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這是一個驚喜

但是韓其派去的人在原來的別墅工作室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阮頌雕刻的玉菩薩,最後阮頌在韓其的陪伴下親自回去了一趟,她伸手打開工作室的門。

一股塵封的舊空氣味道中帶着淡淡的香水味。

這味道似曾相識。

阮頌問看守別墅的一個傭人:“最近誰來過嗎?”

韓其道:“前幾日蘇明敏帶袁六他們來過一趟,只待了半個小時。”

阮頌垂下眼睛,她目光四處掃了一下,只有回收框有一些廢料,她走過去,在那堆廢料裏面,撚出一個碎片,那上面被打磨得晶瑩剔透,斷痕很明顯,她拿着那塊被弄碎的玉觀音,輕輕嘆了一口氣。

然後擡頭看韓其,她有些難過說:“碎了。”

韓其道:“抱歉。”

阮頌說:“又不是你弄壞的,不要你抱歉。”她仰起臉有些委屈問:“小七爺,以後我的工作室,可不可以不讓任何人參觀。”她說的是在新別墅裏面新裝好的工作室。

韓其立刻答應了她。

阮頌得寸進尺:“也包括你,只有我在才能進。”

反正都是在別墅裏,鬧不出什麽幺蛾子,韓其看着那張帶着委屈的臉,立刻也同意了,便看她臉上轉憂為喜,露出一絲笑意。

複而又有些可惜:“我雕了好久。看來只能重新做了。”

但這第二次不知道怎麽回事,怎麽做,這玉觀音總是不能順利,做不到第一次那樣完美,就像差了什麽。

好在蓮齊就算生還有三四個月,時間完全來得及。

阮頌一心忙碌,完全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在南邁會遇見蓮齊。

更沒有想到她會是這樣的狀态。

她本來慢條斯理在市場選購今晚的菜品,身後兩個保镖不遠不近跟着她,卻在付款時看到了外面攤販前纖細幹瘦的蓮齊手挽着一個胖胖的五十多歲的白人男子在買菜,只是一晃,被人群擋住了。

她一時疑心自己看錯了,再借故繞過去,伸手假裝挑菜,仔細看了一眼,果然是蓮齊。

蓮齊也同時看到了她。

阮頌立刻走過去,蓮齊身邊那個白人男子上下打量她,眼裏露出感興趣的模樣,但他聽不懂當地話。

“蓮齊,你怎麽來了也不說一聲——”她一手手握住蓮齊選菜的手,“你的肚子——”

扁扁的,哪裏是懷孕的模樣。

難怪,難怪她的玉觀音被碎了後一直雕不好。冥冥中仿佛一句谶語。

菩薩壞了,那個孩子也沒有了。

蓮齊搖了搖頭,一面将眼前的菜放好,一面安慰她說:“我沒事。”

原來這個月開始,不知為什麽,固定給他們家庭的生活費捐贈補貼都沒有了,一毛錢都沒有,斷得幹幹淨淨,開始還以為是延遲,蓮齊的丈夫宗宇每天都去一趟銀行,仍然一周了還是沒有,然後又帶着蓮齊親自去,結果在銀行一查,原本每月給她捐贈的賬戶竟已經銷號了。

宗宇大怒又驚懼,他還等着拿到錢去還賭債。

然後又疑心是上次蓮齊去見韓其和阮頌時得罪了他們,就在銀行外就對蓮齊動手了。

這種挨打的日子最開始也有,那時候因為她遲遲不懷孕,因為家裏永遠做不完的活,因為她吃飯夾菜多了一點,但現在她不一樣,她是一個孕婦。

這一頓打,蓮齊失去了孩子。

在家休息了三天,就被婆婆罵得受不了,只能爬起來找事,但她能找到什麽工作呢。

現在婆婆将子子女女孫孫都帶來了碧據,開銷大,又沒有人做工,日子一下幾乎快到揭不開鍋的地步,而蓮齊老公宗宇又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滿身惡習,更難能找到靠譜的工作。

