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1)
萬鈞巨力下壓,骨骼筋脈移位作響,呼吸間好似刀子凝成的氣流入肺,在體內反複刺穿割裂,讓人恨不得停下,趴着,來緩解萬鈞重力壓身的疼痛。
裴惜惜咬牙,調整呼吸節奏,調動四肢五骸全部力量撐起,因太過用力,青筋鼓起,毛細血管破裂,從毛孔裏滲出黑血來。
肌肉筋骨反複撕裂,身體短時間內強行适應重壓,這于修士肉.身而言大有裨益,筋脈在反複傷愈中變得更為堅韌,骨骼在重力反複淬煉中更強勁,只是這過程,很痛苦。
基礎煉體課,除了煉體,磨砺更多的還是心性、耐力和韌性。
這與第六天殺蛛潮時的感覺類似但又有些不同,都是極限運動,都很考驗毅力和韌性,不過殺蛛潮讓人有時間做足心理準備,且生死危機壓着,讓人不敢有放棄念頭;而煉體峰跑步,從一開始就是高壓作業,且沒有生死界限,極易心理破防,産生放棄之念來。
途中裴惜惜好幾次就想放棄,想趴在地上休息,不過硬是憑着對飽肚子的執着,趕在規定時間內跑完一圈。
她此時情況不太好,血似汗似的流,像是從血池裏滾了一圈出來,眼神也有些擴散,在瀕臨昏迷的邊緣。
教課的金丹師兄好奇地瞅了她兩眼,哈哈笑道:“不錯不錯,新人弟子裏,你還是第一個準時下課的。”
他痛痛快快的在玉書上,明珍二字後邊畫個勾,又道:“你可以下山了,對了師妹,煉體峰東邊有一個寒潭池子,你有事沒事可以去寒潭泡一泡,寒潭淬體。”
“多謝師兄。”裴惜惜朝上課師兄拱拱手,邁着沉重的步伐下山。
剛下煉體峰,被壓制的靈氣又重新還回來,快速滋潤她的筋脈根骨,将被重壓壓出的暗傷清掃一空。
裴惜惜活動活動身子,感覺自己力量再次變強,身體又輕盈幾分,露出滿意之色。
所有努力,都是有回報的。
她去東邊,果然瞧見那金丹師兄說的寒潭——寒潭位于山壁前邊,兩三米寬,上邊泛着霧白色的寒氣。
她走近,伸手試探下溫度,寒涼如冰,寒意透骨。
裴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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貨真價實的寒潭。
她跳了下去,瞬間凍得牙齒發湛瑟瑟發抖,眉梢眼睫毛,都結了一層細細的冰。
她一邊嘶哈緩解寒意,一邊用潭水洗臉,洗頭,至于身子,不用洗,掐個訣,就能讓血痂脫落;而她身上穿的太淵宗黑色道袍是由特殊材料制成的法器,自備清塵功能,在潭水裏泡一泡,便煥發如新。
裴惜惜洗臉洗頭,不過是凡人習慣,感覺不洗一洗,就覺得自己身上不幹淨。
沒泡多久,裴惜惜便從寒潭起身,雙腳健步如飛,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向文德峰。
第三四節 課,是基礎文學課,學識字,學寫字。
教室裏,全是一群六七歲剛開蒙沒多久的娃娃,裴惜惜站在其中,頗有種亭亭玉立鶴立雞群之感。
她盯着這群娃娃,暗自嘀咕,太元界的凡人啓蒙這麽普及,全都六歲便學會識字寫字嗎?怎麽沒有十二三歲以上的凡人過來學習?
裴惜惜并不知道,六歲到十歲,以及十歲以上的學生,不在同一個地方上課,因為十歲以上的學生更自律,接受能力更強,他們的學習進度會更快。
昨天顏今歌在兩堂課之間猶豫片刻,替裴惜惜挑選了幼兒文學課。
幼崽剛出生,幼兒沒毛病。
當然,顏今歌還有一個考慮便是,裴惜惜沒抓過毛筆,幼兒文學課的老師教得更詳致,更适合打基礎。
陣法,符箓,畫畫、書法等,都離不開毛筆,基礎自然是打得越牢越好。
這一切裴惜惜并不知道,她站在小學生隊伍群裏,羞愧又坦然。
而教室裏其他小學生都望向裴惜惜,眼底盡是好奇,似是不解,裴惜惜一個‘大人’怎麽和他們一起上課。
坐在裴惜惜身側的小女孩仰頭,認真地問道:“姐姐,你是長得太着急了嗎?”
