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真愛 我是來帶纖纖離開的

來者不是旁人,正是兖州沈明通夫婦之子沈之遠。

他于數月前離開沈家外出求學,不想竟在此地相逢。

聽到她這聲“大少爺”,沈之遠臉上的溫柔笑意霎時間僵住。他牽起唇角,露出一個略顯苦澀的笑容:“纖纖,你怎麽不喚我大哥了?”

記憶中,她做了沈家養女後,一直叫他大哥。

沈纖纖笑笑,客氣有禮:“我出身鄉野,怎敢與大少爺兄妹相稱?以前不懂事,現在自然不能再這麽叫了。”

她在沈家三年,初時叫他大少爺,後來做了沈家養女,兩人就以兄妹相稱。沈之遠是整個沈家對她最好的人,甚至他臨出門之際,特意請她幫忙保管鑰匙,她後來也猜測過或許這其中另有深意。

只是魯王之事後,她提前預支報酬還沈家三年之恩,與其斷絕往來。那麽和沈之遠之間,當然也不複兄妹之義了。

見她态度疏離,沈之遠眼神微黯,沖晉王拱一拱手:“王爺可否行個方便?在下有些話,想同纖纖說。”

“哦?不知道什麽話,竟是本王聽不得的?”

王爺表态,沈纖纖開口配合:“大少爺有話,不妨就在這裏說吧。我同王爺之間,不分彼此。我能聽得,他也就能聽得。”

“纖纖,你……”沈之遠雙眉緊蹙,抿了抿唇,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說了。王爺,我這次來,是帶纖纖離開的。”

“嗯?”

“半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拜秦老先生為師。偶然聽聞王爺從兖州帶回一名女子。直到昨日收到家書,我才知道,這女子就是纖纖……”

看到家書的那一刻,沈之遠有短暫的暈眩。他少時以為父母收養纖纖是出于憐惜,今年才隐約察覺到可能另有圖謀。當時出門在即,又無法确定,不能明說。他思來想去,幹脆留下鑰匙,為的是假如真有那麽一天,她逃走的可能性大更一點。

——她是被他帶進沈家的。他并不希望自己将她帶進了火坑。

父母在信中說,纖纖于六月初二的夜晚誤入玉京園,巧遇晉王殿下,彼此一見鐘情,被他帶回京中。還抱怨纖纖忘恩負義,竟留下銀錢跟沈家斷絕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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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遠略一思忖,就猜到這中間定有內情。魯王壽誕的前一夜,纖纖進了直通西偏門的玉京園。與其說是去見晉王,他覺得,更有可能是要借道逃走。

那麽,到底是什麽原因讓她魯王壽辰的前一夜出逃而且決絕地跟沈家一刀兩斷呢?

先前的懷疑與手上的家書一印證,那個可怕的答案就清晰地出現在他的腦海。

沈之遠昨晚一夜未眠,今天一大早,就打聽了晉王府的位置,前來拜訪。

見到纖纖,聽她客客氣氣喚他大少爺,對于先時的猜測,他哪裏還有一絲懷疑?

沈之遠心中愧疚與憐惜交織,态度就更堅定了幾分。他略一思忖,緩緩續道:“得王爺垂青,是纖纖的福分。只是讓纖纖住在王府一事,多有不妥。”

晉王面無表情,聲音淡淡:“哪裏不妥?”

“名分未定,怎好住在一起?”沈之遠一字一字,說的極為清晰,“先時她獨自一人,尚可說無處可去。現下既有兄長可依,自當搬出王府,另擇居處。”

晉王眼皮微動:“沈公子口中的兄長指的是閣下嗎?”

沈之遠拱一拱手:“正是區區不才。”

晉王輕嗤一聲:“你算她哪門子兄長?”

“纖纖是沈家養女,我自然算是她的兄長。”沈之遠目光堅定。

蕭晟笑笑:“沈公子大概有所不知,卿卿離開兖州之時,已同沈家交割清楚,再無幹系。這一聲兄長,從今往後,也不必再提了。”

沈之遠胸中一塞,他雙目微阖,捏了捏手心:“收養關系可以終止,兄妹之情又豈能說斷就斷?”

他将視線轉向沈纖纖:“如果我沒猜錯,沈家大概對你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你離開沈家是對的,是沈家對不住你。但是,纖纖,你現在走的也不是一條容易的路。我在京中租賃了院子,你可以搬過去與我同住。”

沈纖纖瞧了晉王一眼,見他面無表情,心知他肯定不會同意。因此她睫羽低垂,小聲拒絕:“大少爺,我在王爺這兒住的挺好的,就不去麻煩你了。”

沉默一瞬,她又補充一句:“我知道,你跟你爹娘不一樣。”

“怎麽就挺好了?你借住王府,讓外人怎麽看你?”沈之遠雙眉緊蹙。

蕭晟聽他這話,似是住在晉王府有多不堪一樣,心裏就有些不快:“卿卿是本王心中所愛,是王府未來女主人。為何住不得?”

