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這段日子裏, 謝舒也不少用“為夫”這樣的自稱。

按理說,虞楚息已不算陌生,可在這種時候, 聽到謝舒這般在自己耳畔低語, 又似有未盡之語, 如何讓虞楚息不多想。

虞楚息只感覺到謝舒注視着自己的雙眸雖然一如往常般清冽溫柔, 卻又藏着幾縷不可言說的深切情意。

此刻那些嘈雜的聲音都充斥在耳邊, 似乎都聽不明晰了。

如約......他的意思是......

虞楚息腦海閃過之前種種,一時恍惚了片刻,直到外面那些喧鬧聲似乎越來越大, 才回過神來。

虞楚息不免微微紅了臉,只作不知地撇過頭道:“你說什麽?我是不明白的。”

郎君這幅樣子實在太好看,謝舒執了郎君的手,正要與他細細分說幾句, 這時二樓處忽然急乎乎跑上來一個報榜人。

這江南的舉子數量何其之多, 貢院之外是裝不下的, 何況不是所有舉子都願意在人堆裏擠着。

尤其是平日裏小有名氣,或是有些家底的江南才子們大多數都選擇等在客棧, 或者茶樓, 聽人過來報喜。這樣的話, 中舉又能與同道慶賀, 落榜也能夠不失風度。

這報榜人一上來, 整個茶樓也瞬間沸騰起來,人人都興奮莫名,等着第一個有信的消息。

衆人的目光紛紛聚集在那報榜人臉上, 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渴望, 只盼着那報榜人看的是自己。

只見那報榜人先逡巡一圈, 找到了坐在雅座上的一位文秀男子,臉上堆皺起笑容道:“方謙方公子您高中了,第九十六名,從此您就是舉人老爺了!”

這話音一落,那姓方的公子先是一愣,随着同鄉道賀,才登時反應過來,但仍像是做夢似的,有些輕飄飄的,不過臉上那股喜色和神氣是遮掩不了的。

接着方公子所坐的這桌熱鬧起來,衆人忙着過去套近乎,而方公子呢也不忘給報榜人賞錢。

那報榜人領了賞,悄悄掂量幾下,暗道這方公子還算大方,只是若能得江南首富的賞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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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那報榜人一上來,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了憑欄處,臨風玉立的謝舒和虞楚息。

如今在金陵,誰人不識謝舒謝文首,還有身為江南首富的虞家少當家虞楚息?

謝舒此次考試如何,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關注着,這報榜人也想着第一個給謝舒報喜。

因此拿了賞錢後,報榜人也不停歇,又急急往南牆奔去,生怕被別人搶了機會。這春榜名冊是從最後一名慢慢往上填,不知道謝舒的名字是否已經在那上面?

而等報榜人一走,那邊方公子被人群圍在中間,人人都似乎與他相熟一般,等着他分享一些經驗高談,仿佛他一出口就是金玉良言。

方公子的臉也陣陣發紅,倒不是害臊,而是激動。

他雖然排在末尾,但在這群還不知結果的舉子面前,便已是難得了,況且鄉試的名次并無太大的差別,無論前後,凡是中試者皆可參加後面的會試。即便會試不成,也可被提名進入候補列,等着被任命做基層官員。

這時該方公子發話,可方公子臨時上陣,也難說個三七二十一來,要說他這次考舉和前幾次倒也沒什麽不同,只是麽,每次謝舒舉行文會的時候,他是必去的,還買了文會印發的筆記和講義。憑心來說,這次考試,文會幫了他大忙,有幾道題都是曾經在文會探讨過的,或是在講義上看到過的。

因此方公子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站在遠處的謝舒,下意識地向他那裏走了幾步,這時旁邊忽然一個人扯了扯他袖子,笑着開口道:“方公子,你莫不是想去謝舒那裏吧?他現在名次未定,誰知道中舉未中舉,你這樣過去,等會豈不是平白惹出一場尴尬來?何況謝舒和他那虞家的夫郎在一起,你去了擾了人家清靜可不好!”

這話語的音量不算小,加上方公子舉止注目,旁邊一圈人自然是聽到了,個個都心照不宣。

謝舒雖然處處不凡,讓人欣羨,可若他還是考不上一個舉人,那他這文會之首的身份又有什麽說服力?

甭管這金陵文會到底有用沒用,旁人說起來,也會成為一個笑話了!

方公子聞言心中煩惱不已,他原本是想向謝舒道謝,可聽人這一說,自己這樣反是唐突的舉動了,還被誤認為想要借此和謝舒兩人攀談......