裴·青春年少·美.少.女·惜惜:“……”
好家夥,她還是第一次被人說長得着急。
她揪揪小女孩的發揪揪,皮笑肉不笑道:“不是,是你長得太不着急了。你今年是不是只有三歲?”
小女孩搖頭,道:“沒有,我今年六歲了。”
裴惜惜恍然,“看你身高,我以為你才三歲呢。”
小女孩:“……”
她望着裴惜惜,嘴角下撇,眼眶盈淚,委屈不哭。
沒忍住。
她“哇——”地一聲哭出聲,“你個大壞蛋,你才三歲。”
裴惜惜眼疾手快地給小女孩嘴裏塞塊糖,并道:“謝謝誇獎,美.少.女永遠三歲。”
感覺到嘴裏甜滋滋的,小女孩頓時不哭了,她含含嘴中的糖塊,堅強的将眼淚抹去,問:“美.少.女永遠三歲嗎?”
裴惜惜道:“當然。”
小女孩鄭重其事地點頭,“那我今年也才三歲。”
裴惜惜沒忍住樂出聲,揉揉小女孩的頭。
這時,上課老師進來,瞧見裴惜惜,眼底閃過意外,不過她沒說什麽,聲音輕柔地開口:“學子安靜,上課了。”
随着這話落下,一道威壓跟着落下。
這威壓溫柔又強勢,不會讓人害怕,但又強硬地讓人無法違抗。
衆小學生乖乖的坐回位置,不敢再講小話。
裴惜惜視線落到那名金丹講師身上,暗自感慨,真溫柔啊。
金丹講師鵝蛋臉,新月眉,望之和藹可親,聽她說話如沐春風,也只有這樣親和力十足的人,才能讓這群小學生聽話吧。
裴惜惜斂下心神,認真聽課。
下完課,裴惜惜與文二雅他們一道去食堂吃飯,下午去上基礎劍術課和道經課,吃過晚飯,又上基礎材料課和基礎妖植靈植課。
上完課,已經月上中天,裴惜惜走到飛鳥苑,見藍雕等在那兒,心下一喜。
還好她有先見之明,預留了一只靈鳥,不然靈鳥傍晚歸巢,這麽晚她還得走回去。
她趴在藍雕的背上,手摸摸藍雕順滑的羽毛,開口道:“辛苦你加班了。”
藍雕沒開智,沒法給裴惜惜回應,裴惜惜也不需要它回應,她翻個身,忍不住委屈道:“一天十二節課,委實不是人幹的。”
“回去不吃個飽,對不住我今天的拼搏。”
思及顏今歌的魔念,裴惜惜疲憊一掃而空,她還能再拼一百年。
不過,等她從寶劍鋒走回無霜峰時,她心氣頓時長洩如虹,算了,還是一年吧。
剛踏出梅林,裴惜惜看到顏今歌站在院子門口。
裴惜惜面上露出個大大的笑,小跑過來,仰頭問:“師父,你在等我嗎?”
顏今歌道:“不是,我在看梅花,今天的梅花開得真好。”
裴惜惜才不信,這梅花天天開,哪有什麽變化?不過師父傲嬌就傲嬌吧,她不戳穿。
他伸手折下一只紅梅,遞給裴惜惜,道:“拿着,插進你書架上那只影青瓷瓶裏,為你房間添幾分生氣。”
裴惜惜笑嘻嘻的接過,表情像偷了油的耗子,她快樂地奔向自己房間,邊跑邊嚷道:“師父,你快回房間,我放完梅花就給你治病。”
顏今歌挑眉,轉身往回走。
他這個小徒兒,也不太老實,明明是自己肚子餓了想吃魔念,卻說給他治病。
不過,依舊可愛。
熬過第一天,裴惜惜快速适應高強度學習,一年下來,修為連跳兩級,肉.身也夯得堅實。
一年後,初入宗的練氣修士全從初級學院畢業,由各自師門教導。
裴惜惜快樂地抹掉所有課程,大聲宣布,“走,去太淵鎮,喝酒慶祝。”
狐玖玖跳到裴惜惜懷裏,也興奮地嚷道:“去去去,我要吃燒雞。”
文二雅挑眉,道:“惜惜,不是你說的,未成年不得喝酒?”
