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天命所歸

第 54 章

蕭懷瑾捧着他圓乎乎的臉蛋， 他本來死死盯着溫玉的臉，想要說些什麽。但是聲音還沒有從喉嚨中沖出，他的突然腦海中一片空白， 這樣失去了意識， 閉上眼睛倒了下去。

溫玉見狀， 發現自己來不及接住他，就甩着自己的尾巴， 剛剛好讓他的腦袋可以落到自己的尾巴上。

“呼。”他吐出一口冷氣， 臉龐漸漸恢複了血色。他是人形的時候，眼睛是淡淡的棕色，雖然有時候淡得可怕， 可是總是溫柔的。不像是現在，一雙金瞳無情無欲。他的尾巴末端甩了甩，小小的人彎下腰， 湊到了蕭懷瑾的嘴巴旁邊。他渙散的眼睛在一瞬間聚集了光芒， 他就這樣停在了他的面前。

“笨蛋。”

溫玉發現自己的尾巴可以變回人的雙腳了，但是他的身體不管怎麽蹿依舊是七八歲的樣子。他試了幾次， 發現自己短時間确實沒有辦法變回去以後， 就脫掉了外衣和褲子， 只穿着一件衣服。

他兩只手拉住蕭懷瑾的手，将他拖着往營地的方向走。

當他拖到來了一半的時候，他的前面出現了一雙鞋子。

溫玉擡起眼睛， 李不悟站在他的面前。

李不悟稍帶驚訝的眼神鎖定在他的身上， 溫玉理都不理會他， 拖着蕭懷瑾繼續往前走。李不悟提建議，“你要是沒有力氣，要不要把他給扔下。”

溫玉默不作聲， 艱難地拖着蕭懷瑾前行。

李不悟嘆了一口氣，“好了，我幫你把他搬回去吧。你這樣拖，他不死也傷痕累累。”

溫玉本來想繼續漠視他的，但是他再拖了幾下，發現自己筋疲力盡了，于是只好施舍李不悟過來幫忙。李不悟對他這樣的态度有些側目，“你似乎跟平常有些不一樣？”

“也許是因為你在我的心目中跟之前不太一眼。”溫玉反駁。

李不悟确定了，溫玉現在對他的态度是翻天覆地。他看着暈倒的蕭懷瑾，一瞬間也是五味雜陳。他也是曾經對他寄予了莫大的希望，可惜了。可惜他對一個君主全心全意的效忠并沒有什麽興趣，他沒有那麽多的時間，等着蕭懷瑾醒悟，然後成為一個很好的帝皇。

他将蕭懷瑾背起來，邁步往前走。“盛丕山剛剛震動了好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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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玉并不想解釋，他将過大的袖子提起來，亦步亦趨跟在李不悟的身後，時不時捏捏蕭懷瑾垂下來的手掌。

“你也不必如此，只是每個人在世的任務都不一樣罷了。”他問：“你可知我如何變成半人半神的軀體？”

“機緣。”溫玉對于機緣兩個字的了解，大概比這世上的所有人都要透徹。

李不悟點頭。“那個孩子……是叫杜修吧。”他對朝廷中的所有面孔都無比熟悉。“我當年也是跟他一樣，出身在官宦之家，逍遙度日。後來也依靠家裏的關系，在朝中混了一個閑職。”前塵往事不過只過了十幾年，他卻發現自己似乎已經度過了一世。“後來我的父親在官場中失利，無法再庇護我，我被派去這個國家最惡劣的一個地方。你也看過，當年我第一次見你，帶你下山去的地方。”

民衆心智未開，那裏除了惡意與貧窮以外，什麽都沒有。

“我花了好幾年，終于依照法度将那裏管理得還像是樣，後來因為我的功績，我就離開了那裏，重回了朝廷。我之後，另一個人被派去那裏。”

到了朝廷，勾心鬥角，他陷入了權力的漩渦，再也沒有想起他第一個管理的小鎮。

後來，他終于站穩了腳，突然想回去那裏看看。

這一看，他便跪倒在了漫天的屍體中央。

那幾年，洪災多發，人民難以生存的土地寸草不生。朝廷撥下的赈災糧被一層層吞掉，還剩下來到這裏的，還被鎮官拿去，跟當地的糧商勾結。而人民吃不飽，心生怨恨。而且人民中間還有矛盾，兩相作用之下。這片土地就變成了荒蕪，而且周圍的城鎮都防範着他們流入，他們無飯可吃，就開始吃樹皮、吃屍體。

妖魔喜極了這些怨氣，長駐不離，這裏的人們就更加反複變得邪惡起來。

有些人為了有屍體可以吃，甚至可以殺死人。

“天災人禍，為官不仁。我花了近十年讓他們活得像人，然而他們被打回原形，不過需要三年。”李不悟說，“我在那裏哭了三天三夜，雙眼睜不開了。然後我的面前來了一個神……”神也并不是那麽高高在上，不可靠近的人物。他聽說了李不悟哭泣的緣由，就賜給了他半神之軀。半神之軀有什

麽用呢？他在獲得神的意識的一瞬間，突然明白了歷史的長河，翻來覆去，一波打來，一波覆滅。

“我要催化一個真正的為民的王朝。這不是我的狂妄，這是我的理想。”李不悟說，“我不在乎誰坐在那位置的上面，我只希望得到一個國泰民安的國家。”

