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華燈初上
溫之儀的話讓整個客棧都鴉雀無聲。下一瞬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溫玉的身上。
“恭喜恭喜。”大部分人湧上去祝賀他。
而少部分的人,有的漠視、有的嫉妒、有的仍在傷心,哭得眼淚都停不下來。
溫玉在他們中間,微微歪頭,一臉不解。
在他看來,這些學子的人生仍舊處在人生的朝陽時間段,未來可期。就算是一次考試失敗,也還有下一次。再或者,本來人生就不應該被一次的失敗定義,他們的将來也可以不走科舉,而選擇其他的出路。
但是現在,他們卻仿佛将人生押在這一次的考試上面。失敗的人恨不得撞牆而死,想要成功的甚至出賣了自己的一切。
李不悟知道了他的想法,批評他。“溫小兄弟你是置之事外,所以才淡然自若。而對于當事人來說,确實在當下已經是付之一切的一戰。”
“那麽,我的理解有錯?”他問。
李不悟看着他,他猶如新生的嬰兒,對這個世界的一切抱有疑問,不斷思考,然後論證。
“你沒有錯,但是不是現在的他們會明白的事情。”李不悟笑了,“但是總有一天他們會明白。正如你所說,每一個年輕人都是未來可期。”
“嗯。”溫玉得到了他的答案,就不糾結了。
李不悟繼續說:“你能摘得會試的榜首,我是真的被吓壞了。”
溫玉看他,“……”
“我後來去問了一下我的朋友,今年的學子大半都生病了,剩下來的大部分才疏智淺,餘下的發揮失常。因此,你脫穎而出。”李不悟心情複雜。
溫玉捏了捏自己臉上的肉,懶得解釋。
“接下來就是殿試了,我依舊會跟我的朋友打招呼的。”李不悟讓他安心。
Advertisement
溫玉:“你放寬心,我覺得我應該能考好。”
李不悟拿看樓宇玉的眼神看他。
溫玉再一次生氣。
他被李不悟刺激到,接下來的三天都待在房間裏面看書。
殿試的那一天,他依舊和張之儀一起出門,在路上的時候又看到了搖搖晃晃的杜修。杜修拿着折扇在他們的面前搖了搖,張之儀收起了他的扇子。“又是你?你也進榜了?”
杜修吸了一下鼻子,頗為得意,“我還是二十名呢。”
果真是上天無眼。
殿試在皇宮城,大家穿得光鮮亮麗,精神抖擻得去考試。
“據說,殿試的話,皇上可能會出來的。”書生趕緊拍了拍自己寒酸的長袍。“所以千萬不能有半點的不妥行為。”
聽到了考生的話,大家不約而同都在整理自己的衣服。
溫玉眯着眼睛,看着越來越近的皇宮城。他似乎開始明白李不悟為什麽要來蓬萊求人了。他活了百來年,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個地方的氣息那麽混亂,人氣、妖氣、魔氣、鬼氣互相混雜在一起,比起黃泉地獄還要叫人不安。
他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個平安符給張之儀。“你帶着這個吧。”
“又是平安符?”張之儀奇怪地看着他,“溫兄,你要是真的為我着想,應該給我求一個高中符。”話雖如此,他還是收下了。“多謝。”
杜修在旁邊,好奇地看着他。
溫玉順手也給了他一個,杜修喜滋滋地塞進了自己的懷裏。
他們經歷了嚴格的檢查,然後進到了宮殿。
現在是三月初一,按道理來說已經是春天了。但是他們不知為何,一進到宮裏,立刻感覺寒氣撲面,不少人都搓着手哈氣。他們不明白為何一牆之隔,仿若兩個世界。
溫玉打了一個哈欠。
就算是有這樣的感受,他們也不敢表現出來,只能在心裏嘀咕。進到殿裏,他們按照一早就安排好的位置坐好。依舊是桌子、筆墨,兩旁多了許多的監考官。學子們偷偷擡頭,将所有人都掃了一遍,最後目光放在最高處。
放着龍椅的地方。
上課空空如也,皇帝并沒有來。
