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竹馬竹馬

林琪扶住門框的手微微一頓。

這一幕似乎在記憶中出現過很多次, 但仔細去想又記不起來。

他強壓着自己替師弟不忿的沖動，僵着身體站在原地，努力收斂氣息，悄悄聽着門裏的動靜。

……

林子清筆直地跪在地上, 一動不動, 語氣堅定：“但憑師父處置。”

“哼，”林淨瀾甩了袖子, 踱步走到林子清身後, 語氣冰冷：“養傷去吧, 要認清自己的身份。這次先放過你了, 再有下次，一并嚴懲。”

“多謝師父。”

林子清語氣依舊四平八穩, 似是早已習慣被如此對待。他龐然自若地站起身來，定了個禮, 慢慢退出殿外。

林琪躲在門後，不敢和師弟碰上, 趁他走遠了, 才輕輕閃身出來。

一擡頭，竟正好撞上師父走出殿門。

林淨瀾見了他，竟沒有露出任何驚訝的神色，而是微微笑了笑，輕輕問道：“想知道為什麽嗎？”

“什麽……？”林琪心猛地跳了一下。

師父知道自己偷偷聽了兩人的對話, 卻沒有生氣，所以……他是故意讓自己聽到這一切的？

“不必驚慌，”林淨瀾輕輕撫過林琪的頭頂, “你和林子清不一樣, 只要你乖乖聽話, 永遠都是為師的好徒兒。”

林琪戰戰兢兢地連連點頭，頭越來越痛，“是，師父。”

“你和他不一樣，別怕，師父永遠都會護着你的。行了，回去吧。”

林淨瀾重新背過手，神情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悠然自得地踱步走遠了。

林琪站在原地愣了許久，才一步一頓地往山後偏殿走。

師父是在故意敲打自己，警告自己要聽話，別生出旁的心思來。

他越想思緒越混亂，腦海中不停閃過雜亂不堪的畫面，理不出頭緒。

來自原作的信息寥寥無幾，林淨瀾似乎只是一個偏心大徒弟的清冷師尊。

如今看來，這偏愛背後，究竟藏着多少私心，又是為了什麽利益。

……

頭越來越痛，就像有一把叉子在大腦裏翻攪，全憑本能支撐着自己回到寝殿。

推門，林琪似乎看見師弟擔憂的表情，但他已經完全做不出正常的反應了。

無數記憶糾纏在一起，就像是……來自這具身體的本能記憶想要破土而出，但又被強行壓在看似平靜的水面下。

“……師兄，你這是怎麽了……”

先是聲音漸漸遠去，視野也随之搖晃起來，林子清焦急的表情模糊起來，只看見那張嘴在一張一合，說着他聽不懂的話。

林琪最後的記憶，是他有氣無力地說了一聲：“……沒事……”

……

漩渦般的碎片将他吞噬，記憶一幕幕閃現，如同親歷，最終定格在他第一次發覺師父不對勁的時候。

那時候他練功還十分勤勉，和師弟一同練劍、玩樂，對一切未知事物都抱有無盡的好切。

直到有一次，他對一句口訣不大明白，便趁師父出關的時候樂颠颠地跑去問。

那時候他才十二歲，懵懂無知，師父一出關就湊上前去，踮着腳舉着一本功法，剛開口：“師父，這一句我不明白……”

一擡頭，卻發現師父往日慈祥的面孔陰沉極了，眉心竟缭繞着濃濃的死氣。

當時的林琪一聲驚叫脫口而出，卻被林淨瀾一手扼住脖頸，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乖徒兒，別怕，師父還指着你飛升呢。”

握在手裏的功法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林琪渾身抖個不停，以為自己看到不該知道的東西，就要被一把掐死了。

他痛苦地仰着頭，頸骨因為受力而咔咔作響，卻沒想到又被突然松開。

幼小的林琪立馬瑟縮着躲到一旁，瘦弱的身軀縮成團，驚恐得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淚水蓄滿了眼眶。

他仰頭看着林淨瀾向自己走來，掙紮着不停向後縮，然後又不受控制地被抓住，粗礫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怕什麽……”

林淨瀾怪異地笑着，伸手籠罩在林琪的頭頂，“再醒來時，這一切你都會忘記，師父不會怪你。”

……

那一日的記憶煙消雲散，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時光如同流水，依舊靜靜地向前淌着。

只有某些細節，無聲無息地發生了變化。

比方說，林琪突然發現自己修煉越來越慢，甚至在打坐時心神不寧。

比方說，他好像不如以前那麽親近師父了。

又比方說，這山上愈發給他一種危險的錯覺，而山下的吸引力也越來越強。

……

“去山下玩嗎？今天有集市，可熱鬧了，趁師父不注意，咱們快去快回。”

謝輕音神色飛揚，紮着利落的馬尾，個頭比他們兩個還要高出一截。

林琪和林子清這時候還是兩個小蘿蔔頭，成天拘在山上練功，早就對山下的世界充滿好奇。

謝輕音這時候也才成年，剛拿到出入的令牌，就迫不及待地帶着兩個小跟班，打算下山長長見識。

“師姐，集市上人很多嗎？會有大俠嗎？”林琪一臉向往地問道。

謝輕音笑眯眯地晃了晃手指，“去了就知道啦，小孩子家家，天天想着當大俠，當大俠多累。”

“我不怕累！”林琪和林子清異口同聲，梗着脖子看向謝輕音。

話音剛落，他們兩個對視一眼，起了內讧：

“不許學我！”

“你為什麽學我？”

“明明是我先說的！”

直到三人走到集市，兩人還在你一言我一語地打嘴仗，被一人塞了一根糖葫蘆，徹底把嘴占住才消停下來，別別扭扭地誰也不肯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