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他伸手按住手腕的佛珠,…… (1)

飛機升空的時候,短暫的耳鳴,韓其無意識伸手按在另一只手上,那只手腕上正是那一串用紅色腰繩串好的佛珠。

上一次和齊霄的會晤事後,他問了東姐,東姐說是以前在這裏的幫傭一個叫小水的姑娘留下的。

經過他的核查,那個小水姑娘是術安的妹妹,的确很早以前在娛樂業裏面待過,曾經還是他親自帶回來的,他隐隐記得的片段中若隐若現的片段印證了這個答案,但不知道為什麽,心裏仍然在某個地方是遲疑的。

這種遲疑是一種野獸一樣的本能。面對危險和生存時沉默着主導一切。

他伸手輕輕撫觸佛珠,微涼的瑪瑙讓他心中某種暴戾的情緒漸漸緩和,他靠向椅背,空姐溫聲客氣問他是否需要小毯子,他沒有睜開眼睛,搖了搖頭。

過了一會,又有一個美麗的空姐過來,笑靥如花問他是否需要一點飲料。

他在微昧的狀态醒來心情并不好,面無表情的時候天生就帶着幾分生人勿進的肅然,他擡眼看去,那空姐容貌生得頗為漂亮,但這并不影響他的不悅,他說:“我沒有叫任何服務。”

這空姐有些意外他的反應,面上笑容更加柔和,她早為自己的過度服務找好了借口:“是這樣的先生,我們這一趟有特別定制的椰味飲料,只供應一趟。所以,想問問您是不是需要。”

韓其重新閉目:“不用。”

空姐失落又懊惱站直了,這是她為數不多會碰到的閉門羹,她失了興趣,懶洋洋走回去,繼續躲進休息區讓一個不起眼的新人去接着做費力不讨好的客艙服務。

卻沒想到,那個新人走了一圈回來,一不小心将抱着的耳機掉在了剛剛那個客人身上,直接将對方砸醒了。幾個空姐頓時面色微變,這位客人的脾氣可不好,看來這個新人少不了一頓罵。卻沒想到新人被剛剛那個客人叫住了,竟然沒有聽見罵人的聲音,反而是細細聊了起來,聊到最後客人還拿出了手機,在這個新人手機上面掃了一下。

這一下,其他的空姐都神色驚異好奇起來,有人看向剛剛吃了癟的美麗空姐,對方臉上正是滿滿的嫉妒。

但這時候,飛機即将抵達,衆人都開始忙碌起來,等客人都下去了,其他人圍起來問那個新人,剛剛那位客人說了什麽。

新人面色微紅,說客人是問她身上的玉墜是在哪裏買的?

她說的是上一次飛行時候随手買的一個流蘇樹玉墜,當時覺得好看就買了。

其他人不信,問那為什麽又拿手機。

新人臉更紅:“他說給我轉賬,請我把這個賣給他。”

眼尖的人看到了手機上面轉賬的金額和上面的零,頓時驚了一下。

新人想起自己剛剛看清那位客人的模樣,她甚至根本沒有仔細聽清他後面說的什麽,更不要看清對方給她轉了多少錢。

衆人再齊齊轉頭,那位年輕英俊的客人已消失在登機橋的彎道。

機艙裏是乘務長優美的廣播,飛機已經降落在帕城機場……下次旅途再會。

~*

帕城的四月天氣總是極好的,特別在這個周末,天上難得有一片片雲,卻又不是陰天,陽光在雲層裏面來回穿梭,一會落下來,一會藏起來。

一架飛機從城市邊緣飛過,在藍天中滑出長長的飛機雲痕。

阮頌仰頭看過去,外面母親笑着叫她,她應了一聲,跳下臺階。

裴家從早上就開始忙碌了,經過兩天的修整,阮頌的狀态愈發好了很多,母親帶着她去專門去做了頭發,将到了耳邊的頭發随意燙了一下,變成肆意而又自然的微卷,露出光潔漂亮的額頭,加上那一點點敲好到處的嬰兒肥,整個人如此青春陽光。

