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在怕我?”

他們現在站的這個地方, 光線較暗。

孟之舟擡睫,看着賀祁第。

天上亮着零落的星,賀祁第眼中也有星, 是讓孟之舟不禁會沉進去的星。

她聽到了賀祁第說的話, 最後兩個音節尚未吐出時,她已驚到睜大了眼, 齒關也霎時合閉,咔嚓一聲, 那顆鮮紅的草莓斷成兩半。

一半滑進口腔,一半垂直落體, 掉在地面,發出輕微的“砰”地一聲響。

“你還, 記得我?”孟之舟太震驚, 完全忽略了口中的半顆草莓,不可置信地問賀祁第。

因為嘴巴裏有東西,聲音略含混, 也在顫。

賀祁第的桃花眼盛着她的面龐,淺勾唇角, 勾出一抹意味難明的笑:“我又沒失憶,怎麽會不記得?”

孟之舟垂下眼眸,像在消化賀祁第說的話。

舞臺旁,節目組搭起長桌,上面擺滿各式小食和水果, 款待大家。

人聲分外喧鬧,不斷傳來,可孟之舟卻嫌太靜,靜到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不知過了多久, 她仰頭,重新把目光放回賀祁第的面龐,咕哝:“我,我以為,你已經不記得。”

“不記得?”賀祁第唇角落下,聲調拉長,悠悠的,“這句話應該我說。”語氣中帶點玩味的輕嘲,眼神也變得幽暗。

“啊?”孟之舟又被驚得半張開嘴巴,這一張,口中那半顆草莓順着她仰頭的坡角,骨碌碌地往喉嚨處滾,很大的一塊,一下把孟之舟給嗆住。

她猛烈咳嗽起來,連眼淚都咳出。趕緊低下頭,背過身去。

“怎麽不把草莓咽下再說話?”賀祁第彎腰靠近她,手擱在她脊背,輕柔地撫,幫她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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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之舟咳出草莓,轉頭,眼睛濕漉漉地看賀祁第:“沒事了。”

她的睫毛被淚水打濕,閃着瑩瑩的光,嬌美而又楚楚憐人,讓賀祁第心中即使對她還有氣惱,也不忍再發。

“真的沒事?”他确認。

“真……”那個的字沒出口,孟之舟察覺到了按在她背上的大手,并且注意到賀祁第離她很近,他的呼吸拂過她的額頭,帶來一股奇異的熱,甚至讓她有些暈眩,不覺後撤開半步。

孟之舟的這一撤,讓賀祁第的手空掉。

賀祁第愣了陣,眼尾勾起:“你在怕我?”一聲笑從齒縫漏出,“鄭麟不是跟你說過,我不吃人的。”他向前半步,再次靠近孟之舟,“還是說,多年不見,我長殘,變得可怕?”

怕孟之舟看不清他的臉似的,配合她的高度,彎了彎身。

“不,不是。”孟之舟把手擺成撥浪鼓。

“那你躲什麽?”

“我沒躲。”孟之舟垂下眼眸。

“沒躲?上次開會,鄭導讓你坐我身邊,你遲遲不坐。坐下後,身體還刻意往遠離我的方向撤。難道做這些舉動的,都不是你?”

孟之舟驚,猛然擡眸:“你有在看我?”

她根本沒察覺到,一直以為賀祁第連看都沒看她。

賀祁第滞了下,斂起唇角的笑意,直起身,悶聲說:“我才沒看。”

“沒看怎麽知道的?”

賀祁第不答。

孟之舟又問他:“那,說說昨天的藥?真是買T恤送的?”

“怎麽,你覺得是假的?”賀祁第嘴硬地反問。

孟之舟提起藥的事,也正好提醒了賀祁第,他道,“藥有好好吃嗎?”

“吃了。”

“病呢,好點沒有?”

孟之舟不知為何,突然起了久違的調皮勁,學着他的口吻反問他:“你是希望我好呢,還是希望我沒好?”

這突然的反問,着實讓賀祁第始料未及,他勾起目光:“這是什麽話?我會希望你不好?”

孟之舟點頭:“好吧,我好多了。”

賀祁第蹙眉,顯然不信孟之舟的話,朝她伸出手,貼向她的額頭,輕輕一觸,沒停留,立刻離開:“沒昨天嚴重,但還是有些發熱。”他面孔沉下,露出嚴肅之色,“拍攝已經結束,我看你還是早點回去,別在這裏吹風。”

額頭是有些發熱,她自己也感覺到。

很奇怪的,這熱度只集中賀祁第觸過的那一點,像要燒起來。

“等我一下,很快回來。”她在發怔時,聽到賀祁第如是說。

擡眸,目視賀祁第從昏暗走進光裏,融入喧鬧的人群。

人群熙攘,他是最顯眼的那個。

片刻後,他回來,手裏多了盒草莓,身旁跟着他的助理小熊。

“我還有事要忙,沒時間。”他下颏閑閑地努向小熊,“不過小熊可以送你回去。”

“我送你。”小熊一拍胸脯,大有當仁不讓的氣勢。

剛才賀祁第對他說,孟之舟不舒服,讓他體現下熱心腸,別光嘴上說得好聽。

“我今天身體已經好很多,沒不舒服,可以自己回去,不能總麻煩你們。”

小熊愣,眼睛斜賀祁第,這怎麽跟他說的不一樣。

賀祁第全然沒理會小熊的視線,把草莓遞給孟之舟:“這個拿回去吃。”

“謝謝。”孟之舟遲疑片刻接過。

“确定不需要送?或者,讓小熊出去,給你攔輛出租車。”賀祁第道。

“不用,不用。”孟之舟怕小熊真出去給她攔出租車去,忙擰身,快步離去,慌不擇路地走錯了方向,又回到正軌,走出一段距離後,還不忘回頭跟賀祁第說,“再見,明天見。”

“好,明天見。”賀祁第凝視她那副慌張的樣子,唇角浮起淺笑,“看路。”

這一幕讓小熊摸不着頭腦:“怎麽感覺你和孟之舟的關系,突然變得特別好。”

“有嗎?”他眼尾挑起,最後看了孟之舟一眼,轉過身,去找鄭麟談事情。

“沒有嗎?”小熊跟在賀祁第身後嘟囔。

孟之舟踱到地鐵站,刷公交卡,進入閘口,乘電梯下到站臺。

地鐵還沒到,孟之舟站在候車區,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影,一只手拿着草莓,另一只手不自控地擡起,摸了下自己的額頭。

剛才發生的一切,是不是她還在生病,而出現的幻覺呢?

