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

阿七是只死鴨子,嘴硬得很,不管葉寒舟怎麽問,不吭聲就是不吭聲。

葉寒舟也不是個坐以待斃的,眼見自己問了好幾個問題,阿七都垂着頭仿佛什麽都沒聽見,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到實驗臺上取了抽血用具。

他綁人綁得很結實,還給阿七用了藥劑,任憑後者有多大本事此刻都使不上一點力氣,只能眼睜睜看着袖子被粗魯的剪開。

他掙紮了一下,軟趴趴的力道沒能給葉寒舟帶來任何阻力,後者粗暴的扯開他的袖子,想給他抽血時,看到了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針孔。

葉寒舟皺起眉頭,飛快的看一眼手臂的情況暴露後轉過頭的阿七,如果不是他确定眼前的人不是亞爾修斯,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弄錯了。

亞爾修斯接受基因剝離手術後,身體狀況一直很糟糕,常年都在使用藥劑維持身體的正常運轉,兩人手臂上的情況幾乎一模一樣。

或許這個男人也做過基因剝離手術?

他動作頓了頓,居高臨下看着擁有燦爛金發卻始終低着頭的阿七。

他必然和亞爾修斯有匪淺的關系,亞爾修斯卻未必知道他的存在,否則他此刻不會低頭一言不發,而該像不久前離開的資本家一樣,高傲而不可一世的命令他松綁。

葉寒舟站了幾秒鐘,最後決定繼續剛才的舉動,他固定住阿七的手臂,冰涼的針尖加入千瘡百孔的皮膚,鮮紅的血液便從針頭流進試管中。

鮮血離開身體的感覺并不算太難受,阿七卻不怎麽喜歡,他用力閉了閉眼,他沙啞着聲音道:“你想做什麽?”

悶葫蘆似的人總算說話了,葉寒舟卻不打算搭理他,沉默着抽了一管血,又取出一枚針管,在阿七瞪大的眼睛中,冷漠的紮進他的後脖頸。

才恢複意識不久的阿七再次昏了過去,這次昏睡前,他費力從牙關裏蹦出一句話,“葉寒舟……你他媽有病!”

如此語氣讓葉寒舟挑了挑眉,找到了點和亞爾修斯對話的感覺,他冷哼道:“你和那個混蛋才有病!”

可惜昏睡過去的人聽不到他的話了。

突如其來的插曲反倒讓葉寒舟的心情有所平複,他用手指扶着阿七的下巴擡起他的臉,認認真真端詳了一會兒。

很像,非常像,幾乎一模一樣,眼尾還長着如出一轍的紅色小痣。

想到這兒,葉寒舟又有些郁悶,他也長了顆紅色小痣,只是平時戴着眼鏡看不太清。這麽一想,似乎冥冥之中注定着他和高傲難相處的資本家是親兄弟。

葉寒舟嘆了口氣,沒着急分析阿七的基因鏈,而是癱坐在椅子上,仰頭看着實驗室亮白色的燈光。

人生就像六月的天氣,說變就變,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來一場暴風雨。

一夜之間,他知道了自己的父親和母親,還多出一個……不,大概是兩個脾氣不好的兄弟……

葉寒舟甩了甩腦袋,把亂七八糟的思緒全都甩掉,又坐了一會兒之後才站起來。

他瞅着放在實驗臺上的空間包,又看了看昏睡過去的阿七,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尊重一個改頭換面到實驗室不知道想做什麽的人的隐私。

他打開空間包,裏面的東西不多,有塊很漂亮的碧綠色異能寶石,幾支藥劑,好幾把鋒利的匕首和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異能寶石的成色很好,裏面豐沛的異能幾乎要溢滿出來,也讓寶石顯得格外漂亮,顯然是有市無價的珍品。它被存放在有股淡淡檀香的精致木盒內,還用手帕包着,看得出來主人對它很珍視。

