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1)
這團光,仿若佛光,從天邊從後背投射過來,似一層層紗一層層霧籠罩在顏今歌臉上,一眼瞧過去,像是人身項上,長了一顆電燈泡,或者玉明珠。
瞧見這一幕,裴惜惜差點沒心梗死。
她忘了,高階修士不想讓人瞧見容貌時,會模糊容貌。
但是,在她預想中,這種模糊容貌,是她能瞧清對方的容貌,只是對方容貌如水一般劃過,不會在她腦中留下半點痕跡。
萬萬想不到,居然是這樣的模糊。
她不忍直視地想,這些大佬模糊自己容貌時,自己瞧過嗎?
真不覺得頭頂長了一團光,很詭異?
她又想起顏峥曾對她說,當仙尊出現時,她便知道,那就是仙尊——若仙尊出現,全場只有他一個電燈泡,确實想認錯也無法認錯呢。
她愣愣地盯着顏今歌片刻,嘆了口氣,反正直視已經得罪了對方,不如徹底确認一下。她道:“仙尊,您能将您臉上的光散掉嗎?我眼疼。”
顏今歌:“……”
有趣。
很久沒人敢這麽對他說話了。
他手一揮,将掌教丢出山峰,他指尖一彈,一縷白光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落到裴惜惜額心,須臾,裴惜惜頭頂像投影小電影一樣,又重新播放起掌教之前看過的畫面。
這并不是強行讀取記憶的術法。
未獲得當事人同意,強行破開識海讀取記憶,會給當事人的神魂造成損傷;嚴重些的,當事人神魂會撐不住記憶讀取,從而變成白癡,或者神魂碎裂。
這種術法名喚搜魂,十分歹毒,正道修士不到最後不會用上。
正道修士讀取記憶,一般都是讓當事人放開識海,回憶過去,如此術法便不過是個投影媒介,對當事人神魂的損害幾乎可忽略不計。
這是掌教讀取裴惜惜記憶時用上的術法——讀影術。
顏今歌用上的術法,則是更高級的回溯術,他直接讀取的,是掌教施加在裴惜惜身上的術法痕跡,所以,不需裴惜惜配合,更不會對裴惜惜造成傷害。
投影中,他瞧見自己從天而降,瞧見自己一本正經的和幼崽讨論詐屍這個詞的正确使用,瞧見自己儲物袋打不開,為了不丢臉,默認自己窮得沒有治療丹藥;也瞧見自己任幼崽笨拙得想要出坑,不僅不搭把手,還在旁看熱鬧。
顏今歌:“……”
這個惡劣的人是自己?
顏今歌很想推測,這是旁人幻化成他的臉,但他又本能地認出,這真的是他自己。
他默默卸掉臉上糊住的法則,收斂身上氣勢。
這次,裴惜惜總算瞧清了顏今歌的臉。
他半垂着眸,右眼皮上淡粉色的小痣妥帖的點着,在粉敷玉雕的臉上,溫柔又魅惑。
偏他表情無悲無喜,壓着這顆動人的小痣,也帶着幾分冷淡。
是她師父。
她動動鼻尖,嗅到從顏今歌身上傳來的噴香的心魔味道,餓了許久的裴惜惜禁不住連連分泌口水。
“師父。”裴惜惜輕聲喊道。
顏今歌撩起眼皮,點綴在眼角的小痣藏在雙眼皮下,望向裴惜惜的眸子燦如星辰,“嗯?”
這一聲,又與之前的“嗯”音調不同,多了分淺淺的情緒,藏着不經意的縱容。
意識到這點,裴惜惜壓着興奮再次喊道:“師父。”
這次顏今歌沒應聲了,只張着雙眼望向裴惜惜。
顏今歌的眼睛黑得純正,像是裝滿天地宇宙,日月星辰,與他對視,能不自覺沉溺進去,這點裴惜惜早就領教過,此時許久未見,再次對上顏今歌這雙漂亮的眸子,瞧見顏今歌專注地瞧向自己,裴惜惜鼻尖有點酸,眼眶也有些濕潤。
她取下腰間遮掩餓肚子聲音的法器,拍着肚子,一步步走向顏今歌,“師父,我好餓啊。”
顏今歌:“……”
聽見裴惜惜肚子一聲高過一聲的咕咕咕叫,他撥弄玉珠的手一頓,淡淡的視線落到裴惜惜身上。
他沉吟片刻,問:“你來尋我,是因為餓肚子?”