上次她請裴惜惜喝酒,裴惜惜以此為理由拒絕。
“不管不管,今天我成年了。”裴惜惜耍賴地開口。
一朝解放,只想發洩自己多餘的精力,痛痛快快釋放這一年的壓抑。
“可是惜惜,你不是永遠只有三歲?”文二雅繼續打趣。
裴惜惜的那句‘美.少.女永遠三歲’也算是出了圈,先是那些女娃娃挂在嘴邊,然後被那些女娃娃們的師兄師姐知道,一下子各個峰頭的師兄師姐都知道了。
于是,裴惜惜也出名了。
得知這事時,文二雅笑個半死,惜惜真是幼稚又可愛,居然跟小娃娃計較,還一本正經的欺騙對方。
“糾正一下,我只有一歲零兩個月。”裴惜惜豎起食指搖了搖,歪着下巴笑,“我們魔靈一族,我流成年。”
狐玖玖尾巴繞過裴惜惜肩膀垂落,偏頭望向裴惜惜,好奇地問,“什麽叫我流成年?”
“就是我說我成年了,我就成年了,不接受反駁。”裴惜惜捏捏她的爪子,又捏捏她動來動去的耳朵,往飛鳥苑方向走,“走咯,吃燒雞去。”
文二雅跟上,樂道:“你這不是耍賴嘛。”
“我不聽不聽。”裴惜惜捂住雙耳,加快腳步。
路亦平賀晏然和鶴白羽跟上去,鶴白羽雙開雙翅,優雅地落到裴惜惜身前,道:“坐我背上,我載你們過去。”
狐玖玖摔下跳上去,哈哈笑道:“也好,省了幾十塊靈石。”
其他人相繼坐了上去,鶴白羽昂頭清唳,道:“坐好了,起飛。”
他雙翅一扇,飛上青天。
到太淵鎮飛鳥苑下,鶴白羽抖擻身子,優雅地收攏雙翅。
裴惜惜一行人從鶴白羽背上跳下,狐玖玖與鶴白羽吃下化形丹,一行人目的明确的往酒樓方向走。
“去有家酒樓。”狐玖玖開口,“我師姐說,他家的燒雞一絕。”
文二雅道:“我師兄也推薦了,他說那兒的燒刀子十分正宗,下酒菜也夠勁。”
路亦平道:“诶,你們師兄師姐推薦的也是這家酒樓啊,巧了,我師姐推薦的也是這家。她說這家酒樓是廚修開的,味道比起其他酒樓是要好,當然,價格也更貴。”
衆口一致地誇這家酒樓,裴惜惜拍板道:“就去這家。”
有家酒樓的生意十分火爆,大廳內飯桌幾乎坐滿。
問過茶博士,得知沒有空餘座位後,一行人領了號碼在門外等,等旁人吃完,空出一張桌子,才又重新走進去坐下。
裴惜惜将菜單遞給狐玖玖,環視周圍一圈,道:“太淵宗弟子挺多的。”
路亦平道:“是挺多的,有家酒樓在太淵宗弟子裏有口皆碑,太淵宗弟子來太淵鎮吃飯,都樂意到這兒來。”
說話間,他們旁邊那桌吃完,五名太淵宗弟子起身離開。
經過他們時,其中一名築基期男修開口:“綠楊秘境要開了,你們接不接任務?”
