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風與花
第 57 章
杜修照顧了張之儀好幾天, 等他的身體恢複得七七八八的時候才上路回夏都。他離開之前跟派人跟張之儀說了一聲,張之儀就專門包着一層厚衣服來送他。
“那麽,我就該啓程了。”杜修掀開轎子上的簾子, 笑眯眯地朝他揮手。
張之儀本來沉默着, 但是還是忍不住張口說話, “益州的百姓需要你。”
杜修搖頭,“不了吧, 其實我并不怎麽能幫助他們, 你想太多了。”
張之儀愣了一下,失落地低下頭。
杜修看着他圓圓的頭頂,笑容不變, “如果沒有什麽事的話,我要出發了。”
張之儀踢了腳邊的石頭。
杜修就要收回拉住簾子的手,準備出發了。
就在他的手要縮回車裏的時候, 張之儀伸出手, 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掌。
杜修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瞠目結舌、不知所措。
張之儀的身體還沒有恢複,手掌心的溫度比他高, 幾乎就要灼熱他的手。
“你還記得我們初見的時候嗎?”張之儀擡頭望他, 一雙眼睛仿佛攜帶着春天的雨水一般, 絲絲滲透人的身體,抵達人的心髒,而人的心髒, 可以從內而外開出一朵桃色的花。
“我……”杜修張開了嘴巴。
“我過段時間也會回去夏都一趟, 要是有緣, 我們在那裏再見吧。”他的拇指擦了他一下他手掌心,似乎在暗示着什麽。
杜修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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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之儀看着他完全傻了的樣子,微微一笑。
夏天來了, 百花為何還在盛開啊。
馬車啓程,馬蹄踩在地板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音。
“修兒!”
洪亮的嗓音在耳邊震響,杜修立馬回神,他轉頭看着自己的父親,雙眼都是茫然。
杜阕嘆了一口,“我有三個兒子,大兒子已經位列二品大官,二兒子跟着丞相,已經是丞相的心腹,只有你,整天花天酒地,什麽都做不好!就算我們花了那麽大的力氣讓你當上了榜眼,你還是一點用都沒有!”
杜修不由得做好,雙**叉在一起,低下了頭。
“知道我為什麽派你去看張之儀去益州是做什麽嗎?”杜阕不耐煩地捧起茶杯。
杜修點頭,“你說他是斷袖……”
“所以你不是最懂那些風花雪月的東西嗎?”
“可是張之儀不好我這口,我什麽都沒有能探出來。”杜修報告,“我看皇上派他去益州,似乎只是為了修複水利而已。”
“哼,蕭家的人永遠都沒有那一份為民的心思。”杜阕冷笑,“你沒有探出來的事情,我讓別人去看了。益州因為災民哀聲怨道,從中誕生了魔,蕭懷瑾不過是為了再得到煉制妖神的工具罷了。”
杜修很想反駁他,說,不是的。
但是,沒有必要。
他對這些朝廷的鬥争,他對于這些超越常事的妖神之說,都沒有興趣。
從小到大,他都不被給予厚望,自己也沒有希望。
“如果沒有事的話。”他突然想開了,露出了自己特有的輕浮的笑容。“那麽以後我還是不要管朝廷的事情了。”
杜阕斜視他一眼,“禮部尚書有個女兒,我想要你去靠近她。”
杜修的笑容一僵。
沒有接受,但是也沒有出聲反對,杜阕當他答應了。
杜修回來夏都,天天逛花樓,沉迷美色。
勾欄小院裏,他拿着一壺酒,百無賴聊地打開了窗戶。今天的他沒有喊姑娘來陪伴,只是喝着酒,望着外面的風靜靜吹,夏天的樹搖動,偶爾結上幾朵花。
風,自生自息。花,常開常敗。
他因為拿着酒壺,捏着的折扇不小心從手掌心中滑落,直直摔到了樓下。
“啊。”他下意識望了下去。
樓下正好有人路過,将他的折扇撿起來,然後擡頭。
杜修覺得自己确實是醉了,否則他怎麽會看到張之儀呢。
張之儀看了他一眼,随機擡腳走進了勾欄。
杜修更想拿水潑醒自己了。
不過他還沒有找到水,張之儀先從門邊走了進來。
“你怎麽會在這裏?”杜修驚訝,“你不是應該還在益州嗎?”
張之儀捏着他的折扇,在他的面前晃了晃,“我那時候不是說我過一段時間會回夏
都嗎?”
杜修應了一聲,想要拿回自己的扇子。
但是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張之儀并沒有松手,他的手就跟着扇子,來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想得如何?”張之儀問他。
“想什麽?”杜修讷讷問道。
“蕭懷瑾有意拉攏你,你想得如何?”張之儀把話說得清楚了一些。
杜修強顏歡笑,“事到如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父親站在誰的哪一邊?”
