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待宰羔羊
這一場車禍意外韓費凡只是頭上流血看起來吓人,其實受傷并不嚴重,簡單包紮後就已止血。
今日的晚飯按照上一次韓其喜歡的做的準備,額外加了上次說的椰糖香蕉和冬陰功蝦湯。
韓費凡并沒有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加之大難不死心潮澎湃,他心裏對韓其是自己貴人星這件事又信了一步,又想起老主持說的斷子絕孫之言,心情便格外複雜。
一會問韓其最近有沒有定期去做體檢,一會問他有沒有生過什麽病。
韓其笑:“我從小身體都還算不錯,體檢最近倒是沒有做。”
韓費凡立刻道:“要做的。這身體的事情可馬虎不得——”他話鋒一轉,“明日我也要去醫院做個詳細檢查,你有時間嗎?”
韓其聞言有些感觸,他放下筷子:“這原本……就是我應該陪着去的。”
韓費凡見兒子如此,想到今日他不顧一切沖過來,用胳膊撞碎了車窗,不管不顧将自己拖出來,心中更生暖意,不由伸手輕輕按了按他胳膊,叫了一句:“小七,不錯。”
又見韓其停箸回話,不由更生慈愛道:“在家裏不必這樣的講規矩,自在些。”
一旁的晚娜狠狠一口咬斷了嘴裏的蝦肉,垂着頭默默吃飯。
等到韓其起身出去,她立刻抓緊時間,開始道:“我看現在小七回來住也不是很好,家裏都是女兒家,他一個大男人……”
聞言,韓費凡目光不自覺掃過不吭聲的韓真真,帶着一絲失望和不甘,再看向晚娜,更覺不滿和嫌惡,當初就是因為這個女人生生将兩個有了身孕的處理了,否則哪裏會只有韓其一個大男人……韓家的根——不能斷在他身上。
他面色漸沉,伸手拿起酒杯,大大喝了一口,烈酒入喉,更添憤懑。
晚娜見他喝酒,很乖覺給他布菜。
韓真真看母親眼色:“就是。我不也是爸的孩子嗎?我也可以幫爸,以後我來管理公司和産業都行。”
韓費凡:“專心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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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娜仍不死心:“費揚,我不是挑撥啊。小七就算是你唯一的兒子,可他從小和你也不親。你這麽看重他,我看他未必和你一條心。”
“閉嘴。”
韓費凡的宗族觀念很重,對子嗣一向執着,天生就護着韓姓的東西。
他冷冷看了晚娜一眼:“唯一的兒子?當初是誰拿着檢驗單告訴我肚子裏是個兒子的?又是誰,十多年一個蛋都下不出來?你不是說萬佛門高人給你算過嗎?說你子嗣昌隆?”
晚娜無話可說張了張嘴。
這時,韓其從外面回來了,看着韓費凡一臉慈愛招呼韓其,又說他兒時的趣事,說什麽韓其一生下來和別的孩子不同,先是笑被醫生抽了腳板才不情願的哭,說他從小就聰明……她終于再也吃不下了,放下筷子,勉強笑道:“你們慢慢吃,我吃好了。”
韓費凡斜睨了她一眼,揮了揮手。
晚娜忍着氣從餐廳出來,一路走回房間,又覺得氣悶,眼看前面幾個傭人走進走出,周媽還張羅抱着新的被褥,便招手示意她過來。
“這是做什麽?”
周媽不好看晚娜,回道:“是老爺吩咐,将小少爺的房間整理出來,興許要住。”
興許要住?
晚娜臉色又青了兩分:“那你們就去好好的賣力準備準備,看他能不能多賞你們一份工資。”
周媽喏喏去了。晚娜看着那方向,是靠近後院書房的地方,既近韓費凡,又近後院,初入極為方便。
——還真是用心。
她心裏越發的不是味道,今日車禍她也在車上,雖然沒受傷,但是韓費凡連關心問一句都沒有,現在眼裏心裏就只有那個兒子。也怪她自己只有一個不成器的女兒。
她現在只有一個女兒,要是韓其真的堂而皇之進來,那以後還能有她們的容身之地嗎?
她想到韓真真,就忽的想到了阮頌,便向後院走去。
阮頌才忙完了廚房,正替晚娜清洗完換下來的真絲衣裳,現正踮着腳尖在晾呢。
晚娜站在花園邊緣,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她看着綠草坪上,阮頌那纖細的胳膊,微隆的曲線,就是這樣簡單的衣裳,也掩不住少女的風姿。
她心裏一動,伸手叫阮頌過來。
阮頌的臉上還有點傷,晚娜假惺惺安撫了兩句,話音一轉:“阿頌,我平日待你如何。”
“您對我很好。”
“你覺得韓家怎麽樣?”
