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孟之舟,過來
“不了, 我喜歡坐在後排。”賀祁第目不斜視,看也沒看周舒桐,徑直走過。
孟之舟凝眸, 望着賀祁第。
賀祁第也在看她。
賀祁第個子高, 在這車裏站直會碰頭,得稍彎些腰。
孩子們似乎對這點覺得很驚奇, 朝賀祁第行注目禮,贊嘆:“賀老師, 你怎麽那麽高。”
“我也想長得像你一樣高。”
賀祁第笑笑,說:“你們還小, 會長高的。”
他說着話,腳步停在孟之舟身旁, 下颏往裏側的空位努了努:“太窄, 我可能擠不進去,你挪挪?”
賀祁第說畢,等了幾秒, 孟之舟才遲緩地哦了聲。
她視線凝着賀祁第,呆愣愣地挪到角落, 坐定後,也還是目不轉睛地看他,像是怔住。
賀祁第單手插袋,閑閑地落座,後脊懶散地靠在椅背, 無處安放的大長腿,伸到前座椅下。
這過程,孟之舟的視線,始終沒從他臉上移開。
賀祁第唇角勾起, 側過身,手撐在下颌,一副玩世不恭的散漫模樣:“幹嘛這麽盯着我。難道,突然發現我沒長殘,很好看?”
這句“好看”讓孟之舟驀地回神,同時又想起以前,賀祁第問她校服好不好看,卻“壞心眼”地挖坑,引她說他好看的那件事。
孟之舟把“舊恨”算在“新仇”上,咕哝道:“不好看。”
視線收回,投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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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有一群鳥飛掠而過,紛紛落在路旁的樹上,叽叽喳喳地互相叫着,似在對話。
孟之舟看着那些鳥兒們,卻又沒真的在看,她的注意力被轉移。
因為此刻的她,意識到一個問題。
巴士的座椅對她這樣體格的人來說,是合适的,可對于賀祁第,卻顯小。
他們的位置相連,賀祁第坐下後,不可避免地侵占了一些她的位置。
兩人的腿挨在一起。
即使隔着布料,孟之舟也感覺到了賀祁第暖熱的體溫。
那熱度蔓延開,從腿上,直延燒到心口。
孟之舟忽有些悶。像是盛夏要雨未雨之前,那種透不過氣來的悶。
揚手撥開窗。
“我不好看?”賀祁第循着她的目光看,“怎麽,窗外有比我更好看的人?”
旁邊的小朋友聽到兩人的談話,小手伸過來,拍了拍賀祁第,安慰的口吻說:“賀老師,孟老師覺得你不好看,你別難過。我覺得你好看,超級好看的。”
賀祁第笑了,細碎的笑聲從喉嚨冒出,他揉揉小朋友的腦袋,贊賞:“你很有眼光。”
換言之,即在表示另外那個說他不好看的,沒眼光。
一只鳥從樹梢騰起,向上飛去。
天空碧藍如洗,連一朵雲都沒有,陽光和煦地照耀着,微風吹進來,拂過她的耳。
賀祁第的話音也飄進她的耳朵。
她仰着頭,絲絲縷縷的陽光,灑進她純澈的眼眸。
那眸中漾起了笑意。
“我可能要睡覺,到了叫我。”賀祁第的聲音再次入耳。
孟之舟轉過來:“昨晚不會又沒睡吧。”
“睡了。但只睡了不到四小時。”賀祁第癱回座椅,抱臂,阖上了眼睛。
“我看你這一周,都很忙的樣子。”孟之舟放輕了聲音問。
“嗯。”他應着,剛阖上的眼又睜開,伸手将窗關掉,僅留兩指寬的細縫,“車窗開那麽大,還想感冒?”
