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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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是個四十餘歲的婆子。
婆子身後還跟着幾個小丫鬟,小丫鬟的手上各自拿着托盤,托盤上面或是衣裙,或是脂粉。
沈扶雪擰眉:“你們是什麽人?”
這些人卻不答話,不管沈扶雪問什麽,都像是聽不見似的。
幾個小丫鬟徑自上前給沈扶雪換衣裳。
沈扶雪雖不願,可身上卻半分力氣都沒有,連擡手都費勁兒,更別提阻攔她們了,只能由着她們折騰。
衣裙是一早就備好的,是件水紅色的輕紗薄裙。
裙子極薄,材質是難得的月影紗,堪堪包裹住身體。
越是如此,越是朦朦胧胧,透過輕紗的肌膚白的像雪一樣,襯着這水紅的豔色,沈扶雪漂亮的近乎妖。
幾個小丫鬟也難掩驚豔。
公子從前帶回來的姑娘也美,卻沒一個美到這種程度的。
待給沈扶雪上好妝以後,幾個小丫鬟更是被震撼的幾乎無法呼吸。
眼前的姑娘烏發紅唇,美的驚心動魄。
好半晌,她們才回過神。
見都裝扮好了,婆子和幾個小丫鬟也便退下了。
臨走前,那婆子還順手帶上了沈扶雪原本的衣裙,“姑娘先等一會兒,公子馬上就回來了。”
說完,槅扇又被重重合上。
屋裏只剩下了沈扶雪一人。
沈扶雪看了看身上的衣裙,還有那婆子口中的“公子”,心中已猜到了大半。
這兒很明顯是那公子的私宅,她要是想逃離出去的話,就不得不離開這院子。
可外面有那麽多丫鬟婆子,而且她身上半點兒力氣都沒有,別說逃離了,就連下個榻都費勁兒。
她該怎麽辦?
…
望月樓。
宴會已經開始,席上衆人推杯換盞,聊的熱鬧。
趙詢找了個借口先退下了,他急匆匆地往外走,想着別院的美人,心裏幾乎要冒出火來。
趙詢走後約莫一盞茶功夫,程周上來在陸時寒耳邊說了幾句話。
陸時寒神色幾不可見地冷徹了一下,不過很快便恢複到了往日的模樣。
陸時寒起身:“臣忽然想起手頭還有件緊急的事要處理,就先走一步。”
衆人皆知陸時寒是建寧帝的心腹,陸時寒說有急事要處理,自是沒人懷疑,也沒人敢問。
幾位皇子也道:“陸大人既有要事,就先走吧,待下次有機會再聚。”
說完,陸時寒下了樓。
陸時寒的面色一片冷凝:“說,怎麽回事?”
暗衛拱手:“都是屬下的錯,今天一錯眼的功夫,竟失去了沈姑娘的蹤跡。”
這暗衛是陸時寒派去守在沈扶雪身邊,保護沈扶雪的。
今日亦是如此,只不過今天街上人實在太多,暗衛又只能遠遠地墜在後頭,一瞬間的疏忽,就失去了沈扶雪的蹤跡。
好在暗衛發現的快,又一路追查,很快就查到了沈扶雪的位置。
暗衛也通知了其他的護衛前往別院,以防萬一。
做完這些,算是将功補過,暗衛才敢來向陸時寒請罪。
陸時寒垂眸,“回去照規矩領罰。”
暗衛額上都是冷汗,聞言松了口氣:“屬下多謝大人。”
程周也上前:“大人,趙詢的別院不遠,就在榆樹胡同。”
陸時寒上馬:“走。”
…
陸時寒手下的人都是同他在涼州歷練過的,自是不一般。
陸時寒還沒到別院,他手下的人便把別院給圍住了,也把趙詢給抓住了,現下正關在別院的一個空房間裏。
陸時寒聞言沒有說話,只是徑直往裏走。
直到到了沈扶雪所在的房間,才放緩了步子,推開了槅扇。
聽到開門的聲音,沈扶雪一直懸着的心驟然緊繃起來。
隔着垂下的床帳,沈扶雪握緊了手中的金釵。
這金釵是她在丫鬟們來之前藏起來的,也是她唯一趁手的武器。
沈扶雪用盡全部的力氣,只待那所謂的公子過來。
身上的軟筋散越發蔓延開來,沈扶雪咬緊舌尖,才竭力保持清醒。
腳步聲越來越近,來人撩開床帳,沈扶雪用力刺過去。
刺到一半,沈扶雪才認出陸時寒:“陸大人?”
