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妖物

人跟人之間的距離可以說是一門學問了，遠了一些叫人安心，不過也就證明你們彼此之間的關系并不怎麽樣叫人羨慕。近了一些又叫人覺得害怕，太過無間的距離證明了你給予了這個人闖入你世界的權利。

溫玉還是第一次跟別人有那麽親昵的距離，對象還是一個關系并不怎麽樣的男人。

意識到自己跟這一個人間的昏庸帝皇應該保持合适的距離，溫玉開始想要逃離蕭懷瑾的身邊。

他想要掙脫蕭懷瑾的意圖非常明顯，以至于近些年來都是被人捧在手心裏哄着的蕭懷瑾完全傻掉了。他甚至有些異想天開，莫非這個溫玉是想欲拒還迎？

溫玉是真心實意想要把這個礙事的皇帝給甩走。

蕭懷瑾察覺到他的動作，把抱腰的動作改為摟肩膀，而且力度更大。他幾乎像是鉗着溫玉一樣，帶着他往前面走。他走路的時候時長會直視前方，但是也不會放過周圍的角角落落。

如果溫玉不知道他是個昏君，還會以為這個人是什麽如履薄冰的殺手。

“你來這裏是要做什麽？”蕭懷瑾瞄到了溫玉在看自己，他故意湊到他的耳邊，輕聲問道。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自己的耳朵，溫玉幾乎是不受控制地紅了半邊臉。從前是沒有人能靠他那麽近的，所以他也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會收不了這種溫度。他為了防止這種奇怪的感覺蔓延下去，立刻推開蕭懷瑾 。

蕭懷瑾長得好看，可不是那種弱柳扶風的類型。溫玉伸出手推他，居然沒有能把他推開。蕭懷瑾笑嘻嘻地把溫玉樓得更緊了些，“溫玉啊，是不是我在你的面前沒有自稱寡人，你就忘記了一件事情？”

溫玉一臉疑惑，紅着一張臉懵懵地看他。

他關于你，記得也不多。

蕭懷瑾指着自己，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隙。他雖然在笑，但是笑容沒有絲毫喜慶的意味。“我是你的皇上。”

“皇上。”溫玉乖巧地喊人。

蕭懷瑾覺得他這一聲皇上，喊得跟叫小貓啊小狗啊，或者跟一切疏遠的親戚名號都沒有區別。“你可知君臣有別？”他不悅，稍微睜開了眼睛看他，狹長的眼睛閃爍着冷光。

那是一種高高在上的眼神，就像是人類俯視蝼蟻的目光，就像是神仙蔑視凡人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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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玉發現蕭懷瑾在這一瞬間變得有點咄咄逼人，但是在他的眼中，蕭懷瑾是那麽柔弱，只要他想，幾乎是一瞬間就能掐死這個凡人的帝皇。

“我知道，所以才讓你離我遠一點。”溫玉皺眉，“你好好站着說話，我都能聽得見。”

明明這個人應該是凡人，但是坐沒坐相，站沒站相，柔弱無骨得就像是蛇妖一樣。如果不是李不誤再三強調他要禮讓而且尊重這個人，溫玉早就拿一條繩子把他綁在椅子上，教育一番了。

“我看你什麽都不知道。”蕭懷瑾沒有從他的語氣中讀到有絲毫的尊敬之意。他無奈地撇過頭，決定跟溫玉說正事。“你究竟是來這裏做什麽的？”

溫玉來這裏的理由光明正大。“我是托了監正大人的吩咐，前來給定遠将軍送咒符的。”

“嗯。”他給了一聲回應，表示明白了。

溫玉看他，“那皇上你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蕭懷瑾轉回頭看他，“定遠将軍本來應該每天給我授課的，但是這幾日頻頻請假，我看我的功課落下太多了，幹脆就過來這裏找他了。”他點到即止，“你要找他？我送你過去吧。”

溫玉還有問題，“大将軍府的門口為什麽沒有守衛？”

“本來是有的，剛剛突然有些事情發生了，所以他們就趕過去了。”蕭懷瑾不甚在意。

“這樣不危險嗎？”溫玉一本正經。

蕭懷瑾聳了聳肩，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他：“所以我好心過來替他們看門。”

