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贈美人

韓費凡站在門口,門口站着幾個保镖,冷冷看着床上的阮頌,周媽的肩一下耷拉下去,低垂下頭,悄悄擔心看了一眼阮頌。

阮頌坐定起來,掀開薄被,身上的病號服有些寬大,她赤足站好,微微晃了晃。

頭發亂糟糟,臉色也不好看,衣服更是空蕩蕩舊舊的。

韓費凡道:“去收拾一下。”他身後一側還跟着兩個婦人,一個陌生臉女人,還有一個是張廚娘。

張廚娘手上拎着小箱子,臉上是柔柔的笑,她上前一步:“不如我帶阿頌妹子去吧。”

韓費凡要說話,又忍住了,擡了擡下巴,示意她快點。

張廚娘走過來,伸手扶住才起來有點暈乎乎的阮頌。

私人診所有醫護專用的淋浴間。

張廚娘很貼心,甚至連牙膏都幫她擠好了,溫柔遞給她,阮頌接過牙刷,在浴室門将要關上的時候,她一只手抵住了門扉:“阿姐,這是——要做什麽?”

張廚娘說:“不要怕,一會要帶你去個地方。”她還要說什麽,那邊的韓費凡道:“好了嗎?”

張廚娘忙回頭應了一聲,拍了拍阮頌的手。

手裏多了個東西,她微微一愣,收回了手。

打開浴室的水龍頭,她背過身,微松開手,竟然是一把小匕首。

她的心砰砰跳起來。

簡單清洗後,阮頌一直拖延着時間,她試圖推浴室的窗戶——可惜都是釘死的。唯一的出口就是門口。

她拖了再拖,靠在洗漱臺吹幹了頭發,仍然動不得窗戶分毫,此刻沾了水,越發覺得頭重腳輕,渾身發軟,昏睡了三天沒有吃過什麽東西,現在醒來,更覺得餓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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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外面催促,實在拖不下去,只好換好衣服出來,張廚娘見狀眼睛微微一亮,轉頭看了一眼韓費凡。

韓費凡倒是沒有什麽表情,他喜色,但不沉溺好色。因為連月飲食的滋潤,現在那微圓的臉、凸出的顴骨加上隐隐的雙下巴越發顯得面相-奸中帶着刻薄。

等阮頌出來,張廚娘立刻想走過來,韓費凡咳嗽一聲轉身,張廚娘只得停住,和其他幾人跟了上去。

阮頌緩了腳步,看向身側的小門,韓費凡身旁另一個陌生臉的婦人立刻上前在她肩上推了一步:“愣着幹什麽。快走。”

阮頌面色蒼白,她求助轉頭看向周媽,周媽的頭都快藏到肩膀下面去了。

她再看向張廚娘,張廚娘身姿豐盈靠着韓費凡,微回頭笑吟吟安撫似的看了她一眼。

她不得不跌跌撞撞被半強迫推着跟了上去。

到了醫院門口,門口停着三輛車,韓費凡和張廚娘及兩個保镖上了前面的,陌生臉的女人帶着阮頌上了後面的,最後還有一輛保镖的車。

阮頌有心想問問什麽,但這陌生臉的女人神色冰冷,無論路上她如何軟語詢問或者套話,都一字不發。但凡看見阮頌微動或者轉頭看窗外,就死死盯着她,那雙鷹爪似的雙手整齊齊擺在膝蓋上,随時都會抓上來。

車子車簾都拉了起來,只覺一路疾馳,轉過幾個彎,中途等了幾個紅綠燈。

然後車速漸漸減緩。

接着停了下來。

打開車門一瞬間,就聞到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說不清楚是什麽,不是香臭,濃烈而又讓人不适,往人腦門裏鑽。

阮頌下了車,只見到一處和韓家老宅相似卻小了數倍的房子。

韓費凡走在前面,他像是聞不到這裏奇怪的味道似的,走過了鐵門。

門邊等着的一個癡癡木木的女人,扶着門框見到來人,不停的點頭哈腰,韓費凡看了一眼那女人,道:“阿蘭,你歇着吧。費揚呢?”

