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下了朝,霍青鐘連忙就回了幹清宮,腳剛邁進門檻,西邊連廊處二喜風風火火地趕來,見着他忙要行禮,霍青鐘招招手,着急問:“怎麽樣?查出來了嗎?”

二喜喘着粗氣點點頭,腦門兒上一頭的汗,直累得說不出話來。

霍青鐘皺着眉,道:“先把氣兒喘勻,喝口水慢慢說。”

兩人一同邁進大殿裏,霍青鐘還親手給他倒了杯水,二喜咕嚕喝了一大壺,擦了擦嘴忙說:“探花郎,是探花郎!”

霍青鐘愣愣地,問:“什麽探花郎?”

“沈姑娘許的人家是探花郎,楊狄盛大人。”二喜說道,末了還補了一句,“是您親自封的翰林院修撰。”

霍青鐘頓住,腦袋裏忽然浮現秋闱殿試那天的情形,因為在趙二李三的襯托下,她對這個探花郎記憶深刻,心道原來是他。

二喜弓腰上前,試探性地道:“主子,要不直接找個由頭,把沈姑娘直接接進宮來,實在不行,就下旨吧!”

霍青鐘轉頭看他,“下什麽旨?”

“聖旨啊!”二喜道,“直接封了妃,擇日進宮,趁着現在那頭還沒生米煮成熟飯,先下手為強,回頭等人下了聘禮,您再下手,就……就成了昏君了。”最後一句,二喜說得極為小聲。

四德子也跟在後面附和道:“是啊主子,您不是真心喜歡沈姑娘麽?奴才瞧着,沈姑娘也對您有意,要是回頭那探花郎真下了聘禮了,您可就……可就……”

霍青鐘問:“可就什麽?”

四德子支吾道:“就……就名不正言不順了!”

平時吵架鬥嘴的兩人,這會居然全達成一致,瞧這架勢,要是再晚一步,到手的老婆就飛了。霍青鐘騰地站起來,着急忙慌亂投醫問道:“可……可朕沒下過旨啊?要怎麽下?”說着又慌慌張張走到書桌旁,擡手拂開桌上的奏折,拿出宣紙來,作勢下筆問,“是要在這上面寫麽?”

四德子不知道,轉頭朝向二喜,二喜在宮裏時間長,他上前說道:“下旨意您得要印章,印章如今在太後娘娘那兒呢。”

霍青鐘拿着毛筆愣怔住,墨汁順着筆尖滴落,在宣紙上暈染出一個大大的墨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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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後那兒?”霍青鐘扔掉手裏的筆,惆悵道,“那怎麽辦?”

她的親娘還一門心思等着她封劉昭凝為後呢!這個時候要是讓她知道,她想娶阿蘊做皇後,這不是絕無可能麽?!

二喜和四德子也犯難,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辦才好。

霍青鐘在身後椅子上坐下來,想了想忽然說:“朕有個法子。”

二喜問:“什麽法子?”

霍青鐘朝他使了個眼色,說:“宣探花郎進宮。”

二喜和四德子兩人面面相觑,忽然明白過來,這是沈姑娘這頭不行,就準備在另一頭下功夫呢!

二喜忙應道:“是!奴才省得!”

半個時辰之後,幹清宮書房內,霍青鐘端正坐在案旁,翻看着案上的奏折,磕磕絆絆半天才看了幾本。

屋內靜悄悄地,底下站着個人,是楊狄盛。從進來已經有兩刻鐘了,行了禮之後就一直站在那兒。二喜瞥了眼坐在上面的主子,明明是他将人叫來,結果就這麽将人晾着,連一句話都沒說。

往日裏也沒見主子這麽用功過,今兒也不知道演的哪出兒?

又約莫等了兩刻鐘,霍青鐘才放下手裏的奏折,擡頭打量了下站在下面的人,她只見過他一次,是在秋闱殿試上,當時她沒怎麽細瞧,這會打量了下,倒是有讀書人的風範。

“探花郎啊。”她開口叫了句。

楊狄盛聽見皇帝的聲音,忙将腰壓得更低,垂首福道:“皇上。”

“你可知今日朕叫你來,是為何事?”霍青鐘故作深沉問道。

楊狄盛低垂着腦袋,愣了下說:“臣不知。”

霍青鐘吊着眼梢瞥了下他,有種淩駕之上的氣勢,其實起先她對這個探花郎還是挺有好感的,畢竟也是她當時力排衆難親封的,可誰知他竟與阿蘊有婚約在身,現在她看這個楊狄盛,怎麽看怎麽覺得難受。

“探花郎祖上是哪裏人?”她突然問了句。

楊狄盛又愣了下,今日無緣無故皇帝召他前來,原以為有要事,誰知這會又問起別的來,他心中忐忑,将身子壓低回複道:“臣祖上是柳州人氏。”

“柳州?”霍青鐘輕念了句,随即又侃侃道,“探花郎好文采,當日秋闱殿試之時,原本是該中狀元的,如今成了探花郎,心中有無記恨朕?”

話一出,楊狄盛惶恐地立馬跪趴在地,誠惶誠恐道:“臣不敢,皇上是天子,萬事自有考量。臣考取功名,是為報效陛下,報效朝廷,怎敢生出此等異心?!臣萬萬不敢。”

霍青鐘走下來,俯身虛托起他,客套道:“探花郎不必多禮,當日沒給楊愛卿這個狀元郎,朕這心裏啊,頗為愧疚。今日聽聞楊愛卿是柳州人氏,朕突然想起來,柳州還缺個刺史,是正四品中州刺史,朕打算派楊愛卿過去,楊愛卿覺得怎麽樣?”