另一名背着長劍穿着黑色宗服的飒爽女修笑道:“我會接,去年我師父不是新收了徒弟?我要帶她去歷練。反正要去綠楊秘境,不如順便賺點貢獻點。”
裴惜惜仰頭,視線落到飒爽女修身上。
飒爽女修察覺到裴惜惜的視線,眸光冷厲地瞧過來,見是個長相可愛的小妹妹,她面上兇悍散去,朝裴惜惜笑眯眯地開口:“師妹也來吃飯?”
裴惜惜點頭。
“師妹可以點份玉珊瑚,味道還不錯。”飒爽女修随口推薦,跟上自己隊友離開。
見裴惜惜還在看飒爽女修的背影,文二雅湊過來,問:“惜惜,那是你峰頭師姐?”
裴惜惜搖頭,“不是,我不認識。”
她望向場上衆人,問:“你們有誰認識?”
其他人搖搖頭。
文二雅敏銳些,壓低聲音問:“那位師姐有問題?”
裴惜惜否認笑道:“也不是啦,她身上有魔念。”
文二雅了解,裴惜惜是心魔,對魔念敏.感,“你想吃她身上的魔念?”
賀晏然道:“我覺得懸。她築基大圓滿,即将金丹,魔念于她,是一場心性歷練。”
對正道修士來說,只要不是執念入體,擁有心魔或者魔念都不是壞事。
堪魔念,斬心魔,會使心性澄淨無瑕,念頭通達。
這是一場心性修行,是修真路上必經的劫難。
若是生了心魔或者魔念,便用外力将它祛除,這是在走捷徑,會落下隐患,就跟借助丹藥修行一樣,道途走不長遠。
正道修士并不推倡。
凡想踏入更高境界的,都不會與裴惜惜交易,讓她吞噬心魔。
當然,執念入骨,久久無法堪破,會因此心魔走火入魔的除外。
賀晏然掌有一門特殊的望氣之法,能看破高他兩個境界內修士的真實修為,因此他瞧出那飒爽女修的修為後,直接勸說裴惜惜打消這個念頭。
裴惜惜點頭,沒說自己是察覺到那位師姐身上的魔念氣息不對。
畢竟,只粗粗接觸了一下。
不過綠楊秘境麽,裴惜惜若有所思。
吃過飯回宗,裴惜惜便開始收集綠楊秘境的信息。
綠楊秘境是一個長滿靈植的小秘境,只允許築基期及以下修士進入,只允許煉氣期修士采摘靈植,規則十分獨特。
築基弟子是去任務點接任務,練氣弟子則需前去小丹峰蕭師叔那考核,考核成功,且排名前兩百,才有進入秘境的資格。
因為秘境是由煉氣期采摘靈草,對練氣期弟子有所要求。
不過,要過兩天才到練氣弟子考核時間,裴惜惜待在房間裏,安心備考。
期間她收到路亦平的傳訊符,得知了那名飒爽師姐的身份。
飒爽師姐名喚華琇,是雁歸峰吟風真君的三弟子,她師父剛收的小徒弟,叫鄭瑤。
除了路亦平的傳訊符,她又收到其他幾人的,都是告訴她那名飒爽師姐的信息,估計都問了他們師兄師姐。
裴惜惜心微暖,一一道謝回去。
兩天後,她前往小丹峰。
她起得足夠早,但更有早起之人,她到小丹峰上時,已有不少弟子守在那兒,內門外門的都有,熱熱鬧鬧,人流如織。
裴惜惜觀察片刻,先去大廳報了名,之後等在考核點外。
綠楊秘境是靈植秘境,文二雅和賀晏然是兵修,狐玖玖和鶴白羽不愛化形,路亦平單水靈根沒法煉丹,都對這秘境不敢興趣,只有裴惜惜想接近飒爽女修,過來湊個熱鬧。
等待過程中,裴惜惜瞧見飒爽女修帶着鄭瑤過來,裴惜惜湊過去,笑道:“師姐,好巧啊,又見面了。”
她動動鼻尖,之前一閃而過聞到的魔念味道不見了,清清淡淡的只剩下她本身的體香。
“好巧。”華琇爽朗一笑,“我是雁歸峰華琇,師妹也要去綠楊秘境?”