不過一個月,竟然齊齊逼着發展讓蓮齊去做游租的生意,就是将自己的妻子租給國外來的游客,只可惜蓮齊又黃又瘦,能找到的雇主都是老而胖的男人,收益不高,這一次的客人因在南邁,這才出現在這裏。

“你為什麽不找我?”她難受極了。

蓮齊搖頭:“宗宇給韓家那個座機打過電話,那裏的人說你已經不在那了。後來他去了一趟南邁才知道——蘇家大小姐要和韓其聯姻,他去的時候正好在飯店先遇見蘇小姐,她一聽說是這邊的朋友親戚,直接就讓保安打了一頓趕了出去。這個時候,我怎麽能再來麻煩你,你已經夠難了。”

“為什麽不離婚?我可以去求小七爺幫忙。”

蓮齊苦笑:“離婚?不,阿頌,你不知道他們,他們是豺狼,一旦知道我又有了利用價值,是更不會放過我的。”

阮頌聽得心裏發緊,又覺得難受,當下将手腕所有的手鏈都摘下來,放在菜籃子裏,遞給她。

“請不要拒絕我。蓮齊姐。”她說,“求你收下。”

她們耽誤的時間稍稍長了一些。

阮頌喝令留在身後的保镖,見她遲遲沒過來,已經向這邊走過來。

時間已經不多。

阮頌踟蹰了一下,問:“如果有機會,你想走嗎?”

蓮齊神色微微一震。

阮頌低聲道:“我每天都會來這裏買菜。我先走了。”

見蓮齊看她手上握着的手機,她緩緩搖頭:“不能通過這個聯系。”她很少用手機,但每一次出來都會特意帶着手機,她知道韓其會看什麽,她都會讓他看到。

因為多了一個人的計劃,現金要重新開始計算。

每一步的流程都需要重新來過一次。

而與此同時,韓其的生日又快到了。

阮頌不能糊弄,這一次專門選了一塊很大的玉,開始搗鼓,韓其也被她推了出去。

“保密。從現在開始,工作室誰也不能進。”她背靠着門,煞有介事将手上的請勿打擾牌子給他看。

“這個挂着,就是不能進來的意思。”

如此忙忙碌碌,終于臨近了尾聲。

她在廚房裏,解開了鍋将所有的資料切碎在裏面熬煮,糊成了一鍋粥,然後倒進下水道。

只等那一天。

韓其說會在十二點之前回來,和她一起過生日。

阮頌微笑給他系上領帶,又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她擡頭看着眼前的人,那張俊美的臉也在看着她,她踮起腳尖,在他唇角輕輕親了一下。

“生日快樂。”她說,“阿其。”

這是她第一次這樣稱呼他,韓其心裏微微一動,伸手拉下她放在他肩膀的手,在唇上吻了一下:“謝謝阿頌,等我回來。你想好要什麽回禮了嗎?”

阮頌道:“還是南珠吧。”

韓其低頭親了親她,本來只是淺淺吻一下,漸漸,卻越來越深入,她察覺他滾熱的呼吸,還有身體的反應,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輕輕推他,只是溫柔地,由着他吻她。

過了好一會,他戀戀不舍松開了她。

他晚上會有一場正式的晚宴,是蘇明敏策劃的,所有南邁明面上有頭有臉的人都會去。

黑色正裝讓他顯出別樣的禁欲和清貴,配合那張臉,很能迷惑人。

韓其走了幾步,忽然聽見身後阮頌輕輕喊了一聲。

“韓其。”

他回頭,看見阮頌微微擡起手,她說:“再見。”

“路上小心。”