他們繼續往上看,金碧輝煌的宮殿,最高的地方雕了一條金龍。五爪金龍沿折金柱盤沿而上,俯視着殿裏的所有人。它全身鱗片閃閃,高貴無比,神情嚴肅,讓人心生畏懼,不敢直視。
可惜的是,金龍本該燦如紅燭,這條龍的眼睛太過暗淡。
“不許東張西望!”洛敷嚴厲喝道。
所有學生立刻低頭,看着自己的手,不敢再亂瞟。
“太陽要落下的一刻
立馬收卷!作弊者取消資格!”洛敷說完,立馬就有人就分發試卷。
溫玉算是比較早拿到考卷的人,他看了一眼題目,想了一會,提筆就寫。
他坐越久,就越感覺寒意侵襲,人昏昏欲睡。為了防止自己真的睡着了,考卷又沒有完成的情況,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答題。
當他寫完的時候,也不過是午時而已。大家還在奮筆疾書,他已經放下毛筆了。
纖長的睫毛一扇,他擡起了頭。
空空的龍椅旁邊,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一位穿着金色衫衣的青年人。他的腰背挺直,面容嚴肅,眼上蒙了一條白布。他相當顯眼,突然出現顯得有幾分詭異。但是在場的所有人卻仿佛都沒有注意過他一樣,該考試的在考試,該監考的在監考。
溫玉寫完了試卷,将雙手伸進袖子裏取暖,然後盯着那位青年人。
太陽下落的一刻,監考官立馬就來收試卷了。學子們在他們的引導下,開始離開宮殿。張之儀下意識想找溫玉,卻發現他不知所蹤。
人們一個接着一個離開,橙黃色的陽光落在空曠的大殿上,那位青年人依舊直挺挺站着,沒有絲毫離開的想法。
“龍?”有人叫他。
他終于動了,順着聲音來的方向看過去。
溫玉站在大殿的中間,看着他。“你的眼睛被人擋住了,需要幫忙嗎?”
龍聽到了他的話,并沒有絲毫的高興,反而戒備起來。“來者何人?”
溫玉點頭,“蓬萊,陸壓道君的弟子。”
“陸壓。”他聽到了這個名字 ,才放下了警惕心。“蓬萊又派人來了?你是第五個。”
溫玉從他的口中聽到了鄙夷的感覺,他終于醒悟,他不能再學着師兄和師姐,給蓬萊丢人了。
“多謝你的好意。”他連謝謝人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但是不必了,只要我的明主有一天沖破了所有的霧霾,真真正正配得上這一個位置,那麽這個世間,就再也沒有什麽可以遮住我的眼睛。”
溫玉覺得,那他起碼要再當一百年的瞎子了。
“有一件事情我倒是想跟蓬萊的人說。”他嚴肅道:“你們究竟是不是真心想要輔助我主的,為什麽一個接着一個,來了又跑,而且還什麽都沒有建樹都沒有。要知道我主……”
溫玉懶得聽他的抱怨,在金龍絮絮叨叨的時候,他偷偷擡腳走了。
他走路的時候幾乎沒有聲音,看不見東西的龍不知道他已經離開了,依舊在長篇大論。
出到殿外的時候,溫玉這才發現太陽已經落下一半了,天空一半是橙色的,一半是黑色的。開盛了的桃花在搖曳,妖豔依舊,不知道黑暗将要侵蝕它們所在的地方。
溫玉準備施法離開。
“你是何人?為何停駐在金銮殿?”就在他想動的時候,一道陰冷的聲音響起,寒了人的五髒六腑。
溫玉轉過頭,看過去。
這一看,就是華燈初上,溫暖的燭光驅除了夜的寒冷,拒絕了太陽的灼熱。三月桃花綻放,嬌豔的花瓣紛紛搖擺。來人穿着随意的白衫,一頭青絲松松垮垮挽着,面容美絕,臉頰上的一點痣随着他說話的動作跟着軟肉挪動。
溫玉不動如山,他知道自己不能實話實說,但是他現在還學不會撒謊。
少年得意地撥了一下頭發,顯然對自己的外貌攻擊力相當滿意。
溫玉說話了,“那麽冷的天氣,你都不穿鞋子的嗎?”溫玉怕冷,他看少年赤着腳在這樣的天氣跑來跑去,真是讓他佩服。
少年一愣,他低頭看看自己凍青了的腳,随即開朗地笑了笑,“是啊,我真可憐,那你能把鞋子給我嗎?”