今天她沒有穿裙子,而是選了一身休閑裝,唇紅齒白,穿起來反而格外多了兩分俏麗。

提前兩天,裴簡就先回來了,十二三歲的男孩子,正是個性強烈又不屑于表達柔軟情感的時候。

他皮膚因為游泳是健康的小麥色,一雙眼睛漂亮極了。

他回來時,阮頌正在擺碗,邱念親自下廚,而裴有年正在洗餐後的水果,裴簡進來一眼就先看見阮頌,先愣了一下,然後再看一眼,舔了舔唇,喊了一聲爸媽我回來了,然後先一溜煙跑回去放東西了。

等他出來,桌上已擺好碗筷,他的位置正好挨着阮頌。

邱念用目光示意他,他知道母親想讓自己幹什麽,但還有點幹巴巴的別扭,他拖拖拉拉又喝了半杯水,把一碗飯都吃完了,那聲陌生的“姐姐”還是沒喊出來。

最後裴有年等不得,咳嗽了兩聲,裴簡知道拖不過去,微漲紅了臉:“那個,姐——爸媽,你們慢吃,我吃好了。”

邱念瞪他:“什麽叫那個姐,你有幾個姐。”

裴簡臉一下微紅,又別別扭扭轉頭看阮頌,阮頌手上拿了一張餐巾紙,遞給他,看起來如此溫柔溫和:“弟弟,你的嘴巴,這裏。”

極為自然的一聲,裴簡愣了一下,伸手接過那張紙,一種陌生卻細密的聯系仿佛突然沉默着建立了起來。

邱念看着兒子急匆匆跑開,轉頭向阮頌道:“別理他,他這是害羞呢。知道你回來了,小簡提前了兩天結束集訓、花了自己今年剩下的假期,他心裏其實可想見你了。”

裴簡因為從小身體不好,但心髒功二級以上,還有鍛煉的空間,後來被送去學游泳,每年的課業間隙和課餘時間幾乎都用來練習游泳了,這麽多年下來,身體倒是好了很多,只是仍舊是瘦。

阮頌心裏都是柔軟的情緒:“我知道。”

裴簡果真是個有些害羞的少年,後來兩日他雖時不時出現在客廳或者院子裏,但是和阮頌的話加起來說了也不過十句。

阮頌跳下臺階的時候,第一波客人已經到了。

最開始到的是萬家人,因萬家大女兒萬穎即将訂婚忙不過來,今天只帶了兒子過來,萬家弟弟萬澤宇和阮頌的弟弟差不多大,一來倒也嘴甜,先仔仔細細看完了阮頌,叫了一聲裴裴姐,然後就去找裴簡玩了。

接着的兩家都是适齡的男孩子,一起來的時候目光自然而然在阮頌身上掃過,客客氣氣打了招呼也進去了。阮頌看着母親給自己使眼色,笑着輕輕搖了搖頭。

将近九點的時候,外面再度傳來汽車聲,這一次,卻是同時來了兩輛車,一輛車華麗精致的紅鬃烈馬徽标,另一輛是雙R,齊齊都到了門口。

但因是在半山腰,并不能同時安全讓兩輛車同時駛進,就在庭院中閑聊的人群目光被吸引的時候,只見那輛雙R微微後退,讓另一輛法拉利先進來了。

兩輛車在停車區停下,前後下了車,一個正是齊霄,他今日穿了半正式的西裝,頭發似乎也修飾過,整個人看起來精神極了。

而另一個是個二十八~九左右的年輕人,看起來舉手投足穩重可靠又親和的模樣。

裴有年迎了上了,先向齊霄點了點頭,然後又看向另一個年輕人,面上帶了親和的笑意:“小康,來了?”阮頌聽見他這麽叫,便猜到這大概是今天要重點向她推薦的候選人之一。

齊霄看向阮頌,目光帶上了微微的笑意。

“很适合。”他說,不動聲色道明兩人相對更好的關系,“比你之前發型好看。”