葉寒舟比不上亞爾修斯財大氣粗,但絕不缺錢,不至于惦記這塊寶石。

他将寶石放好,又打兩起幾把匕首,制作匕首的材料也不普通,僅憑肉眼看不出來,不過非常鋒利,只是看着都有股會被刀刃的鋒芒刺傷眼睛的感覺。

他把匕首丢到一邊,把重心放在了幾支藥劑上,藥劑五支為一排,此時只剩下四支,很明顯其中一支被用掉了。

藥劑上沒有貼任何标簽,被保存在透明的針管裏,通體碧綠的顏色讓藥劑藥劑管晶瑩剔透,散發着柔和的氣息。

即便葉寒舟不是基因研究方面的大拿,也一眼看出來這支藥劑不簡單。

藥劑分為兩種,一種是普通藥劑,一種是制作時加入了異能的特殊藥劑,即便是異能者,絕大多數情況下普通藥劑也能夠滿足需求。異能藥劑不僅價格昂貴,使用也頗有限制。

葉寒舟再次擡頭看了眼陷入昏睡的阿七,拆開藥劑的包裝。

亞爾修斯架走了張在,後者憤怒至極,但被堵了嘴,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問了家庭機器人,蒲心還在睡,他便也沒有着急回去,而是把張在帶去了莊園裏的另一棟別墅。

不同于外面漆黑的夜幕,別墅裏燈光透亮,張在被長時間堵了嘴,氣都有些喘不過來,此刻被這麽亮的燈光一照,腦袋有些發暈,好在亞爾修斯沒有把他憋死的打算,擡了擡手讓他的嘴恢複了自由。

張在在生物研究領域成名後走到哪都被人捧着,和他有龃龉的人做得最過分的事也不過冷嘲熱諷,哪受過這種待遇,氣得面色脹紅,想要怒斥亞爾修斯的冒犯,特別是在看到他燦爛的金發,眼底的憤怒又疊一層。

他的反應讓後者頗感興趣。

亞爾修斯脫了外套扔在沙發上,雙腿交疊注視着被保镖壓坐在對面沙發上的張在。他認為自己請人的舉動還較為客氣,正常情況下,他不會和厭惡的人平起平坐。

在媽媽面前戴着小紅梅發夾偶爾還撒撒嬌的資本家先生靠坐在華麗至極的大沙發上,有意無意的轉動着拇指上的血腥落日。

他額前的劉海只有一邊被紅梅發夾夾了起來,另一邊則細碎的掉落下來,半遮着眼,沉默坐着,卻氣勢逼人,嘴邊若有若無的笑意更是讓人心底發虛。

亞爾修斯沒有異能,精神力也不怎麽樣,卻無人敢小看。靠的是什麽?是血腥狠辣的手段,是身邊屍山血海裏走出來的前宇宙雇傭兵團出身的保镖。

張在是宇宙知名的生物科學家,見過許多國家的高官政要,自認為不會在任何場合怯懦,此刻看着年輕的亞爾修斯,喉嚨裏像哽了塊石子,心裏也憋了口氣,空落落的沒有底。

身在聯邦,他卻總會關注這位資本家的消息,知道他目中無人,更知道他手段狠辣,這些他并不畏懼……

“你帶我回來想做什麽?如果是想讓寒舟主動去找你的母親,我告訴你這絕無可能!他們倆之間沒有任何關系!”為了掩飾心底的慌亂,張在先發制人。

亞爾修斯見他到現在了還在嘴硬,轉動着血腥落日的動作微微一頓,輕嗤道:“張教授,你猜我剛剛去找葉寒舟看到他在做什麽?”

他喊着教授的稱呼,言語之間卻沒有任何尊重,甚至還帶了點諷刺的意味。

他的态度不會讓張在生氣,說出的話卻讓後者心裏一慌,他緊緊盯着亞爾修斯,眼底流露出“不管你說什麽話我都不會相信”的意思。

亞爾修斯覺得更加好笑了,也不打算賣關子,簡單明了道:“他在做和我媽的基因圖譜比對,你猜猜結果是什麽?”

