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留下 從今日起,你就留在本王身邊

晉王聲音不高,但話中內容對于沈纖纖而言,無異于晴天霹靂。

她面色一白,暗道一聲不好,不想竟栽在這裏。

連她自己都是幾個時辰前才得知要被送給魯王做壽禮,這位晉王殿下又是怎麽知道的?莫非他手眼通天不成?

沈纖纖本想辯稱沈家不止一個養女,要送給魯王的另有其人,但又不清楚晉王到底掌握了沈家的多少信息。萬一弄巧成拙,豈不更慘?可若據實以告,難道晉王就真的肯大發慈悲放過她嗎?

——他若真有這等好心,方才就不會揭穿她的身份,而是默默放她離去了吧?明明對他而言,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郭明愣怔一下,神色一頓,轉向沈纖纖時,眼神已變得充滿探究和戒備。

侍衛手中利刃甚至“嗡”的一聲發出低鳴。

“老實交代,到底怎麽回事?!”

适才謊言被無情戳破,如今面對逼問,沈纖纖深吸一口氣,睫羽低垂,放軟了聲音,緩緩說道:“王爺明鑒,義父他确實有向魯王獻女之意。但小女子誓死不願進魯王府,所以才會深夜悄悄來此。還望王爺大人大量,饒恕小女子的冒犯和欺瞞。”

為今之計,只有見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說話之際福身行禮,腰肢纖細,脖頸優美,讓人頓起憐惜之意。

——她曾經學習過怎樣才能讓儀态看起來更加優雅大方,在這三年中,也練習過無數次。

可惜晉王只是淡淡地拂了她一眼,聲音清冷:“哦?誓死不願進魯王府?為什麽?”

他靜靜地站在房門口,精致的五官浸潤在光亮裏,面無表情,高高在上。

沈纖纖心裏忽然就生出一股悶氣,暗想,這還用問?你叔叔什麽德行,你自己不清楚嗎?誰願意被當做禮物扔進火坑啊?但她心知這話自是萬萬說不得的。畢竟晉王此次來兖州城,就是專程給魯王賀壽。她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敢當面說他親叔叔的壞話。

既然不能說魯王的毛病,那就只能從自己身上找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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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沈纖纖将心一橫,“那是因為小女子傾慕王爺您已久,不願受人擺布,侍奉他人。”

這也算勉強能圓她深夜潛入玉京園這一舉動。而且她曾聽女夫子講過,世間大多男子,對于自己的仰慕者,縱然不喜,也不會輕易痛下殺手。

晉王微微擡了擡眼皮:“是麽?”

沈纖纖看起來誠懇極了:“是的,王爺當年平定叛亂,建下不世之功,救西南百姓于水火。如此大仁大義,又有哪個女子不心生欽慕呢?”

——這話并非全是虛言。四年前的春天,西南邊境守将裴茂通造反,引西戎兵入境,半個月內攻下好幾個州縣。所到之處燒殺搶掠,傷亡無數。連身在兖州的沈家祖孫也有耳聞。消息傳到京中,皇帝震怒之下染恙,十九歲的晉王蕭晟随大将軍趙建忠前往西南平叛。趙将軍不幸戰死,年輕的晉王臨危受命,繼續率衆平叛。歷時數月,終于剿滅叛軍,逼得反将裴茂通自盡,西戎兵士投降,不敢再進犯中土一步。

朝廷內外提起晉王,無不交口稱贊。沈纖纖記得爺爺也曾誇過,說這人是“少年英才”。維護疆土,守衛百姓的人,當然是令人敬仰的英雄。

可惜這麽一個英雄,居然要巴巴地給魯王那個暴虐老畜生祝壽。

“唔。”晉王臉上看不出喜怒,似是單純在思索她說的話,“仰慕本王,不願進魯王府……”

沈纖纖隐約覺得有些許不對勁兒。但有前車之鑒在,她也不好多說什麽,只笑一笑,含糊說上一句:“還請王爺垂憐。”

她暗暗祈禱,最好晉王能大發慈悲,按照慣例,将她給驅逐出沈宅。

豈料,晉王竟向她走近了幾步,略一沉吟:“既是如此,那你從今往後就留在本王身邊吧。”

沈纖纖目瞪口呆,疑心自己聽錯了。

一向不近女色的晉王居然說要留下她?!

不止是她,在場的侍衛也都大出意料:“王爺?!”

郭明甚至用小指掏了一下耳朵:“什麽?”他轉頭問身旁的周亮:“你聽清沒?王爺剛才說了什麽?”

周亮一聲不吭,并不是有心不理他,而是仍沉浸在震驚中。

衆守衛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視線最終不約而同地落在院中美人身上。

此時沈纖纖正驚訝擡眸。她烏發如墨,肌膚勝雪,娉婷玉立在月下,堪稱生平少見之絕色。

平心而論,她确實比京中當街告白的貴女還要美上不少。

所以面對這等佳麗,王爺就破例動心了?