“對。”裴惜惜乖巧點頭,“掌教峰明珍。鄭師妹,好久不見。”
鄭瑤微微吃驚,沒想到裴惜惜記得她,她跟着點頭,“裴師姐。”
飒爽女修瞧瞧自己師妹,又瞧瞧裴惜惜,笑道:“都是舊識,倒也有一番緣分。”
三人說說笑笑,随便閑聊,又聽飒爽女修說她歷練故事,時間倒也過得快,很快就輪到裴惜惜考核。
裴惜惜乖巧地朝兩人道別,轉身進入考核房間。
飒爽女修目送裴惜惜背影消失,低頭問鄭瑤道:“你與她一起參加弟子試煉,她為人如何?”
鄭瑤誇道:“很優秀。”
她将裴惜惜在山洞內做的事,以及出去後的事簡單單說說,道:“很有魄力的一個人。”
華琇若有所思,“如此,倒值得一交。你也別浪費同年身份,多套套近乎,不說多親近,能見面說上幾句話也行。”
鄭瑤知道師姐在提點她,乖巧點頭。
考核一共分三關,第一關考較儲藏知識,試卷答題,第二關和第三關為實踐考較,俱在幻陣裏進行,第二關去靈植園,将靈草重到合适的地方,第三關在山林,采摘靈植。
裴惜惜自我感覺良好,不過‘強中更有強中手’,她也不敢說百分百就能拿到一個名額。
她從考核點出來時,鄭瑤已經進去考核,只剩下華琇站在外邊。
裴惜惜再次靠近華琇,打聲招呼。
她鼻尖再次動了動,依舊沒聞到之前華琇經過她身邊時她嗅到的那股味道,這讓她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嗅錯了,畢竟就那麽一個恍惚,而記憶有時會騙人。
華琇遞給裴惜惜一塊肉脯,問:“考得如何?”
裴惜惜接過肉脯,道:“我感覺還不錯,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獲得名額。”
“我聽說你這一年天天上滿課?上天不負苦心之人,你會入選的。”華琇斷言。
“多謝師姐吉言了。”裴惜惜又動了動鼻尖,依舊沒聞到那股味道,有些失望。
她見鄭瑤出考核點,朝華琇彬彬有禮的告辭。
三日後,考核接過出來,裴惜惜獲得一個名額。
她收起弟子玉牌,興沖沖的跑到正堂,正堂內,顏今歌正在提筆寫字。
餘光瞥見裴惜惜,他道:“莽莽撞撞的,也不知穩重。”
裴惜惜故意跳了跳,又連翻跟頭停到桌邊,仰頭望向顏今歌,挑釁道:“哪裏莽撞了,多靈巧。”
裴惜惜很氣顏今歌,不是氣他給她安排那麽多課,而是氣他故意隐瞞病情。
之前在齊雲山脈,顏今歌離開時,他識海內的黑霧散去二分之一,裴惜惜以為這次不用兩月就能将顏今歌識海內的心魔吞噬個幹幹淨淨。
誰知道,顏今歌允許裴惜惜吃的那部分,不過是他識海一個小小的角落,更為龐大的心魔海,她吃個十年百年都吃不完。
而随着時間增長,情咒反噬,心魔會時時産生,她如今給予的幫助,不過是杯水車薪。
若是旁人如顏今歌這般,心魔霧幾乎凝成實質,早瘋瘋癫癫、意識不清了,也只有他,日日平靜,意識清明。
越是看他雲淡風輕,仿若歲月安好,裴惜惜就越看他不順眼。
明明心魔纏生,時時處于心魔編織的幻境痛苦中,為何不外洩分毫?就這般逞強,強裝一切無事發生?
