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1)
裴惜惜腦子一片漿糊,昏昏沉沉間,只有一個念頭反複閃爍——世界那麽大,她要去寒洞看看。
她像是剛探出世界的小老鼠,哪兒都想瞅瞅,也不管那地方适不适合瞅。
她期待地望着掌刑峰長老,因為雙眼迷蒙,看不清人,她歪歪扭扭的走到一顆半人高的石頭面前,伸出手,“關我,關我。”
所有人:“……”
文二雅懊悔,“早知道她酒量比我還不如,我就不該讓她喝第二杯。”
太淵宗對金丹以下的弟子管的嚴,因為這個階段,正是打基礎,正三觀,塑心性,專學習的時期,逃課、喝酒、鬥毆、課程作業不完成、不做任務等等,都會有懲罰。
對金丹以上弟子,太淵宗就管得松,這個階段的弟子大多已經學成,有了自己的道,不會那麽死管,而且他們開始外出游歷,常年不在宗內,所以太淵宗弟子常挂在嘴邊的話是,‘練氣築基小子,金丹天王老子’。
低階修士被管得心煩時,常安慰自己,進階金丹就好了。
此時文二雅就恨,自己為什麽還是個小築基。
她果斷賣隊友,“對,關她!跟她說了宗規所在,不能喝酒,她偏要喝,說今兒是個好日子,她高興。”
“然後,我們也攔不住,她一連喝了兩杯,就成這樣了。”
狐玖玖跟着搭腔,“沒錯沒錯,我們都喝果汁,就她喝酒,攔都攔不住。”
掌刑峰元嬰對他們的證詞沒說信與不信,只道:“會有掌刑峰弟子處理這事。辰白師侄,我自去見掌教雲尊,你守在這兒,等掌刑峰弟子過來。”
辰白颔首,道:“放心吧師叔,便算是明珍師叔祖,犯了宗規,一視同仁。”
邵辰白說這話時,頗有殺氣。
薛茜茜有些害怕,她小跑到裴惜惜身邊,喊道:“惜惜姐姐?”
裴惜惜意識昏昏沉沉,她趴在大石頭上,眯着眼快要睡覺。
聽到薛茜茜的話,也只側了側臉,沒有動彈。
過了半晌,她慢吞吞地直起身,認認真真地辨認薛茜茜,她眼前花成一片,薛茜茜完全一團模糊,她辨認半晌,忽然一拍巴掌,笑道:“我知道了,你是白雲法器。”
她往前一撲,就要撲在“白雲法器”上,“帶我回峰。”
邵辰白眼疾手快地扶住裴惜惜,避免她将薛茜茜壓倒。
他頭疼不已,怎麽就喝成這樣。
他望向文二雅,道:“她喝了多少?”
文二雅豎起兩個手指,“兩杯。”
“這酒量,”邵辰白失笑,他剛無奈搖搖頭,身後便被拍了一巴掌,一道女聲拉長着調子喊道:“駕——”
邵辰白:“……”
“角馬,怎麽不動?”裴惜惜握着邵辰白的發冠,搖了搖。
裴惜惜爛醉,手上沒什麽力氣,只将邵辰白的發髻給搖歪。
邵辰白忙扶住頭頂松垮垮的發冠,從裴惜惜的掌下将自己發髻搶救回來。
文二雅上前将裴惜惜雙手禁锢,攏在懷裏,無奈開口,“算了算了,以後絕對不找她喝酒了。”
“算了?”埋在文二雅肩頭的裴惜惜聽到關鍵詞,忽然擡頭,“不行,不能算了,殺身之仇,不共戴天,我要找到你”勾結魔族的證據,一舉将你誅殺。
後邊的話文二雅沒有聽清,只聽見一片囔囔嘟嘟。
文二雅凝眉,這是在罵玄天宗喻淩?