裴有年聽見他們說話,向那叫做康召的年輕人介紹:“這是我女兒,裴裴;這是裴裴的朋友,齊霄。這是我們公司市場部的副總,康召。”

阮頌向他點頭,那青年儒雅回禮,穩重微微一笑。

進去的時候,康召和齊霄走在前面一點,阮頌看了一眼明顯別有心思的父親,裴有年低頭在阮頌耳邊輕聲說:“相信爸爸,只有競争和壓力,才能更好看清楚你的身邊人。”

見阮頌拒絕的眼神,他露出父親才有的笑:“別有壓力,咱們只是看看,看看又不吃虧。”

誰知道這個“看看”還真的出了問題。

起因是因為他們這一群年輕人在一起聊天,學校裏的趣事,然後說起最新玩的音樂,上一次去哪裏的旅行之類的,齊霄幾乎插不上話,這些完全在寵愛和物質中長大的年輕人是和他曾經的生活完全不同的存在。

他發現即使他現在穿着和他們一樣昂貴價值不菲的衣物,但他們并不是一類人。

這是一個完全另一個世界。

曾經站在他身旁的阮頌,她卻能完完全全聽懂他們說的語言、曲調和時興的詞,偶爾還能恰到好處接上兩句,這才是阿頌的另一個樣子,被那個男人帶在身邊養成的樣子。

雖然沒有人來攪擾他,但齊霄仍開始覺有什麽情緒開始在心裏翻湧。

在屏山那種生殺奪予的自信竟然會因為幾句簡單的談笑而變得動搖。

他沉默的喝水,阮頌還只以為他是因為不想和這些小孩子一起聊天而已。

沙發旁邊,裴簡和萬澤宇兩個半大的孩子,自己在旁邊玩軍事模型。作為現場唯一的年輕一輩的主人,阮頌負擔起了招待的職責。

既然作為主人,自然是要捧場的,于是這個說他上一次旅行沖浪,她便又露出很合格的贊嘆:“聽起來很棒啊。”

第二個說自己上次自駕穿越海峽,阮頌也配和微微睜大了眼睛:“太厲害了。”

齊霄手裏的杯子越攥越緊,連同身上的領帶。

他目光看着阮頌,當她回頭看向他的時候,他回應微微一笑,但她的目光移開,他的眼睛立刻多了一些別的讓人不安的東西。

而談論的熱鬧的年輕人顯然都沒有發現,他們正想的是如何将自己在對面那兩個外形出衆的男人中突出,讓裴家大小姐能印象深刻一些。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場奇奇怪怪的談話在阮頌的誇獎下突然就開始變成了才藝展示環節。

袁家的二兒子先即興表演了一個小小的魔術,陳家的老大就拆穿了他魔術的奧秘,等他随手撥了自己新譜曲,劉家的小兒子又點出了這個旋律似乎某段似曾相識。

年輕男人的好勝心,是從小孩子就開始的,在年輕漂亮的姑娘面前,更會成倍增長。

眼看彼此開始朝不妙的方向而去,阮頌連忙招呼大家:“吃東西,吃東西。”

然後這時候有人注意到了一直在一旁沉穩安坐的康召,劉家小兒子對這個和他們不同出身的年輕男人有些輕視,笑了一下,問:“剛剛看康總一直看着裴裴小姐,是會看相嗎?”

康召聞言一笑:“不能說很會,會一點。”他這麽說,其他人都齊齊看向他。

康召是裴有年手下的得力幹将之一,深得他器重,年輕,英俊,出身底層但實力不錯,而且單身,在某些方面來說,他已先天占據優勢。

他說完了,倒是大大方方,向阮頌溫和道:“裴裴小姐五官端正,是厚福面相,如果結合手相會更準,可以讓我看看你的手嗎?”

