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敘白沒說話。
沈青朔犯嘀咕,難道是游戲輸了不高興,看上去也不像啊,倒像是……因為他?可剛剛發消息的時候感覺情緒還不錯,怎麽說變臉就變。
“敘白。”
一般有正經事的時候,沈青朔才會連名帶姓的叫他。
敘白頂不情願地擡眸看向鏡頭,“幹嘛。”
沈青朔軟道:“我又惹你了?”
“…沒有。”
沈青朔才不信,好聲好氣地問:“玩游戲呢?”
“對啊。”敘白瞪他一眼,抱怨:“被你打擾了。”
得得得,他惹不起這位小祖宗,忙讓他繼續玩自己的,順便提醒他早點休息,挂斷前還試探了下敘白的臉色,貌似更不爽了。
沈青朔一頭霧水,以為他是因為游戲手氣不好影響心情,就沒當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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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元旦,考慮到導師們需要假期休息或者有別的安排,拍攝時長恐怕不夠,于是制作組決定趕在假期之前将先導片錄制完,核對過他們的行程安排,只能選擇在半夜補錄。
沈青朔沒別的安排,下午的錄制結束之後,索性留在棚裏吃晚飯等待補錄。
學員中不乏他的仰慕者,都想趁此機會套近乎,但又顧忌他咖位大,怕惹他不痛快挨訓,一直縮在門口探頭探腦。
沈青朔瞧見,招呼他們進來坐,凡是合影簽名一系列的事兒都非常配合,直接吸取一大批迷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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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我有個問題。”
“請講。”
“敘白前輩舞蹈能力這麽強,什麽時候能出舞臺啊?好久沒他消息了……”
沈青朔笑了,“有機會幫你催他一下。怎麽?你是敘白。粉絲?”
那人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承認:“學生時代看了敘白前輩的舞蹈視頻,覺得原來跳舞厲害的人能這麽有魅力,才走上了這條路。”
沈青朔和善道:“我會轉告他的。”小朋友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
晚間的錄制非常快,只需要補一些導師的點評,還有下午優秀學員的加試舞臺即可。
酒店離錄制地點不遠,沈青朔步行回去,沒想路上碰見了熟人。
左旌還帶着妝發,裹着羽絨服瑟瑟縮縮地跑進酒店大廳,“前輩!”
沈青朔伸手擋了下電梯門,讓他進來,漫不經心地問:“剛回來?”眼神盯着手機屏幕,表情有些發冷。
左旌不在乎,自顧自跟他攀談,拍戲時候各種小趣事兒講個不停,沈青朔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着,心思早飄遠了。
早上發的消息,到現在敘白還沒回,忙什麽呢。
“…那個閻旸前輩也挺有意思的,拍戲的時候竟然喝涼飲,說這樣可以緩解緊張。更神奇的是,他随身攜帶糖,一顆不吃,別人也不能碰,搞得我以為他低血糖……”
閻旸?
沈青朔:“你們一起拍戲?”
“對啊。”左旌突然想起,傳聞他倆關系不好,自知失言,閉了嘴。
電梯裏安靜下來,很快,門開。
沈青朔快速打字:小朋友,真生我氣了?怎麽不回消息?
沈青朔:哥哥給你賠罪,別鬧別扭了。
沈青朔:快回消息,別讓我擔心好不好。
他摸出門禁卡,要進房間,餘光瞥見旁邊還有個人。
左旌等着跟他說晚安,“快元旦了,前輩能不能賞臉一起吃頓飯?”
沈青朔恍然想起來先前答應過他,吃頓飯而已,沒什麽大不了,于是點頭答應了。
時間定在後天晚上,見面的地點非常隐蔽,為了防止粉絲跟車,兩位經紀人特地提前去打探了環境,确定安全才讓他們來。
季岳趁着沒人注意,湊近嘀咕:“這個左旌殷勤的可疑。”
沈青朔沒反駁,他之前撞破左旌跟同性戀人打電話,所以放低了戒備心,如今看來,餘姚當初警告他的話确實有道理。
沈青朔擡眸,從正對面的玻璃上看見自己的倒影,真心講,他從沒想過這張臉有多吸引人,不然也不會讓敘白看了這麽些年一直沒感覺。
沈青朔兀自嘆了口氣,再次點開聊天框,對話停留在昨晚,敘白還沒回。
真生氣了。
沈青朔确定。
他從沒這麽直白的冷落過自己。
“喲,這不是沈老師嗎?”