她哄道:“是是是,不能放過他。”
裴惜惜又安分了下來,靠着文二雅繼續睡。
等待間,得到消息的掌刑峰弟子來到這兒,文二雅率先開口,“要關寒洞的在這裏。”
她交出裴惜惜。
掌刑峰弟子用捆仙繩捆了,又取出一件法器,對其他人道:“過來,輸入靈氣。”
邵辰白幸災樂禍地瞥了文二雅一眼,往那法器輸入一縷靈氣。
法器變綠,邵辰白沒喝酒。
接下來,是薛茜茜、狐玖玖和鶴五六,他們測完後,望着文二雅、路亦平和賀晏然,看熱鬧不怕事大。
文二雅硬着頭皮上前檢測,法器變紅,下一秒,一道捆仙繩将她捆得老老實實。
文二雅:“!!!”
要不要這麽準?
之後路亦平和賀晏然也被抓住,四人被掌刑峰弟子帶走。
寒冰洞是用萬年寒冰鋪就的山洞,寒氣幾乎凝成實質,化作寒針将人刺穿。
修士尚且難以抵擋,更何況被禁锢了修為?
文二雅一行人剛關進裏邊,被凍得渾身顫抖,哈赤哈赤地呵暖氣暖手。路亦平直接抱住賀晏然,和他互相取暖,賀晏然雖然依舊站得筆直,但面色發白,唇色為青,顯然也凍得緊,對路亦平的靠近沒有推開。
他抱劍,定定地看着文二雅。
他們落得如此境界,她為首罪,他要把她看愧疚。
文二雅理直氣壯地回視過去,看什麽看,罪魁禍首,是惜惜。
裴惜惜也被凍得清醒,這般極端的環境,再大的醉意,也會消退。她靠着凍牆,思緒有些緩慢,她揉揉刺痛的額角,啞着聲音問:“我們這是在哪?誰将我們抓過來的?宗門進敵了?咱們成人質了?”
文二雅盯着賀晏然,問:“這是斷片了?”
賀晏然不答話。
路亦平小口應道:“顯而易見。”
他剛開口,寒氣直往嘴裏沖,凍得他感覺口腔裏的口水,都好似凝成冰。
他幹脆閉上嘴。
文二雅沒法,只得解釋道:“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寒冰洞。”
“什麽?”裴惜惜緩過神,擡頭望向文二雅,又望望洞內,道,“我們喝酒被發現了?”
文二雅神情複雜。
她朝路亦平攤手。
路亦平拍下她掌心,道:“沒靈氣,怎麽給她看?”
原來,路亦平後來又偷溜溜地取出留影石,裴惜惜醉後舉動,全給錄了下來。
文二雅收回手,面露懊悔。
對哦。
都怪這寒冰洞太冷,把她腦子凍傻了。
她顫巍巍地走過去,抱着裴惜惜取暖。
就這麽片刻,一行四人頭發被冰凍結,睫毛眉毛上,也凍出一層寒霜。
這時,路亦平手放到鼻尖,取出一小截細長的冰針,他将這冰針放到四人中間,道:“這是被凍結的呼出的氣。”
裴惜惜徹底清醒,慢半拍發現,自己手腳早已凍得僵直。
她将手交叉藏袖,握着手腕取暖,問:“寒冰洞幾日?”
文二雅快速比了個五,學着裴惜惜老爺揣手手。
“怎麽會五日?”裴惜惜吃驚,“不是三日?”
文二雅神情複雜,“因為你撒酒瘋,多罰了兩日。”
裴惜惜:“……”
不可能吧?
不過,她模模糊糊的有些記憶,好像自己喊了一聲“舉報”?
裴惜惜身形愈發僵直。
她深吸一口氣,凜冽的寒氣順着她鼻腔往裏探,冷得她一個哆嗦,半點脾氣都無。
她僵硬片刻,道:“我試試。”
“試什麽?越獄?”文二雅期待地問。
裴惜惜含糊道:“幻物。”
文二雅瞪大眸光,賀晏然和路亦平也瞧了過來,眼底閃過驚異,禁锢靈氣,也能幻物?