劉家小兒子嘴角帶了一絲譏諷的笑,還真能給自己加戲,什麽看手相,什麽魔術,都是追女生被用爛的招數,這個康兆年紀不小,套路倒是一樣濫啊。

阮頌見康召目光坦然看着自己,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也真的伸出手來。

就在康召将要握住她指尖的時候,一只寬大有力的手突然從旁伸了出來,剛剛一直靠坐在沙發上沒說話的齊霄,擡眸看向康召:“康總會看相?不如看看我的。”

他沒說話,其他人可以當他不存在,但他一說話,幾個年輕人立刻都感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

只有康召面上仍然帶着親和笑容,仿佛毫無察覺,他微微向前,還真的捉着齊霄的手,慢慢看了一會。

這雙手虎口和食指指腹上面是厚厚的繭,和生活在安逸世界的人不一樣,這是一雙握槍的手。

“康總可看出什麽來了?”

康召伸手扶了扶眼鏡,不慌不忙道:“都是一些皮毛的照本宣科。說的不對的地方,盡管當做玩笑事,請不要介意。齊先生的智慧線很長,截停事業線,表示是由自己的決定而考慮是否停止事業,生命線長且深,代表生命力強悍,但在開端有島紋,所以我猜測齊先生兒童時期大概身體不太好,至于感情線,這個又被稱之為天紋——”

其他人聽見他說的頭頭是道而齊霄并沒有反駁,都有了興趣,連阮頌也湊了過來。

只見齊霄的感情線深刻且長,但中途斷開,一直蔓延到中指下面,微微彎曲。

只是看起來就并不覺得是個圓滿的模樣。

康召頓了頓:“齊先生的感情線倒是有點意思,不過一兩句都說不清楚。”他松開了手,停止了解說。

然後他說:“不如我回頭郵件給你吧。齊先生的email是?”

齊霄看他,并沒有興趣:“不用了。”

康召想了想,看起來很真誠:“沒關系,不麻煩的。或者齊先生line賬號我們可以加一下。”

齊霄道:“我一般只打電話。”

和康召的穩重儒雅對比,齊霄的直接顯出了某種不同尋常的戾氣。

其他幾個年輕人神色有些詫異,現在這年代還不用社交軟件只打電話的,大概都是老一輩才會有的情況。

阮頌見狀幫齊霄證明,順便緩和一下氣氛:“阿哲不喜歡聊天,一般都是直接電話。”

齊霄看康召:“直接說吧。沒有什麽不能聽的。”

康召遲疑了一下,又強調:“好吧。先說,我這也是照本宣科,不一定準的。只是看紋路的情況說話,感情線很長,一直到了中指的下面,通常這樣的紋路是代表主人不重精神,偏重肉-欲之歡。感情線長且分叉向下彎曲,又代表主人有為愛犧牲的一面,但中途斷開,第一段落在了生命線上,這個不是個好兆頭,通常寓意着感情會遇到不可阻擋的困難……一般會在重大的桃花劫上出現這種掌紋。”

齊霄聽完笑了一聲:“所以,你的意思是看我的紋路,我好色、會因為好色而死?”

康召看了一眼阮頌:“都是看着玩兒。”

齊霄歪頭,薄薄的戾氣從他臉上露出:“那你有沒有看出,我這條斷裂的線是一道傷造成的?”

他明顯已微微動怒。

康召似乎絲毫沒有看出來,道:“看相來說,一切都不是一成不變的。還說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德五讀書呢。只要齊先生好好準備其他的,倒是也不用介懷。”

齊霄笑了一聲:“可惜,這些我都不信。而且,我也不愛讀書。”

康召扶了扶眼鏡,微微含笑:“齊先生不信沒關系,不用生氣,但看書是一件愉快的事。”

齊霄道:“我沒有生氣。”

康召:“沒有生氣就好。”他轉頭看向阮頌,“那現在不知道我有沒有資格看一看裴裴小姐的手相。”

齊霄的聲音冷得如同冰:“康先生說的手相,我真的有點好奇,幾條紋路就能代表一個人?如果是這樣,那這條斷掉的感情線我接上,又當如何呢?”