裴惜惜一個激靈,忙搖頭否認:“當然不是,是我想師父了。”
她走到顏今歌身邊,左右看了看,沒看到可以坐的地方,她坐在顏今歌腳邊,仰頭望着顏今歌,略微委屈地開口:“師父,你就這麽一走了之,我都不知道去哪尋你。若非我聰明,聽外邊說書先生說你的故事,我略一聯想,猜到是你,過來尋你,咱倆師徒緣分,也沒這麽輕易續上。”
顏今歌沒說信與不信,他大拇指扣着玉珠,徐徐而動。
最終他眼睫毛顫動片刻,放開識海,道:“進來,進食。”
裴惜惜歡呼一聲,“師父,你最好了。”
裴惜惜化作一道黑霧鑽入顏今歌識海,瞧見黑乎乎的心魔海,一頭紮進去,鯨吞蛇噬。
她如魚入海,自由翺翔于心魔霧海中,這兒吃吃,那兒吃吃,樂不思蜀。
顏今歌內視識海,望着那一團在心魔凝成的黑霧中滾動進食的心魔幼崽,眼底浮光掠影閃過的,盡是審視。
識海脆弱,那也得看兩人之間的等級,如他與裴惜惜之間的等級差,他放任裴惜惜入內,裴惜惜耗盡全力也沒法對他識海神魂造成傷害,反倒是裴惜惜,只要他關閉識海,裴惜惜便只能任他拿捏。
裴惜惜沒有絲毫遲疑地便鑽入他識海,就這般信任他?
他垂眸,不徐不疾地一顆顆撥弄玉珠,眼底眸光明明滅滅,最終化作一片淡漠。
時間不緊不慢地前行,顏今歌意念動處,還在大吃特吃的裴惜惜被他從識海移出,他罵了一句,“癡兒。”
裴惜惜捧着肚子,打了聲飽嗝,滿不在乎的受了這聲罵。
之前她師父見她似不知飽的金魚,不僅罵,還打呢,現在只不輕不重的說聲癡兒,很溫柔了。
顏今歌伸手一拂,正堂內由清心玉雕成的家具擺設變幻移動,呼吸間屋內裝飾大變樣。
顏今歌依舊坐在主座上,不過他旁邊多了一座假山流水,以及茶具,而旁邊清冷的玉擺駕上多了一個哥釉青花梅瓶,梅瓶中還插着怒放紅梅,為這冰涼而沒有人氣的房間添上一抹色彩。
裴惜惜眸光一動,心底充盈感動。
她師父的體貼,總在細微之處體現,他嘴上從不會說什麽,但行為上卻說了一切。
“師父。”裴惜惜撒嬌地喊道,“找到你,真好。”
感覺,她又有了親人,又有了家。
顏今歌點點茶桌,示意她坐在對面。
他用假山上留下的泉水清洗茶具,猶如藝術品般精美的手一舉一動帶着道的韻律,給人一種極致美好的視覺感受。
裴惜惜盯着顏今歌的動作,安靜地享受與師父相處的時光。
顏今歌給裴惜惜倒上一杯七分滿的茶水,茶水澄碧,蕩漾生波,似江南春水,溫柔又缱绻。裴惜惜端着茶水喝了一口。
初味極淡,後漸漸回甘,又有一股清涼之氣從胃上湧到頭頂,連帶着整個人神清氣爽。
“好喝。”裴惜惜誇道,“師父泡得一手好茶。”
顏今歌被裴惜惜直白的誇贊逗笑,眉眼微微彎起。
他端起茶杯,手指比白瓷的茶具還要白上幾分,還要清冷幾分。他徐徐地嘗了一口,放下,慢條斯理地開口:“我這無霜峰,不适合居住。你之後,便住在掌教峰上,明煦他會照看你。日後,你勤勉修習,莫堕我聲名。”
裴惜惜拒絕,“不嘛,師父,我想和你住在一起。”
通過幼崽的記憶可以知道,幼崽剛出生,便遇上了他,對他生出依戀也是正常。
他心微軟,但還是沒有改口,“無霜峰處處清心寡欲,與你屬性相克,聽話。”
裴惜惜叉腰不屑,“我又不是欲魔,清心玉對我,能有多少壓制作用?”
