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現實
我最害怕孩子了，他們又哭又鬧，
我又最喜歡孩子了， 他們就算是惡也惡得純粹，不懂得用謊言來掩飾。
由此， 我一直都想要有自己有一個孩子。
生也好，死也罷。
少年人拿着一包東西走在路上的時候，跟一個少婦撞上了。
“對不起啊。”少年擡起姣好的面容， 雖然他的嘴巴裏說着道歉的話， 但是看起來一點歉意都沒有。
少婦被他一撞，半邊的身體歪了一下。
她還沒有說話， 她懷裏的小孩就嚎啕大哭起來。
“不要哭， 不要哭， 你為什麽要哭呢？”少婦裹着披風，把自己完全掩飾在深不見底的黑暗裏。她一聽到小孩子哭泣的聲音，整個人都崩潰了。“你為什麽要哭！你為什麽總是要哭！”
少年被她猝然擡高的聲音給吓了一跳， 他從包袱裏拿出一顆糖，遞給了她的小孩。“小孩子嘛，難免還愛鬧。”
此時已經是深夜， 不僅少婦藏在了披風裏，讓人看不清， 連她的小孩也是被她用一塊深色的麻布緊緊包裹着， 黑漆漆一片，什麽都看不見。少年的糖果遞到麻布裏面，一只手迅速地将糖果給拿走了。
那觸感， 不像是一個小孩子。
少年甚至覺得，少婦抱着的，不止是一個小孩子。
少婦沒有理會少年，她抱着小孩，從他的側邊離開。一邊走，一邊抽泣。“我那麽愛你，什麽都願意給你，你為什麽還要哭呢？”
溫玉望着那只一直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
“這是真實故事哦，可不可怕？”蕭懷瑾可憐巴巴地低下頭，“我那天不過是溜出宮，去買了些東西，就在路上遇見了那麽奇怪的事情。仙人，你覺得我遇到的是妖怪還是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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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玉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理了一下頭緒以後，終于想起來自己要說什麽了。“你說話就說話，為什麽一定要摸着我的手？”
“我想給你體驗那種惡寒的感覺。”蕭懷瑾這麽解釋。
溫玉切身地感受到了。
其實今天蕭懷瑾叫李不誤和溫玉來也沒有什麽事，只不過是個簡單的見個面，然後蕭懷瑾給他布置一個作業而已。
蕭懷瑾跟他說了故事就以後就沒有再打擾溫玉了，溫玉聽着他和李不誤在叽叽喳喳，就放空了自我。
“這一次解決這個案子的時候，我想在旁邊看看呢。”
一根手指戳到了自己的臉蛋，溫玉這才回了神，他立馬接話。“你去是要做什麽呢？”
“當然是監督你，看看你的本事啊。”蕭懷瑾說得理所當然，然後身體往溫玉的旁邊靠過去。
“你不怕死嗎？”溫玉一把推開他，然後站了起來。“行了，這件事情我會處理的，完了以後我會來跟你彙報。”
“脾氣還不好。”蕭懷瑾調侃道。
李不悟朝蕭懷瑾示意，随後就帶着溫玉要走了。“皇上，這種事情還是交給專門的人士吧。”
溫玉跟着李不悟走了。
蕭懷瑾看他們不答應也不惱，呼呼笑着撚起了桌上的梅子，然後塞進了自己的嘴巴裏面。
他們快要走出院子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大臣帶着一個道士，被兩個侍衛給拉下去了。
“怎麽回事？”溫玉皺眉。
“我說這裏忌諱神鬼之說，不是因為皇上讨厭，而是因為高湛不想要聽。不然我為什麽不光明正大把你帶進來，而且讓你考試，有個身份。”李不悟指了指被拖走的兩人，“如果我說你是進宮除妖的，現在被拉出去的就是我們了。”
溫玉覺得他毫無憐憫之心，“你就不想救救他們嗎？”
“不要多管閑事。”李不悟顯然不想，伸手将他帶走了。
李不悟是如此的決絕，讓溫玉都有些訝異。
“凡人都是如此的嗎？”溫玉坐在自己家院子裏，問着白煙羅，“明明就是自己的同胞，卻能忍心轉過自己的頭，裝作不知道，把這當成是一件常見的事情。”
白煙羅煮了水，洗幹淨了茶具，拿來給溫玉。
溫玉打開放茶葉的盒子，開始泡茶。
他的動作行雲流水，在煮茶的時候，獨有一種風韻，只是這樣看着，都覺得賞心悅目。
“嗯？”白煙羅只顧着看他，都沒有聽清楚他在說什麽。
溫玉繼續說下去，“我來到凡間幾次，看到的場景不過是不斷重複罷了，一個人漠視另一個人被一個集體殺死 ，然後那一個人繼續被下一個集體殺死。你說，這人世間是不是太怪了些？”
白煙羅搖頭，“我們的種族更喜歡互相殘殺，凡人還差了一些。”
“可是凡人總喜歡在殺死一個人之前，剝脫他的所有。而我們，只剝奪生命。”
白煙羅看着他修長的手指落下，一杯茶就放在了自己的面前。“我不懂呢，老爺。”
溫玉也覺得這是一個需要思考很久的問題。“喝茶嗎？”
他等你的這句話等很久了。
白煙羅學着凡人墨客的模樣，優雅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溫玉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怪不得老爺你總是看不起我們泡的茶。”白煙羅嘆氣，“我要是能自己泡這樣的茶，我也不想要喝別的東西，那簡直就是茶渣水。”
