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誰令騎馬客京華?
一年後的三月份,桃花灼灼,清風送來陣陣幽香。
一位鮮衣怒馬的少年人向桃林疾馳而去,身後塵土飛揚。因方才路見不平從一幫悍匪手上解救了從此處路過欲要進京面聖藩王父女二人,此時臉上甚是得意之情。
突然,一位手持農鋤的莊稼人攔住了馬匹。少年急忙勒轉馬頭,有些怒意,不耐煩道:“這位兄臺有何指教?快說!本公子還急着同美人一起賞花呢!”
那人神情焦急,面露懼色,說道:“小相公的坐騎可是要馳向不遠處的桃林?可千萬使不得呀,使不得呀!”
那少年見莊稼人神情緊張,不由得來了興致,嘴角浮出一抹笑意,問道:“你且說說看,怎麽使不得了?若你說出什麽來,本公子手中的鞭子可要陪你好好玩玩了。”
那莊稼人道:“小的還要趕着種莊稼苗兒嘞,哪裏有空跟公子在這尋開心。就這麽跟公子說吧,這桃花林名叫‘桃花冢’,聽說裏面經常鬧鬼,經常會莫名其妙的出現死人。看公子衣着華貴,肯定是大戶人家的少爺,恐不知其中兇險,小的便好心提醒幾句。公子還是快快調轉馬頭回去吧。”心下卻在想這公子倒好生不識擡舉,自己虧得自己好心提醒他。
哪位少年人嘻嘻一笑,抱手回禮,說道:“原來本公子只想在林子外面賞賞桃花,但被你這麽一說,我更想去林子裏面看看了,謝謝這位兄臺好意提醒,告辭。”
說着便要調轉馬頭驅馬去桃林。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了不遠處飄過來的渺渺琴音。他頗懂音律,這曲調乍一聽覺得平淡,可裏面卻暗藏了無限的離愁別緒,濃的解不開,散不去。讓人心頭震顫。
此時本來要去郊外踏馬賞花的少年人突然拉住馬缰,馳向了市集,琴音離得更近了。
醉煙樓中空靈缥缈的琴音向市集外緩緩逸出,與市集喧嚣的嘈雜聲似乎如泾渭河流分成了兩路,細細聽去,歡快的曲音中似摻雜着淡淡哀愁,越品味越覺曲中愁腸百轉。這琴音傳入少年耳中,聽得他心緒難安。他特意從郊外踏馬尋音而來,不知不覺,已跟着琴音來到一座舞坊樓下,音樂聲正是從裏面傳出來的。他在江南素聞落玉坊乃錦州城中第一歌舞坊,錦州城內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錦州成與大梁都城僅有一水之隔。去京城之路必經錦州。好不容易來了一次,少年人心性,怎麽都要逗留幾日的。聽說這裏的女子個個姿容絕代,多才多藝,為客人演奏通常都以輕紗半遮面,從不輕易露臉見外客,是以給人神秘妖嬈的感覺。來這裏的人大多是官員豪族,富商巨賈,尋常百姓在這裏是消費消費不起的。
席間只見一位女子步态輕盈,婀娜窈窕,緩緩走上臺去,向臺下輕輕鞠了一躬。臺下一時靜默無聲,眼睛齊刷刷的轉向臺上,更有甚者,一口酒抿在嘴裏,竟忘了吞下。
來這裏的男子大多都是沖着這位名叫步飛煙的女子來的,她是醉煙樓中頭牌,傳言她不僅容貌傾國傾城,琴音舞姿在這坊中也是一枝獨秀。
那女子抱起侍女呈上來的琵琶琴,調了調弦。依稀可見她長長的睫毛低垂,一雙玉手纖纖,輕攏慢撚抹複挑。曲調成後,見她紅唇輕啓,貝齒微露,緩緩唱到:“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秋風何事?掃盡落葉千層。林中晚來,誰染楓林,孤雁低飛,料是侬寄離愁重。灞橋別後,念你音容與笑貌。語未及,淚眼啼……”
這聲音清麗婉轉,卻帶着淡淡哀愁。
一曲畢,臺下皆鼓掌叫好。步飛煙點頭表示謝意。只席間一少年皺着眉頭,雙眼直直盯着玩弄在手中的酒杯,眉間卻似凝有千重愁,忽而又露出欣喜的光芒,只那麽一瞬間卻又叫人看不真切。且看這人身高八尺有餘,一身白衣,氣宇不凡,猶若天人。舉止中透露出些許不羁。席間其他男子的氣質與之相比倒像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再細看之,原來是一個臉龐俊美,雙眸燦若繁星的翩翩美少年。忽見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手中仍玩弄着酒杯,說道:“素聞步姑娘有傾國傾城之貌美,堪比天上仙子。在座各位今日無非都是沖着步姑娘而來。姑娘當揭下面紗好讓在座的諸位睹一睹姑娘傾城風采才是呀!在座的各位說如何?”