“我這無霜峰地處偏僻,方圓十裏無靈獸接近,你要上課,若住無霜峰,會遲到。”
“不會的。”裴惜惜自信地開口,“我能搞定。師父,你住哪間房?我能住哪間房?”
裴惜惜算得很精。
住在無霜峰,一,刷師父好感度,二,吃主食,飽肚子,三,紮根師父老巢,日後師父再跑,她也不怕,反正師父總會回歸老巢的。
而住在其他峰頭,一,她和失憶後師父,本就稀薄的感情愈發稀薄,二,餓肚子,三,萬一師父再跑,不認她了怎麽辦?
綜上所述,當然是和師父住在一起最劃算啊。
顏今歌見裴惜惜這黏定他的模樣,低頭沉思片刻,又将掌教喊了進來,“明煦。”
掌教行了一禮,“仙尊。”
“你師妹,”顏今歌頓了頓,問,“是這個輩分嗎?”
掌教哭笑不得,道:“師叔,是這個輩分。”
裴惜惜捧臉,誇張道:“哇,我輩分這麽高嗎?”
那她是不是一躍成為她哥、九九、二雅等人的長輩了?
“你師妹日後住在這兒,你帶她去辦理弟子玉牌,另外,生活物品之類,都給安排,貢獻點從我牌上劃。”
“是,師叔。”掌教瞧了裴惜惜一眼,問,“師叔,師妹她道號?”
“明珍吧。”顏今歌琢磨片刻,開口,“‘珍者,寶也’,願她如珍寶,世人自重之。”
裴惜惜:“……”
好俗的道號啊。
可她不敢反對。
因為這個名字,她師父一看就經過了深思熟慮。
憋住,別說。
掌教行了一禮,帶裴惜惜下無霜峰。
掌教先帶裴惜惜去制作玉牌,見玉牌上的明珍二字,掌教感慨道:“明珍師妹,師叔對你,真是看重啊。‘珍者,貴也,重也’,師妹金尊玉貴,未來也會如珍玉一般,在太元界大放光彩。”
裴惜惜:“……”
可是珍字,真的好俗啊。
給裴惜惜制作玉牌的,是掌管弟子玉牌的長老,因裴惜惜身份特殊,若是交由弟子制作,裴惜惜的身份便瞞不住,這于裴惜惜來說,并不算好事。
位高小人趨,行事衆人苛,還不如藏于其他天驕之間,便算出衆,也是因她能力,而非她身份。
顏今歌讓他全程處理這事,而非讓他派門下弟子去做,也是出于這層考慮。
制作完弟子玉牌,便去點魂燈,之後,掌教帶她奇珍塔,兌換寶物。
凝神床,貢獻點三萬八。
聚靈燈,貢獻點一萬二。
火絨被,貢獻點五萬三。
靈髓石九顆,貢獻點三萬五。
……
好家夥,連衣櫃都是用的寶器。
裴惜惜連忙攔住掌教,“掌教師兄,用不着,用不着。”
這床,這衣櫃,都用普通的木材打造就好了,哪用得着這麽好的?
掌教道:“不用為師叔省貢獻點,師叔他的貢獻點一直攢着沒用,好幾千萬,不用浪費了。”
說着,又連連兌換了不少藥材,并問裴惜惜,“這上邊有什麽你想用的嗎?”