沈扶雪有些不敢相信,她以為她是在做夢。
陸時寒皺眉,他握住沈扶雪的手:“是我。”
待聽到熟悉的聲音後,沈扶雪才放松下來。
陸時寒動作輕微地分開沈扶雪的手,取出她手裏的金釵:“沒事了。”
沈扶雪太過用力,以至于手掌心都留下了一道紅痕。
她本就是極白皙的皮膚,稍微用力就會留下痕跡,眼下瞧着很是可怖。
害怕過後,就是委屈:“陸大人……”
小娘子的聲音裏都帶了顫。
陸時寒的聲音裏帶着難以察覺的柔和:“現在安全了,沒有危險了。”
沈扶雪還有些失神,她喃喃點頭。
陸時寒來了,她安全了。
待沈扶雪平緩過來後,陸時寒才問她:“可有哪裏不舒服?”
沈扶雪搖頭,陸時寒來的及時,她什麽危險都沒遇到,就是身子有些軟,渾身沒力氣。
陸時寒見多識廣,聽沈扶雪一說便猜到了是軟筋散。
服了軟筋散之人,兩個時辰內都會脫力,沈扶雪暫時是無法動彈了。
沈扶雪的衣衫太過單薄,陸時寒脫下外裳裹住了她的身子。
陸時寒一把抱起沈扶雪:“我們走。”
沈扶雪靠在陸時寒懷裏,低聲道:“好。”
小娘子很輕,抱在懷裏幾乎感受不到什麽重量,像是一片羽毛一般。
陸時寒毫不費力地把她抱到了外面。
庭院裏都是陸時寒的手下,他們擡眸便見自家大人抱了一個女子出來。
那女子被外裳遮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了一頭烏沉沉的發,發絲柔柔地碰着陸時寒的胸膛,若即若離,越發顯出幾分暧昧。
衆人見狀全都低下頭去,只當做看不見。
程周上前:“大人,馬車已經備好了。”
陸時寒點頭:“去最近的別院。”
陸時寒名下房産店鋪很多,其中最近的一處別院正好在榆樹胡同附近,馬車腳程又快,很快便到了地方。
陸時寒甚少來這處別院,別院裏也沒有什麽下人,不過好在程周一直讓人定時過來灑掃,別院裏還算是能住人。
陸時寒一路走到正屋,把沈扶雪放到榻上。
沈扶雪也徹底松了口氣。
她知道這是陸時寒的別院,她徹底安全了。
沈扶雪也終于能把混亂的思緒理一理:“陸大人,雲枝她們呢?”
沈扶雪失蹤以後,雲枝幾個丫鬟急的不得了,當即便要去尋沈正甫和紀氏告知沈扶雪失蹤的事,好在程周及時攔住了她們。
現下程周正趕去雲枝她們所在的地方,告訴她們已經找到沈扶雪了。
想來雲枝等人很快便能到了。
沈扶雪松了口氣,沒驚動了她父母就好。
沈正甫和紀氏幾乎把她看的眼珠子一般,若是叫他們知道了這事兒,指不定鬧得多大,她不想讓他們擔心。
見所有的事情都被陸時寒妥善解決,沒留下任何遺漏,沈扶雪松了口氣,只不過還有一件事——
“陸大人,我所中的軟筋散,該怎麽辦?”