等韓其走了,諾大的別墅區又空了起來,只能聽見水族箱魚兒游動翻滾的聲音。

阮頌靠在料理臺前,一一揭開上面的餐蓋,一樣一樣精致的配菜都顯露出來,她取出手機,開始慢慢拍照。

社交賬號很久沒用,她再登了上去,專門發了幾張自己準備的菜肴的照片。

然後胡亂搜索了一下,配上矯情而又意味不明的文字。

想從你窗戶看月/等風和雲吻別/你眼睫挑起愛戀/眺望着第一片雪。

不過十分鐘,她再登陸,果然就看到了蘇明敏的小號的浏覽痕跡,除此之外,還有一如既往的大量點贊。

不用她提醒,蘇明敏會用她最期望最深情的方面去聯想。

阮頌是後來才知道,這位蘇家大小姐戀慕韓其很多很多年,也因為這樣,才被蘇成達強行送出去留學。多年念想即将一嘗所願,就算再心機深沉的人也難免激動。

但可惜,這份激動裏面因為另一個女人變得可笑。

這個眼睛裏面揉不得沙子的女人,如果聰明,會利用好最後的機會,在自己現在還占據優勢的時候,來逼着韓其在形式下處理掉她。

而這個最好的機會,就是各位大佬聚集的今晚。

不一會,客廳的電話突兀響起來,阮頌伸手接了電話,聽完了這通電話。

她臉上浮現很淡的笑意,向廚房走去。

所有的燈都打開了,燈光亮到極致,纖細的手指按在鋒利的刀刃上,一刀一刀,緩慢工整切開手上的魚肉,每一片都是同樣厚薄,晶瑩。

華麗的珠寶手鏈随意仍在旁邊的置物盤裏,接着,刀也扔了進去。

“都好了,裝起來吧。”燈光下,少女膚色很白,随着她轉身,兩枚淡粉珍珠沙沙擦着肩膀晃動。

端着托盤的小水有些為難又有些不安道:“阿頌小姐,可是這些點心你真的要親自送去嗎?蘇小姐她還不是這個家正式的女主人呢,小姐其實你不用聽她的……”

阮頌的聲音淡淡:“沒關系。早晚會是的。她既然打電話來讓我做好送去,我還是去吧。去看看今天誰執勤?”

從廚房的窗戶看出去,鳳凰花層層疊疊,華麗的別墅如同一個金絲籠。幾次意外後,這裏安全工作做到了極致,沒有允許,連一只鳥也飛不出去。

作為他的私有物。他的東西,除非他松手,否則沒有人能動。

小水出去的時候,阮頌站定回過身,揭開了砂鍋,将置物盤下另一份精心收集了很久的安神“佐料”:安睡散,迷疊香,柏子仁、合歡皮等各種陸陸續續采買的原料的煉就濃郁高湯……全部倒了進去,緩緩攪拌,看着粥裏滾起一個泡,又噗嗤裂開。

聞一聞,很香。

很快樓梯上腳步聲響起,接着是管家東姐的聲音:“阿頌小姐,可以出發了。”

阮頌站在砂鍋前,看了一會,轉頭對管家說:“東姐,粥讓它慢慢煲着吧,小七爺說他會回來呢。”

東姐現在更壯碩了,穿着最大號的制服仍有些擁擠。她看着韓其長大,也只聽韓其的吩咐。

上一次阮頌因她私進工作室對她大發脾氣後,兩人的關系開始變得緊張,有時候私下對阮頌甚至有些不假辭色。不過今天她的态度卻是很好的,眼睛裏甚至帶着幾分同情:“好的,阿頌小姐。”

阮頌拎着精致的食盒上了車,司機立刻鎖上了車門。

今天開車的司機是安。

阮頌說:“今天的生日宴應該很熱鬧吧,感覺會有好事發生呢。”

