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秦綿綿死了。
她躺在病床上,永遠地閉上雙眼。
那雙漂亮,目光清澈,看着人的時候,像是說着綿綿情話的眼睛,再也睜不開。
簡映安手腳發冷,她擡手去摸秦綿綿的臉。
太瘦了,摸上去都是皮包骨的手感,她撥開秦綿綿長長的頭發,露出她蒼白的臉龐。
以前的秦綿綿,臉上肉肉的,笑起來還有小酒窩,整個人甜得發膩,像是沒有憂愁煩惱那樣。
如今的她,單薄得像張紙。
然而以前的簡映安看不慣那樣的秦綿綿,覺得她只會笑,又憑借着傻白甜的笑容,輕而易舉的奪走她的一切。
現在簡映安多想她睜開眼睛,對她笑笑。
秦綿綿和簡映安是孽緣。
二十幾年前,保姆将兩人身份替換,讓秦綿綿成為秦家大小姐,而真正的千金,被保姆帶在身邊,吃了上頓沒下頓。
好不容易被認回,秦家父母甚至不願給簡映安換回秦家的姓。
秦家父母對她說:“我們不能讓外界誤以為綿綿是私生女,所以,你的身份不能暴露1
只考慮到秦綿綿,完全沒在乎她。
簡映安清晰地回想起當時,那是一根刺,紮進心髒裏,怎麽也拔不出來。
當時的秦綿綿穿着精致的蕾絲花邊小裙子,粉粉嫩嫩的,手裏拿着簡映安從沒嘗過的美味糖果,她遞給簡映安,說給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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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簡映安一手揮開。
她固執的認為,小裙子,糖果,都應該是自己的,為什麽這個人霸占着自己的一切,卻用施舍的态度,把東西換給她?
現在簡映安後悔極了,她該嘗嘗那顆糖的。
她到現在,還不知道糖果是什麽味。
秦綿綿後來也沒有去碰糖果。
她開始吃安眠藥,否則就會失眠,大把大把的掉頭發,藥物有依賴性,導致後面秦綿綿不得不大把吞服。
這一切是簡映安親手造成的,然而她覺得這還不夠。
她推波助瀾,直至秦綿綿身敗名裂。
秦家終于對外承認她的身份,她才是秦家的大小姐,而秦綿綿,不過是鵲巢鸠占的卑劣者。
明明這一切是她喜聞樂見的,她終于奪回本該屬于自己的東西。
然而她被綁架了。
劫匪要價不高,區區幾百萬,對于秦家來說九牛一毛,但就是沒人理會她,她被關在廢棄的工廠裏,到了後面,不得不喝帶着鐵鏽味的雨水。
她當時心裏狠極了,她讨厭死秦家,發誓如果能被救下,一定要讓秦家後悔!
可是沒人救她,她被抛棄了。
病房內,雪白的牆,冷色調的燈光,一個高個子女人坐在病床旁,守着床上的人。她穿着藍白色條紋的病號服,露出修長的脖頸,和半截漂亮鎖骨。
沒有化妝的她失去平時的強勢,略顯頹廢,她無力地握住秦綿綿的手。
淚水順着簡映安眼眶往下滑,滴落在秦綿綿臉上,仿佛秦綿綿也在為她哭泣一樣。
簡映安替她擦幹淚水。
這世界上,所有人都能救簡映安,唯獨秦綿綿不能!
可沒有人救她,只有秦綿綿。
為什麽啊,是她毀了秦綿綿,讓她一無所有,讓秦綿綿從盛開到枯萎,最後瀕臨死亡。就這樣,她還要拖着破敗不堪的身體,跑來救她。
蠢死了,劫匪手裏救人,你得有錢啊!
她的錢都被簡映安給坑騙走了,簡映安還當着她的面說:“這是秦家的錢,和你沒關系。”
想到這裏,簡映安自嘲一笑,她身體有些虛弱,晃了晃,又強行控制祝
她被綁了幾天,不光身體,精神也萎靡到極限。
她還是想守着秦綿綿,簡映安繼續回想。
一個身體不行,還沒錢的人跑過來能幹嘛?
能把劫匪吓一跳,讓他以為自己無路可逃,幹脆撕票。
然後秦綿綿奮不顧身的擋在她面前。
蠢死了,真的蠢得不行!