陸時寒回道:“軟筋散沒有解藥,不過只會作用兩個時辰,待時辰一到,自然便解了。”
沈扶雪蹙眉,還要兩個時辰。
也就是說,她還有兩個時辰才能恢複力氣,算了,她再着急也無用,只能等着了。
陸時寒望着床榻上半躺着的沈扶雪。
她今晚和以前很不一樣,似是上了妝。
眉心處花钿灼灼盛放,襯着上挑的眼尾,像是勾人魂兒的妖。
沈扶雪注意到了陸時寒的視線,她連忙解釋道:“這是那些丫鬟給我化的。”
當時那些丫鬟不由分說地給她換衣裳,化妝,折騰了許久才化完。
她又一直沒照鏡子,也不知這妝是不是很濃。
沈扶雪想擡手把眉心處的花钿弄掉,只可惜胳膊剛擡起一半,就沒了氣力,沈扶雪只得無奈地垂下手。
陸時寒的聲音很低沉:“我幫你。”
陸時寒起身,拿了塊幹淨的帕子又浸了水,才回來。
陸時寒坐在榻邊上,俯下身:“閉眼。”
“嗯,”沈扶雪乖乖地閉上眼睛。
陸時寒動作輕柔地擦去沈扶雪眉心處的花钿。
擦去花钿後,又細致地擦拭沈扶雪臉上的脂粉。
脂粉落去,沈扶雪的眉眼越發鮮明昳麗。
陸時寒想起了一句話,不施粉黛而顏色如朝霞映雪。
小娘子的臉嫩生生的,像是含苞待放的花兒,卻又透着一股豔色。
像是開到荼蘼的海棠,妖媚至極。
房間裏一時安靜極了,只能聽到兩人的呼吸聲。
沈扶雪的眼睫輕微地顫,她有些疑惑,陸大人怎麽沒動作了,是不是臉上的脂粉太難擦了?
陸時寒目光下移。
一襲輕紗裹着小娘子的身子,透出的肌膚如玉般皎潔朦胧。
領口也開的很大,露出了一大片白皙的脖頸。
薄薄的小衣上繡着折枝花紋,露出來的雪膩随着她的呼吸上下起伏。
陸時寒神色晦暗至極。
沈扶雪閉着眼,語調略帶疑惑:“陸大人,怎麽了?”
小娘子嫣紅的唇瓣張合,一旁束發的紅色緞帶垂到臉側,緞帶殷紅,雪膚剔透,有一種別樣的美感。
像是在蠱惑人心。
陸時寒也中了蠱。
他想,或許只有聖人才能做到,而他不是聖人。
陸時寒俯身吻住了沈扶雪的唇。
他用舌尖抵開了沈扶雪的唇齒,勾住她的唇舌。
陸時寒有些失控,不知吻了多長時間,直到聽見沈扶雪的掙紮聲,才松開了她的唇瓣。
沈扶雪只覺得舌根都在發麻,唇瓣也晶瑩一片。
那雙霧蒙蒙的眸子裏噙滿了淚花,将落未落,我見猶憐。
陸時寒的聲音有些啞:“抱歉。”
他原本并不想這麽快就讓小娘子明白他的心意,怕吓到小娘子。
只不過今天的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一切都失控了。
不過,陸時寒并不後悔。
原本,他是想徐徐圖之。
現在,進展快一些也未嘗不可。
沈扶雪吓壞了,她還有些懵,只是本能的往後靠,只不過身上半點兒力氣也沒有,掙紮了半天還在原地。
她不知道怎麽了,一向和善的陸大人忽然像是變了個人一樣,變的她有些不認識了。
沈扶雪不知該說些什麽,也不知該怎麽辦。
陸時寒知道沈扶雪的性子有多軟,他一下子跨了一大步,難免會吓到沈扶雪。
陸時寒起身:“今晚上你就在這兒住。”
至于沈正甫和紀氏那邊,陸時寒等會兒會尋個由頭,說是沈扶雪今晚與姜令儀玩的盡興,索性在外開了雅間住一晚,明早再回家。
屆時他會讓程周與姜令儀對個口供,一切便都安排妥當了。
都說完,陸時寒便離開了正屋。
陸時寒離開沒多久,雲枝雲袖就到了。
雲枝雲袖的魂兒都快吓沒了,現下見沈扶雪安然無恙,懸着的心才放下:“姑娘,你沒事吧?”