原來這女人便是韓費揚的原配妻子阿蘭。

阿蘭口齒不清,用詞奇怪含糊說了兩句什麽。

韓費凡點了點頭,向裏面走去。

走了幾步,他想起什麽,看向陌生臉女人:“等下你帶她過來。”這個她自然就是阿頌。

阮頌看着那阿蘭,韓費凡已經走了,她還在點頭鞠躬,臉上帶着詭異的笑。

後面的人催了一下,阮頌跟在後面,這陌生臉的女人原來是這裏的管家,周圍的幾個黑臉仆人叫她鐘管家。

此情此景,阮頌哪裏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

她的心幾乎要跳到心口外,手腳僵硬。

不過三兩日光景,竟然突然一下急轉直下,從學校裏的好學生到了這樣的地步,阮頌只覺得一股涼意從腳後跟竄了起來。

那黑臉鐘管家用生硬的語氣道:“二老爺可是等急了。”

阮頌努力想讓自己鎮定一點,轉頭去看向四周的環境,尋找一絲可能。

但越看越是絕望。

一人多高的圍牆上面都是鐵栅欄,層層堆疊堆疊着碎玻璃片還是什麽東西。

眼前的門窗都是沒有鎖的,上面或長或短有撞擊還是什麽別的劃痕,無不昭示着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麽。

阮頌回頭看唯一熟悉的張廚娘,張廚娘遠遠站在後面。她現在身邊只有這個黑臉的鐘管家,鐘管家伸手推了她一把,對她說了第三句話:“以後來了,就好好服侍二老爺。”

這句話就像落在地板上的第二只鞋子,阮頌只覺腦子嗡的一聲,渾身一顫。

她頓住腳,還未移步,一只肩膀被死死扣住。

“不,我——”她話音未落,掙紮了一下,鐘管家桀桀一笑,手腕一抖,手上多了兩樣東西,一個是鐵手環,還有一個是一瓶藥。

“聽話自然是好。不聽話也有的是法子。”鐘管家笑完了,那笑就跟潮水似的迅速消失,她面無表情看着阮頌,就像看一只羔羊。女人故意慢條斯理的,好充分欣賞面前女孩子緩緩浮現出來的絕望,她臉上露出一絲詭異而又讓人陰寒的笑,“二老爺現在腿不好,他需要時,該怎麽做,你知道嗎?”

阮頌駭且惡心,幾乎說不出話來。

鐘管家眼睛下面的肌肉抽了抽,配合嘴角的弧度,變成一抹怪異的笑:“不知道啊,我可以提前教你。”

大概是看阮頌已呆呆木然,那張小臉煞白,鐘管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這麽漂亮一張臉,真是可惜了。二老爺之前被人打斷了腿,又耽誤了治療,現在走不動,脾氣可是壞多了,不知道你能堅持多久——”

這些話湧進耳朵,縱然牙齒上下排緊緊扣住了牙槽,仍然忍不住咳咳作響,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因為極度的緊張,手心反而發緊,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裏面一抽一抽。

“害怕嗎?怕就對了。”鐘管家的聲調愉快極了。

阮頌被迫越走越靠近前面的洋樓,小獨棟只有兩層,剛剛走到門口,就聞到一股陳舊的腐朽味,不知道是什麽東西放久了壞了。

大廳出來的人各個都神色木然,表情呆滞,鐘管家押着她走到門口,先等在大廳外面。

裏面是韓費揚在和韓費凡說話,說是說話,更像是惡毒單方面的詛咒。

“我要看我的腿,為什麽不讓我去?你又不是醫生,你憑什麽說治不好?我要看病,我不要吃東西。”這個是韓費揚的聲音,接着是東西被揮在地上的聲音。

韓費凡的聲音低一些,好聲好氣極了:“怎麽這麽不聽話呢?小時候不就是你不聽話才會感冒,最後越病越厲害,腿才瘸了呀。你的腿瘸怎麽能怪我是不是?”