裴惜惜搖頭。
她哪好意思。
她再次攔住掌教,“孩子還小,用不上那麽好的,我用普通法器就好了。”
掌教笑了下,心道,倒是個好孩子,“師妹,別攔了,我要是敢給你用差的,師叔肯定會怪我。”
“那我跟我師父說,是我想用普通的。”裴惜惜試探地開口。
掌教又笑了下,道:“普通法器怕是不行。無霜峰上處處都是克制心魔的寶器、天材地寶,師妹你要在上邊居住,這些寶器都是必須的。”
掌教與裴惜惜說話間,又快手快腳的兌換了幾十萬貢獻點寶物,瞧得裴惜惜心痛不已。
她聽仙鶴說過,他從出生到開智,二十餘年裏一共攢了幾千貢獻點,他說起幾千貢獻點時,很是驕傲,說內門有些金丹弟子都沒他貢獻點多。
仙鶴幾千貢獻點都要攢二十多年,掌教卻眼眨都不眨的花掉幾十萬,真是敗家!
果真是‘崽敗爺田不心疼’,不是自己的貢獻點,就不當一回事。
“掌教師兄,夠了,真的夠了。”裴惜惜痛苦面具,再次開口勸道。
掌教劃拉一下,意猶未盡地停止兌換。
“好好好,不換了。”掌教将兌換出來的寶物用儲物器具裝好,又送裴惜惜上無霜峰,并遞給裴惜惜一張地圖,道:“師妹,明日卯時之前趕到望日崖,汲取紫氣,并進行早修煉;辰時三刻前趕到遇文德峰上課。上哪些課,師叔會替你選,若是師叔沒替你選,你也可以自己選。有選修有必修,早四節午四節,必須選滿。這是師叔的玉牌,你将它還給師叔。”
裴惜惜不解,問:“你不上去?”
掌教摸摸美髯,笑道:“我就不上去了,師叔若問起我,便說宗門事務繁忙,我先回昭堂殿了。”
裴惜惜福靈心至,恍然道:“你用掉我師父那麽多貢獻點,不敢上去直面我師父。”
掌教:“……”
師妹,心知肚明就好,何必說出來呢?
他拍拍裴惜惜的肩膀,轉身便走,不過瞬間,便淡得只剩下虛影,一息後,虛影被風吹散。
裴惜惜捏着儲物器具和她師父的玉牌,像捏一團燙手山芋。
掌教還真是,趁機過把買買買的瘾啊!
難怪她覺得他兌換珍寶的姿勢過于豪邁了。
裴惜惜深吸一口氣,走上無霜峰。
顏今歌坐在窗邊榻上,正在看書。
他手中握着的是紙質書,面容沉靜,像是這方天地都安靜了下來。清風徐來,透過窗棂吹過他如瀑的鴉發,吹過他雪白繁複的道袍,吹過道袍外邊披着的如煙似紗的外衫,靜美得如同一幅畫。
裴惜惜捏着玉牌走進,有些不忍打破這幅美麗的畫卷。
但該來的還是會來,顏今歌将書卷放到身前玉幾上,朝她攤開手。
她硬着頭皮将儲物器具和玉牌還給顏今歌。
顏今歌神識掃過儲物器具和玉牌,頓上一頓,沒有說什麽,将儲物器具還給裴惜惜,收起玉牌,又對裴惜惜道:“你的弟子玉牌。”
裴惜惜松了口氣,這事過了。她從腰間一扯,取下弟子玉牌遞上去。
顏今歌神識探入弟子玉牌,瞧在裴惜惜眼底,就像是她的弟子玉牌十分好看,好看到對方拿在手中,一眨不眨。
當然,裴惜惜知道不是這樣,她師父估計在給她選課。
她心生期待,師父會給她選什麽課?