“韓家也很好。”
晚娜笑起來,壓低了聲音:“那我問你一句話,你願不願意留在韓家……和我一起服侍老爺。你不用害羞,實話實說,這裏又沒有旁人。”
到底還是問出來了。
阮頌頓了頓:“夫人大概不知,今日算命,老主持說我……不适合姻緣,會妨礙身邊人。”
晚娜還沒問今天阮頌批命的結果,聽得阮頌此刻細細說來,什麽兇星攔路,六親緣薄,克夫克子,不适合姻緣,整個一個孤家寡人只能勞苦終身做事的命,聽着是很吓人,她卻頓時笑起來,“出家人都是喜歡誇大其詞,我早就替你算過,你啊不會太差,光是這一雙眼睛,就叫桃花眼。”
“而且,”晚娜笑,“我又沒說要你嫁——只說要你陪着我,我又不是男人,不怕你妨。”她斜睨着阮頌微僵的臉,“好了,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昨天晚上那場好戲,你在門口也看得夠久了,你要知道,和老爺一起,那可是件痛快事,保管叫你念念不忘——實話說吧,小阿頌,這麽多年,你吃我的,穿我的,現在我需要你幫一點小忙,你該怎麽做?不需要我多說了吧。”
阮頌直接跪在了地上。
晚娜低頭看她:“你什麽意思?”
阮頌緩緩搖頭:“夫人,我從來沒有想過,我——”
晚娜疑惑:“你難道不想?”
阮頌道:“不想。”她的口氣堅定直接。
“你居然敢?”晚娜一瞬怒從心頭起,“還是你想被趕出去——”
阮頌聲音很平靜,她擡起頭,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沉靜無波:“晚娜夫人,我現在想做的,只是專心幫真真小姐完成最後的考試。”
晚娜頓了一秒才回過神來,頓時暴怒:“你……竟然威脅我?!你竟敢?!”
說罷,直接兩巴掌扇了過去,還覺不解氣,晚娜幾乎有些狂躁順手抓過了阮頌手裏的衣架,将今日壓抑已久的情緒随意用力向阮頌身上發洩。
“小騷-貨。”她一邊抽打一邊壓低了聲音罵,“你以為就你能是不是,你以為我現在不敢動你是不是?真是沒良心的小畜生,虧得我之前還想栽培你一下,想要讓你有機會好好過一下好日子——”
“給你臉了是不是?你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棄兒,就算死了也沒人管你,就憑你,你覺得你真有臉嗎?”
阮頌用手本能護住頭,手背上瞬間也落下傷來。
一直都等那張臉下巴也帶了傷,晚娜這才氣喘籲籲停下手,擦了一把自己的頭發,叉着腰惡狠狠看阮頌。
阮頌重新穩住了身形,身上臉上都是火-辣辣的痛。這些綿密的痛像一根一根就像細細的鐵針挫在傷口上。
晚娜扔掉手上的東西,看着阮頌:“滾。”
阮頌站直身體,垂下頭,一張口輕輕倒吸了一口氣。
走到轉彎的地方,就看見周媽和張姐都在,也不知道站在這裏聽了多久,張姐抿了抿嘴,臉色有些複雜,輕輕拉了一下阮頌的手。
“你說你——”
周媽連忙舉手示意她別說話,又走了一段路,确認沒人了,這才停下來。
都是看着阮頌長大的,說沒有感情不心疼是假的。
阮頌将挽起的袖子慢慢放下來,擋住傷口:“沒事的,我不疼。是有什麽事嗎?”
張姐忍了忍,道:“剛剛廚房人上菜的時候,老爺看見小七爺胳膊有點浸血,讓找個妥帖的人去給他送藥。我過來找你,正好碰見周媽說你在這……哎,你看你這樣,不如——”
周媽忽然打斷了張姐的話:“還是阿頌去給小七爺送吧。正好那藥還好,能用點先抹點。”
周媽說罷,給了張姐一個眼神,張姐立刻懂了。
——如果說在這個家裏,還有人能讓晚娜絕了這個念頭,能讓阿頌暫時安安全全的,那現在只有這一個人了。
~*
吃罷晚飯,又陪着韓費凡喝了一會茶,韓其這才回到韓費凡為他精心準備的房間。
裏面的被褥枕套用具一應都是新的。
連房間的壁櫃旁也新放了一瓶鮮花。
窗戶打開,正好可以看見外面一小塊花景——既不會吹風時太猛,又透着清新氣息,是用了心的。
他嘴角浮現出一絲譏笑。
掃視完房間,韓其走到門邊關上了燈,一手拿出手機,将手機後面的蓋子打開,從裏面取出一個很小的儀器,摁住之後環視四周,和猜測結果相同,整個房間沒有安裝隐形攝像頭。
他在黑暗中準确走向沙發,僅僅剛剛一眼,整個房間的布置和距離都烙印在腦海裏。
記憶太好并不是多麽愉快的事情。
在柔軟的沙發坐下,從漆黑的房間看外面還有隐隐的燈光,帶着朦胧的美。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有新的消息進來,是宋加洛。
韓其點開消息,是一段視頻和幾張視頻截圖,裏面是晚娜和韓費揚在小旅店裏面的精彩表現。每一張截圖都抓住了精髓。
韓其回撥過去:“不錯。”
宋加洛還在開車:“僅僅是不錯?韓大伯爵未免要求太高了。”他用伯爵暗指韓其是複仇的基督山伯爵。
韓其:“謝了。”
宋加洛問:“準備什麽時候處理?”