在妖魔的世界,随意向別人讨要東西,或者随意把東西給別人,都是十分危險的行為。溫玉想也不想,立刻搖頭。“不行,我要走了。”
他說完,轉身就離開。
少年“诶”了一聲,立馬提着燈籠跟上去。“你要去哪?”
“出去。”溫玉回答他。
“我知道了!你是今天來考試的人!”他恍然大悟。
溫玉敷衍地點了點頭,行走的速度更快了。
少年還是第一次看見避自己如蛇蠍的人,他哼了一聲,對他緊追不舍。
因為他跟着,溫玉都不好用法術離開了。
少年看出他想擺脫自己,笑得更加開心了。“你把鞋子給我,我就讓你走。”
溫玉看了看鞋子,再看了看少年
凍傷了的腳。他沒有憐香惜玉的心,畢竟在自己的心裏,他才是香才是玉。但是妖魔的規則是異常操蛋的,在少年的再次要求下,他只能跟他談交易。
“如果你要我的鞋子,那你就要背我出去。”
少年訝異地看着他,然後伸出手指指着自己,“我背你?你确定?”
“不然……”就走開。
“好啊!有意思!”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要求,興奮起來。“我背你出去吧,鞋子給我。”
溫玉再一次覺得,凡人真是麻煩的存在。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脫下了鞋子,少年立刻将腳穿了進去,然後伏低在溫玉的面前。“來吧!”
少年雖然年輕,長得漂亮,但是體格很好,背一個單薄的溫玉還真的不是什麽問題。溫玉雖然不太願意,但也只能慢吞吞爬到他的背上。一趴上去,溫玉立刻感受到了來自凡人的體溫。比他溫暖多了,他将臉貼上去,動也不動。少年托着他,輕快地走向了外面。
溫玉在溫度低的時候本來就容易入睡,現在身邊有暖烘烘的身體,他眼睛一閉就睡着了。
少年背着他走着,路上遇到了侍衛。他們看着少年背着人,吓了一大跳。“皇上!”
“噓。”蕭懷瑾的眼神立刻變得冰冷無比。
侍衛被他威懾,立刻退去了一邊。
蕭懷瑾繼續背着溫玉,往大門走出。
等走到大門的時候,他才發現背後的人不是一般寒冷。“到了。”他喊他。
溫玉被他喊醒,掙紮着睜開眼睛,慢慢滑下去,站在地板上。
蕭懷瑾脫下鞋子,遞回他的面前。“還算好玩,就這樣吧。”說完,他轉身就走了,赤/裸的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沒有回頭再看溫玉一眼。剛剛他那副興趣盎然的樣子,仿佛是虛化。
溫玉喊他,“你忘了帶走鞋子了。”
蕭懷瑾冷笑,他才不稀罕一雙鞋子。
溫玉才不管他是怎麽想的,他才不要交易沒有完成,造成後續麻煩的事情。他拎起鞋子,往少年的方向一扔,随即施法就跑。
他沒有看清楚就扔,一雙鞋子就砸在了蕭懷瑾的身上。
蕭懷瑾一愣,随即瞪着眼睛回頭,可是身後哪裏還有人呢?
溫玉回到了客棧的房間,心有餘悸。
葫蘆問他,“你怎麽了?”
溫玉拍了拍胸口,就算他再驚吓,語氣依舊幹巴巴的,“現在的凡人都那麽有心眼嗎?故意跟我們做交易,然後想要套路我們。幸虧二師兄有教過我,遇到這種情況要怎麽處理。”
葫蘆不知道他遭遇了什麽,但是它想起來藍玉砌,覺得他還是靠譜的,估計教溫玉的事情應該也不會有錯。
閱卷需要時間,溫玉在這期間又安心地吃吃喝喝睡睡。
暖洋洋的太陽從窗臺照進來,他心滿意足地摸着平坦的肚子,然後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