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清炖獅子頭

自拿到菜譜起,舒樂就每日悉心研究。

她将裏頭大大小小五十來道菜式翻來覆去地看過,将不同食材的基本處理法拆解開來,發現主要有炖、焖、煨、焐、炝、醉幾種做法,其中糖這味調料的用法頗多,而此菜系的核心亮點就是“清鮮”二字。

舒樂邊看邊悟,将阮師傅做的菜也翻來覆去地品嘗,每天一回到家裏就對着竈臺操作一番,這樣連着十天,她對于淮揚菜的基礎菜式已經有了一個基本的把控。

阮師傅惜才,将她的勤奮和天賦看在眼裏,偶爾經過時,也有心點撥她兩句。

現在大廚房的食材在下鍋前的半成品,舒樂已經能處理得游刃有餘,調味和初級烹調的火候已經可以達到大廚的水準。

她現在離最後一道工序只差一步之遙,也就是大廚做的,将各類處理過的食材進行組合加工,做成最終的成品菜。

事實上,她對于這一步的練習也已經相當有把握了。這個月已經過去了十多天,她得盡快想辦法當上大廚。

“雲心,你最近怎麽了?要不要去仲和堂瞧瞧?”聽雙向來和白雲心關系好,看着她烏青的眼底,不禁擔憂。

白雲心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臉色蠟黃,沒精打采地撇開了聽雙的手,“我沒事。”

她眼看着舒樂的進步一日千裏,危機感頓生,聽人說舒樂回到家裏也孜孜不倦地練習做菜,她就暗暗決定,舒樂若是練習兩個時辰,那她就練習四個時辰。

阮師傅見白雲心這樣下苦功,雖然欣慰,還是提點她,“練習歸練習,你也要适當勞逸結合。”

白雲心點點頭應付過去,第二日又是照舊,一忙就忙到很晚。她絕不允許自己輸給舒樂。

九香樓後廚人人都有條不紊地忙碌着,客人越來越多的時候,一個夥計風似的闖了進來,急火火地要找阮師傅。

阮師傅聽他說了幾句,面上的神色陡然焦急,她匆匆向李德水交代了幾句,離開了九香樓。

不一會兒話就傳開了,阮師傅的母親突發風疾,倒在了街上。

阮師傅素來冷淡,無兒無女無相公,她唯一挂心的就是家中的老母親。

她這一離開,九香樓的自然由兩個大廚代為承擔。一般來說,他們的水平應付這些客人綽綽有餘,只是菜品的供應速度可能會受些影響。

可偏偏,阮師傅前腳剛走,九香樓後腳就來了一位貴客——劉公公。

劉公公來時并不醒目,一至店中就有人引他到廂房中等待,店小二輕車熟路地沏了壺他愛喝的松峰茶,畢恭畢敬地退出去合上門。

他的到來讓後廚裏的人無不汗毛乍豎,一個個冷汗淋漓,雅雀無聲。

舒樂不知其所以然,從杏兒那裏現打聽出來,原來這個李公公竟是聖上身邊的人。因為阮師傅淡漠名利,聖上幾次禦聘她都委婉推拒,是以每隔一段時日,李公公會帶着聖上的食單來九香樓帶一些菜式回去。

這些菜一向都是由阮師傅親自操刀,現下阮師傅還不知何時回來,李公公那邊又等不起,所有人的目光自然都聚集在白雲心的身上。

一向滿臉倨傲的白雲心,此刻嘴唇緊抿,臉色蒼白,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往外冒。要說起來,她是阮師傅的親傳弟子,此事理所應當就該她來。

可做出來的菜是要送進宮裏,進獻給聖上,白雲心不禁暗暗緊了緊拳心。

聖上面前出不得絲毫差錯,稍有差池都是會掉腦袋的。

“雲心!”

心情緊張害怕到了極點,再加上近幾日過度勞累,白雲心眼前一黑,在這一聲呼喊聲中倒了過去。

幾個幫廚手忙腳亂地把白雲心擡出了後廚,剩下的人更是亂了陣腳,沒了主意,連阮師傅的親傳弟子都給吓暈了,這可如何是好。

李德水看了一眼食單,嘆了口氣,他的廚藝來自家傳,和阮師傅白雲心擅長的有所區別,這一點,衆所周知。

清炖獅子頭這一道,看着簡單,阮師傅自有獨特的一套做法,此菜非阮、白不可。

眼見時間一瞬一瞬地流逝,他也只能硬着頭皮掌勺去做。若真是做不好……李德水揩了揩額上的冷汗,可是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不如讓我試試。”

一擡眼,舒樂那雙鳳目正炯炯有神地盯着他看。

李德水顯而易見地蹙了蹙眉。

聽雙道:“你別在這時候逞能了,這可是給聖上做的菜,出了差池,你擔待得起嗎你!”