不過,她思及之前在齊雲山脈的那一月,又覺得還是別抱期待為好。
顏今歌選好課程,将玉牌還給裴惜惜,道:“去吧,從明日起開始上課。若是遲到了,便搬離無霜峰。”
“放心,師父,不會遲到的。”裴惜惜肯定地開口。
顏今歌沒答,起身走出房間,對裴惜惜道:“東廂房和西廂房都是空着的,你随意挑間房子住。”
裴惜惜東西廂房都瞧上一眼,最後選了東廂房靠近正房的那一間,拐個彎就能走到正堂,“師父,我住這間。”
顏今歌點頭,道:“自己裝扮房間。”
想了想,他在顏今歌弟子玉牌上打入個印記,道:“以後可自由進出,不用在山下喊我。”
裴惜惜接過玉牌翻來覆去地瞧,高興不已。
這就相當于将自家房子的鑰匙給了她,這是真的接納她,将她當做佳人。
“謝謝師父。”裴惜惜珍重地将弟子玉牌放在腰間系好,快樂地跑到自己房間,将兌換好的床、衣櫃、枕頭、軟褥、被子等都拿出來,該鋪的鋪,該墊的墊,該裝飾的裝飾,裏裏外外忙個不停。
将兌換的寶器全都擺放齊整,裴惜惜站在中間,環視屋子,心底湧起陣陣滿足。
這是她以後的家啊。
由她親手布置,還有她最親近的師父在的家。
她喜歡這裏。
自來到這個世界,一直漂浮不定的心,徹底安穩下來。
她坐在暖玉榻上,取出弟子玉牌,讀取自己的課程表,然後,懷疑人生。
嘤嘤嘤,她就知道,憑她師父的小心眼,将近百萬的貢獻點就這麽刷了,怎麽這麽容易過去?
一天到晚十二節課全滿,煉體實戰為主,文化為輔,搭配得密密麻麻,正應了那句話,‘只要學不死,就往死裏學’。
裴惜惜計算下時間,下課後快到九點,又早上五點要去望日崖,四點多要起床,從睡覺到起床,不到七個小時,那還好。
不對,還沒算路上時間。
裴惜惜猛地起身,蹬蹬蹬跑向正堂,她從門後探出個頭,往門裏張望。
顏今歌坐在書桌前,道:“鬼鬼祟祟作甚?”
裴惜惜見被發現,跑到顏今歌身邊,冷哼一聲,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問,“你是不是很想讓我搬離無霜峰?”
顏今歌提筆寫字的手一頓,沒有答。
裴惜惜怒了,“你怎麽能這樣?有你這麽做師父的嗎?”
顏今歌放下豪筆,伸手揉揉裴惜惜的頭,解釋道:“我自是期待你住無霜峰,如同其他師徒一樣。但無霜峰,不适合你居住。”
裴惜惜打下顏今歌的手,道:“還沒住,你怎麽知道不适合?”
顏今歌被裴惜惜拍打也不生氣,重新持毛筆,道:“所以,我用這課程來當考驗。若你能堅持下來,也做到不遲到,那便證明你有足夠的實力,自然能留下來。”
裴惜惜往外跑,嚷道:“我會向你證明的。”
顏今歌透過窗棂,望着裴惜惜往院子外邊跑的背影,目送她離開小院,跑進梅林,忽而勾唇淺笑,低聲道:“收個徒弟,好像還不錯?”
吵吵鬧鬧,好似這座山峰,也熱鬧起來。
裴惜惜跑下無霜峰,無霜峰外,兩個傳音符在閃爍。
裴惜惜伸手接過其中一個,狐九九咋咋乎乎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惜惜,你現在在哪裏?是哪座峰啊,快聯系我們,我們一直等你消息。”
傳音符完成它的使命後,化作灰燼消散于空中。
裴惜惜想了想,取出狐九九留給她的傳音符,道:“文德峰見。”
她又伸手去碰另一個傳音符,這個是顏峥傳來的,“小妹,你在哪裏?”
