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澀然
季衍回到家的時候便覺察到了不對勁。
傅斯淵站在門後迎接着,從他把車停好後便跟在身邊,一路迎進,憑借一人之力搞出了夾道歡迎的盛景。
傅斯淵比季衍早一步進屋,他拎起玄關處的拖鞋放到地上,對季衍道:“辛苦你了,今天累不累?”
季衍掃了一眼室內,傅斯淵許是剛打掃了一遍,屋中纖塵不染,窗臺的花都是從院中剛剪下來的,花萼吐蕊花瓣嬌嫩,整個屋中散發着淡淡的香味。
季衍換好鞋後去解身上正裝:“還行,不累。”他看着明顯收拾過的房間,笑道:“辛苦你了。”
鐘點工一周來三回,今天不是勞務時期,很顯然這是傅斯淵打掃的。
青年今日穿得正式,一身西裝穿在身上更顯得他身姿高挑周身線條流暢,儀态很好,背挺得筆直,整個人猶如一棵淩淩的翠竹。
他微擡着下巴去解襯衫最頂端的扣子,露出一截修長的頸,從傅斯淵這個角度能看到他精巧的喉結,上下滾動着,似是冬日枝頭沉甸甸的新雪,簌簌的一落就掉進人心坎裏去。
傅斯淵看着,不由自主地喉結滾了滾,他心中徒然産生一個想法,他想去把這人的喉結含到口中,最好再輕輕咬一咬舔一舔,看他露出.
露出什麽樣子呢?
傅斯淵腦子徒然頓住了,就像是一盤錄音帶被卡住,分明前面就是答案,現在他卻陷在溝壑中,再也難進一步。
傅斯淵修真界多年守身如玉外加腦回路清奇,身邊人至少離他三米遠,所以他心中雖然知曉歡愛一事但毫無經驗,連個春.夢都沒做過,現在哪怕是腦子裏想一想都會卡住。
傅斯淵搖了搖頭甩去剛才的想法,自己幫着季衍解開襯衫扣子:“我把飯最好了,洗手快去吃吧。”
身邊人湊近,身形高大将他籠罩在內,彼此身上的氣息都是熟悉的,連心跳的韻律都能聽見一二。
季衍笑了笑,他比傅斯淵略低一些,微擡起頭在自家愛人臉上親了一口:“我好像養了一個田螺先生。”
傅斯淵只覺得臉上被溫熱的唇柔柔地碰了碰,唇上的溫度分明不高,但他卻覺得被碰過的地方泛起熱意,酥酥麻麻的一片。
傅田螺瞳孔驟然放大,連心跳都靜止了幾秒,接着砰砰亂跳。
好家夥,道侶親一口心髒都不聽使喚了。
能不能再多親幾口啊,也不是貪婪,主要是讓心髒再适應适應。
季衍給了一個吻之後越過玄關向餐廳走去,自己去洗手,留下傅斯淵一個人深呼吸消化。
當季衍坐在餐桌前的時候傅斯淵終于消化完畢,不管心裏想了多少,面上勉強繃住,十分正常地去剝蝦剔肉。
季衍看着碗裏已經完完整整的幾只蝦肉:“我自己來就行,你快些吃不用管我。”他又不是自己剝不了。
傅斯淵又将一塊完整的蝦肉放在季衍面前:“快吃吧。”
快些吃,畢竟一會就要知道關于原身初遇的真相了,到時候被氣得吃不下飯怎麽辦。
季衍用筷子戳了戳碗裏的肉,狐疑開口:“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壞事了?”
從他進門開始就殷勤地不得了。
傅斯淵手上動作一停,面上露出茫然的神色:“我能做什麽壞事?”
他不過就是一個初到異世的人罷了,能做什麽壞事?只不過不小心把原身的訓犬指南放在書房裏了。
哦,對還有椰汁。
傅斯淵道:“我給你拿些喝的。”
季衍就看到自家愛人突然起身,從廚房端了一杯椰汁出來,再遞到他面前。
季衍接過喝了一口,椰汁很清甜,唇齒之間漫過後整個口腔都帶着果木的香味。
傅斯淵也給自己端了一杯,透明玻璃杯中的液體不像清水般澄澈,看起來略微帶着些渾濁,他故意喝的極慢,一些液體從杯中溢出來跌落在褲子上,原本煙灰色布料被洇濕,幾滴暈染成一團。
傅斯淵看到季衍的目光已經落到自己身上,心中越發得意,他像是終于發現自己‘不下心’弄髒了衣服,将杯子放到桌子上扯出濕巾去擦拭:“不小心掉了。”
季衍默默地盯着他,想看看這人又想做什麽。
傅斯淵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我今天給寶貝煮了牛肉。”
家裏狗子狗糧和飯一塊吃,傅斯淵以前就專門給寶貝做過飯,煮熟的肉加上蔬菜,只不過不放調料罷了。
季衍視線在傅斯淵褲腿處停了一瞬,接着道:“那就把它叫過來。”
傅斯淵等的就是這話。
他從季衍沒回來時就憋着,終于攢夠了數值,打開窗戶叫了一聲寶貝,雪白大狗從後院颠颠地跑出來,再嗅到熟悉的椰子味,又一次用前爪扒拉着傅斯淵的褲腿,身後尾巴劇烈搖晃着。
一切都在重演。
雪白大狗抱着褲腿不撒手,看起來喜歡極了。
傅斯淵一邊極其虛僞的、沒用力道推着狗頭,一邊暗中觀察着季衍的神色。
眼前人睫毛很長,微微阖着時遮住眼底的思緒,面上十分平靜,看不出絲毫神色。
傅斯淵心裏估摸着夠了,便用了些力将大狗扒拉下去,自己溜進廚房去給寶貝盛飯。
季衍面色淡然,他起身去了書房。
桌上擺放的還是他最近看的書,唯獨在右手邊多了一本,季衍挑眉抽出一看,是本訓犬指南。
許是被人翻過,某一頁折了大大的角,随手一翻便到了‘狗狗喜歡的味道’一頁。
他一目十行地掃過,薄葉似的眼皮垂下,拇指和食指輕輕撚了撚,這是他思考時的常用姿勢。
如今已經很清楚了,當初寶貝抱住傅斯淵腿不放的原因也找到了,就是當年傅斯淵搞的鬼。
坦白說,這也是季衍意料之內,自從那日他看到那枚耳釘後便有所懷疑,隐約想着傅斯淵和自己大約以前見過,而經過今日一事便更加确定心中的猜測,在他以為的初遇之前,他們真的遇見過。
季衍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慢慢地捋平書上的褶皺。
生氣嗎?他問自己。
那是當然,但更多的是沉思。
比起當年初見使的手段,季衍更想知道傅斯淵為什麽要讓他現在知道,他不相信這些只是偶然,傅斯淵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他到底有沒有失憶?
