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朦胧的夜色, 難掩天上的星辰,月亮就像一把鐮刀一樣挂在漆黑的夜空中,張良月看着它升起, 爬到最高點, 現在又看着它下落。
一陣清風吹過,張良月冷的發抖,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離她不遠的忠王世子也好不到哪去,借助微弱的火把摩擦了一下雙手及手臂, 不耐煩的小聲道:“軍師, 已是下半夜, 派去的人任未回來, 再這樣等下去也不是個法子, 要不按計劃轉移伏擊地點?”。
忠王世子約莫二十多歲, 國字臉,臉上不自然的幅度顯示他的耐心已經快要到極致, 要不是他父王要求他必須聽軍師的,他早就領兵直接殺到渡河了。
渡河上下加上那些禁軍充其量也不會超過五千, 他手裏可是足足一萬人, 也不知道他父王和軍師擔心什麽, 長途奔襲直入渡河不幹,非得半路伏擊?!他想不明白。
按照事先約定計劃,張良月和世子彙合後, 當晚就讓所有将士帶着三日的幹糧開始晝伏夜出的趕路, 昨天後半夜到的這裏,現已在此蟄伏了近一天,日曬雨淋不得亂動, 讓将士都有了疲憊之意,倘若石忞未中計,那她就只能用下策了。
忠王世子說的也正是她所擔心的,叫來随從詢問時辰,竟與派去之人約定的時辰還差一炷香的時間,正想與世子說再等一炷香就有人來報說被派去送信的人回來了。
渡河皇家園林山莊離此并不遠,騎馬來回一趟最多也就兩個多時辰,張良月因此特意給了他三個時辰,就是怕他被其他事耽擱。
奸細高高興興的從皇家園林山莊離開時,比來時還要順利,連假造的身份令牌都沒出示過就出了渡河城,一路狂奔總算在時間節點之前趕到了伏擊地點,被引到軍事和世子面前後就開始了他的表演。
态度之誠懇描繪之仔細,要是石忞在這裏都會忍不住表揚一下他的好演技,得知石忞已經中計,涉世未深,一腔熱血一心想着當太子的忠王世子立馬就信了,還高興的想賞了他一個小官做,“世子,此人油嘴滑舌,小心為上,讓臣再多問幾句”卻被張良月制止了。
張良月不僅年齡比他大,心思也遠非他可比,而且閱歷豐富,當初之所以會選擇這個人,正是看重他的油滑,油滑的人兩邊通吃可是有過,要不是發現了他的小習慣,她根本就不敢派這個人。
“那就依軍師吧”本來高興站起來的忠王世子又坐了下去,等他當了太子,第一個就把這個瞻前顧後畏縮不前的張良月弄到不毛之地去,省的礙眼!
張良月讓奸細看着她的眼将剛剛的話再說一遍,皇帝那裏有獬豸他沒辦法,這個軍師和世子他卻是不怕的,當即依言照做,話一說完就被張良月讓人抓了起來。
奸細雖然演技好,但是有一個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小習慣,只要說謊就會不自覺的臉色凝重,就像別人欠了他幾百兩一樣,讓他再說一遍的時候,張良月特意讓人再點了兩個火把就是為了看清楚,被她抓了個先行。
奸細也不傻,沒有證據的時候是肯定不會承認的,各種喊冤,忠王世子還沒來得及開口奸細就被拖出去打了一頓,還是不招,又打了一頓,最後威脅說砍手腳他才招了,忠王世子看得目瞪口呆,雖然佩服,但心裏的想法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既然石忞沒有中計還弄了個反間計,張良月只得改用下策,本來還有個中策的,改變伏擊地點,前提是伏擊之事沒有洩露,石忞知道中計自不會再來,也就等于廢了,下策就是長途奔襲渡河,圍困渡河!
原本只有兩個火把的山谷中瞬間亮起上千個火把,把整個山谷和對面的樹林都照亮了,也照亮了奸細眼中最後的世界,随着軍隊的離開,他還是成了動物的盤中餐。
另一邊皇家園林山莊內,石忞也做了兩手準備,第一是立即派一小隊前往查看敵情,另外準備一個替身,一旦奸細得逞,就由替身代替她引蛇出洞,她就帶兵随後出擊;
第二是整個渡河、皇家園林山莊進入緊急狀态,行宮中的宮侍被集中到了一起,一部分堅守崗位,一部分給随行禦醫和渡河城內的大夫打下手,為戰鬥醫治做準備,也是防止宮侍發生動亂。
渡河的官員、護城官兵和衙役也都被緊急集結起來守衛城門,原來的縣尉是個閑散職位,後來被石忞改制後,成了名副其實的武職,領四百護城兵,由兵部轄制,成了和縣令相互牽制的力量。
渡河雖然是代河省第二大城市,但畢竟不是省府,所以守城兵也就比一般縣城多兩百,加起來總共六百人,還都是沒見過血的新兵。
按照石忞改革的兵制,募兵是待遇最好條件也最苛刻的,雖然禁軍和邊軍都采用募兵制,但也有所區別,體能素質各項最好的會被劃到禁軍,次一些就劃到邊軍。
兵役制也類同,即體能素質各項較好的會被劃到九區都督府,次一些就會劃到護城兵,雖無明文規定,但是石忞秘密下的口谕給兵部尚書,兵部尚書又怎敢不辦?