又讓猜。

張在睜大了眼,仿佛已經預知到了結果,神色間也可見慌張,卻又不知想到了什麽,很快鎮定下來,他冷漠道:“我不管結果是什麽,寒舟都和你的母親沒有任何關系,他是我養大的!”

最後幾個字,他說的斬釘截鐵,甚至在說完後還急促地補充道:“是我把他養的這麽大,是我把他培養的這麽優秀,是他的父親托我照顧他,和別人沒有任何關系!”

他急不可耐的宣布着,似乎這樣就能讓葉寒舟和蒲心徹底擺脫關系。

掩耳盜鈴的行為讓亞爾修斯瞳孔中的情緒漸冷,他注視着不斷強調葉寒舟有多麽優秀,自己又是怎麽培養葉寒舟的張在,忽然一腳踩在了茶幾上,茶幾貼合着地面被推動,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打斷了張在的喋喋不休。

他像個神經質的病人,瞪着亞爾修斯,眼睛裏也爬滿了血絲,瞳孔放大了一倍,顯得格外恐怖。

平時溫和可親偶爾還會和實驗室裏的其他研究員開玩笑的張教授此刻和瘋子也相差不遠了。

亞爾修斯眼底結了寸寸寒冰,他壓抑着情緒道:“葉寒舟不是你的私有物!”

葉寒舟和張在是相處和諧的師生關系,張在和赫蘭格也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可他以養大葉寒舟為借口,肆無忌憚左右葉寒舟的人生的行為,和赫蘭格又有什麽區別?

高傲自我的皇帝陛下不斷的給他提出要求,甚至擺布他的人生往他所希望的方向走。他走得很疲憊,像個牽線木偶。

張在哈笑了一聲,“什麽私有物?我是他的老師,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大放厥詞?”

“他不需要異種母親,也不需要你這個混血兄弟,你們的存在只會給他的人生蒙上屈辱,你們——”

“我倒是沒想到,公開支持種族和諧相處法案的張在教授竟然是個隐藏的異種歧視者。”亞爾修斯毫不客氣打斷張在的話,異種歧視這幾個字更是讓後者驟然閉上了嘴。

張在顯而易見有些慌亂,他試圖從沙發上站起來卻被保镖摁了回去,只能死死瞪着亞爾修斯,憤怒道:“什麽異種歧視者?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亞爾修斯卻沒剛才那麽憤怒了,他鄙視張在,道:“當年,你的好朋友葉從谕提出異種平權,你大力支持,我沒猜錯的話葉從谕就是葉寒舟的父親。”

“葉從谕從不歧視異種,他的孩子也是混血,你憑什麽說葉寒舟的母親會讓他們受屈辱?”

葉從谕當年精彩絕豔,和他同一個實驗室并且與他是好友的張在卻籍籍無名,如果不是葉從谕每次發表的理論都帶着後者的名字,根本沒人知道他是誰。

葉從谕突然失蹤後,張在則在異種研究領域迅速嶄露頭角,不少人采訪他葉從谕的去向,他卻始終避而不答,這麽多年了都沒給個回應。

而每次提起葉從谕,張在都不免要被記者們拉出來遛一圈,深黯營銷知道的亞爾修斯很難不做其他猜測。

剛剛還怒目圓睜試圖掙脫保镖鉗制的張在此刻仿佛洩了氣的皮球,癱軟在沙發上,亞爾修斯則步步緊逼,“葉從谕的失蹤是不是和你有關系?你在背後做了什麽?葉寒舟知道這些嗎?”

一連好幾個問題幾乎把張在問誇,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像是緩和過來了,頸邊凸起的血管微微顫抖着,道:“從谕失蹤和我沒關系!你不要妄想挑撥我和寒舟之間的關系!”