“既是未來女主人,何不等未來再說?”沈之遠正色道,“王爺若真心愛慕纖纖,那也該等名分定下之後。而不是貿然接入府中,鬧得滿城風雨。倘若此事能成,勉強也稱得上是一段佳話。若是不成,将來纖纖如何自處?難道王爺願意做主,為她另覓良緣嗎?”

不等對方回答,他就又道:“是,王爺身份尊貴,三妻四妾也是常事,或許覺得給纖纖一個側妃的身份都不算委屈她。但屆時的晉王妃真的能容得下她這個人盡皆知的真愛?而且纖纖,你自己不也曾說,絕不與他人共事一夫嗎?”

沈纖纖認為他說的非常有道理。可問題在于,她這個“真愛”本來就是假的,是晉王有意宣揚的。

“本王和卿卿之間的事,就不勞沈公子費心了。”晉王臉上帶着笑意,說話也溫柔,但微眯的眼眸已隐隐流露出威脅暗示,“卿卿,你倒是說說看,你是願意同沈公子離開呢?還是願意繼續住在王府呢?”

沈纖纖能怎麽回答呢?

“我當然是願意留在九郎身邊了。我相信,他絕對不會辜負我的。”

“纖纖!”沈之遠面露失望之色,“王爺若真的有心娶你,或求一道聖旨,或請媒人議親,婚後長相厮守,那才是正經道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王爺求了的,只是皇上現在還沒答應。”

“那為什麽不等答應之後呢?怎麽能為了一時的歡愉,置将來于不顧?你也曾讀過詩書,知道‘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王爺有些風流名聲,可能沒什麽影響,但你是閨中女子,怎可在名分未定之前,就将終身輕易寄托付給別人?”

平心而論,沈之遠這番話,确實為沈纖纖考慮良多,但蕭晟聽在耳中,就感覺不太對勁兒了。

聽沈之遠言下之意,仿佛認準了他是負心薄幸之徒。盡管他們是作戲給外人看,可這種話聽着還真是讓人心裏不爽快。

他初時以為沈之遠純善懦弱,現在看來,膽子也不小嘛。不過倒也真是沈家的一股清流,不借着養女攀關系,而是想讓她保持距離。

見沈之遠苦口婆心,頗有恨鐵不成鋼之态,沈纖纖心裏多多少少也有觸動。不管他父母怎樣,那三年裏,他終究待她不錯。

她低聲說道:“大少爺,我住在王府不假,但王爺始終以禮相待。多謝你的好意,可我實在是不想跟九郎分開。”

作戲一事,自是萬萬不能說的。

她甚至還刻意往深情方面表現,上前牽住晉王的手,鄭重表示:“我意已決,你不必再勸。九郎對我好,我就陪他一輩子。倘若他真的負了我,那我剪了頭發做姑子就是。”

少女聲音溫柔,神情卻異常堅定。

沈之遠心內無奈與失望交織:“纖纖,你……”

他沉默半晌,終是一聲嘆息:“你的心思,我已盡數知曉。如果真有那麽一天,你也并非無路可走。別忘了你還有兄長可依。”

說一點都不動容,那是假的。但有魯王之事在前,又有與晉王的協定在後。沈纖纖心中思緒再多,也只是莞爾一笑,自信嬌俏:“你放心,不會有那麽一天的。”

沈之遠見她俨然深陷愛戀無法自拔,聽不進勸,只能說一句:“但願如此。”

拱一拱手,他提出告辭。

“沈公子何不等用過飯再走?”蕭晟随口挽留。

沈纖纖也附和:“是呀。”

沈之遠身心俱疲,婉言推辭:“謝王爺美意,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就不多作打擾了。”

他沖二人颔首致意後,轉身離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見,沈纖纖才收回了視線。

一擡眸,正對上晉王意味不明的眼神:“你跟沈之遠,關系不錯嘛。”

“嗯。”沈纖纖松開他的手,沒再說話。

她擅長作戲,無人處也熱情嬌媚。但她此刻安安靜靜,似乎還有點悵然若失。晉王看在眼中,只覺得心中隐隐有些不快。

他倒寧願她像往常那般,嬌滴滴地說上一句:“誰說的?人家明明跟九郎關系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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