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天一大早,霍青鐘就被二喜叫起來了,說今日是秋闱之日,要皇帝親上朝堂主持,選出進士三甲,依次為狀元,榜眼,探花。
霍青鐘聽過這個,讀書人苦讀十幾年就是為了考取功名,全國上下那麽多趕考的,結果就選三個人,更諷刺的是,居然是讓她這個鬥字不識的草包評判。
“這三個評選的标準是什麽來着?”霍青鐘站在九尺寬的大床上,四周下了帷幔,一邊穿着衣裳,一邊問。
二喜站在屏風外,聽見他不急不緩的聲音,急地差點跳起來!好家夥,敢情昨晚睡前他和他說的全沒記住,這都什麽時候了,大臣和進士們都已經在奉天門上等着,去晚了,又是一頓罵!
“我的老祖宗哎,來不及說了,您衣裳還沒穿好麽?要不奴才替您穿吧,大臣們都等着了,奴才特意給您打了小抄,就是怕您臨時出亂子,記不住。待會您上朝時,放在手心裏,偷偷看一眼試題即可。”
“不許進來!朕自己會穿!”霍青鐘一聽二喜要進來,連忙厲聲喝止,為了不暴露,她特意連夜叫人做了這特大號的床來,還在四周下了簾子,就是防止裏裏外外這些人闖進來。
“朕好了,好了,這就好了!”霍延懷在二喜的催促下,着急忙慌地穿好衣裳,從床上跳下來。
為了學穿這套朝服,她自己苦練了大半個月,裏裏外外七八層,又沒人幫忙,她容易嘛她!
接過二喜遞過來的小抄,放在手心裏看了眼,默聲輕念:吏治不清,民何由安,對此你有什麽看法?講得好的就是狀元,其次就是榜眼,最後長得貌美就是探花。
第一點這幾個大字,霍青鐘不太理解,不過最後一條,她倒是知道,就是長得好看的就是探花郎了!
霍青鐘又對着小抄默念了幾遍:吏治不清,民何由安,吏治不清,民何由安……理智不清,民由何安,理智不清,民由何安……
出了殿門,上了禦攆,衆人擡着皇帝,浩浩蕩蕩往奉天門上去了。
霍青鐘依舊念着手中的小抄,發現有句老話說得真不錯,“書讀百遍其義自見”,讀了這麽多遍,她這會才發現這道考題出得實在是有深意。
做皇帝的要是理智不清,老百姓該怎麽辦呢?
一聯想到自己現如今的處境,霍青鐘覺得真是說到點上了,她很能感同身受這一點。雖然說,大臣們出這道考題,又是在指桑罵槐地罵她不會做皇帝,但鑒于這句話說得也沒錯,她也就欣然接受了。
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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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青鐘覺得自己萬無一失了,将手中的小抄疊了疊,揣到懷裏,準備迎接她當皇帝以來即将辦成的第一件大事——為國家選賢納才!
禦攆擡到奉天門時,霍青鐘低頭理了理儀表,從禦攆上下來,獨自坐在了最前面的鎏金地屏寶座上,随後所有大臣全都跪拜,高呼萬歲。
例行的問候結束之後,太陽已然上了三竿,這才切入正題。霍青鐘看着眼前的三位男青年,心想,這應該就是筆試選出來的進士前三甲了。
“都擡起頭來,讓朕瞧瞧。”
話一出,幾位老閣臣紛紛咳了幾聲,霍青鐘接收到旁邊二喜的眼色,這才自覺有些不妥,忙又改口:“你們都介紹介紹自己吧!”
“臣叫趙二。”
“臣叫李三。”
“臣叫楊狄盛。”
最後一位進士開口之後,霍青鐘才注意到他,名字與衆不同,長得也不同。她心想,若沒有懸念,這位應該就是探花郎了。
其實也沒什麽懸念争議,主要問題就是旁邊叫趙二和李三的,長得實在是太醜了!相比之下,這個叫楊狄盛看起來居然還有些眉清目秀。
其實霍青鐘也猶豫了一下下,這麽以貌取人似乎也不太公平,畢竟這試題還沒問,這麽就定下來,有點草率。
可轉念一想,這探花郎要是不封給他,就封給趙二李三其中一個了,霍青鐘想像了一下待會領旨謝恩的時刻,探花郎……啧啧……
噫!簡直對不起這探花郎的名號!