“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麽,寒舟沒有母親就是沒有母親!”這句話他幾乎是喊出來的,說完後便閉上了眼睛,露出拒絕交談的神情。

亞爾修斯的注意力全在他那一句沒有母親的話上,短暫的思考過後,他問出了擊潰張在心防的一句話,“葉寒舟是怎麽出生的?”

陸尋執看了眼風沙彌漫的天空,重重吐出一口濁氣,随後将目光挪給半飄在空中,穿着錦衣華服的少年。

漂亮的血色透明羽翅被他收了起來,他烏黑色的長發被高高束起,發帶被風吹着在空中飄揚,華麗的錦袍讓他看起來不像是星際時代的人,而像是古老文明封建制中的貴族少爺。

當然,小少爺此刻狼狽極了,額前的發絲是亂的,還有幾根不聽話的頭發到處亂翹,臉上也挂了彩,華服也沾滿了塵土,顯得髒兮兮的。

陸尋執看過去時,後者對他怒目而視,他嗤了聲,回頭在山洞裏坐好,又從空間包中取出營養液自顧自喝起來。

幾天前,他和搜救小隊被着個高等蟲族埋伏,他為了保護搜救小隊的其他成員,和高等蟲族打了起來,讓他們逃走。

說實話,這個高等種族實在太難纏了,實力深不可測,力氣更是大的厲害,如果不是飓風地帶變動打斷了兩人之間的戰鬥,陸尋執毫不懷疑自己會被那對血色的透明羽翅劃破喉嚨。

飓風非人力能抵抗,還伴随着雷達失靈等一系列難題,兩人被飓風卷了個正着,好在他有笨蛋媽媽給的小韭菜,小韭菜堅韌非常,用韭菜葉卷着一塊大石頭,把他給撈了回來。

蟲族少年大概也察覺了飓風的危險,被轉了幾個圈圈後,找機會拽住他的腿,一起被小韭菜拉了過來。

被飓風一折騰,兩人差不多都受了傷,也默契的達成了停戰協議,此後便一直躲在這處山洞裏。

飓風會移動,但是整個飓風地帶非常龐大,要等所有的飓風過去,沒準要一兩個月。

陸尋執的空間包裏帶着各種各樣的備用藥劑和營養液,還有笨蛋媽媽塞進來的一堆小山般的異能寶石,倒是不怕在這待上幾個月。

只是,和一個兇殘的高等蟲族待在一塊兒,他的精神高度緊張,幾天下來根本沒怎麽休息,反而比戰鬥一場要更疲憊。

被瞪了的陸尋執默了默,不知為何想到了笨蛋媽媽耍小脾氣瞪自己的時候,眼睛圓溜溜的,柳葉眉皺起來,氣鼓鼓的像個小河豚。

也不知是不是想媽媽了,陸尋執竟覺得眼前的高等蟲族瞪自己的模樣和笨蛋媽媽瞪自己的模樣有點相似。

可別又來一個便宜弟弟,亞爾修斯已經夠讓他頭疼了。

他把腦中荒誕可笑的想法甩開,心想着,絕不可能,笨蛋媽媽哪來那麽多崽——

想到這兒,陸少将驚恐的發現自己好像沒問過笨蛋媽媽他一共有幾個崽崽,有一個亞爾修斯,就可能有兩個亞爾修斯,沒準還有三個四個……

不不不!陸尋執立刻把腦中不該有想法甩掉。

他看了眼可憐兮兮縮在角落裏的蟲族少年,在他炸毛之前,遞了支營養液過去,“飓風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過去,我希望這段時間裏我們能和諧相處。”

他重點咬在了和諧相處四個字上,矜貴的小少爺吝啬挪出一抹餘光放在他身上,随後又緩慢的落在粉紅色的營養液上。

草莓味的,笨蛋媽媽的最愛,給他整理行李的時候,特意放了一整排。

這麽一想,陸尋執又有點舍不得拿草莓味的營養液給蟲族少年了,他正要把手收回來,後者微擡着下巴,拿過了營養液,笨手笨腳打開後,咕嚕咕嚕灌下,看情況,似乎餓得不輕。

陸尋執在心底輕啧了兩聲,他這幾天喝營養液,對方可是連個眼神都沒給,還挺硬氣的。

受人恩惠,小少年勉勉強強道:“謝謝。”