行宮中事宜都已安排好,內外禁軍也整裝待命,石忞便帶着被叫醒的大臣們到渡河城內查看一下渡河官員準備的怎麽樣了,縣令把臨時救治地點安排在道觀,她到的時候就看到呂院使正在安排被臨時調過來的宮侍在準備床板、布條等,嘉勉幾句就離開了。
渡河縣縣令大半夜被叫醒的時候,差點氣得罵人,聽到是陛下的旨意,瞬間麻溜的起了,她能得到渡河縣縣令這個職位,可不是光有功名就行的,除了家世背景,審時度勢的本事還是要一點的。
在縣令的帶路下,她和大臣們來到了城門,渡河坐落于河邊,比不得繁都有四個城門,只有前後兩個城門,也是進入皇家園林山莊的必經之地,看到縣尉領的參差不齊的六百護城兵時,她第一次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當初之所以會傳那樣的口谕給兵部尚書,就是為了防止邊軍、護城兵坐大,造成朝廷無力節制地方割據的現象,這會卻讓自己傻了眼。
自己帶的一千內禁軍、兩千外禁軍,再加上行宮禁軍八百和護城兵六百,總共不到五千,其中還有六百是參差不齊的新兵,而人家是一萬,這個戰鬥力,石忞有點想跑路了,可要是她真的跑了,那一世英名也就毀了,她絕對不會讓自己努力這麽久的形象付之東流!
随行石忞一起前往視察的大臣們比她還慌,尤其是在知道對方是一萬兵力後,在回行宮的路上,已經有數十人建議前往代河省省府代州或衡中省省府高本避難,他們還不知道中區都督府的兵力已經被她秘密調了一萬前往繁都策應。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而且這些大臣打的都是為她好的旗號,她也不能把人怎麽樣,也沒有一口回絕,而是回到靜心宮後就立即在正殿召開了臨時緊急聽政。
大臣各執一詞,提議戰的有,搬救兵的有,避難的也有,也有建議堅壁清野死守渡河不出的,還有人建議打反擊戰,就是沒有一個統一的辦法,吵得石忞頭疼,可派去查看的小隊還沒回來,她也拿不定主意,索性裝生氣讓大臣們自己在正殿吵一個結果,自己則去了文書殿。
一到文書殿就看到爬着睡得很死的清影和坐立難安的步千雪,看到她回來,步千雪連忙小跑過來着急的問道:“視察如何?倘若他們來攻打,可有一戰之力?”。
由于石忞下達緊急狀态命令,不僅是住在驿館或自己家的大臣們都得起,就是住在西寧宮的步千雪她們五個人也都被叫醒了,畢竟是皇後候選,不出意外五個人裏肯定有一個人是皇後,宮侍們自然不敢怠慢。
按規定皇後候選全部被集中在了唐祿的春和殿,以便随時轉移,宮侍除了在靜心宮的,其他的也都被集中到了西寧宮,可春和殿卻只有唐祿、蔔鑫銘、丁壽和豐水,步千雪卻是第一時間跑去了靜心宮。
她到靜心宮的時候石忞正在文書殿內和左旋、易統梵商議對策,路關初和宮侍們守到門口,突然看到步千雪衣衫不整的跑過來吓了一跳,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陛下叫了進去,步千雪不敢貿然進去就守在外面,聽到了石忞為安排誰做替身而發愁。
事後步千雪自己都心有餘悸,她居然破門而入舉薦自己當替身,也不知道當時那裏來的勇氣,到現在她都還記得石忞皺眉凝視自己的神情,有不舍也有憤怒。
石忞當然憤怒,她之所以叫路關初進來就是準備讓她當替身,反正大晚上,就算有再多的火把也看不真切,讓路關初穿了她的常服,蒙蔽對方一小會還是沒問題,結果她剛起個話頭,還沒來得及安排,步千雪就沖了進來開始自薦。
到現在她都還記得在不遠處的左旋和易統梵的驚訝,驚訝中還夾雜着一點敬佩和懷疑,敬佩她的勇敢,因為這次這個替身一旦要用,那基本上就是九死一生,懷疑她的用意,為了成為皇後可以不折手段。
可石忞卻知道步千雪不是為了那個皇後虛名,也不是她有多麽多麽勇敢,而是為了她才會這樣做的,所以她不舍!不知道從何時開始,這個有點莽撞卻嫉惡如仇又有點可愛的人竟闖入了自己的生活中,好像哪裏都有她的身影,也好像有時會無意識想起。
當初之所以選步千雪為皇後候選也只是為了湊個人數,看一個看得順眼的熟悉人總比看一個一無所知的陌生人來的好,可經過這一個多月的相處,有些東西悄無聲息的發生了變化。
如果一個月前她可以毫無愧疚的選擇步千雪成為皇後,那現在她就不會選步千雪,尤其是經過今晚她勇敢自薦之後,不是讨厭,也不是一點都不喜歡,而是怕她受傷害,更重要的是她怕她再也不會愛。
在她的世界中喜歡和愛是不一樣的,喜歡可以喜歡任何人或事,不喜歡了也沒什麽大不了,可愛不一樣,愛只能給心裏最愛的那個人,她的愛給了初戀也死于初戀!現在,她還沒做好再愛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