他做事情總是随心所欲，在他以為溫玉會長篇大論跟他說他這種行為有多麽危險的時候，溫玉只是淡然地點了點頭。“蕭懷瑾你還真是好人。”還會幫老師看門。

蕭懷瑾：“……”行吧，這孩子看着像是剛從大山裏面走出來的人，天真得有些過分了。

他們兩個人一路上前進，偌大的将軍府，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下人。

見到的人很少，但是溫玉能感受得到這裏人氣盛足，應該是多口之家。只是一時之間，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蕭懷瑾察覺到他的表情，笑了一聲。

他的笑聲在空曠的院子中突兀地

響起，讓人無端端寒毛豎起。

溫玉之前覺得蕭懷瑾有早夭之相，就是因為這個人長得實在是太像妖魔鬼怪了。人有人相，妖有妖相，人長成妖相，不就是要入妖的意思嗎？

“是不是覺得這裏看起來怪可怕的。”他故意裝出一副妖異的樣子，“我真的是太好心，怕你害怕，所以才要送你進來的。”

他說話的時候就更像妖精了，溫玉都在想，如果這個人真的是妖精，這時候都要伸出舌頭來舔自己的臉了。

他沒有伸，看來真的不是妖精。

“那真是……謝謝皇上體恤了。”

蕭懷瑾看着他為難的表情，笑得開懷，終于有了幾分真情實感。

就在他們對峙的時候，前邊傳來了亂七八糟的腳步聲。溫玉看到一群穿着下人服裝的人成群結隊出現，他們神色沖沖，就算遇到了蕭懷瑾也只能匆匆忙忙行禮。

蕭懷瑾似乎知道他們的難處，也沒有多為難他們，随意地揮了揮手，就讓他們去做自己的事情。

溫玉好奇了，“這裏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蕭懷瑾捂着嘴巴，一臉厭倦的樣子。“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我這就帶你去見定遠将軍，你送完東西以後，就快點回去吧。”

溫玉在思考的時候完全忘記了掙紮，蕭懷瑾将他拉了過去。

他們兩個人肩膀搭着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

溫玉想要弄明白這裏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但是他天生嗅覺不靈敏，聽覺又遲鈍，唯有一雙眼睛是有用武之地。可是現在圍觀四周，他什麽也沒有能看到。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考當中，幾乎沒有發現自己被蕭懷瑾拉着走。而且依照他種族的天性，走着走着，他就靠近了身邊溫暖的人體。

蕭懷瑾看到溫玉主動像自己挨近，他也是依照本能，将手挪到溫玉的腰間。他摸了兩把，發現溫玉的腰确實是又細又好摸。

大部分的妖精都有尾巴，不論他們怎麽化形，都沒有辦法很好藏起來。

蕭懷瑾的手順着溫玉纖細的腰部，一直滑到尾椎骨。他在骨頭的旁邊瞎摸，想要找到些不一樣的東西。

溫玉渾身一個激靈，立馬回過了神。

他震驚地看着蕭懷瑾，大概想不通這個世界上怎麽能有那麽無恥的人。

蕭懷瑾笑了笑。

他的笑容在溫玉的眼裏看來就是色狼。

蕭懷瑾繼續在他的尾椎骨摸了一把。

“你不要摸我？不要摸這裏……”溫玉一開口，聲音居然哽咽了。

蕭懷瑾更加獸性大發，他一手摟着他不讓他亂動，另一只手搭在他的尾骨附近，他仿佛在找着什麽一樣，在他的身體亂摸着。

“蕭懷瑾！”溫玉忍無可忍，終于用盡了自己的力氣，一把把他給甩開。

蕭懷瑾摸得太認真了，沒有想到溫玉會突然犯難，他一下子被推開，往前面一個踉跄，差點就摔倒了。

金貴的皇帝震驚地回頭，然後發怒大喊：“我要把你拉出去！”

溫玉還來不及道歉，他們的對面就有一個大個子男人緩緩走了過來。

“皇上。”他嘆了一口氣。

蕭懷瑾順着聲音擡頭，就看到一個一臉憔悴的絡腮胡男人站在不遠處。“愛卿。”他歡歡樂樂地将溫玉抛到腦後，去找那個男人了。

男人一手就把他拎開了，“皇上，你不要總是這樣，站好！”