霍青鐘甩了甩腦海裏的畫面,不行,就算為了探花郎這多少年積下來的口碑,楊狄盛也當定了這個探花郎。
問完例行的話,接下來就是最關鍵的一刻了。
皇帝親自出試題殿試三位進士。
只不過這試題是大臣們替她想的,依照她的腦子,大臣們就是怕到時候出洋相,丢了皇家顏面,這才出此下策。
霍青鐘掏出了袖子裏的小抄,偷偷瞄了一眼,清了清喉嚨,端正說道:“理智不清,民由何安。”
話一出,整個奉天門上寂靜一片,只有頭頂幾只烏鴉呱呱飛過叫了幾聲。
霍青鐘偷偷攥緊了手中的小抄,有些緊張,俗話說的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這打小抄做了虧心事,她還是真有些忐忑。
二喜抱着拂塵站在他身後,聽見他念錯了試題,忙擠着眼小聲提醒道:“錯了,錯了……”
霍青鐘瞥見二喜擠眉弄眼,因為隔着有點遠,只看見了他的口型,她自顧自嘀咕道:“做了?什麽做了?”
座下幾位大臣也面露尴尬之色,全都低着頭,輕咳了嗓子,不知如何度過這尴尬的時刻。
正躊躇僵持間,底下其中一個進士開口:“臣以為,吏治不清,不僅是民之不安,亦是國之禍也。孔明曾曰: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縱觀歷朝歷代,也亦是如此。”
開口的是進士楊狄盛,其他兩個進士也附和說了兩句,但顯然,說得最好的就是楊狄盛。
霍青鐘點了點頭,雖然她沒聽懂,但莫名就是覺得很有道理。最後丞相秦離提了句:“請皇上公布名次吧。”
霍青鐘沉默地想了想,最後說:“楊狄盛為探花,李三狀元,趙二榜眼。”
名次公布之後又是一陣死一樣的寂靜,霍青鐘也知道自己這安排有一點點不太妥當,可她實在是過不去探花郎這個坎啊!!
為了彌補遺憾,霍青鐘當下宣布:“朕觀探花郎文采飛揚,儀表堂堂,特封翰林院修撰一職。”
翰林院修撰一職按例是留給狀元郎的,乃正六品文官,霍青鐘此舉,衆人都一致沒什麽意見,心道總算辦成了一件事。
霍青鐘也稍稍嘆了口氣,雖然有些惋惜,但轉念又自我安慰道:名號雖不是你的,可官是你的呀!
考狀元不就是為了做官麽!
秋闱殿試之後,監考官立刻将皇榜貼出來,衆人全都圍上前去查看,到底狀元郎是何許人也。
人群裏另一側,寧遠侯沈致遠帶着女兒沈蘊站在馬車旁,看着宮裏出皇榜了,立馬喜悅說道:“出來了,出來了!”
沈蘊穿着一身杏色罩紗留仙裙,聽見父親的話,擡眼朝着宮門口輕瞥了下,随後便低頭不再去看。
小厮看完皇榜跑過來,說:“中了,中了,位列三甲,是探花郎。”
沈致遠嘴角輕滞了下,不過片刻依舊還是咧嘴開懷大笑道:“探花郎好,探花郎好啊!蘊兒,待會狄盛出來,你要恭賀他,不可面露難堪之色。”
沈蘊淺淺應了聲:“知道了爹。”
話說完,周圍有人時不時傳來竊竊私語聲:“本以為這楊家子弟與寧遠侯嫡女有婚約在身,能高中個狀元呢!誰知……難啊!難啊!”
“誰說不是呢!原就高攀,如今更要擡不起臉面了!”
沈致遠臉上的笑容漸漸凝住,輕瞥了眼身旁的女兒,抿緊唇沒有說什麽。
“楊公子出來了!”身旁小厮看見不遠處的楊狄盛,高聲喊了句。
楊狄盛兩手捧着聖旨,臉上略有頹色,走至沈致遠旁,眸光瞥了下旁邊的沈蘊,最後淡淡說:“沈伯父,狄盛無能,只得了探花郎。”
沈致遠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哪裏的話,楊家一門只剩你寡丁,祖上從未有此殊榮,你父親母親在天之靈,也一定為你高興。”說着轉頭朝沈蘊,“蘊兒,快來恭賀你楊哥哥高中探花。”
沈蘊沒什麽喜色,只垂着眉眼,低低說了聲:“恭賀楊哥哥高中探花郎。”
“蘊妹妹。”楊狄盛眸光落在她身上,輕聲喚道。楊狄盛曾誇下海口,高中狀元之時,即是楊家與寧遠侯府結親的時刻,如今不上不下得了個探花郎,所有人心裏都存了個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