瞧出他們的驚奇,裴惜惜解釋道:“幻者,秉意也;再則,有生于無,意念改變世界,就試試,不确定能成功。”
文二雅将裴惜惜抱得更緊,仰頭望着她,充滿信任與期待,“你可以的。”
賀晏然拔劍——沒拔-出來,劍被凍住了——他假裝自己握住劍柄,硬生道:“沒成功,出去後,比武臺上見。”
文二雅白了他一眼,道:“本來就約好比武臺,你這個威脅太沒威懾力。”
路亦平見裴惜惜閉目,制止兩人鬥嘴,“安靜,惜惜發力了。”
這一發力,便發了一個晚上。
一開始,文二雅、路亦平和賀晏然對裴惜惜充滿期待,抱着下一秒惜惜成功,他們能擁有小被子睡覺的信念而堅持,不過等了大半夜,裴惜惜看着都要睡過去後,他們三人擠成一團,挨着裴惜惜眯眼。
寒氣透骨,仿若時時刻刻都似針紮,便算想要入睡,也會被寒氣凍醒,反反複複,睡意給折騰沒了。
文二雅輕聲問:“你倆睡着了嗎?”
“沒有。”路亦平應道。
“我們比試吧。”文二雅開口,“運動生熱。”
“可是運動更容易餓。”路亦平開口,“築基能辟谷,便算禁锢修為,也餓不死,外邊師兄不會給咱們送食物的。”
但他們,會餓。
“玖玖會給咱們送食物的。”文二雅道。
她不由得慶幸,狐玖玖和鶴五六外表未成年,沒給他倆倒酒酒。
路亦平懷疑地開口,“她平常踩點上課,能提早醒來一個小時,給咱們送食物?”
文二雅不能保證。
賀晏然道:“不是還有白羽兜底,白羽不睡懶覺。”
也對。
于是,三人起身,開始在寒冰洞內開始你來我往,進行拳腳功夫。
三人沒有隊友,互為敵人,亂戰成一團,可能上一招打他,下一招就打她,酣暢間文二雅直呼痛快。
裴惜惜疲憊地睜開雙眼,僵硬得仿若僵屍走路,她慢吞吞地活動身子,道:“我也來。”
于是,四人混戰。
打了一-夜,越打越冷,但四人又不願意停下來,繼續戰鬥,可以舒服一下,停下來,就是無盡折磨。
秉着一口氣,四人慢吞吞的,你來我往,練起太極。
清晨,鶴五六叼着籃子來到寒冰洞外,四人同時精神一震,麻溜地跑到洞口——洞口設了單面結界,裏邊人沒法出去,但外邊人可以進來。
鶴五六見裴惜惜他們頭發眉梢全是冰渣,沒忍住笑,“你們辛苦了。”
他将竹籃遞了進去。
文二雅快速接過。
然而,在外邊熱騰騰的食物,一入寒冰洞,頓時凍得跟石頭一樣,粥成冰棍,肉餅成凍餅,油條可當棍使,冷渣渣的,看着就沒啥胃口。
鶴五六好奇地往裏瞧去,哦豁一聲,“這麽冷?”
文二雅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你進來試試。”
她将肉餅分了,将凍得硬邦邦的肉餅大口咬進嘴裏。
鶴五六擺擺手,後退兩步,生怕文二雅拉着他進去體驗,他道:“我上課要遲到了,我先走了。”
說着,不等文二雅他們反應,一溜煙地跑出監牢。
四人吃了早餐,繼續練太極似的你推我拉。
顯然,這運動量太小,不能産熱,但若是激烈對戰,又扛不住一天——都要上課,中午估計沒時間過來。
裴惜惜率先撤回手,道:“還不如練真正的太極呢。”
她開始起勢,活絡筋骨。
文二雅、賀晏然和路亦平見裴惜惜動作慢吞吞的,但好似挺有章法,幹脆跟在後邊開始學。
就這麽慢吞吞的,四人在寒冰洞裏打太極。
受邵辰白之托,過來看看裴惜惜需不需要幫助的掌刑峰弟子:“……”
他沒忍住樂出聲,掌教峰這小師妹,還挺能自得其樂的。
看她适應良好,這名弟子歇了偷偷幫助的心思,給邵辰白報喜。
邵辰白:“???”