裴惜惜回道:“哥,我這有點事,等我忙完再與你聯系。”
顏峥和二雅他們并不相熟,還是先分開來見。
回完狐九九和顏峥後,裴惜惜取出地圖,将前往文德峰的路線記下,腳踏身法,用自己最舒服的速度趕路。
地圖上,無霜峰距離文德峰十幾座峰頭,離最近的峰頭相隔二十裏,那座峰頭,是百獸峰,沒有飛鳥苑,不設乘鳥點,要坐乘鳥點,得去百獸峰前方的寶劍鋒。
裴惜惜到達寶劍鋒飛鳥苑時,時間已經過去四十分鐘,裴惜惜沒有遲疑,走到售票點道:“文德峰。”
那妖修弟子收下靈石,遞給裴惜惜一顆丹藥,一指其中一只空閑的藍雕,道:“喂給它,再坐上去。”
裴惜惜點頭,聽話照做。
藍雕展開雙翅,平穩地飛上天。藍雕撐起了結界,坐在上邊陽光不曬微風不興,似乘舟踏霧,感覺還不賴。
約莫半個小時,文德峰到了。
裴惜惜計算下時間,臉黑了。
一來一回差不多要三個小時,她最多只能睡四個小時,難怪她師父以她不能遲到為要求呢。
若她還是高三生,習慣這種高強壓學習節奏,自然不會覺得如何,但她早已大學畢業,早起于她,是一件艱辛事。
裴惜惜叉腰,鼓鼓臉頰,她才不會認輸。
不就是再讀一年魔鬼高三?她受得住。
給狐九九發了個傳訊符,道明自己所在位置,她坐在崖邊涼亭開始等。
不多會兒,狐九九、文二雅、鶴五六、路亦平以及賀晏然走了過來。狐九九瞧見裴惜惜,小跑過來,一把抱住裴惜惜,高興地喊道:“惜惜。”
裴惜惜反手抱抱她,問,“九九,你入了哪個峰頭?”
“蘭曉峰,峰主是我狐族長輩。我道號叫玖玖,似玉的黑色石頭那個玖字。本來師父給我取名叫绛玉,我想跟二三叔一樣,直接以數字為名,師父說會與我族內下一輩撞名字,就改九為玖了。”
裴惜惜拍掌,“好名字。”
無論是绛玉,還是玖玖,都比她明珍好聽多了。
其他人慢半步走過來,各自落座,簡單交代自己拜的峰頭和師父。
鶴五六拜師百鶴峰丹紅道君,道號白羽。
路亦平拜師雲水峰瑛泉道君,道號安泓。
賀晏然拜師清絕峰湛舒道君,道號雲虹。
文二雅拜師斷刀峰星刀元君,道號青陌。
說起自己道號,文二雅吐槽道:“青是因為我是木靈根,陌是因為我打算用陌刀當本命刀器,我師父取名,也太不走心了。”
裴惜惜心道,至少好聽啊,比她的明珍好聽。
文二雅說完,五人十目灼灼的盯着裴惜惜。
裴惜惜:“……”
裴惜惜道:“我師父和我拜入的峰頭,暫時不能告訴你們。”
其他人雖然有些失落,但也沒強求。
“對了,道號呢,這個總能說吧?”文二雅道。
裴惜惜淡定地開口:“我道號是明珍。”
只要她覺得好聽,介紹起來就理直氣壯。
文二雅率先笑道,“哈哈哈,明珍,好道號,大俗即大雅。”
路亦平和賀晏然也掀掀嘴角。
裴惜惜見他們笑,攤手無奈。
“對了,你們選課沒有?”
“還沒呢,打算和你見面後,回去問師兄師姐再選。”文二雅答道。
狐九九跟着點頭。
雖然問了天靈,知道裴惜惜是入了宗,但沒見到,到底不能全然放心。
“這個可以,你們師兄師姐都是從新人時候過來的,知道如何選,也免得你們走彎路。”
狐九九問:“惜惜,你準備選什麽?”
裴惜惜取出自己弟子玉牌,往裏輸入靈氣,将課程表投影出來,道:“你們自己看吧。”
狐九九還沒瞧清是什麽課程,先被那密密麻麻沒有空閑的表格鎮住,“惜惜,這麽拼的嘛,都不休息的?”
文二雅念了出來,“基礎煉體課,百獸峰實戰課,基礎劍術,基礎刀術,基礎槍術,煉丹基礎詳解……”
她望向裴惜惜,訝異地問,“惜惜,你全都要學?”