陸尋執頓時挑了眉,還知道說謝謝,看來也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高傲,這麽一想,他頓時覺得蟲族少年比亞爾修斯可愛了那麽一點,至少後者受了他的恩惠從來沒和他說過謝謝。

有過一支營養液的交情後,山洞裏的氛圍沒有那麽劍拔弩張了,陸尋執小小松了口氣,過了一會兒,他斟酌着詢問道:“你為什麽要攻擊我?”

希望能夠溝通,他想要知道為什麽高等蟲族會突然來到這片宇宙。

暴虐型異種的存在已經讓各個國家焦頭爛額,如果再爆發大規模的蟲族入侵,誰也不知道最後這片宇宙會走向何方,沒有人想死,也沒有人想失去家園。

閉目養神的小少年擡起眼皮斜了他一眼,聲音裏透露出幾分肅殺,“是你們先攻擊我的!”

他殺氣凜然,語氣裏也透露出幾分陰森,顯然是想到了某些不太友好的回憶。

陸尋執頓時皺了眉,“我們什麽時候攻擊你了?”

難不成是失蹤的艦隊?不應該呀,沒有指揮部的命令,除非戰艦受到外敵入侵,否則不會輕易攻擊任務之外的目标。

回應他的是蟲族少年的一聲冷哼,後者也閉口不言,大有你再說下去我就割斷你的脖子的架勢。

陸尋執才不怕他無聲的威脅,比起他有小韭菜救命,蟲族少年可是在飓風裏滾了好幾圈,身上的傷勢比他嚴重,那天他都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沒準是身體被風刃割傷了。

真要動起手來,對方現在不是他的對手。

當然,不到最後拼命,誰也不知道路死誰手。

他盯着對方看了幾眼,後者似乎有些受不了他的目光,頗為火氣的瞪過來,陸尋執斟酌了兩秒,又問道:“為什麽你會一個人到這兒來?”

從那天少年突然出現的戰後廢墟上看,不僅是聯邦的戰艦失去了蹤跡,現場還有諸多蟲族被大卸八塊,場面那叫一個凄慘血腥。

由此大致可以推斷出,高等蟲族并不在乎低等蟲族,雙方沒準是統治與被統治的關系。

也不知他這個問題是不是戳在了點子上,蟲族少年有些洩氣的單手搭在膝蓋上,過了一會兒後,他詢問道:“人類世界怎麽走?”

到了這裏後他就發現,這顆星球到處都是荒蕪的沙漠,星球中存在的生命只有低等蟲族和待在大金屬盒子裏的人類。

他無法飛躍大氣離開這裏,兜兜轉轉來回好幾個圈子,正巧遇到了陸尋執。

陸尋執不怕他問這個問那個,就怕他根本不說話,聽了這個問題後,他挑了挑眉,“你去人類世界做什麽?”

他不答反問的舉動惹得對方有點不快,可大概是為了從他口中獲得答案,蟲族少年皺着鼻子道:“找我的母神。”

母神,真是個奇妙的稱呼,至少人類和異種之間不會有。

神還是一個崇高的字眼,對人類來說代表着無限的遐想。

但母神≈母親≈媽媽。

剛多了個便宜弟弟的陸尋執眼皮子跳了跳,他不動聲色仔仔細細打量了蟲族少年。

這麽強的蟲族,母親和父親應該都是高等蟲族……吧?