既然師叔祖在寒冰洞待得愉快,邵辰白不再關注。
慢吞吞地打完一遍又一遍太極,裴惜惜忽然一拍巴掌,道:“我悟了。”
“你悟出什麽了?”文二雅有氣無力地問。
裴惜惜收功,盤腿坐在地上,道:“我再試試。”
自從劈開兩條神識,一心二用成為裴惜惜基操,便算現在神識被一道封印,一心二用本事也沒有丢掉,她一邊練太極,一邊琢磨如何秉意生幻物——這在幻道傳承裏有寫,正如劍修不用靈氣能以意凝劍氣一般,幻修也能不用靈氣以意凝幻物。
只是琢磨着琢磨着,寒氣存在感太強,她滿腦子都是好冷好冷,為什麽寒氣無形無質,為什麽能影響到修士?
想着想着,她忽然想得,幻物和寒氣一樣,都是作用于意識層面的東西,這是不是有什麽共同之理?
幻者,詐也,不就是騙過身體感知嘛?
裴惜惜悟了。
想什麽幻物,應該想催眠才對。
她真是個天才。
裴惜惜盤腿坐在地面,開始催眠自己。
文二雅見裴惜惜坐在地上,冷得倒吸一口氣,一口冷風嗆入喉嚨,凍得她低聲咳嗽。
她搓搓手臂,抖抖腳,道:“惜惜真狠人,屁-股不冷麽?”
賀晏然離她遠一點,冷冷地開口:“粗俗。”
文二雅翻了個白眼,“都什麽時候了,還端着貴公子風度呢。”
這時,裴惜惜睜開眼,笑容滿面。
她沒有起身,而是将手從衣袖裏抽出,托着下巴,衣袖滑落,露出半截雪似的手臂。
望着那小臂毫無遮擋地露在寒氣洞裏,文二雅再次感同身受地痛起來,她感覺自己手臂,要被凍麻了。
她藏在袖子裏的手搓搓手臂,問:“惜惜,你不冷啊?”
裴惜惜搖頭,笑得自然又正常,“不冷啊。”
沒有半點之前的慫縮,姿态意舒,優雅美好,像是感覺不到洞內寒意。
賀晏然大步上前,盤腿坐在裴惜惜對面,“你怎麽做到了?”
裴惜惜直視賀晏然,低聲道:“看着我的雙眼。”
賀晏然不閃不避,瞧見裴惜惜眼底。
“你信任我嗎?”裴惜惜低聲問。
賀晏然點頭。
他感覺裴惜惜的聲音有些悠遠,讓他不由自主地聽從。
“很好,你于晚春三月,去郊外踏青,你坐在草叢上,感受着陽光的溫煦。陽光很溫暖,對不對?”
賀晏然好似真感覺到自己在曬太陽,渾身暖洋洋的,他僵直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放松下來,嘴角露出個淺笑。
“好了。”裴惜惜一敲響指,對賀晏然道,“還冷嗎?”
賀晏然從迷蒙中回過神,對陽光的溫度依舊留有餘戀,他望着沒有太陽的寒冰洞,眼底閃過遺憾。
等出去,他就去山崖邊上曬太陽。
他搖搖頭,道:“不冷了。”
路亦平伸手去摸賀晏然的手,冷冰冰的,涼得刺手。他忙縮回去,問:“你真的不冷了?”