其他人還沒回過神,只見齊霄的手上多了一把叉水果的叉子,他面無表情将那叉子壓在手掌上,微微用力,血珠蹦了出來。

阮頌低呼一聲,連忙拿起紙按了上去,但微紅的血很快浸透了紙張。

她幾乎有點生氣的擡頭:“阿哲,你這是幹什麽?!”

齊霄微微一怔,似乎這才回過神來,他這才明白自己剛剛做了什麽,在康召不動聲色的話語中,就這樣失去了分寸。

阮頌将他帶過去包紮手的時候,留下客廳面面相觑的幾人,康召端起水淺淺喝了一口。

~*

阮頌将醫藥箱取出,消了毒,然後止血,貼上一個很小的紗布,盡量不讓人在外面看到它。

她低頭忙碌,齊霄只是看着她。

她終于處理完了,開始将桌面的東西一樣一樣撿回去:“怎麽還像個小孩子似的?”她的口吻有些無奈。

棉簽包掉在了地上,她蹲下來撿。

忽然聽見齊霄說:“我不認識字。”

阮頌的手一下頓住。

“我沒有上過學。從我開始有記憶的時候,我就在屏山的叢林和寨子裏面生活。”

“裏面有的只有弱肉強食,有美玉翡翠,還有槍支武器,有最厲害的神槍手,也有漂亮年輕的妓-女,但唯獨沒有學校。”

“我的電話裏面一個名字都沒有,因為我根本分不清誰和誰的名字。而那些華文更像是一幅幅圖。我什麽都不會。”

“只有手裏拿着槍,我才能感覺自己是個能被需要的人。”

“我本來覺得,自己已經擁有很多了。我的倉庫有很多錢,我有一張不錯的臉,這些女人喜歡的東西,我都有。但是直到你回來,站在你身旁,我才知道,我是個什麽樣惡劣的存在。還記得你在疊翠和那位西語客人的溝通嗎?剛剛看着你們說話,就好像又回到了那天。”

“剛剛的事,對不起。是我失态了給你丢人了,有我這樣沒素質沒文化的朋友,是很丢臉吧。”他輕聲說。

阮頌也站了起來,她重新蹲下來才能看到齊霄的臉,他傷痕累累的身體包裹在這精致昂貴的衣服裏面,但他此刻就像個丢盔棄甲的敗将。

阮頌站了起來,伸出手去。

那只手伸在齊霄面前,他伸出手去,輕輕握住了那只手。

她拉着齊霄站了起來。

“阿哲,你是我的朋友。無論什麽時候,你永遠都是。”

“永遠不要那樣說自己,你不是那樣的人。”

她帶着齊霄走到了客廳,走到了還在苦苦拼湊模型的裴簡和萬澤宇前面,看着他們重新拆開再次散落一地的模型。阮頌第一次使喚弟弟:“小簡,能讓這位哥哥試試幫你嗎?他組槍很厲害的。”

她曾見過齊霄能單手在二十秒內完成兩把手槍的組槍。

裴簡有些驚訝,但看了姐姐一眼還是站了起來。

齊霄很快幫助他完成了模型槍的組建,然後第二次重新拆分了槍,再重新耐心給裴簡講解了過程,很快落後的裴簡逆風翻盤,趕超了萬澤宇的進度,高興的他咧開了嘴。

只有站在樓上的裴有年神色凝重,默默看完了全部的過程。

他向妻子道:“他不适合裴裴。此人羊很狼貪,果決暴戾,對自己都不愛惜的人,終有一天,也不會愛惜別人。”