沈扶雪略有些遲緩地搖頭:“沒事。”
接下來,雲枝雲袖服侍沈扶雪洗漱更衣,一切不必細提。
…
外面。
程周上前禀告:“大人,趙詢還關在房間裏,該如何處置?”
“提到大理寺。”
陸時寒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不過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陸時寒越是平靜,越說明他氣急怒急。
程周一凜:“是。”
他倒是一時忘了,趙詢所犯的事,正歸大理寺的職責。
大理寺的監獄裏關了不少犯人。
而趙詢,則被關到了下面的一間。
程周一盆冷水潑過去,趙詢才醒轉。
待看到周遭的監獄,還有地面上未幹的血跡,聞着濃郁的血腥氣,趙詢才反應過來,這裏是監牢。
是誰把他關到了這裏?
誰敢把他關到監獄?
當時他正急着回家準備要了美人,沒防備忽然被人用手刀砍暈,哪成想醒來就進了監獄?!
趙詢篤定了心神,他看着程周:“你是誰,你可知我父親乃是趙國公,你要是敢對我動手,我父親不會放過你的!”
“哦,是嗎?”
陸時寒緩緩走來,他周身仿佛裹挾了冰雪,讓人不敢直視。
趙詢心裏也一怵,他随即認出來這是陸時寒。
趙詢雖只領了閑職,但也聽說過陸時寒的名頭。
不過他轉念一想,陸時寒雖然厲害,但畢竟與他父親同朝為官,按理陸時寒也該喚他父親一聲伯父的,陸時寒豈敢無故把他擄到監獄裏。
便是朝廷知道了,陸時寒也沒道理。
趙詢道:“陸大人,你這屬下是怎麽辦事的,莫不是辦案子的時候抓錯了人,竟把我抓到了這裏?”
言談間一派篤定,像是很自信陸時寒會把他放出去一樣。
陸時寒的唇角緩緩勾起來。
見過蠢的,倒沒見過這麽蠢的。
早就聽說趙國公家的幼子是個草包,現在看來,當真是半點兒沒錯。
陸時寒緩緩坐在椅子上。
他一身玄色衣袍,衣角斓邊以金線繡了紋樣,幾乎與暗夜融為一體,冷漠又肅殺。
一旁的火光躍在他眉眼,陸時寒淡淡開口:“動手吧。”
趙詢瞪大了眼睛:“陸時寒,你什麽意思,我父親與你同朝為官,你竟敢動我,你不怕我父親告訴皇上?”
“我告訴你,我父親不會放過你的……”
趙詢的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繼而響起來的則是痛苦至極的尖叫。
寂靜的牢房裏只餘這一種聲音,久久回蕩不平。
趙詢如同死狗一般癱在地上。
兩條腿以一種常人所不能達到的弧度彎曲着。
幾乎是一瞬間,趙詢就痛暈了過去。
行刑的人上前:“大人,犯人的兩條腿已經斷了。”
陸時寒的眼睫在眼尾形成一道濃郁的烏痕,“嗯。”
程周朝趙詢看了一眼,當真是不堪,連一瞬都沒堅持過去就痛暈了,實在是個草包。
就這膽子,還敢把手伸到沈姑娘那裏,真是自尋死路。
程周躬身:“大人,接下來該怎麽處理趙詢?”