“王爺……”沈纖纖有點懵。早知如此,她就應該胡亂謅個別人。但此刻不是懊悔的時候,她匆忙行禮婉拒,“小女子出身低微,容貌鄙陋,哪配長伴王爺身側?只求王爺能準許小女子離開沈家,今後必定日日焚香禱告,祈求上蒼保佑王爺一生平安喜樂,絕不敢有他念,求王爺成全。”

“配不配的,別人說了不算,本王說了才算。”晉王輕笑一聲,眉梢微動,“本王準許你有他念。”

他嗓音清清冷冷,聽不出任何感情色彩。讓沈纖纖怎麽回答才好呢?

晉王踏着清冷的月輝朝她走來,在她身前站定,長眉一挑:“怎麽?歡喜傻了?你不是自稱對本王仰慕已久麽?”

沈纖纖雪腮緋紅,這走向簡直離奇得不可思議。她并不認為自己的美貌和“深情”能讓晉王明知道她是要被送給魯王的禮物,還決定留下她。

肯定有其他方面的原因是她目前所不知道的。

可是,不用去魯王府送死不正是她所希望的麽?還有什麽是比被魯王折磨死更難接受的?

她只能自我安慰,眼下這情形雖不如她的預期,但也強過必死的結局。

沈纖纖壓下心頭種種思緒,扯一扯嘴角:“王爺說的是,小女子實在是……不勝歡喜。”

而她心裏卻忍不住想:哪裏是歡喜?分明是可惜啊!就差那麽一點點。如果晉王一行今晚沒住在這玉京園,她早就逃之夭夭了。

“更深露重,良宵苦短。”晉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看似輕描淡寫,但力道之大,卻令她輕易掙脫不得,“卿卿且随本王房內敘話。”

“卿卿”這個昵稱一說出口,院中守衛無不神色古怪。郭明更是輕輕“嘶”了一聲,不知是牙酸還是牙疼。

沈纖纖也被這句“卿卿”給麻了一下,激靈靈打個寒顫。她雙目圓睜,心中暗暗叫苦,傳言誤人。這真的是傳說中不近女色的晉王嗎?

院中侍衛一個個神色異常,卻不多說話。

沈纖纖的力氣大過尋常女子,然而在晉王鐵腕之下,一點也施展不出來,只得随着他一步一步前往玉京園的正房。

院中守衛對視一眼,很有眼色地稍微遠離了一些。

郭明裝模作樣看一看天,咦,今晚月亮真不錯。

兩人雙足剛踏進去,晉王就直接闩上了門。

随着這聲響動,沈纖纖的心猛地一跳,頓覺緊張。

她在沈家三年,今夜是第一次來到玉京園的正房。明明布局開闊,卻因為身邊這個男人而顯得逼仄起來。房中空氣似乎有點稀薄,她隐隐能聞到自晉王身上傳來的暗香,像是白檀香,又似是混合了其他的熏香,淡且清涼。

此地沒有第三人在,晉王即刻丢開了她的手,取下架上的帕子,認真擦拭手指,就像是剛接觸過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一樣。

沈纖纖愣了愣,低頭去看自己方才被他緊握的手腕。

她冰肌玉骨,皮膚極白,手腕處更是雪團一般,玲珑剔透。此刻看去,尚有兩道淺淺指痕,兩相對照,越發顯得她手腕纖細嬌嫩。

哪有晉王表現出的那般難以容忍?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沈纖纖更确定了一點,晉王肯定另有目的。

晉王反複擦拭手指後,才丢開帕子,眼皮略微擡了一擡,審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沈纖纖?”

貿然被叫出名字,還被人這樣打量,沈纖纖心裏一緊:“是。”

“年十六,籍貫不詳,原是街頭雜耍藝人,與祖父相依為命。泰啓十三年秋,被沈之遠馬車撞傷,後帶回沈家。兩個月後被沈明通夫婦收作養女,教養三年,欲在明日獻與魯王做壽禮。”

盛夏的夜間并不算冷,但是耳中聽得晉王殿下一字一字道出她的身世來歷,沈纖纖不免手心微微發涼:他居然什麽都知道。她快速收起心中雜念,微微一笑,一臉敬佩的模樣:“王爺英明,果真什麽都瞞不過王爺。”

晉王嗤的一聲輕笑,緩步走至桌邊,取下燈罩,撥弄一下燈芯。原本光線黯淡的房間瞬間明亮了幾分。

他此次來兖州,名為祝壽,實則另有要事在身。暫且住在沈家,不過是為了方便行事而已。沈家的舉動,又豈能瞞過他的耳目?

倒是沈家的這個養女,教他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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