總覺不真實,像在做夢。

可低頭,手裏的确有一盒草莓,是真真實實地存在的。

回到家,孟媽媽還是坐在小沙發上,昏昏欲睡,兩只手搭在腿上,一只手握着手機,另一只捏着老花鏡。

聽到開門的聲音,也還是立刻醒來,跟女兒說自己不困。

“不困就來吃草莓吧。”孟之舟放下包,走到小竈臺旁的洗菜池,把草莓一一洗幹淨,盛在碗中,端給媽媽。

孟媽媽把老花鏡帶上,打開手機,拉遠了看剛才沒看完的直播回放,并對女兒說:“我今天工作時,那家寶媽在追一檔綜藝,我無意瞥到,竟然看見了賀祁第那孩子。我請她發給我,回到家吃完飯就開始看,一直看到現在。”

孟之舟把碗伸過去,孟媽媽拿了一顆草莓,放進口中,指指屏幕,“怎麽感覺拍的好像你們幼兒園?”

孟媽媽去過孟之舟工作的幼兒園幾次,有個大概的印象,又不太确定。

“是我們園。這草莓,也是賀祁第拿給我的。”

孟之舟說畢,孟媽媽差點重蹈了孟之舟不多時前的覆轍,嗆到自己。還好她及時咽下。

“真的?那賀祁第這孩子現在怎麽樣了?”話問出口又覺好笑,“看我這問題問的,人家父母發跡,那麽有錢,人家現在又是大明星,能不好嗎?”頓了下,又說,“他好就好。大家都要好好的。”

孟之舟撚起一顆草莓,塞進媽媽嘴巴:“媽,你怎麽突然感慨起來。”

孟媽媽邊吃草莓,邊彎起眼睛笑:“年齡大了,不免要發些感慨的,等你到我這年紀,就能體會。”說着,放下手機,有節奏地拍打起膝蓋,開啓憶往昔模式,“我還記得呀,你們以前關系可好了。他經常在咱家門口等你。他每次看到我,都很禮貌地叫我阿姨,有時候,我拿着很重的東西,他還會主動幫我,真是個好孩子。只可惜後來他走了,我們又……”孟媽媽聲音越來越低,說到那些變故,梗住,說不下去,停頓好一會兒,才又重新換上積極的情緒,繼續道,“不過你們又重新遇到,這是好事兒。他鄉遇故知,多好。”

話畢,她忽然想起了什麽,霍地站起,走向衣櫥,從裏面拿出一條斜紋紅圍巾,疊好,找了個塑料袋裝上,又不由分說地塞進孟之舟的挎包中:“這個你幫我帶給小賀,就說阿姨送他的禮物,祝他新的一年,紅紅火火。”

孟媽媽擅長織東西,每年都要給孟之舟織圍巾和毛衣。這條紅圍巾是年前媽媽織給她的,但她嫌紅色太紮眼,沒戴過。

“已經春天,誰還戴圍巾?”孟之舟露出為難的表情。

“春天雖然是春天,但有時候還是會冷的,可以戴。而且我織的寬大,過段時間天熱開空調,也能充當披肩在空調房裏擋風。圍巾又不是非得冬天戴,很多用途的。”

孟媽媽塞好圍巾,把挎包拉鏈拉上,不忘唠叨孟之舟一嘴,“本命年要戴紅,我特意織給你,你卻不戴。放着也是放着,不如送人。”

正唠叨,忽想到,“诶,對了,小賀跟你同齡吧,那不正好也本命年。送他紅圍巾再合适不過,沖煞迎福。”

“……”孟之舟嘆氣,“那都是迷信。”

“什麽迷信。傳統習俗,代表美好的祝願。”孟媽媽給女兒下最後通牒,“反正你得給我送到,不然我自己去送。”

讓媽媽去送,孟之舟會更尴尬,還是自己送吧。她無奈妥協。

翌日,孟媽媽和孟之舟一同起床,吃過早餐,目送她出門,并千叮咛萬囑咐,讓她一定送到。

去學校的路上,孟之舟N次垂首看自己被圍巾撐得鼓起的挎包,不斷在盤算,該怎麽把這條反季節的紅圍巾送給賀祁第,而不顯得奇怪、刻意呢。

不知不覺到了學校,步進校門,她低着眼眸,還在思考賀祁第和圍巾,沒注意四周,更沒注意到前方正有個人向她走來。

直到兩條筆直修長的腿出現在視野,她才反射地停下,擡睫。

想了一路的主人公,就這麽突然出現眼前,孟之舟太過驚訝,抑或心虛,打了個激靈,向後撤去。

賀祁第挑眉:“怎麽每次看到我都像見鬼?我就那麽可怕?”

孟之舟大腦一片空白,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只好揚起手,擺了下,生硬地打招呼:“你,你好。”

賀祁第勾唇,傾身靠近她。

這次他沒回“我不好”,而是應:“嗯,你好。”

聲音中也帶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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