安因為擋槍傷了聲帶,聲音變得很粗啞,動了幾次手術,勉強能說話,但他幾乎從不在韓其和妹妹小水之外的人說話。

他沒有回答她,甚至沒有擡眼看她,目光微動,專心開着車。

韓其安排在她身邊的人總是這麽耐心妥帖,無論她外出買菜懶洋洋的讨價還價,還是一件一件試衣服,無論多久,他們從不抱怨,也從不會讓她離開自己掌控範圍一秒鐘。

不過八點,天已完全黑了。從車窗外看出去,整個南邁萬家燈火,千裏星辰,春舞江上濕濕的水汽像春日轉瞬即逝的薄霧,在浮沉中緩緩升起。

從這裏去宴會的畢羅喜灣大概四十分鐘。中間會經過整個南邁的城市中軸線。這座海灣城市泾渭分明,商業區和貧民窟交錯相嵌。

阮頌按下自動車窗,一手按在舷窗上,看後面隐隐出現的萬佛裏。

萬佛裏上又新修了有很多寺廟,和別的城市一樣,這些寺廟被整個城市接納供養,幾乎每一個男子在結婚之前,都會有一段出家的經歷。

謂之定慧。

韓其的定慧戛然而止在那個雨夜。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他在重進紅塵後,才會如此欲念疊生,狠戾薄情。

半開的車窗很快被安鎖定并關上。

阮頌被安的謹慎逗笑了:“你是怕我從這裏跳出去嗎?”她搖了搖頭,“你可是開的一百二十邁,會死人的,我才沒那麽傻。”

安專心致志,仿佛根本沒聽見。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上一次,在阮頌離開前去屏山之前,阮頌借故學校的畢業聚會,從大象背上跳下河去之前,她也先說自己不會游泳。

但事實上,她游得相當好。

今天的宴會設在畢羅喜萬的王權大飯店。是蘇家大小姐親自布置的大手筆。

安停好車,打開車門,護送着她一直走到側門安保範圍內。阮頌特意穿了一條修身無袖露肩星雲晚禮服,微卷的長發散落肩頭,僅僅站在那裏,就足夠矚目。

第一個看到她的是宋加洛。

他看見阮頌,有些驚訝:“你怎麽來了?”再看她的裙子,更覺不妥,“怎麽穿成這樣?”這禮服是今秋高定,現在還沒有正式發布,甚至比那位自诩女主角的蘇明敏身上的還要昂貴。

于兩個女人未來的關系毫無益處。

阮頌道:“我接到了蘇小姐的電話,過來送東西。”她的手上拎着精致的食盒。

宋加洛忍不住道:“這裏會差你幾個小點心嗎?阿頌,你動動腦子也不能現在這樣跑過來。今晚局面僵持,幾位叔伯都在為産業整合損失的利益生氣,不贊同阿七激進的做法。現在都等着蘇小姐的父親表态,而蘇伯伯,肯定是看他的獨生女兒蘇明敏的意思。你再想想,她現在叫你過來,是為了什麽。”

他看出阮頌的心不在焉似乎根本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又像是有意為之,索性更加直接敲打她:“我知道阿其在意你。但你也應該知道,以韓其的身份總會有一個匹配的女人站在他身邊。如果你表現謙遜乖巧,蘇明敏那麽在意韓其,未必以後不能容下你,這對你是個很好的出路了。但,你自己也要注意些,不要搞得雞飛蛋打。”

在南邁,結了婚的男人,只要有足夠的實力,可以擁有除正式妻子之外的其他女人,這些女人一般安靜地生活在其他地方,沒有法律身份。要是大房不在意,甚至可以生下同樣作為繼承人的孩子。

這是宋加洛給阿頌設定的未來。

同樣,結了婚的男人,要是足夠貧困無法養育家庭,他們的妻子也可以自行想辦法獲取金錢,甚至可以像旅游業發達的銀谷那樣,向游客出租自己的身體,被稱之為租游。

這也是蓮齊現在的處境。

這是被男人們默許的傳統的想法。

即使宋加洛這種從國外留學接受過各種風俗浸染的人,他也并不覺得這有何不妥。

阮頌慢慢笑了:“嗯,我會注意的。”

就在這時,忽聽身後傳來一個帶着醉意和不滿的聲音:“咦,這不是韓其的小寶貝嗎?”