邱念沉默了一下:“但裴裴似乎對他很好。”

裴有年從一個男人的角度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對他這樣的人來說,這才是最要命的。”他想了一下,“我給裴裴看了幾所國外的學校,現在正在了解,如果她真的沒有合适的候選人也不願意,就先出國吧。”

邱念聽見“出國”兩字,頓時手忍不住抓住了胸口的衣襟,目露不舍之情,但沉默了一下,她還是忍着情緒,輕輕點了點頭。

到了晚上,只剩下一家人,見父母還是沒有提起再有關訂婚的只言片語,阮頌暗地裏悄悄松了口氣,暗暗想或許是改了主意,今天的人的确沒有一個她覺得合适的,更不要去耽誤別人。既然這些話母親沒有明面和她說,她也就當不知道。

而裴簡因為今天姐姐的幫助贏了一直的小對手萬澤宇很是高興,所以就嚷着想要明天想和阮頌去參加潑水節。

帕城的潑水節每年都熱鬧極了,也容易惹事,裴有年不同意,讓裴簡懊惱了好一會。

但就在這個時候,裴有年突然意外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剛剛到帕城沒有多久的韓其。

電話裏韓其很客氣,聽到最後,裴有年終于稍微放下了心,韓其說只是來了帕城然後來拜訪一下故人。

他顧不得和韓其多說,應下就挂了電話,然後立刻出了書房,準了裴簡的提議,讓他們痛痛快快玩一天,晚飯也可以在外面吃。

他叮囑:“照顧好你姐姐,就在潑水臺和雲階上看看就行了。”

~*

潑水節在哪裏都有,每年的新年都會持續幾天,她努力回想關于帕城的記憶,記憶是一片空白,好不容易從儲物櫃裏面翻出一把小孩子的水槍,她想着勉強用一用,便拿了起來。

結果裴簡看了直搖頭,他早有準備,給了阮頌一個小小的塑料卡片,都是紅色的。

“這是什麽?”

裴簡道:“瞧着吧。明天你要好好幫我,去年萬澤宇和他姐姐一夥,把我整慘了,今年他姐姐要準備婚禮,明天我約了他,讓他看看我們姐弟的實力。”

阮頌自然要給弟弟掠陣,當下道:“沒問題。”

第二天一早,阮頌剛剛起來,佩劍就穿好了在外面等着,他今天穿了一件非常薄的沖鋒衣,水潑不進,阮頌接過他送過來的同款穿上,兩人倒真是在眉眼中有幾分姐弟相。

臨到走到門口的時候,佩劍突然想到一個更可怕的問題,今年萬一今年萬澤宇姐夫來怎麽辦,怎麽算都還是少一個人啊。

但車子已到了門口,他瞬間抛開了這個想法。

不過早上九點,外面已經開始熱鬧了,從跨河大橋的起點到帕城的另一半都是臨時交通管制,只有和潑水節相關的車比如機車或者裝滿水的皮卡才能通過,而在這之前,盛裝打扮的姑娘們已經在歌舞高昂的曲調中一邊舞一邊走過,铓鑼和象腳鼓點應和着,不斷跳動人們的情緒。

開始只是有人拿着桶和大盆潑水,還有人身上的衣服還是半幹的。

裴簡伸手拉住姐姐的手,在人群中奮力穿梭,他今天專門出來的早,又先預訂好了位置,就是為了打萬澤宇一個措手不及。

兩個的紅牌子到了阿蒂橋白玉最大的潑水臺,交給了上面的管事人員,然後那管事人員便一人給了他們一根水管。

阮頌有些呆住:“用這個?”