蕭懷瑾撇了一下嘴巴，心不甘情不願地站直。

溫玉有生以來第一次那麽佩服一個人，他居然能讓蕭懷瑾站得像是一個人。

“這一位是？”男人早就發現了溫玉的存在。

溫玉看他，男人應該是一個武夫，身形魁梧。蕭懷瑾已經不算矮了，但是他比他還要高上一個頭。溫玉直接問他，“閣下是定遠将軍？”

“嗯。”他疲憊地點了點頭。

溫玉無視他的憔悴的神态，将懷裏的護身符遞給他。“我受欽天監的監正吩咐，将符咒送給将軍。”

定遠将軍接過，臉上死氣環繞，“有用嗎？”

溫玉仔細觀察他，“一般的災禍會有用，但是看來将軍遇到的不是一般的事情。”

将軍聞言震驚地擡起頭，但是很快他又陷入了盛怒的情緒中。

“不要聽這個家夥胡說八道。”蕭懷瑾走過去。推了一下溫玉的腦袋。“你不是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的嗎？怎麽現在還幫人算命了。”

溫玉左右

觀察他的臉，“神鬼的東西不好說，人的氣色倒是容易判別。”

将軍嘆了一口氣，別過臉，不願意再讓他看到自己的神情。

蕭懷瑾抿了一下嘴巴，然後挽着溫玉的手。“東西你都送到了，我送你出門吧。”他拉起溫玉，一下子就走開好幾步。

溫玉還想講話，“有些事情，早點交代，早點解決。不交代，不能解決。”

蕭懷瑾看他走遠了還不住口，幹脆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拖拉出去。“看不出來你還挺來事的。”

溫玉：“……”

“別人家的事情，別人家心裏有數，你就不要多嘴了。不管你看出了什麽，現在先什麽都不要說。”蕭懷瑾緊皺眉頭，憂心忡忡，恨不得現在就把這個問題份子給攆出府邸。

溫玉聽他那麽說，只好暫且緘默。只是他安分還沒有多久，突然就動手打蕭懷瑾的手。

“不要吵，我的脾氣可不好。”蕭懷瑾故意惡狠狠地說道。

沒有辦法說話，溫玉只好用眼神示意他。

蕭懷瑾這才發現了端倪，他剛把手放下，就感受到了背後有一陣風。他微眯起眼睛，眼疾手快，抱着溫玉往旁邊一閃。

兩人狼狽地倒在一旁的草叢上，那陣風随即趕到。

溫玉還是第一次看見蕭懷瑾的動作那麽迅猛，他看溫玉一時半刻無法立馬站起來，只好一腳踢向風來的地方。那東西被他踢中，一下子換了方向落下，發出鋒利牙齒摩擦的聲音。

“喵！”

跟蕭懷瑾僞裝的貓叫聲不一樣，這是貨真價實的貓咪嘶吼的聲音。溫玉一咕嚕從草地上坐了起來。

他一往前面看，就跟一雙貓眼對上了。

其實他的前面是一個人，還是一位風韻猶存的少婦。她衣着邋遢，外裙都碎了一半。她像一只貓一樣雙手雙腳踩在草地上，一對上溫玉的眼睛，就弓起背，向他威脅大叫。“喵喵喵！”

溫玉伸出手，想要逗他。

蕭懷瑾的速度更快，他立馬拉下溫玉的手，然後往後挪了幾下。“我求求你了，千萬不要惹她。”他都快要害怕死了。

事實上，就算他們趴着不動裝死，她還是會過來的。畢竟，貓咪是好奇的生物，活着的東西要動一動，死掉的東西也要玩透。

她咧開嘴巴一笑，然後腳步輕盈地在原地蹦跳。“喵！”她歡愉地叫了一聲，然後向草地上的兩人沖過去。

蕭懷瑾不害怕醜陋人心，偏恐懼怪異妖魔，他一如既往，默默呼喊着。

哥哥，救我。

因為只有你會救我，所以我只能呼喚這個名字。

溫玉在一瞬間轉動了眼珠子，他看到了緊閉眼睛等死的蕭懷瑾。

他伸出手攔在蕭懷瑾的面前，無所畏懼地望着貓妖的方向。

好啊，妖物，來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