裴惜惜聳聳肩,道:“先學着吧,都學了,才知道自己最後想要學什麽。”
文二雅摸摸裴惜惜的頭,道:“會不會太辛苦了?”
裴惜惜心內哭泣,面上一片淡然,“正是年輕,才要拼搏。”
其他幾人将裴惜惜的課程表暗暗記下,決定向裴惜惜看齊。
今天剛入宗,還有很多事要做,狐九九他們和裴惜惜簡單聚一下,就與裴惜惜告辭。
裴惜惜沒留,朝他們揮手,“上學見。”
“上學見。”
狐九九他們前往飛鳥苑,各自回峰,而裴惜惜坐回涼亭,等顏峥過來。
顏峥過來得很快,裴惜惜手中的《靈植之珍植篇》還沒看到一半,顏峥便坐到她身邊。
顏峥用手撥動下裴惜惜頭頂的鈴铛,問:“弟子試煉還順利嗎?是內門還是外門?”
“內門。”裴惜惜收起書籍,洋洋得意地開口,“我找到我師父了。”
顏峥吃驚,“你師父,也是太淵宗的麽?是長老?我怎麽沒見過?不會是合體期長老吧?”
太淵宗目前在外活動的,一般是元嬰、化神、煉虛三個境界的長老,這些長老,顏峥不說都見過,但也見過十之七八。
而煉虛以上的合體、大乘長老,一般都在潛修,并不如何露面,所以顏峥往煉虛以上猜。
“你可以大膽點。”裴惜惜抱臂,傲然笑道。
“大乘期長老?”顏峥驚得瞪大雙眼,圓溜溜的像只受驚的毛絨絨。
裴惜惜沒有再暗示,再暗示就等于直接将答案告訴顏峥,所以,她只高深莫測的笑。
顏峥見裴惜惜默認,激動得來回兩下,又折回身,一巴掌拍到裴惜惜的肩上,“妹啊,你這師父拜對了。渡劫期就仙尊一人,而仙尊不曾收徒,這太元界,你橫着走都沒問題。大乘道尊,誰敢不給大乘道尊面子?”
“好,好。”顏峥興奮地望着裴惜惜,道,“你那同族,要是還敢打你主意,你直接向你師父讨要個保命寶物,直接反殺他。”
裴惜惜見顏峥滿心滿意的為她感到高興,并無其他算計,心微微暖,她拉住顏峥,道:“哥,別外說。我想以後,我是以明珍仙尊出名,而不是某某的徒弟出名。”
“好,有志氣。”顏峥被裴惜惜這麽一說,之前的興奮壓了壓,理智也找了回來,他點頭道,“對對對,咱們要自己闖出一片名聲,靠長輩确實不算什麽。妹,你做得對。”
“不過,你剛才說什麽?明珍仙尊?你真敢想!”顏峥哭笑不得,他這小妹,志氣還真是足。
近萬年,達到渡劫的,也不過仙尊一人,更多人卡在大乘境界,不得寸進,裴惜惜倒是敢自誇,開口就是仙尊。
裴惜惜睨向顏峥,啧啧搖頭,“哥,這就是你格局低了。都說‘常立志不如立長志’,就要立個遠大的志向,并堅定不移的朝這個目标前進。”
“不趁着少年志高立個遠大志向,還等着什麽時候立?是少年,就要與天公比高!未來充滿無限可能,誰知道少年時立的志向,未來不會實現呢?”
顏峥呆住了,感覺有什麽禁锢松了一道口子。
他深深地瞧向裴惜惜,道:“你說得對。未來充滿無限可能,不能自己限制自己。”
近萬年來,無數修士卡在大乘,想盡法子也無法突破,修真界衆修士幾乎達成一個共識,只要自己不隕落,資質再高,能達到的高度,便是大乘。
從小便聽長輩說,憑他的資質,可達大乘,他也默認,自己只能進階大乘。
他從沒想過進階渡劫,甚至成仙之事。
但此時他被裴惜惜一語道破,意識到仙尊并非不可能之事,他頓時從自我束縛中掙脫出來。
他也有野望,也渴望飛升,只是以往他用所謂的理智深深壓制住,勸說自己不可能。
但誰能保證不可能?