陸時寒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火光映着他的側臉,他的眉眼間一派冷寂:“讓何之平好好查一查。”
何之平是大理寺少卿,調查案件本就在他職責之內。
讓何之平去查,再合适不過。
程周:“是,屬下這就去通禀何大人。”
何之平為官清正,辦事細致,這又是陸時寒親自交代下來的任務,縱是趙國公的嫡幼子,也絲毫不懼,當即就遣了人查案。
趙詢犯下的案件太多,受害的女子也多,當時雖被堵住了嘴,但現在有大理寺的人替她們伸冤,自然有人敢于出聲。
短短幾日,何之平查到的證據就寫了厚厚一摞。
京城裏也鬧得滿城風雨。
不管怎麽說,趙國公的嫡幼子被抓到大理寺,都是一件大新聞,一時間人人都在說這事。
趙國公一下子便老了好幾歲。
事發後,他第一時間便遣了人約陸時寒,想要同陸時寒好好談談,把這事兒悄無聲息地了結了,便是多給陸時寒些好處也無所謂。
可陸時寒連一面都不見,一點兒面子都不給他,直氣的趙國公在屋裏破口大罵。
趙國公只能使了別的法子打探,才得知趙詢的兩條腿已然斷了。
對此,大理寺給出的理由是,在他們抓捕到趙詢的時候,趙詢的兩條腿已經斷了,不知是誰幹的。
畢竟趙詢在外欺男霸女,無惡不作,誰知是他的哪個仇人做的。
趙國公明知這是大理寺随口扯的理由,他實在氣不過,又心疼小兒子,便穿上官服去了宮裏。
到了禦書房,趙國公一把胡子一把淚地控訴陸時寒的“罪證”,“可憐我那嫡幼子,方才弱冠的年紀,就不知哪裏得罪了人被人打斷了雙腿……”
若是得不到及時救治的話,他嫡幼子的腿這輩子都好不了了,會永遠成為殘廢。
也正是因此,趙國公才會冒險進宮向皇上求情。
趙國公上了年歲,須發皆白,如此聲淚俱下,若是叫不知情的人看了,說不定還真要覺得這位老父親實在可憐。
可趙國公哭訴良久後,都沒等到皇上寬慰。
他大着膽子擡頭,卻只見到了皇上沉肅的臉。
趙國公試探地道:“皇上……”
建寧帝緩緩開口:“朕相信陸卿的辦事能力。”
這一句話,便已經定了整件事的結局了。
趙國公身子一軟,便倒在了地上。
他嘴唇翕動,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建寧帝凝眉:“倒是趙卿年歲确實也大了,該到了頤養天年的年紀了,日後,趙卿你便回府好好養身子吧。”
趙國公涕泗橫流,皇上這是叫他辭官謝任……
趙國公想開口求饒,可思及皇上的性情,末了還是跪在地上,取下頭上的烏紗帽,顫抖着道:“臣,謝過皇上。”
沒過兩天,京裏就傳來了趙國公辭官的消息,登時便掀起了軒然大波。
在此次事件中,陸時寒一句話未說,甚至連面都未露,只讓屬下何之平出手,便解決了趙國公一系的勢力……
這一番手段當真是雷霆萬鈞,衆人心裏越發敬畏陸時寒。
…
濟寧侯府。
正是晚膳時間,沈正甫在飯桌上提起了此事。
趙詢所犯罪責累累,證據确鑿,眼下已經正式收押于大理寺,雖還有一段時間才能定罪,但此事也算是蓋棺定論,徹底了結了。
說完,沈正甫覺出些不對勁兒。
自家女兒往日裏最喜歡聽這些案件了,每每聽到都會纏着他問個不停,今兒怎麽一個問題也沒問。
“濃濃,你怎麽了?”沈正甫問。
沈扶雪回過神:“沒什麽,女兒就是有些困了。”
紀氏聞言不由笑道:“怎麽吃着飯還能困?”
不過紀氏心疼到底沈扶雪,又道:“既困了,那便快些用膳,用完膳好回去睡覺。”
沈扶雪點頭:“是。”
用過膳,洗沐過後,沈扶雪吹熄了蠟燭,躺到了榻上。
這些天她一直沒有出門,便是怕碰到陸時寒,到時不知該怎麽辦。
沒想到今兒還是聽到了陸時寒的消息。
沈扶雪抿唇,翻了個身。
躺了一會兒後,沈扶雪倒還真有了困意,很快就睡着了。
沈扶雪做了個夢。
夢境裏依稀是個陌生的房間,她站在織錦地毯上。
低頭一看,沈扶雪才發現她的衣裳和往日的一點兒都不一樣。
這衣裳是件極輕薄的水紅色紗裙,穿在身上露出大片朦胧雪白的肌膚。
和那日換上的衣裙很相似。
沈扶雪擡手扯了扯衣衫,還未等下一步動作,畫面輾轉,她躺到了榻上。
沈扶雪撞上了一雙眼睛。
這雙眼生的極好,清冷如月,是陸時寒。
陸時寒捏住了她的下巴,然後吻上了她的唇。
夢到這裏,沈扶雪忽然醒來。
心髒還在劇烈的跳動,沈扶雪撫着心口,好一會兒,心跳才平緩下來。
沈扶雪怔怔地望着床帳。
現在天還未大亮,天色熹微,只有些許朦胧的晨光透進來。
沈扶雪想起了方才的夢。
她擡手觸了觸唇瓣,很快便松開手。
她怎麽會做這樣的夢?