“你的母神怎麽會在人類世界?”陸尋執再次問道。

蟲族少年見他還不回答,很是不快,不願意再說話。

陸尋執可太想從他嘴裏知道答案了,想了想說道:“只有乘坐星際飛船才能離開這裏,但你的情況太特殊,我并不建議你直接到人類世界去。”

高等蟲族出現在居民星上絕對會引發恐慌,而且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許許多多瘋狂的研究者,他們或許會想要捕捉少年,把他當成研究對象。

陸尋執不反對有價值的研究,但這并不意味着他推崇生物實驗以及其他一些亂七八糟的研究。

他甚至頗為反感國安局對異種的研究,但找不到安撫暴虐型異種的方法将意味着會有更多人因為暴虐型異種受傷和上面,他便也沒有資格反對。

“為什麽?”少年皺着眉,漂亮的眉眼像幅畫,讓人看了還想再看。

陸尋執聽他不是來找麻煩的,心裏多多少少松了口氣,也很樂意為他解答疑惑,“這裏的蟲族你見過嗎?”

是句廢話。

少年不耐煩的點點頭,眼底甚至有幾個厭惡。

他表露出來的情緒讓陸尋執頗為詫異,後者不動聲色道:“那你也應該知道我們和那些蟲族是敵對的關系。”

他特意說了那些蟲族,微妙的将少年從中撇開,後者又點點頭,“那又如何?”

“在人類看來,你和它們是同一個蟲族,這也意味着人類對你的态度不會友好。”

他又謹慎地用了人類做代替,沒有代入自己,蟲族少年上下打量了他幾眼道:“你不是我的對手,像你這樣的人人類中有多少?”

他語氣淡定,仿佛再說“不歡迎我也沒關系,全殺了了事”。

陸尋執眼皮子跳了跳,他當然不可能把自己的老底掀了,于是說道:“比我強的比比皆是,我只是一個小兵。”

這麽一說,蟲族少年又皺起了眉頭,似乎覺得事情有些棘手,但很快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他,“你是不是在欺騙我?父神說人族很羸弱,如果不是會制造強大的武器,這裏早就成了那些廢物的領地。”

說到父神兩個字時,他的眼底掠過幾分高傲與崇拜但又很快被湧起的倔強壓下,仿佛兩人之間鬧了矛盾,他離家出走來找媽媽了。

陸尋執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笑到,嘴角微微彎起的弧度得到了蟲族少年頗為疑惑的注視。

他輕咳了兩聲,也是剛剛亂七八糟的想法,說道:“那得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人類覺醒了異能,就比如我,和你能有一戰之力。”

蟲族少年垂眸,似乎在回想之前和他的戰鬥,想着想着眉頭皺得更高了些,“那我要怎麽辦?”

他向陸尋執征求意見,也不知是不是太單純了沒見過世面,還是對自身的實力有很大的自信,根本不怕他耍花招。

陸尋執抿了抿唇道:“在人類世界不可以随便動手,也不能殺人。”

才說完,蟲族少年便接話道:“弱肉強食?為什麽不能殺人?我們可以輕易決定下位者存在與否。”

蟲族所在的宇宙信奉強者為尊,只要足夠強大,誰都能成為上位者,這條鐵律似乎也镌刻在了蟲族的基因裏,每只蟲都争強好勝。

陸尋執隐隐窺見了蟲族世界的一角,還想聽少年往下說,卻見他睜着血色的複眼盯着自己,似乎在等待他繼續說。

少年的雙眸像琉璃一樣剔透,驟然看過來時仿佛流轉着淡淡的金光,神秘而又高貴,與笨蛋媽媽碧綠色的雙眼認真看人時頗為相似。

陸尋執忍不住扶了扶額,又見少年看着自己的目光中透露出幾分茫然,更像笨蛋媽媽傻兮兮揪着他的衣角瞅着他的模樣了。

陸少将甩了甩腦袋,給無知的蟲族少年做科普,“你們的世界有你們的法則,我們的世界也有我們的法則。”

蟲族少年看着他,若有所思的點點,陸尋執則繼續往下說。

飓風不知何時停止,他有充分的時間告訴少年他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後者或許不是溫室裏的花朵,但絕對不是孤傲聽不進人言的……蟲。