隔壁間的客人去洗手間的路上,無意往屋裏瞧了眼,沒想竟然遇見了老朋友。
沈青朔挺意外,打招呼,“好久不見。”
旁邊的左旌也站起來問候:“魏導。”
“巧了!真是巧了!你倆怎麽在一起?”
魏天隐約猜出,問左旌,“……難道你整天在片場念叨的那個優秀前輩,就是沈青朔?”
左旌抿着唇笑,沒肯定,但也沒否認。
魏天立刻就懂了,他知曉左旌的取向,只是沒想到沈青朔竟然也好這口,意味深長地拍拍他的肩。
沈青朔搖頭,直戳了當道:“朋友吃頓飯,魏導多想了。”
“我都懂……”
“真是普通朋友。我在這邊錄節目,他拍戲,又同住一家酒店,碰上了就想着一起來吃頓飯,沒別的事。”
沈青朔無奈:“快別拿我開玩笑了。”
魏天挑眉,沒揪着這個話題聊下去,只道:“你們倆人多無聊,拼個桌呗,反正那屋裏也有你認識的人。”
沈青朔知道拒絕不了,扭頭看向左旌,征詢意見,他點頭,眼神晦暗不明。
進了房間,跟裏頭的人打照面的時候,沈青朔才知道魏天口中說的“熟人”是閻旸。
幾年不見,他變化頗大,眉宇間多了份戾氣和寒意,明明見到來者挺詫異,可依舊裝作若無其事的跟沈青朔握手。
屋裏的人在圈內混了挺長日子,對當年的事情有所耳聞,知道他們鬧的不歡而散,眼下一個個正襟危坐,就等着看熱鬧。可惜,沈青朔只是同他握握手,沒說一句話,挑了個遠處的位置坐。
男人聚在一起逃不脫喝酒,沈青朔被灌了幾杯,實在喝不下,借口去洗手間,跑到陽臺吹風。
身後一陣窸窣的腳步聲,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誰。
沈青朔垂眸看了眼遞過來的煙,拒絕:“不抽,謝謝。”
閻旸叼在嘴裏,沒點燃,說話含糊:“你這些年過的挺不錯啊,代言在國外都挺有名氣。看來當初不離開公司的決定是正确的,恭喜。”
這句“恭喜”說的格外違心,沈青朔甚至從中聽出酸澀的味道,他沒吱聲,不是不想交流,單純是因為無話可說。
“敘白呢?是不是還窩在那個暗無天日的訓練室裏?”
“……”
沈青朔終于有了反應,向來波瀾不驚的臉上,出現了絲類似煩悶的表情,“提他幹什麽?”
“咱們兩個,不就只剩下他可聊了嗎?”閻旸笑的惡劣,從口袋裏摸出打火機,點燃煙,吊兒郎當地,“怎麽,你那個寶貝隊友還不知道你喜歡男的?”
“閻旸!”
沈青朔怒視,察覺過路人注意,又趕緊壓低聲音,“不要再說了。”
“偏不。你想想,娛樂圈出櫃第一人的稱號,多有派頭啊。”
閻旸料定他拿自己沒辦法,于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故意踢了腳旁邊的垃圾桶,引來更多注目。
沈青朔忍無可忍,拉着他進了安全通道,門關上的同時,拽着衣領将他狠狠壓在牆上,“如果你敢将這件事說出去,我拔了你的舌頭!”
“火氣真大。”
閻旸好整以暇道:“不就是喜歡男人嘛,有什麽不能說的。我瞧着敘白也沒有多直……”
“閻!旸!”