她在南邁也見過潑水節,但大家都是用盆或者杯子意思一下,還有的是用楊柳枝,沾水灑一灑,特別是在學校裏,雖然也會打濕衣服,但都是極為克制的。

那些水是微涼的,但在南邁熱烈的陽光下,很快就被蒸發。

可是在帕城,這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大家都拿着桶,還有人拿着冰在往預先準備好的水桶裏面放,而還有更多的人,是搶占了潑水臺的位置,忽啦啦的水管向前面噴湧,水花濺在地上,朦胧的霧氣中,甚至還有淡淡的彩虹弧光。

整條道路都像是一條剛剛跳進河裏打濕的狗子,甩動身體,又濕了水臺上的人。

“放心!就是用這個!”裴簡躍躍欲試。他的頭上帶着一頂帽子,看起來精神極了,“姐,你不用怕,我們的水管是這兩個潑水臺上面的最大的,我提前了好久定的。這一次,看他還敢欺負我。”

臺上的人在相互沖水,而一旦道路人群到來,又齊齊拿着皮管子對着人群沖洗。

嬉笑聲和尖叫聲此起彼伏,随着騎着機車的人的到來,場面再一次陷入沸騰的混亂。

裴簡很快看到了他的目标,而他的目标今天竟然不是走路,而是站在一輛皮卡裏,這簡直就是甕中捉鼈等着被煮啊。他興奮轉過頭來想叫阮頌,阮頌正被對面一個小姑娘用水管噴水,她也笑着和那小姑娘彼此對噴。

裴簡顧不得喊姐姐,完全覺得自己一個人就能搞定,先大叫了一聲:“萬澤宇!!”

萬澤宇隐隐聽見自己的名字,還在找目标,裴簡得意極了,伸手舉起水管對準被人群困住暫時不能前行的萬澤宇姐弟:“哈哈,你哥叫你,你敢應嗎?”

萬澤宇身邊站着他姐姐,而且還有一個打着傘的年輕男人。應該就是他姐夫。

裴簡心道,一個兔子是炖,一鍋兔子也是炖,不趁現在先下手為強,先把他們三個好好“祝福”一下。

他轉頭向後面控制水管的管事:“大叔,給我開到最大!”

管事被人群擠在最後,聽見問:“開最大?是大象來了嗎?”

裴簡敷衍:“來了來了,快點啊,要跑了。”

壓力傳到道手腕,裴簡按住的水龍頭,瞬間一個沖力,原本還算溫柔的水變成了激烈的高壓水柱,轟然一聲沖向皮卡上還在搗鼓水管的萬澤宇,接着一個晃悠,水柱沖向了那打傘的年輕人,幾乎是瞬間,他的傘被沖掉了,剩下的水柱沖到了他胸口。

那個猝不及防被沖掉了能抵抗十級臺風的鋼骨架黑傘的男人擡起頭來,看向了唐簡。

那是一張如此俊美的臉,微白的皮膚讓他有一種大理石雕刻般的優雅,但他的眼神卻是冰冷而又威嚴的。

裴簡愣了一瞬,然後看見那個男人的目光忽然移開,越過了明亮的水花和霧氣,看向了他的身後。

他下意識跟着男人的目光轉過頭去,然後看見了正在輕聲笑着尖叫的阮頌。

在裴簡的現在的印象裏,他這位姐姐是溫柔的親切的漂亮的。

恰到好處的妥帖和細致入微的溫柔,就像春風。

但他不知道,她也可以這樣明豔生動。

陽光非常的好,熱烈的恰到好處,于是所有的水在落下的時候都加上了陽光的光芒,這些微冷的冰冷的水胡亂在街道和人群上跳躍,但比這些更加明亮的,是姐姐的模樣,她的眉眼充滿了笑意,她的聲音在水中被淹沒,濕漉漉又随意散開搖晃的頭發仿佛将她身上的光一同甩開了,落進每個看着她的人的眼睛裏。

裴簡看着姐姐,再轉過頭去看向那個男人,看着他幾乎移不開目光的眼睛,那近乎失禮的目光,他想完了,是不是哪裏出了問題。

就在這時,萬澤宇終于搞好了被他沖散架的水管,他從皮卡上拿着水管嘩啦啦沖了過來,裴簡回過神來,連忙抓緊時間報仇。

而這個時候前面的人群被下面的交通疏導志願者驅散了,車輛得以前進。

萬澤宇大叫:“有種你下來。”

裴簡跟着大叫:“有種你別走!”