文二雅偷偷地豎起耳朵。
賀晏然颔首,他走到一邊,拔劍,準備練劍,但劍沒拔-出來,他帶着劍鞘,開始練習基礎劍招。
文二雅和路亦平互相對視一眼,搶占裴惜惜對面座位,撞到一起後,誰也不想讓。
“讓我先來。”路亦平和文二雅同聲開口。
“不必搶,一起來。”
文二雅和路亦平這才并肩着坐下。
給兩人也催眠後,裴惜惜托着下巴繼續琢磨,催眠到底是小道,要是能做到诪張城那樣,真魚活在假水裏,以假亂真,那才算大道。
而且,總不能次次催眠。
宗門寒冰洞,最多磨砺他們意志,不會對他們身體造成損害,所以催眠沒關系,但若是到了外邊,遇到沒法忍痛的極端環境,催眠就很危險了。
很有可能環境對身體造成巨大的傷害,催眠修士卻無知無覺,好似麻藥一般,麻藥麻痹了痛覺,被人割手斷腳都不知道。
裴惜惜琢磨琢磨,又悟了。
人有三寶精、氣、神,精為有形之物,比如先天人之肉-身,後天人之精-液;氣為無形之氣,比如先天之純元真氣,後天之呼吸靈氣;神為無形游魂,比如先天之神魂識海,後天之心志神識。
而幻修,則專修精氣神之神,內練神魂識海,外練神識心志。
所謂外練心志,即作用于人或己心志之上,篡改、欺瞞認知,有幻物、催眠等手法,這些手法,所用力量俱同。
現在靈氣與神識都被封印住,修士常規力量沒法啓用,但他們還有肉-身之能,神魂之意——至于先天之氣,則是生靈的元氣、生氣、原動力,這個不能動,一旦動了,耗損的是壽笀。
肉身之能為力,神魂之意為道。
催眠,用的便是這神魂之意。
按理說,催眠既然能成型,幻物也能成型,因為幻物同樣可用神魂之意催動。
但現在,催眠成型了,幻物沒成型,它倆之間,差的是什麽?
裴惜惜托着下巴繼續琢磨,因為太過專注,整個人凍成一座冰雕。
文二雅和賀晏然他們練完基本功,扭頭瞧見的,便是這麽一座冰雕美人。
文二雅伸手,指尖凝出刀氣,落到冰皮之上。
“刺啦——”
冰皮被刀氣攪碎,嘩啦啦地從裴惜惜身上滾了下去。
文二雅正欲收回手,裴惜惜猛地抓住,視線落到這刀氣上。她仰頭,雙目灼灼,好似看到什麽摯愛,狂熱得似能灼人。
文二雅抽手,沒抽動,她用另一只手橫在胸-前,拒絕道:“我不愛女修。”
賀晏然眉頭抖動,轉身偷笑。
裴惜惜反應過來,打了文二雅掌心一下,翻個白眼道:“我也不愛女修。”
她松開手,道:“二雅,将你刀氣放出來。”
刀氣是意之顯化,道之成型,與她此刻要幻出的幻物一樣,耗的都是神魂之力。
這兩者,應該也有聯系。
文二雅放出刀氣,洋洋得意地開口:“你也便是遇到我了,築基初期,也就只有我能将刀氣收發自如。”
賀晏然走過來,掌心凝出一柄小劍,問:“劍意,看嗎?”
裴惜惜伸手去摸那柄小劍,觸感冰涼,不是真物,但如寒氣一般帶着殺傷力,她手靠近,劍之銳意似要割破她的指尖。
她收回手,若有所思。
刀氣劍意,與幻物果然相似卻又有不同。
她又碰碰刀氣,問:“你們是怎麽凝出來的?”
路亦平坐了過來,等待大佬講課。
他凝水之道意,怎麽也凝不出。
文二雅和賀晏然盤腿坐下,文二雅先開口:“就福靈心至,悟出刀氣。”
“具體點。”裴惜惜催道。
“就戰鬥時,想着再強一點,再強一點,刀再利一點,殺傷力再強一點,不知不覺,刀氣就從刀刃上出現。”
賀晏然道:“意。我是通過對劍某一方面的了解,将之凝成為意。比如我這劍意,是殺。我手持長劍,長劍為殺,它是利器,是兵戈,是戰争,是兇險;但劍又稱為君子之器,殺不僅僅是殺,是止,止幹戈,止戰争,以殺止殺。”
路亦平托着下巴,道:“這般說,是我對水的理解太過淺薄單一。水為天下之柔,亦為天下至剛,水為天下恩澤,亦為雷霆殺戮,如此才對嗎?”