溫玉擡頭看他。

李不悟被他那一雙太過透徹的眼神看得心顫。

“怪不得你是半人半神。”溫玉說，“執着是人的本性，透徹是神的本事。你看透了一切，但還仍要執着，這才是讓你痛苦的根源。”

“我不要看着這個國家日複一日變得猶如地獄！”李不悟提高了音調。

溫玉的眼睛向前，他沒有辦法讓李不悟釋懷。“不論是碧落，亦或是人間，還是黃泉，世界都是一個蒸爐，萬物煎熬，衆生皆惡。”他說，“當我在地獄，我以為人間會好很多，但是當我來到人間，我發現人間也是圍繞着痛苦與惡意，我随即向前，到了碧落。碧落是衆神所在，應該是充滿了愛與理解，然而衆神也是焦頭爛耳，為了他們無法處理的人間和黃泉。”

他們一邊說着，一邊到了營地。前來找蕭懷瑾的人們立刻松了一口氣，但是也驚訝于突然出現的小孩子。

因為蕭懷瑾的暈倒不醒，衆人亂糟糟，他們顧及不了什麽打獵了，趕緊帶着他打道回府。

溫玉現在的樣子還沒有辦法跟蕭懷瑾走同一部車，只能跟着李不悟。他中途的時候想去找高湛，但是發現也找不着。

一群人急急忙忙離開，溫玉回到家中，衆妖看到他這副樣子，也是好奇，但是每每都他的面前，又是欲言又止。溫玉有事情要拜托李不悟，于是就去到他的府邸，将在盛丕山發生的事情跟他說。

、 “你說高湛想要培養妖神，蕭懷瑾極度可能發現了，所以想着辦法找到了燭龍，然後有樣學樣，也想要制造出一個妖神？”李不悟瞠目結舌。他不知道妖神是什麽，但是蕭懷瑾居然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他實在是意料之外。

“妖神，也不是什麽。”溫玉撐着小腦袋，在李不悟的府邸裏面泡茶。火光躍動，他稚嫩的臉上，卻是一派成熟的表情。“不過是力量很強大的物種而已。”

李不悟喝了一口他倒的茶，雙眼盯着他。

“力量強大，可以做很多的事情。”溫玉補充，“死人複生，長盛不衰，妖魔鬼怪一瞬間全部殲滅。甚至在妖神的一念之間，時間都猶如黃沙，想要傾倒也可以，想要捧回手中也是輕而易舉。”他也喝了一口茶。“我也聽過以妖為蠱養神的事情，确實成功養出一個妖神。。”

“那個妖神後來呢？”李不悟問。

“不知道。”溫玉答，“我當時正好從黃泉出來，只是跟他擦身而過。”

“這約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李不悟問。

溫玉算了一下，“也就四五年前罷了。”

李不悟：“……”他聽着這個故事還以為是好幾百年前的故事了。“如果真的有人養出了妖神，那麽他許了什麽願望呢？”他很好奇。

溫玉搖了搖頭。

願望這種東西，大了可以是征服這一片擁有太陽的天頂到渾噩的地底，小了的話，說不定只是在一個花開的日子，求一個心上人的吻。

李不悟看着他，有點別扭。“你來找我，除了跟我說這些，還有何事？”

溫玉這才想起了正經事。“蕭懷瑾知道養妖神的辦法大概是觀察高湛得知的，但是高湛是如何知道的？我需要你去調查一下。”

李不悟腼腆地笑了一下，“我要換皇帝了，不想理他那些破事了。”

“你換不了。”溫玉看了他一眼，因為擡頭太猛，眼白略多。李不悟以為他在對自己翻白眼。“金龍伴身，他就是夏涼的皇。”

李不悟深吸一口氣，“我已經找到了蕭琚清。”

“蕭琚清當初為何離開？”溫玉問。

“他被一個不入流的妃子給拐走了。”

溫玉攤手，“他在一個不入流的妃子和國家之間抛棄了國家，他還不如蕭懷瑾，起碼他還沒有跑。”

李不悟皮笑肉不笑，他前傾身子，凝視着溫玉。“小仙人，這可真是難得啊，你是決定了要選擇蕭懷瑾，所以現在站在我的對立面嗎？”

溫玉對着他擡頭，笑得猶如是從十八層地獄裏，遍體鱗傷、蒼白又可怖的怨靈。“天命所歸。”

李不悟果然覺得他跟平時差太遠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溫玉喝完一杯茶以後就離開了。

他出門的時候，外面正好下雨。

夏天來了，大雨磅礴，潮濕預告着熱浪。

要是平常，溫玉可以稍微用了小法術，幹爽地回家。但是他現在沒有了法力，于是他就這樣站在門口，擡眼看淅淅瀝瀝的大雨。

說起來，他挺喜歡一切對于世界萬物都公平的東西。雨是公平的，時間是公平的，空氣是公平的。他們不以任何的人或者神的意志，就這樣靜靜流淌着，在這個無盡的空間了。

撐着水墨油紙傘的人在大雨中，慢慢走到了溫玉的面前。

他的面前再也看不見對萬物都公平的雨水，只有一個人而已。

傘檐擡起，蕭懷瑾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