“但是你在他的心目中是個廢物,唯一的用處就是來勾引男人女人,還是不怎麽會成功的那一種。”
他的話說得很直接,直接到杜修恨不得立馬轉身,從窗戶跳下去,免得自己再受打擊的那一種。
“你還真的想跟禮部尚書的女人勾搭在一起?”張之儀問。
“你怎麽知道的東西有那麽多,佩服。”杜修憤怒地将自己的扇子搶回來,“我不管是蕭懷瑾還是高湛,我真是都受夠你們了!”
“跟我有什麽關系?”
“反正我們一開始就合不來。”杜修哼哼。
張之儀的嘴角一勾。“也是呢。”
“我跟溫玉在一起還比較舒适。”起碼那家夥傻裏傻氣的。
張之儀覺得好笑,“我們……現在的情況跟一開始相反呢。”一開始總是他氣急敗壞,而他雲淡風輕。
原因很簡單,被苦難與煎熬剝去了一層的外皮,杜修始終是沒有依靠,漂浮在河上的風。但是張之儀是花,年年複年年,從不衰敗。
杜修不願意認輸,拿着手中的折扇摩擦了一下他的下巴。“滾吧,我可不想跟你扯那麽多。”
張之儀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真的滾了。
杜修看着他走到門口,又郁猝了。
“我說過。”張之儀替他關上門,“我會在我們初見的地方等你,杜公子,春宵苦等,我就不打擾了。”
杜修大口喝了一口酒。
他才不會去呢。
雖然他是家裏最蠢的那一個,但是他也知道張之儀約他,絕對不是突然看上他這個纨绔子弟,而是想要拉攏他。而且最有可能的,在那裏等他,可能不止張之儀,還有蕭懷瑾。
娘親的,那一個人明明是皇帝,怎麽有本事可以到處跑?
但是呢,但是呢,有沒有那麽一點可能性,張之儀單獨去了。
可能呢,可能呢,畢竟,他是個貨真價實的帥哥,張之儀都不動心的嗎?
這麽想着的杜修,居然也有犯傻的時候。
入夜以後,他去了夏都的一座拱橋。
他喜歡這座橋,春天的時候,岸邊開滿了姹紫嫣紅的花朵,零落成泥。夏天的時候,風從橋底吹過,漂浮在水面之上。秋天的月亮高懸,千秋萬代,永生不滅。冬天的雪花紛紛揚揚,日出就化,消融又來。
杜修在橋上站定,早就在橋上的兩個人看向他。
張之儀和蕭懷瑾。
呵呵。
杜修轉身就走。
在另外一邊,有一個小男孩正坐在河邊,他講手伸向水面,一直藍色的閃光的蝴蝶飛過,得意洋洋地停在他的手腕上。
溫玉吹了一口氣。
蝴蝶就從他的手腕上飛走,在空中潇灑地轉了一個圈,随即停在了另一個來人的肩膀上。
“搞定了?”溫玉問他。
蕭懷瑾的嘴角要上揚不上揚,顯然在憋笑,“是的,杜修已經答應幫忙,一起調查高湛的身世了。”
“張兄呢?”
“他去哄杜修去了。”蕭懷瑾攤手,“看來我不應該來的。”
溫玉點頭,“我也覺得你有點多餘了。”
“溫玉玉!”蕭懷瑾大步沖過來抱着他,“你說這樣的話實在是太傷我的心了!”
溫玉正坐在河邊,被他那麽一撲過來,吓得伸出手,攀住了他的後背,以防止自己掉下去。要知道他自從為了對付那個半形體的妖神以後,用力過度,到現在都不能使用什麽法術。
蕭懷瑾依着這個姿勢,将他抱了起來。“好啦,我們回去吧。”
“回去皇宮嗎?”
“皇宮有什麽有趣的啊,回你的家吧。”蕭懷瑾提建議。
溫玉伸出手捏他的臉,“給我回去!”
蕭懷瑾看他趕着自己回皇宮,只好就回去了,當然,沒有忘記給他捎上。
“我好久沒有見到朱九了。”躺在床上,蕭懷瑾望着床頂,跟溫玉抱怨這件事情。“她該不會忘了我吧。”
溫玉沒有答話。
朱九當然是在的,但只要溫玉在,她是不敢現身的。
溫玉躺在蕭懷瑾的床上,蓋着舒服的被子,決定不想那麽多,要睡覺。
“睡之前,你是不是忘了什麽?”蕭懷瑾的腦袋一轉,對着溫玉的臉。
溫玉覺得他那滴溜溜轉的眼睛像是狐貍的眼睛一樣。
小的法術,溫玉還是能用的。他掐了一下手指,微風拂過,燈火滅了。
蕭懷瑾的眼睛還沒有适應黑暗,只感受到一只小小的手捧着自己的臉,随後,微涼的嘴唇緊貼着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