或許正是因為他這态度,所有人才會對他很放心,對他未來很樂觀,才會在魔淵出現動靜時,央求他去查看。
他們以為他堅不可摧,強悍無敵,他出馬任何事都能搞定,卻沒料到,他入魔淵時,識海內的心魔會被魔淵勾起反噬,而他為了不堕魔,以身為祭,将魔淵再次封印。
可是明明不該他出馬的,當時魔淵動靜,合體大乘修士去查看,完全足夠。
他心魔纏身,就該靜養。
顏今歌放下毛筆,望向裴惜惜的視線盛滿無奈,“還沒氣完吶。我識海內心魔這般多,你幾十上百年都吃不完,不好嗎?這代表着,你之後幾百年,都不用餓肚子。”
“我寧願餓肚子!”裴惜惜叉腰,“你以後別出任務了,老老實實待在無霜峰上。等我修為高了,将你心魔吃得差不多了,再随你出不出去。”
顏今歌哄道:“好,我不出任務了。”
一看就不走心。
裴惜惜更氣。
原著裏,顏今歌也是這麽答應掌教的,結果宗門裏投靠欲魔的大乘修士跟他一說魔淵之事,他立馬就出了宗,讓欲魔算計得逞。
“你要說到做到。”裴惜惜揉臉,算了,距離她師父鎮魔淵還久,還有時間,她努力提升修為就是。
說到底,還是她修為太低,要是她修為夠高,怕什麽妖魔鬼怪?
她甩開這事,道:“我獲得了綠楊秘境名額,即将去綠楊秘境歷練,你有什麽要叮囑我的?”
顏今歌回憶下綠楊秘境,道:“那秘境好似沒什麽危險?你跟緊同門,別亂跑。”
“知道了。”裴惜惜想起華琇之事,猶豫下,還是沒說,等她聞到更準确的味道,辨出那魔氣是什麽後,再說吧。
半月後,由金丹師兄護送,兩百多名宗門弟子浩浩蕩蕩前往綠楊秘境。
兩百名練氣弟子分二十組,每組十人,由兩名築基師兄/姐帶隊,每名築基師兄/姐都可以挑選十名自己想帶的練氣修士,裴惜惜被被華琇挑走,入了她那隊。
和她一起帶隊的,是斷刀峰的一名內門師兄,名喚洪堂,沒有道號。
洪堂修為沒有華琇高,一切以華琇為主。
到了綠楊秘境,華琇帶這隊隊員來到一處山谷,道:“綠楊秘境雖屬于我太淵宗秘境,但也有其他宗門弟子進來,大家看見了,避開,別起沖突,免得傷了裏邊靈草。但若對方欺辱你們,也不必忍讓。”
“采摘靈草,只采摘五十年份以上的,采摘的時候時候注意,別傷了其他靈草根部。”
“鄭白瓊,你負責采摘木心花,裴明珍,你負責采摘銀月草……”
“現在,去附近采摘靈草,別離我太遠。”
“是!”所有人應了一聲,取出宗門發的采摘靈草工具和玉盒,俯身尋找自己負責的那類靈草。
日暮,華琇叫停練氣弟子,讓他們進陣休息。
裴惜惜坐在華琇身邊,鼻尖動了動。
依舊沒聞到魔氣味道。
裴惜惜也不失望,這說明那魔氣藏得深,更有問題。
洪堂見衆人坐好,樂呵呵地将烤好的肉放到中央,又掀開镬鼎蓋子,道:“大家吃肉喝湯,辛苦了。”
镬裏肉湯香噴,烤肉焦脆不柴,衆人持着熱乎乎的湯,吃着美味的烤肉,心神放松之下,有了閑話的心思,氣氛輕松熱鬧起來。
熱鬧間,山谷內又進來一隊人。
領頭那人長身玉立,身材比例極好,穿着一襲貼身暗繡星辰銀袍,外罩同色鶴裳,行走間衣袂廣袖飄飄,說不出的風.流俊逸,晃眼瞧去,仿若仙人降臨。
再看他容貌,五官精致,面龐白皙溫潤,一雙桃花眼,潋滟有光,視線所及,仿若在瞧情.人,盛滿深情。
太淵宗這邊幾名煉氣期女修只瞧了那人一眼,便羞得滿臉通紅,不敢再瞧,但又為他容貌所惑,自以為悄悄的偷看。
她們何曾見過這等風.流人物?
