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見廳中孑然而立的那個男子沒有答話,丹砂足尖一點,便從三樓款款落下。繞着他轉了一圈,迷離的眼神簡直就想将他裏裏外外看個通透。
一手搭上他的肩,丹砂軟塌塌的貼到他耳邊悄聲說到:“莫非,哥哥也打起了那壇天子笑的主意?”
冬青擡起兩根手指撥開那只粘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把這煩人精推開一丈遠。見已經有人将半空中吊着的姑娘救下來,轉身便要朝外走,丹砂卻一把牽住他的衣角,扭着腰一臉嬌嗔:“哥哥這就要走麽?兩天不見,你竟一點都不想人家!人家都有一點點生氣了,你哄哄人家嘛!”
冬青頭也不回,右手一揚,便将那片衣角刺啦一聲截了下來,繼續朝前走。
小嘴一撅,丹砂飛出紅菱便将大門砰的一聲關上了,随即踮着腳尖往前挪了幾步,頂着兩團軟肉就要朝冬青身上撲過去,嘴裏還念着:“哥哥不要走嘛!”
雖然這紅衣女郎也算是一位風月俏佳人,而且還是那種讓女孩子都忍不住要想入非非的,可是這感情的事就像做買賣,得你情我願才行啊!這男的明明就不喜歡她,還要死纏爛打就是她的不對了!浮生真是有點心疼底下那個一身正氣潇灑帥氣的小哥哥!
眼看兩人就要前胸後背貼到一起,浮生沒忍住就叫了一句:“你好不要臉!”
冬青一回頭,便瞧見二樓柱子後面探出來的半張臉。
丹砂也看到了躲在柱子後面的人,飛起紅菱便要發難。
浮生心道不好,這紅衣女郎的好事被攪黃了,這是要收拾自己了,便一把拉過身邊那個白面書生,躲到了他背後。
冬青卻一個回身擋到丹砂面前,擡手就将那條紅菱牢牢攥在手裏。
丹砂卻呵呵一笑,道:“咦,哥哥這是生氣了麽?哥哥就不怕我這紅菱上又加了什麽讓人生不如死的毒麽?”
冬青扯過她手裏剩下的半截紅菱,摳着她的肩膀便将她翻過來抵到了旁邊一根朱漆的柱子上。
丹砂不僅不反抗,眼裏反倒有一些驚喜,回過頭來笑意吟吟道:“原來哥哥喜歡這樣玩兒呀!”
浮生剛踮起腳從那白面書生後面露出半個頭,一把扇子當即敲到她腦門上:“非禮勿視!”只得又縮了回去。
樓下冬青也不答話,将她兩只手反到背後,三兩下便綁到一起打了個死結。
丹砂面露潮紅,甚至連呼吸都有一點點跟不上了。輕哼了一聲,丹砂嗫嚅道:“哎呀哥哥!現在就要麽?當着這麽多人的面!”
冬青不想再搭理她,也不想再聽她聒噪,便從桌上抓過一個果子一下塞到她嘴裏。
發現自己被騙,丹砂的心情一下子落到谷底。
失望,氣憤!
可這本來就是她一廂情願一意孤行,能怪冬青嗎?
她明明知道就算冬青在中了三花粉神志不清之時,也能堅持坐懷不亂将她拒之于千裏之外,更何況都過了這麽久,現在藥性退了,他人也清醒了。
只是不知道最後是哪個小賤人撿了這個大便宜!
氣不打一處來,丹砂腳尖一點惡狠狠的就沖了過來。
不料孟浪斜刺裏探出一把刀擡手就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這時老板娘于念從已經從樓上下來,身邊跟着那個被吊了半天的小花魁。小花魁走到冬青面前朝着他拜了拜,算是道過謝,冬青則微微颔首回了禮,瞧也沒瞧一眼丹砂,便轉身離開了。
被人拿劍抵着脖子,縱使丹砂有渾身解數,此刻紅菱敷着雙手,嘴裏還含着一顆果子,也是無力回天不敢動彈。眼睜睜看着冬青又走了,嘴裏也說不了話,只能嗚嗚咽咽氣的跺腳。
看着眼前這個風情萬種卻又悲憤交加無計可施的紅衣女郎,老板娘于念也沒說什麽,只遞了一個眼神,孟浪便将她帶去了後院。
見塵埃落定,那些原本躲在四處的客人們才三三兩兩走了出來。老板娘四下看了一眼,只說了句:“就這樣吧!”雜役丫頭們便各自忙開,重新給客人看茶,打點小食。
待浮生揉着額頭從那白面書生袖子底下鑽出來時,所有人已經各就各位正襟危坐,又開始喝茶,看戲。似乎錯過了什麽重要的環節,浮生一臉狐疑的問道:“咦,人呢?”
那白面書生搖了搖手裏的扇子,笑道:“我不是在這裏嗎?”
浮生也不瞧他,又朝底下望了望,道:“沒說你!”
薛瑯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做擋箭牌也就算了,這過河拆橋的速度快的也是讓人有點難以接受。
見她拿起手裏的半個雞腿惡狠狠的啃了一口,薛瑯笑道:“小妹妹,我請你吃飯吧!”