沈扶雪的臉有些熱。
沈扶雪搖了搖頭,把這個夢從腦海中趕出去。
她在床榻上翻了個身,企圖重新醞釀出睡意,只可惜這回半絲睡意都沒有,沈扶雪一直睜眼熬到了天亮。
今天起的有些早,沈扶雪精力有些不濟,打算上午再補一覺。
正在準備補覺的時候,丫鬟通傳說姜令儀來了,現下在正屋裏等她呢。
沈扶雪收拾了下,便去了正屋。
沈扶雪到的時候,姜令儀正和紀氏聊天,兩人眉開眼笑的,也不知說什麽,聊的這麽開心。
沈扶雪失笑,姜令儀慣是能說會道,最讨長輩喜歡,紀氏一向就很喜歡姜令儀。
姜令儀回過頭看見沈扶雪,開心地道:“濃濃,你來了,這幾天沒見你,我都想你了。”
姜令儀這幾天被她娘拘在府裏學規矩才沒過來,今兒一得了空,便想着過來找沈扶雪玩兒。
只不過瞧着沈扶雪憔悴的模樣,姜令儀不由道:“濃濃,你這是怎麽了,可是身子不舒服嗎?”
沈扶雪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若是放到旁人身上,或許不大明顯。
但沈扶雪皮膚極白,這點兒淡青就很明顯了。
紀氏也跟着擔心:“濃濃,你怎麽了?”
今天早晨紀氏沒和沈扶雪一起用膳,還是這會兒才注意到沈扶雪眼底的淡青。
沈扶雪道:“沒什麽,就是有些沒睡好。”
姜令儀原本想找沈扶雪出去逛街的,現在瞧着沈扶雪這模樣,也改了主意:“濃濃,要不今天咱倆去我家的溫泉莊子泡一泡吧,很舒服的。”
紀氏正擔心着呢,聞言道:“濃濃,你去泡泡溫泉也好,對身子有好處。”
這幾天紀氏就覺得沈扶雪怪怪的。
往日沈扶雪都求着她答應出門,這幾天卻一次也沒張羅着說要出門。
紀氏一時間還有些不習慣了,難免跟着擔心,這回讓沈扶雪出去泡泡溫泉也好,可以出去散散心。
沈扶雪想,此番是去泡溫泉,應當不會碰到陸時寒。
而且紀氏和姜令儀都這麽說了,沈扶雪便點了點頭:“也好。”
…
別院。
陸時寒也久違地做了個夢。
夢境裏,依稀是新房的模樣。
房間四面全部挂上了紅綢,案幾上一對龍鳳紅燭燃的正旺,流下滴滴答答的燭淚。
桌上還擺着喜糖和合卺酒。
陸時寒俯身,才發現他穿着一襲紅袍,是新郎官的衣裳。
夢境中的他緩步上前,走到床榻前才停下,床榻上坐着個身着喜服的小娘子。
他用喜秤掀開了蓋頭,露出了一張嬌豔無雙的臉。
沈扶雪含羞帶怯,纖長的睫毛濕漉漉的,喚他:“夫君。”
他坐到沈扶雪身側,床榻上鋪滿了紅棗、桂圓和蓮子。
這是喜婆撒帳時灑的喜果,祝禱兩位新人早生貴子。
陸時寒幫沈扶雪把頭上戴的發冠取下。
似是見屋裏沒有外人了,小娘子才露出了嬌氣的一面:“今天戴的這個發冠好重,壓得我額頭都出紅印兒了。”
小娘子說着還湊近陸時寒給他看。
陸時寒笑道:“好,下次不戴這麽重的發冠了。”
小娘子很生氣:“下次,你還敢有下次?”