惜惜提起仙尊那般輕描淡寫,他為何不敢以仙尊之位暢想一翻?
顏峥長吐一口氣,道:“惜惜,我心性有所增長,最近要閉關,暫時不能見面了。你有事,持這令牌去太淵鎮找顏家店鋪,他們會為你解決問題。”
顏峥取出的令牌,是一塊烏木,一面刻着一個顏字,另一面刻着一個繁複精妙不知是什麽的花紋。
“好。”裴惜惜沒有拒絕。
與顏峥分開,裴惜惜先去望日崖,又從望日崖趕回無霜峰。
計算下時間,約莫一個小時,比無霜峰前往文德峰時間短。
足夠了,一天睡四個小時。
到了無霜峰山腳,裴惜惜沒急着山上,而是轉身去寶劍鋒。
她問寶劍鋒妖修,“靈鳥去不去百獸峰?”
那妖修擺擺手,道:“不去,靈鳥會被百獸峰上面的靈獸欺負。”
“那去百獸峰山腳下接人呢?”裴惜惜又問。
“不去。”妖修弟子開口,“山腳一樣靈鳥受欺負。”
行吧,裴惜惜打消讓靈鳥在百獸峰附近接人的念頭,又問,“有沒有早晚專接包月服務?”
那妖修問:“什麽是早晚專接包月服務?”
“就早上和晚上,約好時間地點進行專門接送。”裴惜惜将早晚專接包月服務的概念簡單解釋一下。
妖修一聽覺得不錯,他大手一揮,道:“從今日起有了。”
說着,用牌子寫下這個服務項目,并放到飛鳥苑外邊,讓往來修士能看到。
裴惜惜:“……”
她付了定金,預定藍雕一月服務,并和這妖修約定,若是體驗佳,下月續訂。
做好這一切,裴惜惜才回無霜峰。
踏入院子,她先小跑到正堂,往屋子裏探。
見顏今歌坐在榻上看書,她走過去,取過杌子放到塌邊坐下,仰頭道:“師父,我餓了。”
顏今歌放開識海,道:“自己吃。”
裴惜惜驚喜,一頭紮了進去。
嗷嗷嗷,師父太好了,從一次一餐升級為一日兩餐,太棒了。
裴惜惜再次吃個肚兒渾圓,挺着肚子,頗為滿足。
“師父,你真好。”裴惜惜滿臉依戀。
顏今歌重新取出書本,漫不經心地開口:“這是慶祝你入學的晚餐。從明日起,你只晚上回來,才有魔念吃。要是遲到,或者逃課,沒得吃。”
裴惜惜笑容頓在臉上,瞬間拉了下來。
哎,還是沒變,一日一餐。
不過很快,她又樂出聲,“師父,遲到不用搬離無霜峰了?”
顏今歌沒答。
裴惜惜偷偷的笑,再次道:“師父,你真好。”
她起身,上前抱了顏今歌手臂一下,樂颠颠地往外跑,“師父,我去洗漱,準備睡覺了。”
掌教給裴惜惜準備的東西很齊全,連溫泉都有,裴惜惜将溫泉放到隔壁廂房內,在兩間廂房中間開了一道小門。
現在,她先泡溫泉緩解疲勞,又躺回床上,開始入睡。
床是寶器凝神床,被子是寶器火絨被,躺在舒服的床上,蓋着舒服的被子,裴惜惜輕而易舉地,陷入黑甜鄉。
淩晨三點半,小木鳥飛到床邊,大聲嚷道:“趕快起床,趕快起床。”
裴惜惜被吵醒,很想翻身繼續睡。不過想起今日課程,她揉揉眼,關了鬧鈴小木鳥,艱難起床。
洗漱好後,裴惜惜抹黑往寶劍鋒方向趕,之後乘坐藍雕,前往望日崖。
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