浮生卻翻了他一個白眼:“你誰啊,我認識你嗎?”說着就往底下走。
薛瑯一愣,心道果真是個忘恩負義的,臉上笑意卻未減半分,兩步走到她身邊,一把奪了她的雞腿,說道:“你這雞腿也冷了,走,我帶你吃個新鮮的,還暖和!”說着便搶在她前面下了樓。
出了朝花夕拾才發現大街兩邊早已點了燈籠,也不知道陳常樂又浪到哪裏去了,摸着自己咕嚕嚕冷冰冰的肚子,再看看前面那個書生模樣的公子哥,想着不吃白不吃,浮生也便大大方方跟了上去。
見這小妹妹與自己并肩而行眼裏并無一絲怯色,薛瑯不由自主的笑了:“你就不怕我把你帶去賣了?”
浮生抽了抽鼻子,道:“哪裏?朝花夕拾還是與君同樂?”
薛瑯呵了一聲,道:“你還真瞧得起自己!”
浮生扯了扯自己的衣裳,道:“唉,我也想把我自己賣了,不然至于過的這麽慘嗎?”想起白日裏陳常樂搶了自己的東西,浮生不由自主又嘆了口氣。
見她面露難色,薛瑯問道:“小小年紀哪裏來的那麽多唉聲嘆氣!你多大啦,一個人跑出來,還是那種地方。家裏知道嗎?”
朝花夕拾雖只是一間藝坊,不做皮肉買賣,但是酒池聲色花花綠綠還是少不了的,正經人家是絕對不會讓十幾歲的小姑娘往裏面跑的。可保不準還是會有些膽大包天的,偷偷溜出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浮生卻不這麽認為。
她覺得每行每業都值得被人尊敬,不管是朝花夕拾的花魁,還是與君同樂的姑娘,好歹她們都有一份自己的營生,能夠自食其力。尤其是老板娘于念,一個婦人僅憑一己之力便撐起一片天,為上下百十口人遮風擋雨,光這點就讓浮生打心眼裏敬佩。
她甚至偷偷想過,自己是不是就是她的私生女,無奈之下才寄養到往生河畔的那間棺材鋪的。
擡頭看了一眼身邊的人,浮生說道:“你也沒比我大多少啊!說得倒像是為人父母一樣。”
薛瑯洋洋自得:“是嗎!你看我像嗎?”
浮生還沒見過這麽順杆爬的,把臉別到一邊翻了個白眼:“呵呵。”
薛瑯也不在意,接着道:“說真的,你到底多大啦?叫什麽名字?家住哪裏?待會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浮生回過頭來一臉的疑惑:“你是衙門裏專管人口的嗎?問這麽多!”
不過看着他也不像有惡意,浮生還是掰着手指頭算了算:“我是天武八年三月初七的。”
薛瑯将折扇一收,往掌心裏一拍,道:“哎呀,過兩日便是你的生辰呢!”
浮生又是一陣呵呵噠。
陳常樂從來不記得她的生辰。
也許将來也不會有人記得。
薛瑯卻道:“姑娘家過了十六便可婚配,你家裏可給你許了人家?”
浮生臉一紅,想起了剛才在朝花夕拾看到的那個人。
薛瑯一看,便明白了幾分,笑道:“喲,許了的!”可随即眼神又暗淡下來:“本來我還有點喜歡你,可是現在看來,怕是沒指望咯!”
反應過來被人打趣,浮生在他身上捶了一拳,道:“瞎說什麽!你不是都已經為人父母了嗎!還跑出來禍害小姑娘!”
薛瑯将折扇展開橫在胸前,道:“能禍害禍害你就行啦!”
見浮生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薛瑯趕緊哄道:“行啦行啦不逗你了!”
浮生卻一本正經道:“你懂什麽!”
薛瑯哈哈笑道:“看來還真不能小瞧你!”
這麽說着,二人拐進了一條小巷,薛瑯停在巷子口感嘆到:“哎呀,這麽快就到了!”
只見前面不遠處擺着一個小攤,路邊只三五張小桌,卻是客滿為患,缭繞蒸騰的霧氣籠罩着攤子上支起的那個燈籠,氤氤氲氲。
薛瑯還沒走到近前,便有個五十來歲的老伯迎了過來:“喲,瑯少爺,吃宵夜呀!”
薛瑯點了點頭,便找了處位置坐下。
這張長桌上已經坐了幾個人,只剩下一條可以容納兩個人并排坐着的長凳。不過聞着他們面前砂鍋裏飄出來的陣陣肉香,浮生也沒多想,便挨着薛瑯坐了下來。
薛瑯将折扇收起放在桌上,對那老伯說道:“老伯,麻煩兩斤肉羹,多加點蘿蔔。”
那老伯樂呵呵的捧上一個漆黑的砂鍋,那鍋蓋兒上還不停往外冒着熱氣,說道:“上好的排骨,特意給您留着的!”
薛瑯笑着向那老伯道了謝,拿了布巾揭了鍋蓋,端過浮生面前那個碗正要給她盛肉羹,一只手掌啪的一聲便拍到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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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冬青提着三十米大刀正在來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