像是露了爪的小貓,只是看着厲害,實則沒有任何危險性,小娘子氣呼呼地道:“你要是對不住我,我就藏起來不理你,讓你再也找不到我!”
他幫小娘子輕揉額上的紅印:“方才是我說錯話了,以後都聽娘子的。”
小娘子面上露了絲笑意,像是很滿意他的回答。
夢至此處,畫面逐漸變淡,直至變成一片虛無。
陸時寒從夢境中醒轉。
天光大亮。
陸時寒的腦海中全是昨夜的夢,還有新娘模樣的沈扶雪。
一次一次的夢境都在告訴他,真的有所謂的前世。
而她,是他的妻。
陸時寒閉了閉眼睛。
再睜開眼時,已是無比的堅定。
沈扶雪前世是他的妻,今生亦會如此。
程周一直候在外面。
按照以往的時辰,自家大人早該去大理寺辦公了,怎麽今兒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半晌,程周聽到陸時寒喚他,程周連忙進屋:“大人。”
陸時寒靠在椅子上:“那邊兒可有什麽消息?”
程周瞬間就精神了:“回大人,沈姑娘今天終于出門了,她随着姜家姑娘一道去了京郊的溫泉莊子。”
陸時寒點頭:“嗯。”
日光透過窗柩照在他的半側臉上,讓人窺不透他的神情。
陸時寒摩挲着手上的扳指。
小兔子受了驚以後必然會躲回去,待她以為安全後,才會試探着再次走出來。
而獵人,便要等好這個時機,決不能錯過。
現在,這個時機來了。
…
溫泉莊子。
沈扶雪和姜令儀換上了輕薄的衣裙,泡在溫泉裏,水溫舒适和緩,舒服極了。
兩人都發出了舒服的喟嘆。
沈扶雪又擡手把發簪簪緊些,免得等會兒頭發掉下來沾了水。
動作間,沈扶雪豐盈的胸線随着水波蕩漾。
一圈圈繞開漣漪。
姜令儀雖是女子,也看呆了。
也不知道自家好友是怎麽長的,明明身量纖細極了,偏生胸還這麽大。
當真是腰細腿長,姜令儀羨慕的不得了。
沈扶雪簪好頭發,就見姜令儀長籲短嘆的,“怎麽了,令儀?”
姜令儀搖頭:“沒事,我這是胡思亂想呢。”
她是覺得,這世上就不會有不喜歡沈扶雪的男人,畢竟連她一個女子都這麽喜歡沈扶雪。
姜令儀說着忽然想起了端午那日的事,她知道的并不具體,只知道陸時寒又救了沈扶雪一次。
當時把姜令儀也給吓壞了,事後她連連感慨,幸好陸時寒把趙詢給抓住了,要不然這趙詢不知還要禍害多少人呢。
這可當真是惡有惡報。
姜令儀不由感嘆道:“濃濃,你和我四叔還挺有緣的,我四叔竟又救了你一回。”
姜令儀是個心大的,壓根兒沒發覺出事情的不對勁兒,她反倒覺得兩人挺有緣的。
姜令儀莫名想起她娘親提過的一件事,說是她姑祖母特別憂心她四叔的婚事,一直惦記着給她四叔尋個名門貴女做妻子,只可惜一直沒能成。
陸時寒的婚事幾乎成了她姑祖母的一塊心病了。
姜令儀莫名将沈扶雪和陸時寒二人想到了一處,畢竟倆人這麽有緣。
她四叔整日冷冰冰的,平素連個多餘的表情都沒有,冷清至極。
她好友則嬌氣至極,連睡個床榻都要鋪好幾層被褥,時不時還會暈倒咳血。
這倆人在一塊,只怕都說不到一處去。
這……委實是太不搭了!