溫玉喝了一口，“嚴重了。”不等白煙羅說話，他又補了一句，“你們泡的不過是茶根水罷了。”
白煙羅聞言也不惱，只是笑着搖了搖頭。
第二天的時候，溫玉到欽天鑒上班，景阜叫他去送護身符。
溫玉拿到護身符，一邊走一邊想，欽天鑒也許是個賣符咒的地方吧。
這一次，他來到的是工部侍郎的家。
工部是三省六部中職權很少的一個部門，管全國城郭、舟車或者是河渠之類的東西。但是如今的夏涼，僅有的資源都湧往了夏都，夏都的建築工事在好幾年前就趨向完整，所以現在根本就沒有工部的什麽事情。
可能是因為這樣，溫玉是第一次看到表情那麽虛的高官。
當今的丞相讨厭鬼神之說，可是夏涼的種種詭異事情，除了鬼神，實在是找不到原因歸結。大臣們要是害怕，想找欽天鑒幫忙，都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
“我想先了解一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溫玉問道。
侍郎左右望了一下，雖然他知道不會有別人在，但他還是忍不住警戒。“我有一妻一妾。”
他的結發妻子是五年前娶來的，懷過一次孩子，但是出了事故，還沒有出生就死了。後面妻子就一直沒有生下小孩，在家族的示意下，侍郎在三年前娶了一個小妾。小妾從兩年前就開始懷孕，但是懷了三次孩子都在中途流失了。
“我覺得，一定是有妖魔在傷害她們。”侍郎攥着黃符，緊張兮兮。
溫玉身為非凡人，現實意識比他們還要強，“你有沒有帶過兩位夫人去看看大夫呢？”
“看過。”侍郎嘆氣。“都沒有問題。”
溫玉點頭。
“這一次是我的小妾第四次懷孕了，我實在是受不起那種折磨了。”他雙手合十，誠惶誠恐，“只願這次上天保佑。”
“我想見見兩位夫人。”溫玉說道。
侍郎皺眉看他，“不好吧，我的兩位夫人是女子，不好出來抛頭露面。”
溫玉從袖子裏拿出了兩張新的符咒，“大人囑咐我，要對着本人用這個符咒。”
侍郎聞言，這才不情不願地叫來了自己的妻子和小妾。
門口很快就走進來了兩位女子，一位年紀大些的端莊美麗，年輕一些的挺着一個肚子，她懷着孕，素面朝天，但是看起來依然有幾分俏麗。
溫玉對着他們，拿出了一個符咒。他因為習慣，一拿出來就點起了火，懷孕的小妾被吓得退後了一部，妻子眼疾手快，立馬就将她抱住。“沒有事的。”
她的眼睛如小鹿一般顫抖了一下，膽怯地看着溫玉。
溫玉将符咒燒完，朝她們吹了一口氣。
這一趟，他算是打探完了。
送完符咒以後，溫玉就回去欽天鑒整理文件。
“來跟我講講故事吧。”就在他将書信收好的時候，一雙手撐在桌面上。
溫玉擡頭，看到了笑眯眯的蕭懷瑾。
蕭懷瑾看着溫玉一臉疑惑的表情就更想笑了，“怎麽了，你今天去工部侍郎家看了對吧？他家是妖邪作祟嗎？”
“不知道他家是不是因為妖邪作祟，但是他家确實有妖精在。”溫玉說。
“是什麽妖精？”蕭懷瑾眯起了眼睛。
“姑獲鳥。”
“姑獲鳥？”
“姑獲鳥是一種妖怪，由死去的産婦化身而成，會在夜裏抱着小孩行走，也會擄走別人的小孩。”
蕭懷瑾聽着有趣，“就算是沒有出生的小孩也可以帶走嗎？”
“這就要看修行了。”
“呵呵。”蕭懷瑾的笑臉離他越來越近。
溫玉皺眉，“你究竟找我有什麽事啊？”
蕭懷瑾站好，給溫玉留一些空間。“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知道很多的妖怪。”
“不多。”要是想要知道妖怪的話，他可以給你推薦白澤。
“夠了。”他說，“那我想要找一只妖，不知道你能不能幫忙？”
溫玉眉頭一跳。
“樣子我也記不是很清楚的，但是他的瞳孔是豎狀的……模樣長得……挺叫人舒服的。”蕭懷瑾捏着自己的下巴，絞盡腦汁地回憶着。但是過去的時間太久，他已經不怎麽記得那位哥哥的長相了。
溫玉默默轉過了頭。
“有沒有這樣的妖怪呢？”蕭懷瑾興高采烈地看着溫玉，他的雙眼亮晶晶，企圖得到一個肯定的回答。
“我要是問你，我想找一個人。”溫玉不太喜歡說謊，幸好他擅長轉移話題。“眼睛的顏色是黑的，頭發長長的，你能給我找到我想要找的人嗎？”
蕭懷瑾也覺得自己過分了。“不然，我畫個畫像給你看看。”
溫玉看了他一眼，将手邊的毛筆遞過去，順手給他抽了一張紙。
蕭懷瑾立馬擠在溫玉的旁邊，提筆畫畫。溫玉看着他認真繪畫的樣子，幹脆就撐着腦袋在旁邊看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溫玉看着紙上的人逐漸成型，他的表情越來越難以言喻。
“完成。”蕭懷瑾讓他看畫。
畫上的人确實只能存在于畫裏面。
蓬萊有鏡子，溫玉看過自己的樣子，知道自己不長這樣，完美得像是經過大師的手精雕細琢一樣。
他的嘴角忍不住一抽。
蕭懷瑾的記憶美化他太多了吧。
“這樣的人，不存在的。”溫玉想了想，還是決定把這句話說出來。
“我也知道。”蕭懷瑾捧着畫，一臉的陶醉。“這麽完美的少年，第一次見面難免讓人覺得不現實。”
溫玉：“……”
不，你是真的很不現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