他的胳膊,就那麽若有似無地擦過孟之舟的肩,須臾收回。
“那你在忙什麽?”隔了好一會兒,孟之舟才想起問他。
賀祁第眼睛已重新閉上,略有些沙的聲音說:“就這些那些,亂七八糟的工作。”
孟之舟看着賀祁第慵倦的側顏,覺得自己不該再問下去,吵他睡覺,說了句:“睡吧,到了會叫你。”便緘口,不再言語。
等了段時間,車子啓動。
一列車隊,浩浩蕩蕩地離開酒店門口,駛進主路,向着孟之舟所未知的前方進發。
她不時看看孩子們,不時看看賀祁第,又不時看窗外。
車子漸漸駛離市區,又駛離郊區,眼前現出山的輪廓。
那輪廓在陽光的照耀下,就像在眼前般清晰。
可實際卻還遠。車又行駛半小時,才終于真正地進了山。
車身随着山路起伏,眼前的景物也在不斷變換。
行駛到高處時,便可看到道路像條被風吹起的飄帶,彎彎曲曲蔓延向遠方。
孩子們有種坐過山車的感覺,一會兒上坡,一會兒下坡,很是新奇,咯咯地爆出笑聲。
這種情況下,賀祁第當然睡不着,早醒了過來,懶洋洋地問孟之舟:“到了嗎?”
他的眼睑半垂着,眼神迷蒙,卻也透出慵懶的曼麗。
這副樣子,會讓看到他的人不覺心驚,被攫住心神。
“不知道,快了吧。”孟之舟看他一眼,須臾轉開。
賀祁第的視線掠過孟之舟的頭頂,目光投向窗外,一瞬不瞬地看,不知過了多久,他悠悠地啓唇,聲音低沉:“這場景讓我想起以前,學校組織春游,我們坐在最末排,也是這樣仰頭看藍天。你說,希望每年都可以春游。”
孟之舟訝異:“你連我說的話都記得?”
賀祁第挑眉:“需要驚訝?我還記得你背了一袋子雞蛋,你媽媽給你煮的。那天,我們吃雞蛋,吃到想吐。”
他的話勾起孟之舟的回憶。
少年的他們就着一陣緊似一陣的春風,幹巴巴地啃雞蛋的狼狽場景,又浮現在眼前。有幾個還被她不小心壓破,模樣很是慘烈,不舍得扔,都吃掉了。
想到這些,孟之舟不禁莞爾。
笑容還未斂起,賀祁第的手伸到了她眼前:“今天帶水煮蛋了嗎?”
孟之舟看着他骨節修長的手,愣了下,說:“沒有。”
賀祁第略失望地放下手:“沒有啊。”可不多時,他又聽到孟之舟說:“不過我帶了鄉巴佬雞蛋,那種真空包裝的鹵蛋,也是媽媽給我準備的。你要不要吃?”
“裝備升級了。”賀祁第唇角勾起了笑。
孟之舟能感覺到他笑的氣息,輕輕地掠過她的頰側,帶來一陣蘇癢。
“現在不餓,等餓了再找你要。”他頓了下,問她,“你媽媽也在明城?”
“嗯。”
“你們住一起?”