“袁叔——”宋加洛看清來人,頓時有些頭痛,這位袁豐一向和韓其不對付,他不動聲色看了阮頌一眼,提醒她現在立刻離開這裏,同時迎了上去,“也不多喝兩杯,我父親剛剛一直念叨你呢。”

阮頌剛走了一步,手腕被袁豐一把扣住:“我說讓你走了嗎?”

他目光打量着阮頌,帶着幾分森然和玩味:“他将你藏得那麽深,現在怎麽舍得放出來?當初為了你,可是直接在萬佛裏菩薩下就毫不留情處理了我的親戚,好一幕英雄救美啊……怎麽現在厭了?還是專門給我們來個下馬威?先打蘇成達的臉,再來刮我們的油?”

阮頌的皮膚很白,幾乎頃刻就被捏出紅印來。

“小七想要處理我們這些老骨頭,拆了韓爺留下的家當。不是不可以,我們老了,折騰不動了,這世界終究是年輕人的。我的那一票可以投給他,但我失了這麽多血,總不能什麽都得不到吧。不如——将這個小玩具給我?”他目光越過宋加洛,看向他的身後,“怎麽樣?我的小七爺。”

阮頌沒有回頭,安靜看着前面裝飾噴泉上一株翡翠雕成的蓮,蓮葉青且妖。

“不會舍不得吧。”袁豐忽然想到了什麽,嗤笑一聲,“我好像記得,好像是因為這個女人,你妹妹韓真真才會死在手術臺上,你父親才會發生意外,以前都說她是你們韓家的福星,我看這怕不是掃帚星啊。這樣的女人你也敢留着,還準備以後和蘇明敏一起共處?想過你父親的感受嗎?想過你蘇三叔的感受嗎?”

他嘴裏說着惡毒的話,目光卻不自覺掃向身側的阮頌,少女安安靜靜看着,如同看一幕啞劇,好像那些話說的不是自己,她的眼睛像夜色中的海水,沉默又深邃,淡漠極了。

漸漸,他在那樣目光下,幾乎不自知的,聲音變小了。

韓其緩緩擡起眼眸,戾氣橫生:“我那位父親現在的感受如何,袁叔怎麽知道?”他微微勾唇,慢條斯理地開口,聲音已然有了一絲森然的冷意,“還是,袁叔想去親自問一問?”

袁豐猝然呼吸一促:“你!韓其,你當真是——”

韓其身後的兩個心腹肅然沉默向袁豐的方向上前一步。

宋加洛立刻扣住了袁豐的手腕,不動聲色用力分開了他和阮頌:“阿其,是袁叔今天喝多了,我先帶他下去休息。”

韓其上前一步,叫她:“過來,阿頌。”

他有一雙狹長的鳳目,隔得遠了,看人的時候長長的睫毛覆蓋眼睑,便讓人完全看不清裏面的情緒。

阮頌拎着食盒走過去,他接過食盒,一只手順手握住她手腕上的微紅,緩緩收緊。

袁豐還在借醉掙紮,這時只聽一個嬌俏的聲音。

“哎呀,誰惹袁叔這麽生氣。”穿着深V晚禮服的蘇明敏“姍姍來遲”,黑裙白膚,美豔動人,她走上前,伸手勾住袁豐的胳膊,撒嬌,“袁叔幹嘛和我們兩個小輩見識,今天可是侄女第一次組局,要弄砸了小心我哭給袁叔看。”

“你護着他,他怎麽對你?這樣不上臺面的女人也能堂而皇之上宴會?我倒是要看看,他今天怎麽表示他的誠意?”