路亦平閉上雙眼,竟陷入頓悟之中。
其他三人退得遠一些,為路亦平護法。
裴惜惜垂眸,心道,如此,是她對幻的理解不夠,才無法凝出幻物麽?
幻為欺詐,但幻也為真實。
她再次想起诪張城,想起诪張城內,留存幾千年之久的幻物。
她想起房屋前的那條小河,哺育了诪張城城民幾千年,他們在河裏釣魚、洗衣服、洗菜,仿若那是真實的河流。
不,那條河雖然是幻物,但它亦為真實。
是她想偏了。
她在寒冰洞內,想要召喚出幻物被子抵抗寒冷,求的,不就是幻物為真?
她都想出幻物禦寒這個念頭,又怎麽沒想到幻本是真?若幻物為虛,便如皇帝的新衣,起不了任何作用。
裴惜惜也陷入頓悟之中。
文二雅和賀晏然怕影響到裴惜惜,又離她遠一些。
她望望裴惜惜,又望望路亦平,忍不住開口笑道,“今兒是什麽好日子,一個個的頓悟。”
她戳戳賀晏然,低聲道:“這樣真好。”
一同進步,誰也不落下。
路亦平和裴惜惜這一頓悟,便到了第五日。
裴惜惜活動活動身子,拍拍手吸引其他人注意力。見三人瞧過來,她甜甜一笑,兩手空空往前一攤,道:“看好了。”
她雙手一拍,再綻開,一束梅花出現在她掌心,她将梅花遞給文二雅,道:“怎麽樣,我厲害不?”
文二雅接過,放到鼻尖一嗅,梅花香味清冽,若隐若現,暗暗浮動,沁入心脾。
她朝裴惜惜豎起大拇指。
賀晏然扯了一朵梅花花瓣放到嘴裏嚼了嚼,文二雅道:“你怎麽吃了?新鮮梅花花瓣不能吃。”
賀晏然把咬了一口的花瓣吐出,道:“一點點,沒事,口感也很真實。”
路亦平彈彈花蕊,道:“不是由靈氣幻出的幻物,也能這麽真嗎?”
裴惜惜道:“應該更真。”
畢竟靈氣只是模拟,神魂施加意念。
所謂意念,即認知。
只要幻主認定那是真,受幻主意念影響,旁人也會一道改變認知。
她望向文二雅,道:“你會不會彈琴?”
文二雅道:“小時候學過。你想彈琴給我聽?”
“不是,我沒學過啦。”裴惜惜伸手一撫随着她手指動處,七弦古琴一點點憑空生出。
古琴琴頭是日月星辰,琴尾是祥雲,猶如天空落入其上。
裴惜惜一手托着古琴,一手随意撥了撥,不成調,但琴質上佳,琴聲清越,本就好聽。她将古琴遞給文二雅,道:“你彈。”
文二雅接過,順手将琴遞給賀晏然,道:“賀晏然彈琴更好聽,他于這方面有天分。要不是他堅定當劍修,他就是一名樂修了。”
賀晏然見文二雅揭他短,也沒生氣,他将劍藏在琴下邊,琴擱于腿上,一邊撥琴弦,一邊調音。
裴惜惜、文二雅和路亦平坐在賀晏然對面,等着琴聲共享。
文二雅忽發奇想,道:“‘好琴當需酒來配’,‘有琴無酒不精神’。惜惜,幻一壺酒。”
“可以。”裴惜惜幻出玉壺後,又嫌環境簡陋,配不上好琴聲,幹脆取景張岱的《湖心亭看雪》。
她們所坐之處,為八角亭,八角亭內,鋪着厚實的羊氈,裴惜惜、文二雅、路亦平都坐在厚實羊氈上,軟絨絨的,坐着很是舒服。
八角亭外,是清冽碧翠的湖水,湖水上倒映着八角亭與雲之影子,鵝毛大雪從天際飄下,落到湖面上,消融不見。
蒲公英似的絨雪打破湖面平靜,漾起了一圈圈細小的紋波,紋波動蕩間,将亭與天與人之倒影漾碎,瑟瑟而動。
更遠處,是灰白的天,水墨狀的輪廓,以及飛雪簾幕。
裴惜惜給文二雅倒上一杯酒,道:“可惜寒冰洞太小。”
不然‘長堤一痕’、‘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色’都能幻化出來。
文二雅和路亦平張大嘴,望着周圍這一幕,賀晏然也停止調音,跟着望向外邊大雪。
他放下琴,走到亭邊伸手去接雪,喃喃道:“涼的。”
文二雅蹲身,手掬起一汪湖水,問裴惜惜,“還能這麽玩啊?”