“噓——小心被聽到。”
閻旸得意:“長這麽大,我也就這件事能拿捏你一下,你大人有大量,讓我過過嘴瘾。”
滾蛋。
沈青朔捏緊拳頭,眼底猩紅,沖上來摁着他揍,閻旸堪堪躲開,耳朵不慎中招,生疼,他咬牙道:“那段視頻我可還留着……”
話音未落。
沈青朔臉色鐵青,憤憤的松開他的衣領,頭也不回地離開。
恨就恨在這裏。
閻旸手裏有他的把柄,一旦曝光,後果不堪設想。
經過這麽一鬧,沈青朔沒了留下吃飯的心情,随便找了個蹩腳的理由,讓季岳送他回酒店。
“你跟閻旸聊什麽了?”
“……”
沈青朔沒答,掏出震動不已的手機,看了眼備注,是尚眉。
“媽。”
“哎!今年元旦還回家嗎?”
“回吧,如果沒別的安排……”
“那就好,帶你去見見朋友的女兒,長得可漂亮,還是國外留學回來的高材生……”
“媽。”
沈青朔打斷她,揉揉太陽穴,乏累極了,“還早。”
“啧,你這孩子怎麽回事,每次都說‘還早、還早’,早什麽早!你高中有個同學叫……彭越,我前兩天買菜碰見他媽媽,人家今年就要結婚了……”
沈青朔學生時代,因為工作忙不常去學校,對她口中這位同學沒太大印象,只說:“我心裏有數,您別操心了。”
尚眉難得安靜了一會兒,惶恐不安地開口:“你……沈青朔,你實話跟媽講,你該不會像那個老死鬼一樣……”
“沒有的事,別瞎想。”沈青朔道:“我忙,先挂了。”
季岳跟在旁邊,多少聽到點,笑:“又被催婚了?”
“嗯。”
“嗐,你也體諒下阿姨,畢竟她獨自把你拉扯大,挺不容易的。讓你跟那個女的見一面就見呗,把阿姨哄高興了,比什麽都強。”
沈青朔緘默不語。
他知道尚眉擔心什麽……
在沈青朔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親戚朋友只以為他倆感情不和,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尚眉脾氣倔,真發火誰都攔不住,老沈臉上被撓的全是血痕,像只大花貓。但他從不反抗,樂呵呵的給沈青朔講:“她怨我,用這種方式出氣也好。”
離婚那天,沈青朔跟着去了,或許尚眉想用孩子挽留老沈,可惜失敗了,尚眉怒從中來,兩人差點在民政局打一架。
沈青朔到現在都忘不了,老沈拿着離婚證,高興的像個孩子,臉上皺紋都擠在一起,看都不看身後哭成淚人的母子,撲進早在門口等待的男人懷裏。
對方是個賣豬肉的,估計剛從集市上回來,破舊的襯衫挂着油漬,亮晶晶的,還有股怪味。但老沈一點不嫌,眼神裏都黏着蜜,任由男人牽着走到他們面前,正兒八經地道歉,還送了盒零食給他。
尚眉這輩子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會被個沒文憑還醜的男人搶走丈夫。她受到極大的侮辱,把東西有多遠就扔多遠,瘋了似的哭,哭夠了帶着沈青朔回家。
母子倆相依為命,沈青朔聽話,養起來很省心。旁的孩子從小被灌輸“不能早戀”的思想,尚眉卻慫恿他多跟女生交朋友,沈青朔知道她害怕什麽,雖說沒有照做,但也保持單身到現在,從不亂搞感情關系。
近些年,尚眉學會上網,看到同性戀會遺傳這種說法,便害怕的睡不着覺,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憔悴了。幸虧沈青朔沒有長歪的苗頭,還比其他孩子更加優秀,她才能稍微放心。但結婚的事兒,一直緊鑼密鼓的籌備中,只有看見他歸屬家庭,她懸着的心才能放下。
一開始,沈青朔以為她是受了太大刺激,所以會胡思亂想。他雖然沒有心儀的女生,也不至于像老沈一樣。
這份堅定,維持到敘白出現,悉數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