袁豐說完,看向跟過來的蘇明敏的父親蘇成達,對方給了他一個眼色,他借驢下坡,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蘇父走過來,他頭發花白,年約五旬,蹙眉先看了眼阮頌,然後向韓其道:“阿其,我有話想和你說。”

韓其順手将手上的酒杯放在阮頌手上:“在這裏等我。”

阮頌雙手捧着酒杯,瑩潤的指甲帶着淡淡的粉:“好。”

幾乎不用想,阮頌也知道蘇成達想和韓其談什麽。談她的處理,談她的不合時宜,談她是不是會老老實實呆着,要是以上驅逐她的建議談崩了,大概還會談蘇明敏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性格包容,真的不介意她的存在。

但在不在意,對她沒有絲毫影響。

阮頌站在那裏,漫不經心的,而又奪目的。

她低着頭,轉着手裏的酒杯,看那殷紅的液體,緩緩繞着玻璃杯,旋轉,翻騰,像赤子的血,輾轉反側。

此刻,蘇明敏站在阮頌對面,兩人的身高齊平,璀璨燈光下,白衣黑裙,頗有點分庭抗禮的味道。

“怎麽現在才來?叫你做點小事也做不好,以後怎麽讓你照顧我們?”韓其一走,蘇明敏就微微蹙眉,眉眼中帶着一種未來女主人的口吻,“這個裙子不便宜吧?挺會挑選的,專門來穿給我看的嗎?收起你這點小心思吧。”

阮頌嘴角帶着淡淡的笑,看着眼前這個以最得體的笑說出譏诮的花語的女人。

這已經是她很普通的一條晚禮裙了。

還有一條普通些的黑裙和蘇明敏同款,大概是現在蘇明敏身上這條的七倍價格。

早知道穿上那條裙子來,估計蘇明敏臉上的表情會更精彩。

旁邊有人經過,目光同情看向阮頌。誰都知道韓七爺身邊有個乖巧懂事的絕世美人,從來不争不搶,比其他同樣身份男人身邊的莺莺燕燕不知好多少。

可惜,這位蘇小姐好像不太領情,這還沒有訂婚,聽說也沒有明确身份關系,就如此當衆管教呵斥,這是分明也是在打韓其的臉。

看來真的訂了婚或者結了婚,這金絲雀的日子恐怕……難熬了啊。

察覺到旁邊人的目光,蘇明敏緩了口氣:“我素來不願和你計較。但你跟了他這麽久,應該知道阿其現在的處境很為難。韓家的故舊和上面大多都反對拆解,他去年甚至受過一次來歷不明暗殺。在這個時候,你更應該支持他。”

阮頌擡頭,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蘇明敏:“不知蘇小姐希望我如何支持阿其呢。”

蘇明敏聽見這個稱呼頓時一窒,忍耐道:“自然是不要給他惹事。”

她指的是剛剛袁豐因為阮頌挑起的這場風波。

這樣來說,就是強人所難了。韓其要做切割,要摧毀他父親留下的東西,要用鐵血手腕進行整合,免不了會遇到阻攔,有人來找事,她不過就是個借口。

蘇明敏實在高估了自己和蘇家,也低估了韓其。

争來争去,卻忘了她蘇明敏和韓其,歸根結底,不過是一場交易。

而交易,是講究等價交換的。

蘇明敏太貪心了。

蘇家自以為能拖延得到最大的利益,從而反複談判推拉,卻不知道,韓其每一次的談判只有第一次開出的條件才是最優越的,也是唯一會帶着半分真心的。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從身後伸出,取過了她手裏的酒杯,韓其端過來抿了一口,目光淡淡掃了阮頌一眼。

只是一眼,巨大的壓迫感近在咫尺。

阮頌仰眼,暖色的燈光在她小巧挺秀的鼻梁打下陰影,眼眸明亮又溫和,她笑了一下。

他聲音不由放柔了問她,“頭還痛嗎?”