他叫完,就看見萬澤宇身旁那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突然彎腰按住了皮卡的扶手,然後直接在行動的車上跳了下來。

裴簡吓了一大跳,倉促中準度失去了準點,正好掃在了那個男人整個頭上,只見他伸手抹了一下臉,然後伸手探向腰間,一邊艱難而堅定越過人群,向這邊的潑水臺而來。

而因為他的跳車,那輛皮卡也停了下來,接着萬澤宇和他姐姐還有開車的他姐夫全部都下來了,然後齊齊向着這邊走了過來!!

在潑水節的時候,因為喝酒或者聚衆報複年年都有意外,裴簡這時候也顧不得其他了将那重金占到的位置和水管給了旁邊的人:“沖他們澆,這個位置送給你。”

然後他轉身跑過去,拉住了還在對着另一邊澆水的姐姐,向後面擠了過去。

“怎麽了?”阮頌臉上濕漉漉的,看起來粉粉嫩嫩,像個剛剛洗幹淨的水蜜桃。

裴簡道:“來不及解釋了,先跑。”

阮頌嗯了一聲,跟着弟弟穿過擁擠的人群,他們在水花中身影被遮擋,就像兩條小小的水獺,悄無聲息消失在街道。

等韓其終于頂着落湯雞一樣的頭發到了這個潑水臺前,他伸手将濕漉漉的頭發全數抹到了後腦勺,擡頭看着潑水臺,潑水臺上哪裏還有那個少女的身影。

他問:“剛剛這裏的人呢?”

一個少女俯身看着他,将水管舉高,然後把耳邊戴着的紫檀花扔到了他身上。

韓其将剛剛脫下來的外套扔到了地上,然後一手抓着潑水臺的臺階邊緣試圖想要爬上去,卻被人踩住了手指,他後退了一步。

此刻剛剛感到的萬澤宇和萬穎袁克都有點愣愣的。

作為韓其的表弟,袁克和韓其的關系其實并不算親近,他母親是韓其母親的表妹。這次他結婚也只是因為娶的是萬家大小姐,所以才将自己這邊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的都請了。

他根本沒想到韓其會親自來。

而且還提前了幾天。

他們在來的路上遇到韓其時,是袁克先認出了這個表哥,他試探着打了招呼,結果還真是。彼時韓其正要準備穿過阿蒂江跨江大橋去拜訪一位長輩,但因為潑水節封路而被堵在了外面。

正好他們有一輛登記過的可以開進去的潑水節的專用皮卡,便邀請韓其一同前去。

然後萬穎又非常好心的邀請韓其可以一起感受一下,并也貼心給他準備了一把傘。

本來是沒問題的,但沒想到萬澤宇的小對頭裴簡不講武德,竟然啓用了高壓水槍,直接幹翻了韓其。

趕過來的三人都面面相觑,看着韓其那深沉莫辯的神色,又看着他竟然“氣得”試圖爬上潑水臺,看樣子非要将上面的人立刻抓下來才行。

自覺闖了大禍的萬澤宇亡羊補牢:“哥哥,你要報仇不如用這個。”他默默遞上剛剛接好的消防水泵。

韓其沒有接,他彎下腰,問萬澤宇,一個字一個字幾乎從喉嚨裏擠出:“剛剛的人你認識嗎?”

萬澤宇看着韓其,下意識退了一步,關鍵時候,他還是選擇了保護自己的朋友,這位哥哥看起來這麽在意這麽冰冷可怕,要是抓到裴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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