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春夢無邊
林琪沖着湖中的魚狠狠地撲了上去,露出兩排鋒利的小白牙,一口咬住魚身。
嘶……牙好疼,這魚身好硬。
湖裏的銀魚受靈氣滋養,肉質緊實致密,魚身約有七八寸長,被林琪咬住後瘋狂地掙紮,魚尾拍擊着水面,将林琪往深水中拉扯。
林琪不過是個巴掌大的貓崽,論起來,還沒這條魚個頭大,全憑着對食物的欲|念才死死咬住不肯松口,水面上濺起層層水花。
龍堙本以為林琪是難以忍受,才想要投湖自盡,見到湖面這翻騰的水波、時隐時現的銀色魚尾,以及同魚尾纏鬥不休的貓爪,才意識到原來林琪是下湖捕魚去了。
他這才松了口氣,連忙蹲下來,探身拎起魚尾。
拎出一條魚,還附贈了一只咬住肉就不肯撒口的小貓崽。
銀魚甩着尾巴掙紮不休,連在身上的還有死死咬住魚身的貓崽。貓崽一身重量全靠牙齒吊着,身子随着魚的掙紮,在半空中搖來晃去。
龍堙哭笑不得地用靈氣把魚震昏,然後就去揉貓崽的嘴,想讓他松開嘴。
林琪卻以為龍堙是不讓自己吃魚,死死咬着不肯張口,最後實在是拗不過,幹脆用力扯下一大塊魚肉,狼吞虎咽地吞了下去。
還挺鮮的。
龍堙這才意識到貓崽是真的饑腸辘辘,一臉歉意地揉着他的背,低聲道:“我……我不知道你這麽餓,要不……要不我給你烤魚吃吧。”
片刻後,林琪目瞪口呆地看着龍堙娴熟而自然地将魚開膛破肚涮洗幹淨,用樹杈串起,架在火上烤。香味就這麽逐漸散發開來,口水都忍不住要流下來。
龍堙仔細地翻烤着魚肉,待到兩面都變成了金黃色滋油,才将肥嫩的魚肉從火上取下來,小心地吹涼,撕成小塊,遞到林琪嘴邊。
林琪心滿意足地接受着龍堙的投喂,頓覺生活圓滿,就連沉寂的經脈,都有少許靈氣流淌起來。
小半條魚就這麽消失在了林琪的嘴下,他撐得肚皮滾圓,實在是吃不下了,這才示意龍堙把剩下的半條魚吃掉,免得浪費。
龍堙低低地笑了一聲,幾口就将魚吃了個幹淨,然後盤坐在湖邊,揉着林琪滾圓的肚子,低而緩的嗓音響了起來。
“我自幼住在這王宮裏,當時很愛吃這裏的魚,甚至因為捕魚,将禦水術磨煉得爐火純青,就連烤魚都能做出無數花樣。”
……
林琪就在這低緩的嗓音中,慢慢湧出困意,小腦袋一點一點地,終于一歪頭靠在了龍堙的懷裏,風中飄起平緩的呼吸聲。
龍堙低頭笑了笑,靜靜地坐在湖邊,有一搭無一搭地撫摸着懷裏的貓崽,目光落在湖面上,萬千思緒還未浮起就又沉沉散去。
直到天邊鍍上紅霞,成群的倦鳥飛進叢林中,歸于巢穴,龍堙才單臂摟着貓崽,悠然自得地踱回宮殿,然後伸手逗弄着林琪的脖頸上的軟毛,将他從沉睡中吵醒。
林琪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天已經黑了,他正陷在龍堙的懷裏,睡得人事不省。
龍堙見他醒了,縮回作亂的手指,笑着道:“小懶貓終于醒了?”
林琪不服氣地叫了一聲。
“想在哪睡?”龍堙指了指床,又示意擺在床邊的窩,“在床上,還是在窩裏?”