她當時抱住流血不止的秦綿綿,難以理解,她清楚地聽到秦綿綿說:“我本來是想離開秦家的,我沒有想霸占任何屬于你的東西。”
聲音越來越啞,秦綿綿微笑着躺在她懷裏:“我喜歡你埃”
所以舍不得離開,想要貪心的留在你身邊……
簡映安人傻了,她發了瘋的帶着秦綿綿來到醫院,還是晚了一步。
晚了礙…
簡映安握着秦綿綿的手,用臉去蹭,動作親昵,她輕輕叫道:“綿綿。”
叫得無比生澀,她從未如此親昵的叫過秦綿綿。
她們從一開始就是敵人,後面卻發現,是她自己以為。
她被自己的自以為是一步步拖進地獄,還是秦綿綿拉了她一把,可是一切都晚了。
秦綿綿死了。
唯一對她好的人,沒了。
病房外響起一陣腳步聲,有人飛快地趕來。
青年一把推開門,他特想上去給簡映安一巴掌,最後只是站在原地怒吼:“都怪你!你害死了姐姐1
青年是秦行,秦綿綿的弟弟,簡映安血緣上的弟弟。
簡映安冷冷地看向秦行,不悅被打擾。
她眼皮一擡,睫毛微顫,像是被驚擾到,整個人都在發抖:“怪我?”
簡映安氣笑了:“如果不是你們不顧我的死活,至于輪到綿綿來救我嗎?如果不是這樣!綿綿會死嗎1
只要綿綿不死,她還有餘生償還!
可是秦綿綿死了!簡映安此刻比誰都心痛!
她指着秦行:“你們才是徹底徹尾的小人!有什麽資格來責怪我1
“就憑你這樣的人,也配叫綿綿姐姐?”
綿綿那麽幹淨,而秦家呢?
簡映安冷笑一聲,他們才是一家人,骨子裏留着同樣無情的血,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簡直就是一群瘋子!
有什麽資格成為秦綿綿的家人?
秦行渾身一僵,他握緊了拳頭,雙眼冒出怒火,臉都漲紅了。
簡映安見他沉默下來,繼續冰冷道:“真慶幸看清了你們的嘴臉,我都替綿綿委屈1
秦行大喊:“你有什麽資格提姐姐1
是礙…他們都沒有資格再說起綿綿。
簡映安不想再說話,沉默下來。
又是一陣腳步聲,這次是秦家父母趕來,他們做了秦行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給簡映安狠狠一耳光。
秦夫人:“你還我綿綿1
簡映安不說話,像沒有生機的布偶。
她看着秦家父母,透過他們的身影,簡映安看到自己扭曲的人生。她雙目微閉,只覺得疲憊。
她到底是為了什麽。
她居然為了這樣一對父母的愛,折磨綿綿那麽久!簡映安一顆心徹底死寂。
她現在只想要綿綿睜開眼。
簡映安臉上頂着五根通紅的手指印,樓下有記者趕來,拍到秦家父母抱着秦綿綿痛哭,病房裏吵吵鬧鬧,很快有護士過來趕人。
豪門笑話,簡映安冷冷地勾唇。
夠了吧,別哭了。
最後還秦綿綿一個安靜好不好。
葬禮進行。
來參加的人很少,除了秦家,就沒其他人,簡映安這才發現,原來秦綿綿身邊連個朋友都沒有。
能參加葬禮的,居然還只有肮髒的秦家人。
簡映安穿着一身灰,陽光都沒辦法照清她的存在,她灰撲撲的,非常不起眼。
相反,墓碑上的秦綿綿,笑得無比燦爛。
她的時間永遠定格在這一刻。
簡映安擡眼瞧見秦夫人還在哭,抿抿唇,一聲不吭地轉身離開。
有人和她擦肩而過,她看了一眼,是沈瑾於,綿綿的未婚夫。他眼眶看上去有點紅,顯然因為綿綿的去世,傷心好久,現在還沒走出來。
秦家。
秦綿綿的房間早被清空,之前的簡映安,一直想方設法的把秦綿綿趕出去,她“如願以償”。
房間裏空蕩蕩的,窗戶被打開,微風吹進,将窗簾帶起。
天氣很好,只是沒有秦綿綿。簡映安坐在窗口,閉上眼睛回憶之前,她想,她沒回來秦家之前,秦家一定充滿歡聲笑語,因為有讨喜的秦綿綿,沒有讨人厭的簡映安。
她的回來打破了這一切,也難怪秦家父母看她不順眼。
簡映安勾起一個譏諷的笑意。
“咳咳。”簡映安咳嗽兩聲。
她身體還沒恢複好,又因為綿綿的死,導致精神恍惚。這一切的一切,讓她覺得無比疲憊。
簡映安眼前發虛,霧茫茫一片,迷迷糊糊的,她睡着了。
身體失去平衡,直接從窗臺掉了下去。
風還在繼續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