旁邊也有人好言附和,“舒樂,我們知道你天賦高,廚藝也好,可是這樣的事,一不小心就會連累到九香樓……你還是讓李師傅來吧。”

聽雙道:“就是,你可別拿大家的腦袋冒險。”

顧二花悄悄扯了扯舒樂的袖子,低聲道:“你讓李德水去就行了呗,你別往裏摻和了,多危險吶。”

舒樂卻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眼神只看向李德水,她笑道:“李師傅有把握将阮師傅的風味複現多少?”

李德水,“六成。”

舒樂點點頭,“我有八成把握。”

後廚嘩然。

“你可別耽誤李師傅忙活了,一會兒劉公公那邊開罪不起!”聽雙不依不饒。

“是啊,是啊。”大家紛紛附和起來。

舒樂知道不能讓他們信服,挽起了袖子,手已經去摸案板,“時間不多了,不如這樣,我和李師傅同時做,你們自己嘗嘗,再做決定。”

李德水挑了挑眉,眼前這個女人平靜的眼眸背後,卻似乎蘊含着一股頑強篤定的力量。

“好。”

兩人各占一邊,各自忙碌。各幫廚們也不敢停下來看熱鬧,九香樓外頭的客人還在等着。

食材的基本加工程序都大同小異,舒樂已經輕車熟路,五花肉被她剁成石榴粒大小,又拿糖、鹽、料酒調勻。

倒入冬筍丁、雞蛋清和調好的姜水,攪和均勻後,将餡子反複摔打成團。

最後将餡子團好,放在準備好的雞湯裏煮,時辰火候無一不細細關照。

不多時,香氣四溢,勾得一衆小幫廚都忍不住回頭來看。

等盛出來,清鮮的大丸子浸在清湯裏,底下兩片白菜葉綠得翡翠一般,煞是好看。兩邊的品相一般無二,舒樂還比李德水快了半炷香的時間。

舒樂擦了擦手,指着獅子頭,“嘗嘗。”

衆人紛紛悶着頭分而食之,舒樂和李德水之間也互相品嘗。

湯汁甫一入口,李德水點了點頭,不錯,倒和自己不相上下。

不過獅子頭難就難在它口感難得,李德水戳了一筷子,細細咀嚼,忍不住揚了揚眉。

獅子頭個頭大,想要芯子裏頭軟嫩些,外頭恐就老了,但這一筷子下去,筍脆肉香,裏外竟是一樣的嫩,火候把握之精準,當真是挑不出錯。若說只還原了阮師傅的八分風味,只怕都略顯謙虛。

李德水心底大為贊賞,短短幾日進步神速,确是天才。他不聲不響地吃了個幹淨,擱了筷子道:“依舒小娘子的,将這道送去吧。”

現下阮師傅和白雲心都不在,李德水就是唯一一個掌事的,他認定了的,無人再生不服。

只有聽雙嘴硬,“事情是你來做,可這後果還是我們大家擔着。誰知道聖上那關過不過得去呢。”

舒樂道:“聖上若降罪下來,此事都由我一力承擔,絕不沾惹到九香樓半分。”

聽雙悻悻地戚了聲,其餘人也再無話,但還是忍不住在心底為舒樂默默擔憂。

“這伴君如伴虎,要是聖上降罪下來,可如何是好?”顧二花跟在舒樂後頭憂心忡忡,偏舒樂還是一副我自巋然的樣子。

她滿不在乎地說了句玩笑話,“那我爹往後就要托付你照顧了。”

顧二花:啥時候了,別裝杯了啊喂!

冷靜下來又想,自打見到舒樂起,這個女人的身上就有一種堅不可摧的自信和膽魄,從萬福樓的賭契就可見一斑。

舒樂從來都不是那種躲到旁人背後的人,她只會直面危險,越戰越勇。

既然舒樂這樣篤定,那麽,她顧二花就和她共同進退,且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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