韓費揚:“你到底要做什麽?我的腿痛啊,骨頭痛啊。好痛——大哥,你讓我看病,讓我去看看吧,求你了。”

韓費凡:“你沒病,看什麽病。”

韓費揚:“我有病啊,我有病,我的腿……”

韓費凡:“所以才讓你多吃一點骨髓好補一下你的骨頭啊。你們愣着幹什麽,繼續啊。”

韓費揚沒了聲音,接着有什麽東西被敲碎的聲音。

阮頌聽着那聲音,在廚房工作過,再熟悉不過,是骨頭敲開的聲音,一聲一聲,仿佛敲打在自己身上,只覺毛骨悚然,渾身惡寒,更覺惡心。

她是知道韓費揚和晚娜的茍且的,這兩人在十多年的時間,給韓費凡帶了無數綠帽子,然後在韓其回來後,晚娜心有不甘開始圖謀韓費凡別的東西。

晚娜的結局和處罰她隐隐猜測到。

但韓費揚,從當日他在老宅後院的輕薄後再也沒見過,後來他和晚娜的事發,只知道他斷了腿,後文卻無從知曉,漸漸的,這小半年時間幾乎忘了這個人。

現在這個韓費揚一下子出現在自己面前。

而且是以這樣的姿态,聽着裏面的動靜,聞着這詭異混合的味道,阮頌在這一瞬間,只覺得血液仿佛凝固了。

就在這時,她聽見韓費凡說:“聽說你前幾日又打了阿蘭,她是個癡的,不懂事,所以我重新給你送了個新人好好照顧你,是你最喜歡的一個。阿頌,還記得嗎?”

幾乎同時,身後的鐘管家推了她一把。

阮頌身不由己跌跌撞撞兩步踏進了大廳。

她差點吐出來,整個大廳都是各種各樣的骨頭,牛的,豬的,還有別的什麽的大骨頭。

兩個女工正在用鐵錘砸骨頭,砸了之後取出骨髓,一碗碗放着,等着給坐在肮髒沙發最中間的韓費揚吃。

而敲剩下的骨頭就胡亂扔在地毯上,沙發上或者什麽地方。

污濁的油膩浸透了地毯,又因為腥味,屋子裏噴了大量清新劑和去味劑,化學試劑和骨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簡直讓人窒息。

韓費凡也看到了阮頌,背光的姑娘身段亭亭玉立,他臉上露出可惜的神色來。

這樣乖巧可愛的一個少女,的确,可惜了。

但對韓費凡來說,要做好中間人的姿态,要處理好兒子的舊賬,就必定繞不開這個阿頌,怎麽處理她是個麻煩事。

——交給姚家,韓其那未必肯,且面子也過不去。

——留在韓家,韓其已然對她有了心思,要是他也是他母親那對待感情的性子,少不得惹出一堆事,留下阿頌對以後的聯姻是個隐患,而且此女之前的命數算下來是個孤寡之命,他可不能讓韓家絕後。思來想去,既是彰顯處罰,又要讓韓其死心,将她給韓費揚是最好的方法。

當然,要是韓其真的一時生氣,有氣盡管往韓費揚身上撒,反正上次他那條腿也是韓其安排去打斷的,這回要是再打斷哪裏,他必不會攔着。

想到這裏,韓費凡越發覺得自己的安排妥帖極了,看着孤零零站着的阮頌,皮笑肉不笑,勾起嘴角:“好好照顧二老爺,表現得好,我會派人來接你出來進行期末考試。”

外面一聲驚雷,轟隆一聲,照亮了暗紅的夜空。

黃昏已逝,黑夜落地,衆鳥回林,群蟲靜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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