽他蹦出一個又一個書名,低着頭奮筆疾書地記錄。

陸湛陽單手轉着簽字筆玩,不着痕跡地打量她。

她很白,皮膚通透,豔陽的照耀下,甚至能看見臉上的細微的絨毛。耳間落下些許碎發,柔順地蕩在肩側,有兩束稍顯俏皮,順着她白皙的胸口鑽了進去。

非禮勿視。

陸湛陽很克制地轉開了眼,問:“好了主要的情況就是這些,你還有什麽問題要問嗎?”

紀晞晞咬了咬筆,擡眼瞄他,特別不好意思:“陸老師,是這樣的,可能你一直面對的都是江大的高材生,習慣了他們一點就通的學習能力。但是吧,”她覺得自己笑得很憨厚,“但是吧,我比較笨,您能不能把知識嚼碎了喂我?”

陸湛陽挑了挑眉。

她幹笑兩聲:“那個……以前上學的時候我們老師經常打這個比喻。” 見他沒有笑,又馬上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給我講的詳細一點。”

“哪裏不明白?”

紀晞晞有點直接:“我想問問,你覺得剛才的故事,放在西夏哪個皇帝身上比較合适?”

他一愣,還真沒想到。

陸湛陽伸出長指沿着水杯口摸索,垂眸思索片刻。

紀晞晞趁他認真思考,放心大膽地端詳起人家。劍眉,星目,睫毛濃密。她的視線落在他的唇上,那是一張線條分明的嘴唇。

哦喲,看起來蠻可口的嘛。

她正暗搓搓地看得入神,那雙唇瓣忽然上下翻動。紀晞晞回過神來,只聽他說:“都不适合。”

“啊?”

如果可以,她十分想發一個鮮花凋謝的中老年表情包。

“為什麽啊?”

陸湛陽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雙手疊成塔狀,兩根拇指撐住下巴,簡單地給她總結:“西夏的建立時間和權力承襲都非常明确,并沒有哪位皇帝處于類似的環境當中。另外,大夏國的對外戰争主要是對宋——也就是我們說得北宋——對金和對蒙古,直到公元1227年被蒙古鐵騎滅國。從征戰對象來說也不太符合你的要求。”

紀晞晞皺着眉:“那怎麽辦……”

“兩個建議,”他伸出右手,晃了下兩根手指,“第一謹慎選擇時代背景,如果故事大綱已經敲定,那麽以西夏作為時代背景,不是特別合适。第二,修改大綱,在西夏的歷史上,唯一比較接近權臣嫁女兒這個情節的,是西夏國的第二位皇帝夏毅宗,他繼位後,由其母沒藏太後與太後的兄弟沒藏訛龐專政,沒藏訛龐将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小皇帝做皇後。但是也沒有因為對外戰争的關系被廢,小皇後是皇帝殺掉的。随後……”

紀晞晞看着他侃侃而談,心裏瞬間湧起無數好感,忍不住小小地花癡人家。

有學識有內涵的男人好帥哦。

“……所以也有不合适的地方。”陸湛陽雖然态度很高冷,但是遣詞造句卻很謙遜:“當然,隔行如隔山,這只是我的一點不太嚴謹的小建議。”

他講完,擡手看了看表,“抱歉,馬上五點了,我要去開個會。”

“哦哦,我馬上寫完了。”紀晞晞加快了手速。

“沒關系,你就坐着慢慢寫吧,走的時候把門帶上就可以了。”

“那好,陸老師您先忙。”

紀晞晞目送他的背影走到門口,一邊總結筆記,還一邊分神欣賞男色。

白衣黑褲,寬肩窄臀,這男人,啧啧啧。

她一心二用地默默地給他打分,忽然聽到他說——

“對了,”陸湛陽走到門口,似想起什麽,轉過身來看她。

他打開門,迎着光,臉上的神色有些許冷淡。

“怎麽了?”紀晞晞馬上站起來,聽他吩咐,“是有什麽遺漏嗎?”

“不是,”陸湛陽單手插兜,偏了偏頭,問她,“你的車燈修好了嗎?”

紀晞晞:“……”

陸湛陽看着紀晞晞一臉震驚,白皙的臉頰上迅速浮起一抹緋紅,那紅色像水墨似的,一點點暈染開,直到爬上了耳朵尖,白嫩的耳朵瞬間染上了淺粉色。

他忽然覺得喉頭一緊。

陸湛陽單手握拳,放在唇邊掩飾地輕咳了一聲,又問了一遍:“修好了嗎?”

“修……還沒有……”紀晞晞猝不及防,手足無措得就像是個十七八歲的高中生。

陸湛陽點點頭,表現得很負責任:“嗯,有什麽情況,可以随時跟我聯系。”

“啊?”紀晞晞有點欲哭無淚,“哦……”

陸湛陽重新帶上了辦公室的門。

大門一關,原本冷淡的臉上便浮起幾分笑意。

有些人當時叉着腰質問他“你怎麽回事兒”的時候,可沒今天這麽乖巧。

他忍不住搖了搖頭。

現在的小姑娘,啧,還真是有兩副面孔呢。

作者有話要說:  兩副面孔?呵呵,天真!

此刻的陸教授絕沒想到,他家紀晞晞日後還有萬種風情。

陸教授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日後才風情萬種嗎?你确定?

福英:???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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