“是的。”
“這樣啊。”賀祁第長長地沉吟了聲,眸光也似乎亮了下。
兩人說着話,車子拐過一道彎,眼前霎時開闊起來,現出山下一片綠油油的草甸。
不斷行駛的車把山甩在身後,向着草甸進發。
連綿的草在晴空下更顯青翠,一條小溪從遠山淌下,蛇行過草甸,隐沒在山腳的密林。
這山中腹地的溫度似乎比別處暖些,樹林裏的山花競相開放,紅的、粉的、白的,旖旎絢爛。
這就是他們今天的春游之地。
車子一停,孩子們迫不及待地扯自己安全帶,想趕緊下車。
“別急。”孟之舟過去幫他們,三位明星嘉賓也伸出援手。
解放了孩子們,下車時,周舒桐回頭,幽怨地瞥賀祁第一眼,細微地嘆了口氣。
賀祁第渾然不覺,一邊牽起趙逸凱伸來的手,一邊招呼孟之舟下車。
所有人都下車後,稍作調整和喘息,開始拍攝。
這次沒特別嘉賓。不是不想請,請了的。邀請的還是一線小花程阮。程阮與賀祁第合作主演過多部電視劇,兩人是熒幕搭檔。本想讓他們在綜藝中同框,拉一波回憶殺,吸引些昔日劇粉。
然而,程阮說沒空閑,拒絕了邀請。
眼下,三位固定嘉賓和孩子們面臨的第一個任務還是分組,十八個孩子分成三組,一個嘉賓帶六個孩子。
因為有上周分組的基礎在,孩子們一聽分組,便開心奔向自己的原隊長。
幾個落單的,也很快被領走。
氣氛十分和諧。
分組完成,大家又面臨更重大的任務,搭帳篷。
每組需要搭兩個,孩子們住一個,嘉賓住一個。
帶着一幫熊孩子搭帳篷,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觀衆們卻看得很開心,哈哈直笑,
嘉賓們在這邊搭帳篷時,工作人員們也在鏡頭外,離嘉賓稍遠些的地方,搭他們晚上睡覺的帳篷。
孟之舟亦在其中,盡己所能地幫忙。
都搭好後,她被安排和一位女工作人員同住,包包先放進去,卸了身上的重量,她回去繼續看拍攝。
嘉賓帶着孩子們搭完帳篷,緊鑼密鼓地投入新的戰鬥——做午餐,幾個沒做過飯的人挑戰做午餐,不止要給自己做,還包括孩子們。
其“好看”程度,不比搭帳篷遜色。
要麽油沒熱就倒下蛋液,要麽菜不切,整個扔進了鍋裏,笑料百出。
災難般的午飯時間終于過去,讓孩子午睡片刻,又是一下午的瘋玩。
晚上,以大家圍在一起的燒烤晚餐和講故事大會,結束了今天的拍攝。
催孩子們去睡覺時,他們一個個還不願,可等到人一躺上墊子,立刻秒睡。
玩一天,都累了。
工作人員也收拾好設備,各自歸巢。
方才的熱鬧不見了,只剩寂靜。
和孟之舟同帳篷的工作人員,也累到力竭,很快睡去,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孟之舟躺了陣,不放心孩子們,走出,到孩子的帳篷巡了一圈,見他們都好好睡着,放下心,準備轉身回去。
可正這時,她看到不遠處的樹林邊緣,站着一個高大的人影,指尖亮着星點火光。
看站姿,像是賀祁第。
她正在判斷到底是不是,那邊響起了熟悉的聲音:“孟之舟,過來。”
那聲音不輕不重,沉緩悠揚,帶着倦懶的沙啞。
孟之舟走向他,待走近,才發現賀祁第指端的火光是煙。
賀祁第注意到孟之舟在看自己的煙,揚了下:“我超過十八歲了,可以抽。”
“但要少抽。”孟之舟正色道。
“嗯,知道。”他轉身,指了下小溪旁的草甸,“坐下,聊會天?”
“聊什麽?”
“你想聊什麽,我們就聊什麽。”賀祁第牽了下唇角,彎身,就地而坐。
孟之舟沒立刻坐下,她想起媽媽交給她的重大任務,說了聲等我一會兒,快步走開。
拿了東西,又反回,在賀祁第身旁坐下,東西遞給他:“這個,送你。”
賀祁第接過,唇角的笑意更勝:“怎麽突然送我東西。”他打開袋子,拎出那條顏色無比喜慶的大圍巾,頗意外地挑眉,“這,挺……出人意料。”
“我媽媽織的,她知道你在我們園拍節目,非讓我帶來,替她送給你。我知道這個季節送圍巾,有點怪,但……”
孟之舟話沒說完,賀祁第玩味地凝着她,眼尾淺勾而起:“哦,不是你送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