韓其道:“下周是我生日,就當是給自己一個生日禮物吧。”
宋加洛笑:“明明是我送的。算我的股啊。”
兩人都輕松笑了一下。
宋加洛想起什麽:“你想要找的眼睛找到了嗎?”要處理韓家,在其內部有一雙自己的眼睛是必不可少的。
韓其道:“我可能有候選人了。”
“什麽人?”
“聰明人。”
“什麽叫聰明人?”
“用錢暫時收買不了的人。”韓其說,“你知道的,我不喜歡蠢人。但這樣的人,得用別的辦法。”
宋加洛和韓其說話也格外随意:“什麽辦法?美色?那我可沒有,我現在還缺美色相伴。”
“我是這樣的人?”
話筒對面傳出笑聲。
韓其正要說話,目光微微一頓,窗外一個捧着托盤的少女正款款而過,身後的燈光追着照下來,像一道拉長的裙擺。
韓其挂上了電話。
緊接着,門外傳來兩聲克制的敲門聲。
韓其看着門:“進來。”
門開了。
人沒有進來,阮頌站在門口,問:“小七爺,我可以開燈嗎?”
“在你旁邊。”
啪的一聲,燈開了。
長發松松挽就的少女站在門口,颔首向他行禮,她手上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有至少三種藥膏和消毒液以及繃帶。
韓其忽然改變了主意。
他一手移開外套,将手懶懶放在沙發的扶手上,側頭示意阮頌:“這只手。”
“好的。”阮頌端着托盤走進來,将托盤放在沙發旁邊的地上,自己也跪坐在地毯上,然後伸手去給韓其挽長袖的袖子。
纖細的手指像春日竹筍,緩緩順着他的手臂向上攀援,絕無一絲別有心思,明明是很小心翼翼,連他的半寸肌膚都未觸碰到,韓其卻覺得她按在衣袖外面一寸一寸移動的手指,就像手臂上爬行的螞蟻一樣,奇異的酥麻。
“我沒有這麽脆弱。”他幹脆自己動手,一下向上扯開了袖子。
動作太快,手肘一陣刺痛。
阮頌和他一起看過去。
果然是受傷了,胳膊肘上面甚至還有一小塊碎渣,阮頌見狀微微蹙眉,用棉簽沾了消毒液,先給他看了一眼,然後道:“不好意思。”
她的手小心抓住了他的手腕,微微舉起來。
然後低着頭,小心用消毒液替他擦洗掉手肘上的血痂和一小塊碎渣,還有兩根線頭。
她的手并不能完全握住他的手腕,大概因為消毒液的緣故,他的肌肉繃得很緊。
阮頌動作更輕,他們這樣嬌生慣養的人,或許受過委屈,卻絕難受苦,這樣的傷,對他來說也是從未有過的吧。
她用那根棉簽擦完了,準備再換一根棉簽。
韓其忽然說:“不用了。直接上藥吧。”
“好。”她放下了棉簽,轉身捧起下面的三瓶藥,目光看着藥瓶,“請問小七爺看想用哪種呢?”
他一只手仍然半舉着,另一只手伸出來,在她手裏一瓶藥上點了一下,阮頌正要說好,就見那只手頓了一下,在她手腕的地方很輕點了一下:“很新,這是什麽?”
那是剛剛晚娜用衣架打出來的傷,本來用長袖遮住了,但剛剛上藥之間袖口下垂,露出了一點。
阮頌擡起頭,看向韓其。
今日她在白龍寺是幫了韓其,但這一點微不足道的幫助,并不夠他能為她做什麽的地步,而且韓其現在一心是要回到韓家的,更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和晚娜這個根深蒂固的常駐者起沖突。
她垂下了眼睛:“不小心撞了一下。”
她低下頭,取下那支藥膏,擠出一點,暈開在棉簽上,然後依舊輕扣住他的手,為他上藥。
從韓其的角度看過去,一旦看到了第一道傷,就很快發現了第二條第三條,下巴上,鎖骨旁,手腕和另一只手背上。
傷的弧度很奇怪,不是鞭子,也不像棍子,但應該很堅韌。
挨了打也不敢說出來。
就算聰明又如何。
他低頭,看着那纖長的睫毛,那過于溫順并且日漸美豔的臉龐,他想到了四個字,掌中之物。待宰羔羊。
就在這短短一會,阮頌已經完成了她的工作,她輕輕颔首告別,看起來如此乖巧克己。
“好了。今晚最好不要沾水。”她說。
韓其說:“剩下兩支藥膏你拿去用吧。治你的——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