這段時間,阮頌總是睡不好,頭更是時常隐隐作痛,坐車後更是這樣。韓其的家庭醫生給她開了一些鎮定和安神的藥,吃了好一段時間,才好了些。

阮頌順着他的話嗯了一聲,有些無奈般:“安開車好快,剛剛可能吹了點風,又有點……我想回去了。”她伸手抓住他一點袖子,有些期待的模樣,“阿其你也一起回去嗎?我還煲着粥,味道很好的。”

韓其伸手在她手上輕拍了一下,是她意料中的回答:“我現在有事,會稍微遲點。我換人送你。”

韓其的稍微遲點通常都是兩個小時打底。

很好。

兩人之間對話那極為自然的親昵瞬間刺痛了蘇明敏,她口氣委屈又怒,稱呼也跟着阮頌一瞬變了,仿佛宣誓主權一般。

“阿其,你的事情我從不幹涉。她在你身邊時間也不短,我何曾說過什麽?就當是你喜歡貓兒狗兒,喜歡跑車,一個玩物罷了。但今天我爸爸還在,叔叔伯伯們都在,我爸爸都做到了這個地步——這點面子,你總要給大家吧。她現在這樣算什麽?我又算什麽?”她的聲音在玩物上深深咬了一下。

這話說得實在難聽。

大概也是今天她專門想要阮頌過來,準備了很久當面奉送給她的話,讓她當衆受辱,讓她拎清自己身份,也讓韓其在衆人面前,至少做出一個表态,哪怕是不能處理這個阮頌,但也至少能給她一個婚禮的保證,訂婚的時間一拖再拖,蘇明敏早就等不起了。

現在她對韓其還有用,再不逼宮,等塵埃落定,什麽都晚了。

韓其聽蘇明敏說完,看了阮頌一眼:“她今天來的确不妥。但不是你要她來的嗎?”

蘇明敏張了張嘴:“……我只是,我只是想讓她送點你喜歡的吃的來。你喝了酒,一會胃痛。”

韓其道:“你也知道是我喜歡的。”

蘇明敏仿佛被一巴掌扇在臉上,她萬萬沒想到韓其竟然這麽直接,手緩緩收緊,指甲抵住掌心,生疼。她轉頭看父親,蘇成達向她微微搖了搖頭。

韓其向蘇明敏,道:“我會讓人現在送她走。”

這時一個突兀的聲音從人群響起:“要送人啊,我有時間,我來送怎麽樣?”說話的人正是宋加洛的弟弟宋加風,阮頌可對他沒有什麽好印象,他現在因為突然被取消了在分公司的重要油水職位,脾氣更壞了。

他喜歡蘇明敏,對她向來不友善,她是親自領教過的。

上一次在別老宅裏,就是他對阮頌動的手。

宋加洛站出來肅聲結束了弟弟的胡鬧:“加風,不許胡鬧。阿其,不如我去吧。”

他是韓其為數不多信任的好友,和韓其相交數年,需要的時候,人情練達而又謹慎,的确是這裏很合适的人選。

下了游艇,專職侍應生開來汽車,宋加洛示意司機下來,他親自駕車。

阮頌坐在後座上,畢羅喜灣的海潮聲漸漸遠去。

阮頌靠在後座上看着窗外,整個人愈發顯得安靜娴雅,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濃重的陰影。

車輛轉彎的時候,她看向一片金碧輝煌的建築:“是璀璨城呢。那裏有很多漂亮的南珠。”

阮頌說:“但在這南邁最華麗光鮮璀璨城外,不到一千米的地方,是連綿的貧民窟,那裏的人,連續剝蝦一個月只能掙到一千塊錢,專門取珍珠的熟手會好些,會多幾百塊。”

宋加洛對這些興趣并不大:“的确是這樣。”

阮頌似乎忽然想起什麽有趣的事情:“記得上個月,小七爺送了我一串珍珠,我啊,本來想去退貨,結果走錯了地方,竟走到了貧民窟裏的小工廠裏。”