林琪想了想龍堙的尿性,雖然一個人和一只貓并不會發生些什麽,但他還是果斷地從龍堙的懷裏鑽了出來,蹿進窩裏。
幸而龍堙還沒喪心病狂到,連被子都是由珍珠玉片串成的,他蓋的被子還是正常人能接受的,雖然用的都是淡金色緞面,還綴滿了珍珠。
林琪将一小塊柔軟的布料墊在窩裏,蜷了進去,舒舒服服地陷在溫柔鄉裏。
迷迷糊糊中,他又做起了夢。
天空蔚藍如洗,綠草茵茵,一只潔白的貓崽在樹叢中撲騰奔跑,追在一只翻飛的小蝴蝶後,時不時地伸出前爪沖着蝴蝶撲過去,卻總是也捉不到。
貓崽追累了,懶洋洋地從樹叢中溜達出來,仰躺在絨絨的草地上,四肢舒展,潔白的肚皮露出來,曬着暖和的日光。
林琪有了前車之鑒,不敢再随意觸碰這夢境中的東西,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看着夢境的發展。
視線變換,草地旁站着一個個子高挑、身材出衆的年輕人,年紀很輕,看着也就二十來歲,身着一件尋常粗布衣,臉上挂着溫和的笑意,容貌俊朗,視線始終跟着貓崽的腳步移動。
見貓崽玩累了,他盤腿坐在貓崽身旁,自然而然地将貓崽放在腿上,輕輕揉動着。
貓崽順馴地躺在年輕人的懷裏,發出愉悅而滿足的哼唧聲,窩在懷裏漸漸睡熟了。
林琪身上也不由自主地湧出一股溫暖而舒适的滿足感來。
年輕人輕笑一聲,低低的嗓音在風中吹散,只留下一個破碎的殘音,辨不清,林琪卻莫名感覺他喚的就是自己的名字。
見貓崽睡熟,年輕人停下手中的動作,靜靜地注視了一會,然後将貓崽從腿上撈起來,揣在懷裏,禦劍飛了起來。
昏昏沉沉間,又換了地,眼前白茫茫一片,周遭全籠罩在濃濃的霧氣下,只有前方一條蜿蜒小道現出蹤影,曲曲折折通向前方。
林琪隐約覺得前面有什麽事情發生,不由自主地沿着小道往前走,數十步後,便看見了一處雕梁畫棟的宅院,院中也白霧彌漫,只有一間紅燭搖曳的房門露在眼前。
他的思緒不受控制飄向屋內,身體便也輕飄飄地來到房門前,說什麽也不肯進去了。
正疑惑間,卻聽到屋內傳來破碎的聲音,交雜着長短不一的喘|息聲。林琪似是沒有料到,心底卻又似早有預感。
他白皙的臉頰上浮出淡紅色,慌慌張張地想要退開,不幹聽人牆角這等惡事,腳下卻不知怎地一絆,兵荒馬亂間,不留神在門上扶了一把。
“吱呀”一聲,雕花木門敞開,一室春意露在眼前。
林琪沒料到這門竟然沒上栓,踉跄幾步跌了進去,倉促撐地後狼狽擡頭,搖晃不休的大床正闖入眼中。
床幔淡紅,層層疊疊下仍然可以看出床|上交疊的人影,一只雪白的手臂探出床幔外,小臂修長而流暢,修長白皙的手指死死地攥着帳幔,細密的汗珠順着指尖緩緩淌下,“滴答”一聲落在地板上。
片刻後,一條更加有力的手臂探了出來,強行将前者攥緊的五指打開,雙手交握,小臂交疊,又收進帳裏。
燭光映照下可以看出帳幔上映出的身影,身下人似乎是伏在了榻上,正難耐地擡起頭,脖頸修長而富有張力,緊接着上方的人就吻上去。
身下之人半側過頭回吻,喘|息間帶着細微的水聲,林琪這才從映在帳幔上的影子中發現,這人竟帶着一雙貓耳。
他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這場活色生香的床|笫之事,喘|息着從睡夢中醒來。
天還沒亮。
他正安安穩穩地趴在窩裏,身旁是熟睡的龍堙。
林琪思緒混亂,僅僅呆滞片刻,睡夢中看到的場景就慢慢淡去,只剩下了朦胧的虛影,昭示着他剛剛做了一個夢。
又過片刻,他連做了個夢都記不起來了,晃了晃頭又沉沉睡去。
日子一天一天如水流過,距離大典越來越近,龍堙這個甩手掌櫃,各項事務一律交由手下人來幹,自己倒是無所事事,成日裏就是逗貓、撸貓、溜貓,王宮裏裏外外全逛了個遍。
林琪心中卻焦急難言,他可不想當什麽勞什子妖後啊!