一人一蟲躲在山洞裏,進行思想上的碰撞,偶爾還差點吵起來,陸尋執寬宏大量懶得動手,一支營養液擺平沒事找事的小少年。

蒲心做了個夢,她夢見自己結出了五顆種子,一轉眼種子不見了,她哭的天昏地暗,種子們都沒回來,畫面又一轉,她找到了長大的崽崽。

崽崽們都只有五六歲大小,歡快的蹦噠進她懷裏,一個擠一個誰也不讓誰,疊着聲喊媽媽。

剛剛還難過不已的蒲心頓時喜笑顏開,她想把五個崽崽都抱進懷裏,可惜手臂不夠長,只能虛虛環着他們,崽崽們又格外鬧騰,我用小屁股轉轉,你用小手戳戳我,鬧來鬧去不亦樂乎。

收獲了五個胖乎乎崽崽的蒲心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怎麽看都看不夠,輕輕呼嚕呼嚕他們的小腦袋,呼嚕到最後忽然發現有點不大對。

有兩個一模一樣的崽崽瞅着她,異口同聲的說自己沒有被媽媽摸摸,說完了之後又同時瞪向對方。

蒲心這才發現她的崽崽從五個變成了六個,心頭一驚,睜開了雙眼。

次日清晨,鳥兒在枝頭上叽叽喳喳,蒲心揉着眼睛從綿軟的大床坐起來,意識漸漸歸攏之後,才發現自己是做了個夢。

圓滾滾胖墩墩的家庭機器人在她蘇醒後,歡快的轉了個圈,聲音軟萌,“媽媽醒啦!媽媽醒啦!早餐吃什麽?”

蒲心伸手戳了戳小機器人的眉心,嘟囔道:“想和崽崽一起吃牛肉面……”

“還要加辣蘿蔔……雖然我吃不了辣,但是崽崽喜歡……”

小機器人捕捉到了關鍵詞,火速給亞爾修斯發去了消息。

蒲心沒發現她的舉動,又躺倒在床上,看着淡綠色的床簾,嘴角往上翹起,“崽崽,七七也是我的崽崽……”

說到這兒,她眉宇之間的欣喜收斂了幾分,轉了個身抱住被子,小聲道:“七七……媽媽想你了……”

亞爾修斯沒陪張在耗多久,後者在他問出那句話後仿佛遭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不管他再說什麽都沉默不語,如此表現,他很難不去猜測什麽。

他對葉寒舟所表現出來的感情,不像是将他養育成人的父親,也不像望徒成龍的老師,倒像是費盡心思完成後拼命想要給別人展示的作品。

等他再旁敲側擊詢問為什麽會有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時,張在已經沒有任何反應了,似乎回憶中的某件事情已經讓他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交代羅特繼續看着張在,想辦法從他嘴中獲悉更多的信息後,亞爾修斯又派人去調查葉寒舟從小到大所有的資料,以及當年葉從谕失蹤前後所發生的事情。