裴惜惜驕傲地點頭,“還能玩更多花樣呢。”
滿足了好奇心,一行人重新坐好,賀晏然調好音,開始撥弄琴弦。
琴聲清淩淩的,似是空山寂靜,猶如細雪簌簌,帶出一股輕靈、霜冷之感,配合着這雪景,說不出的和諧。
文二雅道:“這是《蘭山雪景》,很應景。”
文二雅端起酒杯呷了一口,将酒杯放到眼前,問:“昨天的梨花釀?”
裴惜惜道:“我只喝過梨花釀。”
其他酒裴惜惜沒喝過,幻不出合适的味道。
“會不會醉?”文二雅問。
“會的吧。”裴惜惜端起酒杯,放到嘴邊。
文二雅忙攔住裴惜惜,道:“你就別喝了。”
裴惜惜想起自己酒量,默默地放下水杯,取了顆靈果喂到嘴裏。
于是,掌刑峰弟子過來,準備将這群刑滿之人釋放時,就看到這四人在寒冰洞內彈琴奏樂、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掌刑峰弟子:“……”
他們哪來的琴和靈果?
好家夥,連寒冰洞內環境都變了。
要不是他确定這是宗門寒冰洞,他還以為來到什麽景區。
他打開結界走進去,一腳踩中湖水,冰寒的湖水沒過他的小腿,冷的他一個激靈。
他猛地抽腳後退,抖抖腳,對裏邊四人開口,“你們可以出去了。”
若能在掌刑峰弟子的眼皮底下偷渡陣法進去,也算是他們的本事。
他正欲離開,忽然看到羊氈上的白玉壺。
掌刑峰弟子:“???”
哪來的酒?
她們不是喝酒喝進去的嗎?
他道:“聚衆喝酒,抄宗規一遍,你們一共四遍,請一月內交上來。”
宗規厚厚一疊,抄一遍都要命。
裴惜惜倒吸口涼氣,喊道:“慢着,這位師兄。”
掌刑峰弟子站定,望向裴惜惜。
裴惜惜晃晃白玉壺,道:“這是幻物,并非真正的酒,不能給我們定罪。”
裴惜惜心念一動,寒冰洞內涼亭、大雪、湖水、羊氈等俱消失不見,寒冰洞又變得光禿禿。
掌刑峰弟子拿不定注意,猶豫片刻,關了結界,道:“你們等等,我喊其正師叔過來。”
說着,拔腿往外跑。
賀晏然瞪向文二雅,“你提的好建議。”
文二雅聳聳肩,道:“這不是,氣氛來了嘛,誰知道那麽巧。”
裴惜惜幻出出一杯檸檬蜂蜜水,道:“喝了吧,解酒。”
“這是什麽解酒湯?”文二雅喝了一口,又咕嚕咕嚕一口飲盡,“好喝。”
過了片刻,昨天撞上他們喝酒的掌刑峰元嬰出現。
他打開結界,取出法器,道:“輸入靈氣。”
文二雅:“……”
她不敢。
路亦平縮着手,也沒敢放上去。
見狀,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掌刑峰峰主,他重新關好結界,道:“明知故犯為其一,犯錯抵賴其二,雙罪并罰,再關兩日。”
文二雅等人:“……”
裴惜惜望着掌教峰其正真君離開,忽然想起一事,“所以,本來關三日,結果延長五日,根本原因不是我撒酒瘋,而是你們抵賴了?”