幾個問題出現在腦海中,心中出現幾個猜測但都被他一一否定,季衍指尖輕輕敲了敲。
傅斯淵有自己的公司,論財力和季家不相上下,兩家業務合作時很明顯他獲得的利益更多,不是圖財。
撇開利益不談,結婚兩年感情很好,當初車禍時傅斯淵下意識地将他護住,身體的反應幾乎快于理智,要說這些都是裝出來的,季衍不信。
要是傅斯淵有這演技和心思,他做什麽不好,用得着在他面前耍手段。
那到底是為了什麽.
季衍想不清楚。
他幹脆把書合上,一片淡定的坐在那裏,走一步看一步罷了,看看自家愛人又作什麽妖。
廚房裏給寶貝做好飯的傅斯淵豎着耳朵聽書房的動靜。
起先他以為會聽到憤怒的聲音,心思複雜地切水果,要是季衍生氣了他就過去讓撒撒氣,別氣壞身子,為了原身不值得。
但是書房就像是大雪落下的村莊,透着與世隔絕的沉靜。
傅斯淵又想,莫不是難過了。
這個真有可能,原以為的初遇就是別人設計出來的一場局,要是個心思脆弱的能難受好久。
傅斯淵腦補了一下季衍一人在書房默默流淚時的場景,就覺得自己格外過分。
他止不住地想,是不是讓季衍現在知道原身的面目有些早了,還是說他太過心急,這些應該一步一步慢慢來。
他舔了舔唇,急切地想要去看看。
季衍聽到敲門聲,起身坐直了身子:“進來。”
傅斯淵手上端着果盤,身形出現在門口:“我切好水果了,你吃些。”
一盤水果被放到桌上,草莓和哈密瓜被擺成了個兔子形狀,兩顆紅櫻桃用來當眼睛,擺的惟妙惟肖的,看起來還有些可愛。
季衍伸手拿了一個櫻桃,遞到傅斯淵唇邊:“嘗嘗甜不甜?”
傅斯淵看着桌上的書,他專門拿出來的書不知道被放到哪裏去,現在桌面整潔得過分。
他方才腦補這人一怒之下砸了書房的場景沒有出現。
他垂眸含住殷紅的櫻桃,輕輕地用牙齒咬碎,果汁在口腔中迸濺出來:“很甜。”
季衍揚了揚唇,他臉上出現了幾分笑意,又拿了一枚送入自己口中。
季衍溫聲道:“你在家不用這麽辛苦,家務放着讓阿姨打掃就行。”
“你還是個病人,好好養傷就行了,不用做這些事情。”
季衍心裏冷笑,等養好傷恢複記憶後,他再跟姓傅的慢慢算賬!
傅斯淵自打來異世之後很喜歡吃這裏的水果,他幼時待得地方無日無月陰風怒號,一到夜中便是百鬼齊哭,後來他出去後便被正道修士追殺,過了今日沒明日的活着,很少去滿足口腹之欲。
像這般滋味美妙的水果與明媚肆意的太陽都是他喜歡的。
今日他身邊是喜歡的食物,窗外陽光明媚肆意,暖意帶着金光好像能驅逐一切寒冷與黑暗。
都是他喜歡的,但是他一點兒也不高興。
這人分明已經知曉了一切,知曉了初遇,知道了原身做的事情,
可他卻什麽都沒說,只是擡手喂了他一顆漂亮甜蜜的櫻桃,眸間笑意一如既往。
修真界一點都不公平,有的人活着就是錯誤,自此後颠沛流離一生,死了是大快人心,有的人擁有着別人終其一生都想得到的,卻一點也不珍惜。
他以前其實不算在乎這些事情。
現在卻是格外的.難平。
傅斯淵慢慢地咽下去,聲音中含着一抹不易察覺的澀然,他起身靜靜道:“我不打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