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是夜,靜悄悄的。

房間裏的窗簾沒有拉上,朦胧的月光灑落進來,簡映安躺在柔軟的大床上,睡得很不安穩。

她已經很久沒做夢了,夢裏是無數個碎片,全是秦綿綿看着她的眼睛。

秦綿綿小時候可愛,奶團子一樣,長大後很好看。

那句喜歡,緊緊地裹住簡映安的心髒,讓她呼吸都帶着痛意。

睜開眼,一身的冷汗。

她抓着鵝絨被,呼吸急促,好一會兒才平複過來,簡映安支着頭,清醒地看着床尾,而後又看自己縮小後的手心。

虛虛一握,簡映安想,現在身體還是太弱了。

強行在外跑了一圈,小腿現在都在抽筋。

正想着,有人開始敲門。

聲音斷斷續續的,很輕,容易漏聽,要不是簡映安現在對周圍的一切都很警惕,恐怕發現不了的程度。

配合昏暗的房間,莫名有種恐懼感。

簡映安笑出聲,她走過去開門。

門外是穿着睡裙的秦綿綿,她抱着半身大的枕頭,表情無辜:“我睡不着。”

枕頭都帶過來了,肯定是想和簡映安一起睡,簡映安側過身,讓她進來。

秦綿綿歡快的跑到床上,上面還殘留了簡映安的溫度,她埋進枕頭裏,不願意給簡映安讓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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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映安走到床的另一邊躺下。

她眼神清明:“怎麽會睡不着?”

秦綿綿無憂無慮的,晚上也會做噩夢嗎?

看她沒改好被子,簡映安還替她蓋好,然後注視着秦綿綿,看她規規矩矩地躺好,雙手抓住被子,露出一雙眼睛。

在夜裏,熠熠生輝,閃耀了人心。

秦綿綿壓低聲音,悄悄話的音量落入耳裏,酥酥麻麻:“我在想事情。”

簡映安:“……這麽晚了,趕緊睡覺。”

秦綿綿偷偷地笑。

簡映安是個寡言的人,若不是有人找她,她絕不會開口。尤其是後面成為商業精英後,氣質更加的銳利,露出隐隐鋒芒,更加沒人敢找她搭話。

只有秦綿綿不知死活,上前“挑釁”。

誰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一天,簡映安拿秦綿綿沒有辦法,還得哄着她睡覺。

簡映安垂着眼皮,被驚醒後,整個人精神得不行。

但秦綿綿一來,睡意也跟着來了,她拍着秦綿綿上面的被子,一下一下的,很有節奏:“你明天還要上課。”

秦綿綿:“你要什麽時候入學啊?”

簡映安算了下時間:“快的話一個星期,慢點一個月。”

她驚呼一聲:“啊,好久埃”

秦綿綿眨眨眼,疑惑為什麽要這麽久,又覺得簡映安不會騙她,心裏決定要去催一下管家。

她想和簡映安一起去上學。

秦綿綿對簡映安說:“我一直都想有個姐姐,可是他們都說,我才是姐姐,是不可能再有一個姐姐的。”

“嗯。”簡映安應了聲,半響才反應過來。

她說:“你可以叫我姐姐。”

秦綿綿又發出低低的笑聲:“你真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簡映安:“……”

她看到秦綿綿說完,就閉上眼睛準備進入夢鄉,自己卻難以入睡。

她始終想不通一件事,為什麽秦綿綿會覺得自己很好,糾結到很想叫醒秦綿綿,當面問她:你覺得我好在那?

簡映安知道自己進入一條死胡同裏,現在的秦綿綿才六歲,現在的簡映安,是放棄所有争奪欲,縱容地讓她叫姐姐的人。

當然好了,簡映安跟着閉上眼睛。

她不會讓秦綿綿改變想法的。

秦綿綿和秦行去上學了,她準備偷跑出去。

從房間裏出來,簡映安隐約看到樓梯轉角處有個人影,正往這邊走來。心裏“咯噔”一聲,不祥的預感升起。

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一身燕尾服,和老人的白發。

是管家,簡映安暗道倒黴,平白無故,管家肯定不會來找自己,真是麻煩。

她輕輕的啧了一聲,又裝得乖巧的走上前,和管家打招呼:“你好。”

管家由上往下的審視簡映安,恭敬地把右手擡到左胸前:“秦先生找你過去一趟。”

簡映安瞳孔一抖,她低下頭,在管家看不到的角度,露出不耐。

不去公司,難道公司倒閉了嗎?現在的秦先生,這麽拉了?

找她過去幹嘛,巴不得撞槍口上,提前等死?

簡映安心裏亂罵一通,也知道自己在無能狂怒,心情越發煩躁,垂在腿側的手握了又握,才讓心情穩定下來,她看不起秦先生,還得乖乖回答:“好。”

管家看得分明,這個被認回又不被承認的秦家真千金,很不樂意去見秦先生。

真不愧是父女倆。

管家唇角下壓,他發絲被梳得一絲不茍,良好的教養讓他不會露出多餘的表情,整個人嚴肅地點頭。

簡映安還不到他胸口處,表現得比很多大人還要好。

管家年輕時見過不少商業上的競争對手,還能為老先生出謀劃策,只是近些年閑下來。

他看人的眼光不會出錯,雖然是個女兒,可塑性遠勝小少爺。

為了秦家的未來……管家:“你過兩天就要去學校報道了,還請小姐準備一下。”

簡映安就要去書房找秦先生,聞言停下腳步。

她轉過身,有點納悶,這麽快就去學校,張姨那邊就麻煩了呀,難不成秦綿綿的話對管家這麽有效?