連發誓堅定道途的鄭瑤,也沒忍住多瞧幾眼。
唯有裴惜惜,瞧見領頭那人,面色不太好看。
陰影不散。
居然是欲魔。
裴惜惜知道,欲魔肯定是沖着她來的。
她修為比欲魔低,只要欲魔使用同族感應,就能在一定範圍內追蹤到她的位置。得等她與欲魔同階,才能屏蔽掉這種感應。
她湊近華琇,問:“華琇師姐,那人是誰?”
圍坐在陣法內的修士都豎起雙耳。
華琇瞧向那人,心神有些恍惚,而她心神恍惚之下,裴惜惜聞到了她身上那股魔氣的味道。
這股魔氣味道糜甜,濃烈,像是密室內燃燒一整塊香片,熏得人昏頭昏腦。
濃到發膩。
魔念或者心魔的味道,不是這樣的,它或辛辣,或濃苦,或酸澀,或甘甜,無論什麽味道,都恰好好處。
如她師父,數百年心魔纏身,味道重得刺激,但入口依舊很爽口,不像華琇身上的香味,光是聞着,就倒胃口。
硬要形容,應是食人花釋放出甜到發膩的誘香,輕而易舉的勾出獵物心底欲.望,使其沉.淪其中,不複醒來。
華琇很快從迷醉中恢複清醒,道:“那是天玄宗喻淩喻一塵,師從天玄宗掌教九雲元君。”
裴惜惜暗自冷哼,喻淩,欲靈,還真是不屑僞裝,輕視旁人都輕視得理直氣壯。
她道:“師姐,他們過來,算是搶地盤嗎?要不要将他們趕走?”
裴惜惜剛這般提議,外邊欲魔站在陣法外邊,朝這邊行了一個同道禮,他笑得溫潤而無害,說起話來也不徐不疾,如沐春風,“敢問陣內是何宗道友?在下雲玄宗喻一塵,請道友一見。”
華琇視線落到洪堂身上,道:“洪師弟,你請他去旁處。”
洪堂領令,笑道:“得咧。”
他起身,走出陣外,哈哈笑道,“原來是一塵師兄,久仰久仰。不過一塵師兄,事不湊巧,這處山谷,我們太淵宗瞧中了,煩請師兄移步。”
欲魔清朗一笑,道:“原來是太淵宗同道,是我來得冒犯,得罪了。”
欲魔又是有禮地行了一禮,帶人離開這兒。
有煉氣期女修捧臉,望着欲魔背影臉頰微紅,“那位師兄,還有風度啊,吾輩修者,當如是。”
裴惜惜嗤笑,裝模作樣。
華琇聞言,精神又是一個恍惚,身上甜香再次濃烈起來,她起身開陣,喊道:“喻師弟,請留步。”
裴惜惜:“……”
她盯着華琇的背影,眸光微微眯起。
華琇這神情,不太對。
欲魔能操縱她?
欲魔轉身,彬彬有禮的問:“這位師姐,喚我何事?”
華琇打開陣法,道:“都是友宗,不妨一起守夜。”
陣法一打開,陣法內的裴惜惜猝不及防地與欲魔來個對視。
裴惜惜撇嘴,朝欲魔翻了個白眼。
欲魔視線鎖定裴惜惜,笑道:“那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帶着天玄宗弟子走過來。
太淵宗弟子擠擠,給天玄宗弟子讓出位置。
欲魔帶着天玄宗弟子坐在裴惜惜對面,火光跳躍下,映得他眉目如畫,引起太淵宗這邊的女修連連瞧過去。
欲魔大方回視,笑道:“師妹是否感覺最近修煉筋脈有所不暢?”
那練氣女修含羞點頭。
欲魔整理下袍擺,徐徐指出對方修煉不足之處。
有了這良好開頭,其他人也問他自己修煉時的疑惑之處,他來者不拒,将自己的經驗大方說出,場上頓時談笑風生,氣氛良好。
除了裴惜惜,所有人都對欲魔印象不錯,有禮貌有風度,有涵養有氣質,所謂君子,也便如此了。
鄭瑤将自己的疑問問出後,便坐在一旁默默聽旁人提問,她留意到裴惜惜沒說過半句話,只低頭看火,對場上談話不敢任何興趣的樣子,起身坐到裴惜惜身邊,壓低聲音問:“你對他,好像印象不是很好?”