回到家裏時,天已經蒙蒙亮了,媽媽還在睡覺,亞爾修斯卻全無睡意,他坐在書房裏沉思了許久,還是決定暫時不要把自己的猜測告訴葉寒舟。

不是誰都有那麽強大的心裏接受自己可能是制造出來的“物品”。

曾經因為擁有異種血脈而被歧視,被強迫做基因剝離手術的亞爾修斯更是清楚無處可依的絕望。

等他從沉思中回神,照顧媽媽的小機器人給他發的消息。

牛肉面三個字讓資本家先生皺了皺眉,備注的還要辣蘿蔔更讓資本家先生有些摸不着頭腦。

但他還是給廚師發去了信息以及要求。

亞爾修斯很少讓廚師機器人做飯,機器人做事雖趨于完美,但味道和人做出來的還是有點差別,他在家裏養了不少廚師,特別是帶媽媽回來後,又請了好幾個廚師。

一碗小小的牛肉面讓大廚們絞盡腦汁,總裁先生平時的食物都精致昂貴,從不缺各個星球送來的美味珍馐,做慣了“陽春白雪”,突然要一道“下裏巴人”,還要加辣蘿蔔……

收拾好自己确定看不出昨天晚上出門過的跡象後,亞爾修斯穿着一套休閑裝敲響了媽媽的房門,後者赤腳踩在地上,啪嗒啪嗒跑來給他開門。

自從知道媽媽喜歡赤腳的習慣後,亞爾修斯就在整個家裏鋪上了地毯,或者喜歡腳掌踩在地上感受到的毛茸茸,時常提着裙擺在毯子上走來走去。

他種植在莊園裏的珍稀花卉在媽媽住進來之後,全都異種化,媽媽走來走去時,她們也會悄悄跟來,一個個像極了走紅毯的女明星,漂亮又矜持。

明明可以語音,也可以讓機器人開門,媽媽卻總是喜歡親自跑來開門,每次看到門後的媽媽,亞爾修斯心底裏總有股回家的感覺。

他摸了摸媽媽垂在肩上的柔軟發絲,學着陸尋執的模樣,替她把頭發綁好,詢問道:“昨天晚上睡得怎麽樣?”

蒲心點點頭,支支吾吾道:“修修,對不起,媽媽昨天讓你擔心了。”

她總是讓崽崽們擔心,哭唧唧的,要是讓鬼鬼見了,肯定會說她不像個媽媽,當時鬼鬼就覺得她沒有媽媽的樣子,知道她要結種後很不可思議。

可她看着其他異種有崽崽,總是很羨慕,她也想要有崽崽撲進自己懷裏撒嬌。

亞爾修斯輕輕摟了摟媽媽,半蹲下接過小機器人遞過來的拖鞋替媽媽穿上說道:“媽媽會依賴我,我很開心。只是以後出去玩,要告訴我你去了哪裏和誰在一起,這樣我心裏有數。”

蒲心乖乖接受崽崽的教育,用力點了點頭,穿好鞋後,牽着亞爾修斯的手,小跑着走在前面,歡快道:“我們去吃早餐,吃完了早餐我再聯系一下舟舟,然後再去昨天的地方找一找七七。”

聽到舟舟兩個字時,亞爾修斯眼皮子跳了跳,不大樂意。

葉寒舟心裏還不知道怎麽想的,媽媽再聯系他,沒準又要傷心。

但之後的另一個稱呼很快吸引了亞爾修斯的注意力,他微微皺眉道:“七七?”

蒲心點點頭,倒豆子一樣把自己和阿七認識的過程都告訴了亞爾修斯,最後略微忐忑道:“修修……你說七七是不是不想要我這個媽媽。”

她和崽崽們分開的太久,崽崽們都已經忘了還是種子時擠在她懷裏的記憶了。

這麽多年的分離,每個崽崽的成長環境不同,形成的性格也不同,或許七七不喜歡她。

眼見媽媽的情緒低落下去,向來覺得其他兄弟可以愛幹嘛幹嘛去的亞爾修斯忍不住脫口而出道:“不會的,他可能是遇到了什麽難題。”

為自己的“競争對手”講話還真是頭一回,可憐的資本家先生看到媽媽逐漸亮起來的目光,狠了狠心道:“不會有人不喜歡媽媽,他肯定是遇到了困難。”

蒲心頓時開心的點點頭,兩人坐到餐桌前時,大廚們端上費盡心思做的牛肉面以及辣蘿蔔,蒲心謝過他們後,用筷子輕輕戳了戳湯面上的牛肉片,旁邊的香菜葉跟着輕輕顫抖着,色香味俱全。

她夾了一口面送進嘴裏,味道很好,但和27號街區的牛肉面館滋味不同,蒲心略有失望,亞爾修斯直覺媽媽又在想那個七七,心頭酸溜溜的冒小泡,正想說話,智腦忽然響了。

是葉寒舟的通訊。

大清早的葉寒舟給他來通訊做什麽?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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