文二雅望天,路亦平望地,賀晏然望劍。
裴惜惜叉腰,“早知道我就不那麽努力了。”
文二雅抱住她,道:“惜惜惜惜,你辛苦了。”
當晚,得知裴惜惜一行人又要多關兩人的邵辰白、狐玖玖一行人:“……”
待得知原因後,狐玖玖忍不住道:“該!什麽時候喝不行,偏偏要刑滿釋放時喝,還被逮個正着。”
薛茜茜望着裴惜惜,笑道:“惜惜姐姐,你進第二境了,恭喜。”
薛茜茜心道,難怪先祖将傳承交給惜惜姐姐,惜惜姐姐進步太快了。
她于幻道上,是真有天賦。
短短五年,便完成诪張城內,許多城民一輩子都做不到的事。
“我會努力的。”
裴惜惜隔空摸摸她的頭,鼓勵道:“我相信你。”
又過了兩日,一行人帶着四遍宗規懲罰,離開掌刑峰。
裴惜惜一叩響指,之前的催眠解除,四人本來閑适的面容頓時扭曲。
淦,凍僵了。
催眠只改變他們的認知,而寒冰洞的寒氣該怎麽作用就怎麽作用,他們切切實實的,肉-身在寒冰洞內,扛了寒氣七天。
他們幹脆盤腿坐下,運轉功法緩解不适,待不适消失,裴惜惜若有所思,“我感覺,肉-身變強了。”
文二雅接口:“你沒感覺錯。”
賀晏然下結論,“這寒冰洞,有淬體之效。”
裴惜惜拍板,“下個月,咱們再次觸犯宗規進去吧。”
文二雅立即響應,“好。”
路亦平:“???”
他發出靈魂一問:“煉體峰,還不夠你們舞嗎?”
裴惜惜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開口,“你不懂,煉體峰是煉體峰,寒冰洞是寒冰洞,不然煉體怎麽有各種練法?說好了,下個月再一起進局子,呆七天。”
路亦平無語,但還是應了。
賀晏然不出聲,便是默認。
文二雅狡黠一笑,道:“有福同享,玖玖和白羽,都不能落下。”
至于薛茜茜,沒有煉過體,怕是适應不了寒冰洞,就不喊她了。
文二雅和裴惜惜拍掌耶了一聲,為自己的好主意洋洋自得。
出獄是喜事,薛茜茜、狐九九和鶴五六在薛茜茜洞府準備了吃食,一方面慶賀裴惜惜他們出獄,二方面洗下晦氣。
這次他們沒敢再喝酒,一個個的都老老實實喝果汁。
吃飽喝足,裴惜惜給場上每人都發了一塊小玉牌,道:“雲裳坊會員卡,去買法袍,打八折。對了,僅限你們使用,別送人了。”
文二雅接過,興奮地開口:“雲裳坊的法袍都很漂亮,就是價格太貴了,八折的話,買一兩件囤着,可以負擔。”
狐玖玖将邵辰白的留給薛茜茜,一行人各自分散。
裴惜惜回到無霜峰,顏今歌站在院中等她,“回來了。”
“回來了。”裴惜惜笑嘻嘻地湊到顏今歌身邊,撒嬌道,“師父,幾天不見,我好想你啊。”
“想我,也沒見你溜回來。”
“我頓悟了。”裴惜惜驕傲地開口,“我領悟了幻意。”
見裴惜惜情有可原,顏今歌摸摸她的頭。
之前自我催眠,裴惜惜感覺不到餓,但到底餓了七天,聞到顏今歌身上傳來的心魔香味,饞意怎麽止不住,勾得她滿腦子只有進食一個念頭。
她推着顏今歌往房間裏走,道:“師父,去治病。”
顏今歌瞥了她一眼,順着她的力道走進房間,又躺回榻上。
裴惜惜鑽入顏今歌識海,先大口大口狂吃海喝,饞意解決後,裴惜惜才拍着肚子,道:“師父,開始了?”
“嗯。”顏今歌懶洋洋地應道。
裴惜惜想了想,将背景設為另類ABO。
依舊是修真背景,不過這個世界的人類,都擁有一個靈魂伴侶,遇到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