裴惜惜點頭。
“舊怨?”鄭瑤又問。
裴惜惜偏頭望向鄭瑤,心道,這個姑娘倒是感官敏銳。
她搖搖頭。
鄭瑤沒有再問。
練氣期修士再怎麽壓低聲音,只要築基期修士有心,依舊能将她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她擡頭望了眼欲魔,又望向裴惜惜,随裴惜惜一起,低頭看火。
察覺到這點,欲魔視線落到鄭瑤身上,眸光意味莫名。
晚上天玄宗築基修士和太淵宗築基修士輪流守夜,有欲魔在,裴惜惜不敢睡,生怕自己在睡夢中被吞了。
她靠近洪堂,低頭打坐。
洪堂和有問題的華琇,還是洪堂更有安全感。
欲魔望向裴惜惜,溫煦地笑着,對裴惜惜的小動作,并不放在眼底。
區區築基中期,能頂什麽用?
他若想吃,随時可以吃。
倒是他身邊這位師弟,有點麻煩。
他低頭望向身側打坐的青年,眸光微動,按捺住心底的急切。
不急,綠楊秘境開啓一月,一月內,總能找到機會吞噬心魔。
次日,華琇邀請天玄宗弟子一齊行動,欲魔含笑答應了,裴惜惜察覺到欲魔顧忌與他同門的師弟,尋找銀月草時,就在欲魔那師弟身邊繞,繞得欲魔那師弟,對裴惜惜都眼熟起來。
不過不是同門,他只好奇地瞧了裴惜惜兩眼,便不再放在心上。
而這時,欲魔走了過來,對他那師弟道:“師弟,柳師妹他們要尋的藥草距離這兒有些遠,你跟過去,照看一下。”
那人點點頭,轉身離開。
裴惜惜見狀擡腿跟了上去,欲魔笑容不變,築基威壓盡數落到裴惜惜身上。
好似萬水千山從天而落,無數繩索束縛裴惜惜,讓她只能僵直不能動。不過也只瞬間,裴惜惜便掙脫威壓禁锢,小腿跑得飛快。
在煉體峰淬體一年,築基威壓不過毛毛雨,此時掙脫,都不用爆血。
欲魔眼底閃過一抹愕然,顯然裴惜惜實力增長,出乎他意外。
他笑容微冷,複又擡眸,那抹冷意消失,眼底又是一片和煦。
見到裴惜惜小跑而感到奇怪的青年回身,正好瞧見這抹冷笑,他繼續前行,若有所覺。
他追上裴惜惜,道:“這位師妹,你接下來,跟我一起行動。”
不管喻師兄與這位太淵宗師妹有什麽恩怨,都不能讓喻師兄在綠楊秘境動手。
一旦挑起兩個宗門的争鬥,無論是他,還是喻師兄,都将是宗門罪人。
青年的提議,正和裴惜惜心意,她仰頭笑道,“好啊。”
青年名喚解晖,道號三煦,他不怎麽善言辭,報上姓名和道號後,便安靜不語。他履行自己的承諾,裴惜惜稍微走遠一點,都會被他喊住,或者他跟上裴惜惜,與裴惜惜不遠不近。
他這一舉動,弄得天玄宗練氣修士對裴惜惜生出怨氣,又不是他們天玄宗的修士,憑什麽霸占他們師兄?
也有天玄宗練氣修士對青年抱怨,讓他別管裴惜惜,太淵宗自有師兄師姐看顧,哪輪得到別宗來照看?小心好心反牽扯出事來。
解晖只道:“我心底有數。”
正是因為不想弄出事,他才對裴惜惜這般精細照看。
見解晖我行我素,他們幹脆向欲魔告狀,讓欲魔勸說青年,而太淵宗那邊,華琇也找上裴惜惜,不悅地開口:“你緊跟着天玄宗修士,是對我和你洪師兄不滿?認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