話剛說完,楊狄盛又躬身跪拜下去,立馬恭敬說道:“皇上此舉,臣感激涕零!”

居然沒有客套客套推脫兩下,霍青鐘笑笑,擡手将他扶起來,說道:“古人有雲: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可朕覺得男兒當以建功立業為己任,等有了功名,到那時再娶個好媳婦綿延後代,才是正理,楊愛卿覺得朕說得有沒有道理?”

“是是是,皇上說得極是。”楊狄盛心裏只一門心思想着升官的事,全然沒有在意霍青鐘話裏的意思,他一個正六品的翰林院編撰,平日裏連皇帝的面都見不到,如今居然要任職中州刺史,管理一方百姓,雖然不在京中為官,但至少是連升了兩級,一般人即便是在任上勞作十年,也不見得有此殊榮。更何況,封守之地還在他的老家柳州,真是喜從天降!

如此又寒暄了一會兒,不管霍青鐘說什麽,楊狄盛都說是是是,半個時辰後,霍青鐘淡淡笑着說:“天色不早了,楊愛卿回去收拾收拾,明日就可啓程上任了。”

楊狄盛嘴角的笑容還沒落下,忽然愣怔地問:“明日上任?”

霍青鐘:“是啊,柳州離京千裏,前日有折子遞上來,說是江南發了大水,莊稼毀了大半,朕等得,百姓可等不得,楊愛卿還是早些啓程為好。”

楊狄盛點點頭,說:“是是是,皇上所言甚是。”

送走了楊狄盛,霍青鐘站在門旁,直至看不到身影才長長嘆了口氣,二喜站在他身後,拍着馬屁豎起拇指說:“主子,這一招高啊!柳州刺史,您是怎麽想到的!”

霍青鐘睨着眼看殿外烏沉的天,忽然鄭重地說:“朕發現,秦相國有句話說的真不錯!”

二喜狐疑問了句:“什麽話?”

“奏折裏自有黃金屋,顏如玉。”

二喜愣愣地摸不着頭腦,片刻過後,才忽然意識道:“敢情主子剛剛看了半天的奏折,是在看柳州的折子!”

霍青鐘側目瞥了下他,高姿态道:“學着點年輕人,別動不動就下旨,朕下個旨容易嗎?哥這皇帝還想多當幾年呢。”說完轉身進了大殿,獨留二喜一人站在門上吹冷風。

二喜眼睛眨巴了兩下,接連兩天,他都被主子怼了,怼得方式還越來越高深了,他轉頭去問身旁的人,無法理解地問:“四德子,那主意不是咱倆一塊兒出的麽?憑什麽主子怼我,不怼你?”

四德子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留了一句酸溜溜地話:“主子看中你呗!”

是夜,寧遠侯府。

紫苑裏,沈蘊聽見父親剛剛傳來的消息,驚訝道:“皇上封了楊狄盛為柳州刺史?”

寧遠侯沈致遠擡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也一同狐疑道:“是啊,為父也納悶,皇上從未召見過狄盛,再加上他一介六品文官,在翰林院也就是個閑差兒,這才剛剛封了官,不過才幾日,竟又封了他作柳州刺史。”

沈蘊對官場上的事情不了解,只知道是霍青鐘召見了楊狄盛,忽然想起昨日在仁壽宮門外情形,心裏微微忐忑,她問了句:“既為柳州刺史,也算是升了官吧。”

沈致遠點了點頭說:“是升了官,只是,為父原本想着今年能将你二人的婚事辦了,誰知道竟從中跳出個柳州刺史來,倒是意料之外。柳州離京千裏,這一時半刻怕也是回不來了。”

沈蘊沒有父親那樣惋惜,有種心裏一大塊石頭終于落下的感覺。她淡淡附和:“既是天家指派,又是升官的好事兒,父親也不必再憂愁了。”

沈致遠笑了笑,轉頭說:“為父是替你憂愁,再有大半個月,蘊兒該要十七歲生辰了吧。”

沈蘊淡淡抿嘴,提起生辰,她忽然想起昨日在仁壽宮裏,太後說的話,皇上和她是同一天生日,這事她從小到大從來沒聽人說過,她問了句:“爹,女兒的生辰和皇上是同一天麽?”

沈致遠忽然愣了愣,擡頭問她:“蘊兒是聽誰人說起的?”

“是昨日進宮,聽太後娘娘說起的。”沈蘊不解道。

沈致遠怔了下,嘴角輕扯,神情有些不自然,笑了笑說:“是,是啊,的确是同一天。”

“太後娘娘還說了別的麽?”沈致遠忽然問。

沈蘊搖了搖頭,說:“只說了些小時候和娘親的一些事。”

沈致遠神情微微有些恍惚,沈蘊叫了他好幾聲才反應過來,他擡眼看了看屋外的天,忙說:“天色不早了,蘊兒早些歇息吧。”

沈蘊應了聲,送了父親出門。

關上門,沈蘊背倚靠在門上,看着屋內明亮的燭火,腦子裏浮現出昨晚在池塘裏小船上的情景,她閉着眼睛,身旁人窸窸窣窣靠近,氣息噴在她的鼻尖,即便沒有看清他的模樣,大概也可以想像。

倘若當時再晚一些睜眼……

他大概不知道習武之人,睡眠極淺。

沈蘊嘴角輕輕抿起,燈下的美人,掬起一抹傾城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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