她看不透管家,這才突兀地想起,她踏進商場,扳倒秦家的時候,管家已經年邁去世。

簡映安醒悟過來,心跳如雷,對管家更忌憚。她現在才六歲,一舉一動都容易被對方了如指掌,那點小把戲,恐怕瞞不過。

是她太急了,好在秦先生這個時候叫她過去,她也提前發現。

簡映安不得不放慢心中的計劃,她點點頭,學着秦綿綿的微笑:“謝謝提醒。”

至于管家爺爺,她是叫不出口了。

簡映安走向書房。

底下的傭人都在偷偷打量,七八雙眼睛都盯着她的身影,簡映安詳裝不知,她身形挺立,堅定的步伐怎麽也不像貧苦人家帶大的孩子。

有個詞可以形容,那就是胸有成竹。

她是要去見秦先生,卻不露怯,還胸有成竹。

傭人們收回視線的時候,趁着管家不在,交頭接耳:“我們還要繼續無視嗎?”

秦家夫婦再怎麽想隐瞞,在秦家工作的傭人都不可能一無所知。

她們都清楚這位才是秦家夫婦有血緣關系的女兒,剛得知這個消息,都以為秦綿綿的身份會一落千丈,從雲端跌落谷底。

沒想到秦家夫婦反而對她越發疼愛,反倒是這個真正的大小姐不被重視。

簡映安是被那個保姆帶大的。

聽說保姆從不讓她讀書,甚至讓她吃不飽,穿不暖,回來秦家的時候,髒兮兮的,看上去就像個小乞丐。

傭人們各自擰起眉頭,那氣度,那儀态——

要說是秦家夫婦親自帶大的女兒,她們都會信。

果然是親生的嗎?

現在叫簡映安去書房,是想聯絡父女間的感情?

所以,還要不要無視?傭人們目光打轉,那可是秦家真正的大小姐啊!

有人咳咳兩聲,她們默契散開。

管家下來了,他從這幫傭人身旁路過,留下一句警告:“不準背後議論主人家的事。”

書房門口。

胸有成竹,那是假的,簡映安生怕自己情緒外露,她能很好的控制情緒,唯獨面對秦先生。

他畢竟用了十多年,在簡映安心裏種下的怨恨的種子。

這十多年,種子生長為參天大樹。

前世得逞時有多暢快,現在就有多操蛋。

要不是為了秦綿綿,她都想直接抓起鞋子,沖進去扔一頓再說。

可以的話,上去咬幾口更好!咬掉他一塊肉!簡映安深吸一口氣,擡手敲門。

厚重的木門很難敲響,簡映安現在身體本就虛弱,敲門的這幾下,震得她虎口發麻。

這筆仇她記下了!

書房裏響起秦先生的聲音:“進來。”

簡映安推門進去,一踏入書房,就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叫秦先生,一點沒把自己當這家夥的女兒看,連多餘的眼神都沒有,完全公事公辦。

秦先生一時以為這是自己助理。

若不是聲音太過稚嫩,讓他擡起頭,發現這人是簡映安,秦先生就要把文件遞過去了。

小小年齡,哪學的職場化。

秦先生注視她的頭頂,不悅:“擡起頭1

簡映安擡起頭,表情像條死鹹魚,很沒鬥志,又引起秦先生的不滿。

“你這樣像什麽話1

簡映安:“……”

呸!

簡映安硬着頭皮:“秦先生有什麽事嗎?”

秦先生眉頭皺得很緊,被她一口一個秦先生給刺激到,他當她是麻煩,沒想到這人一點都沒有對父親的尊重!

秦先生放下筆,左手捏着右手,指關節嘎嘎作響。

叫聲父親怎麽了!

覺得這人可以培養,為秦家所用,果然是錯覺。

保姆養大的就是保姆養大的,一點規矩都不懂!秦先生重新拿起筆,懶得去看這個被他所棄的孩子。

“來伯跟我說了學校的事,你去學校不要給秦家丢臉,更不要透露自己身份,知道嗎1

“我不想綿綿因為你受到傷害!對外,她才是秦家大小姐1

“而你不過是秦家收養的人,希望你認清自己的身份1

秦先生命令道。

簡映安聽着他自以為是的話,不僅沒有生氣,還有點想笑。

這些話,她上輩子就聽過,可笑的是,她當時還愚蠢地渴望父愛,為這些話難過好久。

導致後面每次回想起,心裏都止不住的憤怒,那股憤怒在骨子裏翻滾,讓她每次看到秦綿綿,都會想起這番話。

她固執的以為,要不是秦綿綿,就不會發生這些事。

屁!簡映安心裏罵了句。

綿綿多無辜,她就是小天使,是秦家,秦家從頭到尾都是個大傻帽!

簡映安看着低頭翻文件的秦先生,想沖過去拍桌,讓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聽她一字一句地說:“什麽秦家大小姐,綿綿才不是1

“她是我的,不是秦家的,秦家只配杵進垃圾堆裏1

簡映安沒忍住,一聲嗤笑。

笑聲讓秦先生重新擡起頭,緊接着就看她假裝無辜:“我知道了,我會對綿綿好的,我會照顧好她,不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我會時時刻刻陪伴在她身邊,我就是為她所生——”

“我會比你們,更在乎綿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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