一語未必,臺下已是沸騰一片,紛紛叫嚷,要她揭開面紗。就在臺下局面一片混亂之時,大門“砰”的一聲被推開,衆人轉頭望去,只見一位珠光寶氣的貴公子面帶微笑緩緩走來,身着藍色綢緞衣裳,手持一把白色紙扇,走近經過衆人時,可以看清他面皮白淨,蓄着與他清秀五官不相符的八字胡,從打扮來看,此人非富即貴。客人被這藍衣公子周身所散發出的富貴之氣所震懾,連呼吸都開始放緩,目光追随着這位藍衣公子移動。藍衣公子轉了一圈,一雙靈動眼睛環顧着四周,最終把目光停在了正在把玩酒杯的少年人身上,目露欣喜之色,忙跑過去挨着少年人坐下。
抱住少年人的胳膊,嘟嘴說道:“墨哥哥,你怎麽到這兒來了,害得我到處找你。”
被這位“富貴公子”稱作“墨哥哥”少年人名叫軒轅撚墨,是大梁國将軍府的公子。
撚墨一直低着頭玩弄酒杯,沒想到還是被這位“富貴公子”發現了,強裝歡笑道:“你怎麽來了,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回去。”
“富貴公子”不依不饒,說道:“我老早就聽軒轅伯父說這幾天你要來京城,這才求着父王讓我出了宮。我一出來就過來找你了,還好在這裏找到你啦。”眼睛看向撚墨,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撚墨自知躲不了,笑笑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頭,說道:“許久不見葵兒又長高了,嗯,還變漂亮不少呢。”嘴上這麽說,另一只手卻将“富貴公子”的八字胡三下五除二扯了下來。又道:“嗯,這樣就好看多了嘛。”
“富貴公子”似乎對此毫不在意,只是很享受面前這位少年人撫摸自己的頭。撲進撚墨的懷裏,撒嬌道:“一年多不見,撚墨哥哥比以前更加英俊了,來,讓結葵好好瞧瞧你。”說着便要用手捧住少年人的臉。
撚墨忙轉過臉去躲開,站立起身,在衆人不解的注視之下拉着“富貴公子”走出了舞坊。
步飛煙神情依舊淡漠,輕輕瞥了一眼攜手出門去的兩人,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誰知那少年剛要走出門時,突然轉過頭來,沖臺上露出一個溫暖明媚的笑容,剛好撞在了步非煙輕輕的目光。步非煙收回目光,心裏湧出幾絲疑惑,心想:這笑容好生熟悉,倒像是在哪裏曾經見過。想要追出去詢問,那少年人已經走遠。消失在視線之外。
這麽多年了,似乎自己的內心深處一直在等待這個笑容嗎。
可是記憶這麽遙遠,那麽冗雜,連她自己也記不清楚。
方才哪位“富貴公子”其實是女扮男裝。席間早已有不少人看出了端倪來。只是在醉煙樓舞坊中這種事情很常見,女扮男裝不足為奇。坊中隔三差五便會有女子扮作男裝混進來“巡視”自家男人是否在外拈花惹草的,但凡被女方發現了的,男人們的下場便是被女人揪着耳朵哇哇大叫的拎回去。
女扮男裝的“富貴公子”名叫拓跋結葵,是大梁國第五位君主拓跋傲的小女兒。年方十五,生的圓潤可愛,機靈活潑,拓跋傲對這位小女兒最是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