她笑起來:“我拎着那串珍珠,又丢了鞋子站在那裏,有幾個大娘拎着幾串魚圍起來,以為我是個傻的,想和我換。”

“後來呢?”他的手迅速劃開車上的地圖。

“後來,小七爺突然到了。沒有換成。”她似乎有些遺憾般嗅嗅鼻子,整個人顯得無辜又簡單,“我現在還記得裏面的味道,大海死掉的味道真不好聞。”

宋加洛目光掃過更新的地圖,口氣淡淡的評述:“能去璀璨城走錯到三公裏以外烏林區貧民窟,并不容易。”

阮頌笑:“很多事,往往差之毫厘謬以千裏。”

宋加洛調整了話題:“你的國文用詞很不錯。”

阮頌道:“我的其他科目也不錯。”

宋加洛早有耳聞:“當年,韓真真全靠你才能順利畢業。阮小姐一直很聰明,比我見過的很多人都聰明。”

阮頌覺得他話裏有話。

果然,他最後說:“我和阿其一起長大,甚至比加風更親近些。阿七從小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性格敏銳執拗,因為他母親,他對韓家恨意很深。你在韓家生活過很久,韓伯伯那個人你知道的,如果阿其不是他唯一活下來的孩子,他可能活不到現在。我知道他做事有時候不會考慮別人感受,也霸道了些,但他對你,還是不一樣的。從剛剛他那樣維護你,你也能看出來。”

這話矛盾卻真實。一般勸慰人總是從最柔軟的地方開始。說來可笑,越是弱者越因自身境遇總是容易共情,心存憐憫,以自己的設身處地,去念他人的感同身受。

“可是,我能回報給他的有限。我對他的事業沒有任何幫助,可能還是阻礙,我現在年輕,但是幾年後,我就會老了。而且,剛剛你也看出來了,蘇小姐,她很不喜歡我。”

宋加洛見她似乎聽進去了,有所感觸,斟酌了一下再道:“蘇明敏自小在國外長大,雖然傲氣,但人不壞。也未必不能容下你。只要你安分守己。”

“這樣啊,那我可以稍稍放心了。”阮頌眉眼微彎,松了一口氣的模樣。

汽車轉上一條山道,緩緩攀援,半山腰便是一棟棟別墅。

車子在最外面剛剛停下,阮頌忽然想起什麽事:“對了,有個東西,能麻煩宋先生幫我帶給小七爺嗎?”

宋加洛遲疑了一下,韓其的新別墅平日并不作為待客的地方,人人都知道這是他的一個金絲籠,從不對外人開放。

阮頌雙手合十拜托他,眼睛帶着細碎的懇切的光:“今天是他的生日,這個禮物我準備了好久呢。可是他今晚不能過來了,他應該還要哄一哄蘇小姐,我不想他分心,覺得我在不懂事的生氣。”

宋加洛被她說服同意了,他開着車徑直到了最前面的門口,下了車等在大廳,管家讓小水倒茶準備點心。

過了好一會仍然沒有看見阮頌出來,宋加洛叫住小水,小水跑進去看了一眼,蹭蹭跑出來:“小姐還要一會兒呢。”她臉上喜氣洋洋,看起來比自己收禮物還開心,聲音很是輕快,“小姐雕了一個好好看的——這麽高的——玉樹。”她用兩手比了一比,“真好看啊。小七爺一定會很開心的!小姐問你要不要去看看。”

宋加洛心中一動,跟着小水走進去,工作室在一樓客廳旁邊,阮頌手裏的紫膠陀子碾磨主樹杆最下面的部位。

光潔的半紅玉被雕刻成一棵鳳凰花木的模樣,層層堆疊,如飛凰之羽,若丹鳳之冠,漂亮極了。

寬大的工作室內休息區外的架子上是各式各樣的雕刻,動物、花木、人物,俯拾即是。

宋加洛微微頓了一下:“我曾經在巴黎聖多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