他被迫跟着龍堙,王宮內外都知道了個一清二楚。就連藏寶閣,龍堙都帶着林琪逛了一遍,怎麽進怎麽出,化形草存放在何處,全都講得一清二楚。
自從知道了化形草藏在哪,林琪就心癢難耐,成日裏盤算着怎麽把化形草取出來,然後煮水熬汁,趕緊化作人形,他實在是不想再忍受有話說不出的窘迫了。
于是他趁着龍堙給自己科普王宮歷史的時候,摸清了從寝殿到藏寶閣的路,還悄悄藏了些東西。
這天傍晚,林琪窩在龍堙懷裏昏昏欲睡時,忽然聽得門外來人,鸾鳥走進殿內,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涕淚俱下。
林琪豎起耳朵聽着,原來是這麽個事——
大後天就是正式的典禮了,可龍堙一直當甩手掌櫃,對大典不聞不問,鸾鳥連同其他妖族費心費力籌備典禮,實在是有心而無力,這一次說什麽也要讓龍堙明天去檢視一遍。
龍堙只好不情不願地點了頭。
晚上的時候,林琪打定了主意。
他如往常一樣鑽回了窩,裝作睡熟的樣子。直到龍堙睡熟了,他才小心翼翼地将藏在貓窩軟墊下的小木筒叼出來,然後悄無聲息地蹦上床,用牙叼出木筒裏的細針,輕輕地刺進了龍堙的指尖。
這種針極尖極細,能夠輕而易舉地刺入皮膚,而不會産生任何痛覺。
林琪又小心抽出細針,将木筒放在指尖下,過了片刻,緩緩滲出的鮮血才凝成一顆血珠落了下來。
他将木筒蓋好,叼着筒身原路鑽回窩裏,妥帖地藏到角落,閉上眼睛安穩地睡了過去。
黑夜裏,原本應當躺在床上無知無覺的龍堙,忽然睜開了眼睛,偏頭瞥了一眼,露出點興味。
天剛蒙蒙亮,天邊晨星漸次淡去。再過一天就是正式的大典了,龍堙不得不親自去檢視一趟,确保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林琪要死要活地賴在窩裏睡覺,不肯同龍堙一起去,龍堙只得獨自出了門,卻在出門時對侍者悄聲吩咐了句什麽。
林琪在蜷在柔軟的窩裏,盤算着龍堙至少要出去半天才回得來,一直待到天光大亮了,才叼着小木筒從窩裏爬了出來。
他踩着黃金的地面,有些冰涼,站在殿門口,用力撞了好幾下,門終于開了條縫,他便迅速順着門縫溜了出去,沿着記好的路線向藏寶閣摸去。
站在殿外的侍者早就認識了這只不肯化形的貓妖,在妖王的吩咐下,權當做沒看見。
林琪一路上躲躲藏藏,一刻鐘後,有驚無險地順利到達了藏寶閣前。
他踩着金獸的前爪跳到玉盤上,将木筒中的血小心翼翼地點在玉盤中央,然後又收起木筒重新叼在嘴裏,藏寶閣的門只開了一條縫他就心急火燎地沖了進去,直接向着存放化形草的地方跑去。
林琪踩着一層一層的架子,爬到一人多高的地方,用爪子費力地扒開抽屜,卻發現化形草雖然看起來青翠欲滴,其實是捧寸許長的幹草葉。
這可怎麽叼呢……他猶豫一下,忽然意識到嘴裏還叼着木筒,靈光乍現,把草葉放進木筒中,然後又咬着木筒跳了下去,原路回了寝殿。
回了寝殿,林琪放下木筒,将盛水的小玉碗叼出來,裏面盛滿了為他準備的雪水。
他剛好趁此便利,将化形草取出來放進水中。木筒上殘留的血跡沾在化形草上,也無聲無息地化在水中,淡的幾乎看不出色的紅在水中散開來。
可他根本沒注意到,只是全神貫注地凝聚經脈中的靈氣,轉化為微弱的火焰包裹在玉碗周圍,緩緩加熱着碗中的水。
靈氣很快就被消耗一空,他只得努力吸收空中的靈氣,然後轉化為火焰。
水終于沸騰起來,化形草在順着水波翻滾着,綠色的草汁逐漸化了出來,溶在水中,将水染成碧綠色。
一直加熱了一炷香時間,化形草顏色淡得只剩下灰綠色,林琪才收起了靈火,氣喘籲籲地坐在一旁,等着湯涼下來後,連忙湊到碗前,将藥汁喝得幹幹淨淨。
他靜靜地坐在地板上,等待着化形草發揮作用。不過片刻,視線就晃悠起來,眼前昏昏沉沉的,視野裏的東西都變成了虛影。
他身上有些發熱,迷迷糊糊間感到骨骼抽條一般的疼痛,貓崽幼小的身軀逐漸拔高、幻化,終于化作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模樣,不着寸縷地坐在黃金的地板上。
他終于變回了人形。
只是林琪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發覺呼吸越來越粗重,目光迷離眼角薄紅,身體裏有股奇怪的燥熱翻騰着,陌生的沖動在皮膚上煽風點火。
作者有話要說:
林琪:我怎麽覺得有點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