姜令儀連忙搖了搖頭,把這幅畫面從腦海中趕出去。
她是怎麽想的,竟然将這不搭界的兩人想到了一處去!
于是,沈扶雪就見姜令儀又是驚恐的搖頭,又是一臉慶幸,像是戲臺上唱戲的旦角似的。
不對,戲臺上的旦角表情都沒她豐富。
沈扶雪不由道:“令儀,你怎麽了?”
姜令儀蔫蔫地道:“沒什麽,就是想到一個很……”姜令儀說着說着不知該怎麽描述,“很不和諧的畫面。”
看姜令儀也說不清楚,沈扶雪也便不問了。
一時無話,兩人專心泡溫泉。
沈扶雪今天起的早,這會兒又這麽舒适,竟然不知不覺間睡着了。
姜令儀睜開眼才發現沈扶雪睡着了。
姜令儀小心翼翼地起來,她打算出去找些吃的,換好衣裳後,姜令儀特意吩咐丫鬟都走遠點兒,別吵到沈扶雪。
又過了些時辰,沈扶雪才醒來。
沈扶雪睜開眼,便見熱氣氤氲的湯泉,身側的姜令儀則沒了蹤影。
兩人打小一起長大,彼此最是熟悉。
沈扶雪一猜便知道姜令儀是出去找吃的了,正好她也泡了許久了,泡夠了。
沈扶雪也起了身,離開湯泉。
湯泉附近沒有丫鬟,只有枝葉被風吹過的簌簌聲,安靜極了。
沈扶雪渾身濕漉漉的,她進了一旁的房間換衣裳。
衣裳是一早就備好的,沈扶雪擦淨身子後換上。
沈扶雪又把發上的簪子取下,一頭烏發落下。
簪子一直未曾落下,但她後來睡着了,頭發還是不可避免落下了些許,沾了些水。
沈扶雪用帕子擦了擦頭發,将頭發擦的半幹才出去。
沈扶雪沿路往前走,打算去找姜令儀,正好她也有些餓了。
可還沒走幾步,她看到了陸時寒。
陸時寒一身月白色衣袍,立在沿路的花叢邊,淡金的日光灑在他身上,愈發顯得他月朗風清,清貴至極。
沈扶雪懵了。
她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陸時寒,也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場間一片寂靜,只有枝葉的簌簌聲。
沈扶雪下意識張口道:“陸大人……”
沈扶雪忽然想起來,這間溫泉莊子是姜令儀哥哥姜時青名下的。
姜時青和陸時寒關系又那麽好,時常在一起,當然可能會來此處。
沈扶雪咬唇,她怎麽把這茬兒給忘了呢。
沈扶雪随口扯了個理由,“對了,陸大人,令儀還在外面等着我呢,我得趕緊出去找她去,就先不同你說話了。”
說罷,沈扶雪便繞過陸時寒,打算從他身側過去。
沈扶雪急的有些慌不擇路,她泡了這麽久湯泉,身子軟綿無力,腳上又穿的是木屐,一時不慎,竟踩到了草叢裏的石子。
腳踝一扭,沈扶雪差點兒沒跌出去。
好在陸時寒及時握住了她的手臂,才穩住了她的身子。
只不過饒是如此,沈扶雪的木屐還是沒穿穩,脫落了出去。
她的一雙腳踩到了草叢上。
草叢倒不髒亂,只是難免有些癢,草葉上也有些露水,沈扶雪的腳有些濕。
沈扶雪咬唇,她只是想離開這兒,怎麽弄得這麽狼狽。
又在陸時寒面前出糗了……
陸時寒低聲開口:“坐下。”
沈扶雪已經習慣于聽陸時寒的話,正好她身後有塊平整的石頭,聞言便乖乖地坐在石頭上。
待坐下後,沈扶雪才覺出不對。
可已經來不及了,陸時寒已經握住了她的腳踝。
沈扶雪顫聲道:“陸大人……”
陸時寒取過沈扶雪的手帕:“我幫你擦。”
沈扶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