而從私心裏講,方公子參加過這幾次文會,雖與謝舒并未說過幾句話,但總覺得謝舒其為人清風朗月、虛懷若谷,絕非是那種會計較的人物,不過旁人說的對,這科舉考試非同一般,他那夫郎确實也是個厲害人。

謝舒望向那邊的喧鬧處,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有所猜測,他能夠感覺到衆人都帶着有些異樣的神情看向自己。

對于這樣的情況,謝舒其實也預料到了,他自打算舉行文會開始,便意味着他走上了一條不能回頭的天階大道,從此他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被萬人目光所視,一旦跌落,便是衆口铄金,積毀銷骨。

可這樣的壓力,也可以讓他腳下的路更加的堅固。

謝舒轉頭看向虞楚息,輕拍了拍他的手背道:“郎君,等我片刻,我去與他道喜。”

虞楚息卻不以為意道:“我與你同去,又有何不可?”

謝舒含笑點頭,執了虞楚息的手,兩人向那處走去,那些擁擠不堪的人群自動排開,分出一條明顯的道路來。

等謝舒二人走到他面前,方謙不免有些恍惚,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謝舒和虞楚息竟會親自向他道賀。

方謙驚喜的同時也暗嘆一聲,自己怎可聽旁人一言,便如此肆意揣測,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此等風度,便是十個自己也是萬萬不及的......

而過了一會,又陸續有報榜人過來報喜。

整個茶樓,可見衆生百态,有人欣喜若狂,有人黯然失色。

但報榜人來了又走,卻遲遲沒有謝舒的消息。

這時茶樓裏衆人的心思也浮動起來,看好戲的想法占了上風,等會到最後春榜填完,若謝舒這次仍然沒有中舉,又該如何?

因此不乏有人帶着輕蔑的語氣開始議論紛紛,還有人故意打趣道,謝舒不會是中了解元吧?

這話頓時引得衆人一番笑語,其實每次鄉試的解元都是一個熱門話題,衆人都會讨論每位有可能成為魁首的才俊。

但鄉試沒出結果之前,也沒有人敢一定打包票确認,畢竟鄉試每三年才舉行一次,期間後起之秀亦是數不勝數,而整個江南省三千多名考生,只有一人能夠力壓衆位才子,獨占魁首。因此每屆解元,其天資可見一斑,往往都是年少出名之輩,才氣傳遍鄉野,少有......兩次落第之人。

眼看着樓下的貢院南牆處,春榜從末尾快要填到了榜首,人群卻不減反增,個個争相去看此次鄉試的解元是誰。

過了一會兒,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整個人群好像都沸騰起來。

衆位在茶樓的試子們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探頭張望,可這時忽然覺得有些不對,怎麽人群都往他們這邊湧動過來了?

其中一個身材瘦長的少年跑的最快,他一臉歡天喜地,一邊跑,一邊朝二樓張望,想看看主子的身影。

可發現沒人之後,少年便一溜煙地上了樓梯,他一步并做兩步,還沒走到二樓就遠遠地看到了主子,便再也忍不住,嘶聲力竭地高喊道:“主子,主子!我家主子中解元了!”

此話一落,如同平地乍起驚雷,在偌大的茶樓裏砸出一道萬頃巨波,人如海,聲如浪。

而這少年是誰,只要是認得謝舒的幾乎無人不知道他。

因此也無怪乎,人群一看到謝舒中了解元,便湊熱鬧地一窩蜂跟着他過來。

洗墨又哪裏管那麽多,只想着向主子報喜,剛才等着春榜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地往上填的時候,一直沒見主子名字,即便對主子再有信心,也不免心急如焚。

等終于到了最後唱念解元,洗墨心早已提到嗓子眼,可不知怎麽的,他卻冥冥中有種預感一樣。也是,他這一年裏,是看着主子過來的,主子這般用心,又這般厲害,若不是主子得魁首,才真沒天理了。

過不久,張恩施和徐勝凱到了,兩人這次也幸得中舉,雖說名次有些靠後,但足以一了所願。剛才兩人看到自己名次後,卻并未離開,而是一直等到最後,看到謝舒的時候,方才放心。而兩人見謝舒中了解元,心裏竟也沒有什麽意外。

緊跟其後的還有萬天雲,他氣喘籲籲,心情還算不錯,這次他帶足了人手等着給謝舒造勢也是給文會揚名,總算謝舒争氣,派上了用場......

此時見衆人都忙不疊地朝謝舒道賀,虞楚息也掩不住心中歡喜,又不欲多打擾謝舒,正要悄悄掙脫他的手。

謝舒卻若有所覺,忽然緊緊握住他的。

虞楚息見謝舒朝他粲然一笑,他眸光明亮一如往常,即便日落月升,山伏水落,仍星光燦爛,一往無前。

謝舒瞧着郎君呆呆看着自己,心中亦是無限喜愛,若說此刻他的心情最想與人分享的,無疑只有郎君了。

這旁人目光又與他何關,謝舒輕笑一聲,在虞楚息耳邊道:“從此郎君便是舉人夫郎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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